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相国不用太担心,我认为不会有事,毕竟苗儿身旁还有不少丫鬟仆妇,如果出事,她们会回来禀报,现在时局不稳,估计苗儿是躲在某个小地方吧!”
“我也是这样认为,所以心中怀有一线希望。”
白明凯喝了一口茶,便将话题转到今天的来意上,“灵武之战和六盘关之战相国想必已经听说,现在西凉军已经拿下洛交县,关中情形凶险异常,太后已经两夜失眠,太后想请问相国,现在可有良策?”
申国舅微微一笑,“很简单啊把申济的大军撤回来,让邵景文退回晋南,危局自然就缓解,皇甫无晋不过是在施压而已,又不是真的要攻下关中,太后担心什么?”
白明凯一愣神,“相国,就这么简单吗?”
其实他不过是在装模作样,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官场上的东西,该装糊涂的,还得装糊涂。
申国舅点点头,“没错,就这么简单,如果皇甫无晋是想拿下关中,那他现在应该登基称帝,而不是监国摄政王,难道太后还不明白吗?”
“太后也是这么说,只是她觉得将大军撤回关中,豫州就全部归了齐王,雍州一无所得,实在是有点难以向朝廷交代,她很为难。”
“哼!”申国舅冷笑一声,“她如果不撤军,三天之内,西凉军兵临雍京城下,就这么简单,你以为皇甫无晋愿意对抗雍齐联军吗?”“其实太后也知道啊!”
白明凯长叹一声,“太后对我说,她也很后悔没有听你的意见,应该和皇甫无晋结盟,用蜀州换取西凉军南撤,现在不知还能不能……”
申国舅摇摇头道:“已经不可能了,最好的时机是皇甫无晋进攻齐州之前,那时他野心不大,他想的是统一南方,那时以蜀州换西凉军南撤是肯定没问题,后来他趁齐州空虚偷袭得手,拿下了齐州,他的野心就开始膨胀,不再考虑统一南方,而是考虑统一天下,但这个时候,我们还有机会,因为他在齐州