申国舅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严厉了,又慢慢坐下,用一种和缓的语气道:“二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感觉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申济淡淡一笑,“大哥,是你想多了,我其实一点没有变,还是从前的申济,或许是大哥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所以大哥就会觉得我很陌生。”
申国舅愕然,他听出兄弟话中有话,竟有一种深深的不满,他连忙道:“我什么时候没有把你放在心上,你是我亲弟弟,难道是我对你不厚?难道你要我像对待其他大臣一样来对待你吗?”
“大哥确实对我不薄,不过……”
申济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停了一下又道:“我给大哥说个故事吧去年发生的,真实的故事。”
申国舅没有打断他,等待他说故事,申济仰望着房顶,半晌,他缓缓道:“去年八月,我微服外出视察农事,在新丰县的一片麦田里,我和一个老农聊天,他说我看你像个官员,不知是哪一位高官?我告诉他,我是西京留守,姓申,问他听说过没有,他摇头说不知道,他只知道姓申的,有申国舅和申皇后,我又告诉他,我是申国舅之弟,他恍然大悟,立刻向我跪下磕头,说他不知我是申国舅之弟,实在是罪该万死!”
说到这里,申济长长叹了口气,“新丰县离雍京不过八十里,我申济统帅二十万关中大军,却不为人所知,非要说出我是申国舅之弟,老农才肯向我下跪,大哥,你什么时候也向别人说一说,你是申济之兄呢?”
申国舅默然无语,他已经完全明白了,他兄弟现在翅膀硬了,不再甘心成为他的附庸,他想要独自高飞。
申国舅心中叹了口气,现在再说什么笼络的话也没有用了,兄弟怨恨已深,只有用条件来收买,他凝视着申济道:“那你想要什么?我让你做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不我不需要那种虚职。”
“连相国你都不想要,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做秦王,你能答应吗?”
“什么!”申国舅大吃一惊,申济竟然想做亲王,这怎么可能,“不行这绝对不行,我为汉中郡王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你还想为亲王,这不是为臣之道,二弟,你这是在谋反。”
申济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为什么不行,你说不行,但三妹却说可以,她已经答应我了。”
申国舅脸色刷的变得惨白,他忽然明白了,二弟已经被太后拉拢过去了。
……
太后申沁玉自从皇帝驾崩后,便一直留在华清宫,她始终不肯入京,她虽然叫垂帘听政,但并不表示她要坐在皇帝身后上朝,用个帘子支着,不是那样,她的垂帘听政是指她对权力的控制,大宁王朝并不是每个奏折都要报皇帝批准,相国有相国的权力,小事情就由相国决定,而属于皇帝过问的军国大事,才会送到华清宫,由太后申沁玉来批准,但每一道圣旨都必须要由申沁玉加盖国玺后才能生效。
而每月一日的朝会,申沁玉也会参加,但她不是垂帘,而是堂而皇之坐在龙椅旁,和朝臣们一起商议大事,小皇帝则坐在龙椅另一旁旁听,不得发言,龙椅则空着,皇帝满二十岁,行冠礼后,便可正式上坐。
自从申沁玉主政后,她每天格外忙碌,每天天刚亮,便有中书省的官员赶到华清宫,给她送来昨日的重要奏折,中午时再送第二次,并拿回一部分批阅好的奏折。
一些重大事件,申国舅和她意见不和时,就会请小皇帝出面和她商议,一般她都会听取儿子的意见。
但这一次查封齐瑞福,申沁玉却没有和申国舅商量,直接命令申济出兵,申沁玉很清楚她这样做惹起什么风波,从大讲,她查封齐瑞福其实是对楚州东莱事件的回应,是对齐王的支持,也是雍州和齐州结盟的先兆,这样重大的事情,确实是要相国们讨论通过,但她却擅自决定了,必然会遭到以申国舅为首的朝臣们的不满。
如果从小处说,齐瑞福是雍州重要的纳税者,它被查封,必然会影响到朝廷税赋,这会让户部不满,而户部尚书就是申国舅,他还是会找自己的麻烦。
这些可能引起的麻烦,申沁玉都考虑到了,但她却毫不在意,有条不紊地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实施。
和齐王结盟是她反复考虑后做出的决定,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她控制的晋州北部直接和幽州接壤,和齐王结盟,可以减轻齐王军队对晋州北部的压力,另外一方面,和齐王结盟更加容易操作,也更加容易成功。
这就是女人考虑问题和男人不同所在,申国舅考虑更多是长远的稳定,南北对峙要更加符合他们的长远利益,但申沁玉却考虑现实的利益,在她看来,和齐王结盟,共同对付洛京,更加符合他们的现实利益。
至于以申氏来取代皇甫氏,封申济为秦王,那却是申沁玉的权术,是为了将手握重兵的二哥申济拉拢到她这一边来,她和申国舅不同,申国舅是个讲官场规则的人,他最多让申济为相,而绝不会答应申济为亲王,而申沁玉却不会在意这种规则,她连皇帝的位子都可以许给申济,更不用说一个亲王了。
长年的宫廷斗争养成了申沁玉一种不讲规则,不择手段的风格,她从小就很了解二哥申济的野心,不管她和二哥之间因为申如意而有再多的矛盾,只要她祭出申氏谋国这个杀手锏,申济就会对她不计任何前嫌,同时她很清楚,大哥是绝不会答应申氏谋国。
申沁玉已经知道了齐瑞福被查封的消息,她很得意,这就意味着她已经成功把二哥拉拢过来,那么现在她在西宁王朝所拥有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大哥申国舅,朝廷的重大军国决策就应该由她来决定。
“启禀娘娘。”
一名老宦官出现在门口,恭恭敬敬施礼道:“申相国在宫外求见!”
他果然来了,这是在申沁玉的预料之中,现在是她要测试一下她和二哥申济联手的威力了,而和齐王结盟就是最好的测试。
她沉吟片刻道:“请告诉申相国,哀家身体不好,卧病在床,不便接见他,请他过几日再来吧!”
“老奴遵旨!”
老宦官出去了,申沁玉想了想,又写了一张纸条,将一名宦官招上来,将纸条递给他道:“你立刻去一趟京城,把这张纸条交给白尚书。”
白尚书就是刑部尚书白明凯,他是申沁玉的心腹,是她在朝廷里代言人。
三百六十七
申国舅虽然被婉拒,但他并不会就因此打道回府,和齐州还是楚州的结盟问题,事关王朝是否能统一天下的长远利益,他一定要说服太后支持自己的主张。
“请公公转告太后,事关重大,我不会影响她休息,很快我就结束。”
老宦官无奈,只得又回去禀报了,过了片刻,老宦官又出来躬身躬身行礼道:“相国,太后宣你去斗牛殿觐见!”
申国舅精神一振,只要太后肯见他,他就有机会说服太后支持他的方案,但申国舅心中又不由有一丝担心,太后是在斗牛殿见他,那是华清宫内开小朝会之地,非常正式,在那里见他,意味着这是君臣之见,而不是兄妹之见。
申国舅跟着老宦官来到斗牛殿,在殿外等了片刻,只听一名宦官高声宣道:“太后有旨,宣相国申溱觐见!”
申国舅整理一下衣冠,快步走进大殿,玉阶之上,太后申氏身着朝服,正襟危坐,已等候他多时。
申国舅慌忙跪下行礼,“臣申溱参见太后,恭祝太后千岁千千岁!”
“相国免礼平身,赐座!”
两名宫女搬来一把椅子,“臣谢太后!”申国舅起身坐下。
申太后微微一笑道:“相国这么执着要见哀家,可有什么重要之事?”
申国舅早已想好,便道:“回禀太后,臣想和太后商量灭伪帝之策。”
“相国有什么好的策略?”申太后依然平平淡淡道。
“臣的策略很简单,联合楚州,共伐伪帝,雍州之军攻豫州,楚州之军攻荆州,这样既可以断荆州北援,又可以去除雍州背后西凉之刺,我军在晋州大胜,皇甫恒兵力已经不足,以雍州五十万大军,西出潼关,北下晋州,洛京之军必将大败,剿灭皇甫恒指日可待,而联合齐州,臣以为是引狼入室,以雍州一己之力便可灭掉豫州,实在没有必要与齐王共食。”
“相国,如果齐王和皇甫恒联合了呢?据哀家所知,当初齐王妻弟罗启玉本应定死罪,却因为皇甫恒说情而逃得一命,说明皇甫恒和齐王尚有交情,假如我们和楚王结盟,而皇甫恒和齐王结盟,我们进攻豫州,而齐王却趁机从幽州进犯晋州,那该怎么办?”
“太后,届时可请西凉二十万大军借道关内,入晋州抗齐,使他们两军自相残杀,那时我们后背刺也可随之消失,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申太后勃然变色,西凉军走关内道也好,入晋州也好,都是她的控制地盘,让她来作牺牲吗?
“相国,你不觉得你的建议很荒谬吗?”
“太后,这是良策,绝非荒谬……”
“够了!”
不等他说完,申太后打断了他的话,她取出一份细细的鸽信,对申国舅冷冷道:“知道哀家为什么又肯接见你吗?因为哀家刚刚接到一份情报,太皇太后已向天下宣告,皇甫无晋是晋安皇帝之孙,洛京的皇甫恒也下了旨意,承认皇甫无晋为晋安皇帝之嫡孙,相国,你认为我们还有必要再讨论联合楚州吗?”
……
太皇太后和东宁皇帝对皇甫无晋身份的正式确认,不仅轰动天下,也引发了雍京高层内部关于结盟的激烈争论,申济对申太后的支持,以及少年皇帝皇甫恬对皇甫无晋的敌视,最终使申国舅结盟楚州的方案失败了。
雍州高层定下了由白明凯提出了结盟齐州,共击豫州的方案,申太后随即派工部尚书高恒为钦差大臣,急赴齐州和齐王皇甫忪商议共击豫州的详细方案。
夜幕降临,宣仁坊白尚书府内,刑部尚书白明凯正背着手来回踱步,他在考虑一件大事,同时也是在赌自己的一个人生选择。
今天他参与了由七名重臣、以及太后和皇上参与的军国会议,会议不仅定下了结盟齐州国策,也商议上双方出兵的具体时间,八月中旬,这是申济定下的时间,雍州将调集四十万大军进攻洛京,同时也希望齐王从东面出兵配合,双方共击豫州。
此时,白明凯想到的是自己的女儿白苗儿,白苗儿还是住在凉王府,得到了太皇太后的同情和喜爱,这给白明凯带来莫大的欣慰,更让他高兴的一件事,是苏逊可能会重新接受白苗儿为苏家之媳,由凉王妃苏菡做媒,苏逊长孙苏瑜迎娶白苗儿,苏瑜的妻子在三年前难产去世后,便一直未再娶,如果白苗儿能再嫁进苏家,这就了结他白明凯最大的一个心愿。
如果真是那样,他就必须要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了,白明凯轻轻叹了口气,最终做出了决定,他立刻坐下写了一封信,将他的管家叫来。
“你去一趟平康坊,找到楚凤茶庄的二管事余永庆,把这封信交给他,记住,一定要交给他本人。”
管家点点头,接过信便走了,白明凯半晌叹息一声,自己这样做,确实是有负太后的信任,他心中充满了一种罪恶之感。
……
白府管家姓王,从前是白明凯的书童,跟了他三十年,一直便是他的心腹,他拿着这封信,乘马车来到了平康坊,找到了赫赫有名的楚凤茶庄,走到门口,他见一名护院模样的男子在茶庄门口来回巡查,便上前笑道:“请问,我想找贵庄的余二管事,他在吗?”
男子瞥了他一眼,“你知道二管事的全名吗?”
“好像叫余永庆,没错吧!”
男子点点头,“你等着,我去禀报!”
余永庆在雍京已有一个多月,已经渐渐建立起了一套完整的情报体系,他带来二十几名手下非常得力,活跃于雍京各个角落,他们每天都将各种情报收集整理,通过鸽信发往江宁府。
但余永庆他们毕竟来的时日不长,还难以打进雍京官场内部,得到更机密的情报,这两天他的一名手下通过酒肉关系认识了大元帅申济的一个小舅子,此人叫蒋清,他的姐姐是申济的第十房小妾,颇受申济的宠爱,而这个蒋清嗜赌如命,余永庆正在考虑,如何利用他这个弱点,将他控制在自己手中。
“头,外面有人找你!”
门口传来他手下的禀报,“来人知道你的真名,是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
余永庆心中一动,在雍京知道他真名的人并不多,除了茶庄大掌柜和他的手下外,另一个人就是白明凯了,难道会是白明凯的管家?
他立刻吩咐手下:“带他去茶庄的贵客室等我!”
余永庆也起身向楼下而去,他走到茶庄内专谈大生意的贵客室,见这个中年男子正坐在那里喝茶,便拱手笑道:“让这位贵客久等了,在下余永庆,请问先生是……”
王管家很谨慎,他并不认识余永庆,也不会轻易把老爷的信交给这个人,他也笑问道:“阁下说自己是余永庆,可有什么证据?”
余永庆笑了笑,走到他身旁坐下,又从腰间摸出一块银牌,轻轻往桌上一放,“先生请看!”
银牌上有三个字‘余永庆’王管家相信了,再临时刻也来不及,他便取出怀中信递给了余永庆,“这是我老爷给你的信,他是刑部尚书,你应该认识。”
“见过,我雍京第一个就是见到白尚书。”
“那好,你收好信,我就告辞了!”
王管家起身拱拱手,便告辞而去,余永庆拿着信快步回到五楼自己的房间,他小心地拆开信,看了一遍,心中暗暗吃惊,雍京将正式和齐王结盟,约定八月中旬全面进攻豫州,这绝对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情报,余永庆想了想,时间还有近两个月,比较充裕,这封信他不能用鸽信的方式送回,必须把白明凯的原信送回楚州。
余永庆叫来一名得力手下,将信交给他道:“这封信你立刻送回楚州,亲手交给殿下,事关重大,路上不可大意,也不可耽误了。”
“请将军放心,七天之内,我一定将信送到殿下手中。”
手下接过信收好,向他施一礼,便转身去了,余永庆慢慢坐下,暗暗思忖:‘如果八月份要发生大战的话,他这里也必须要加强对军方情报的获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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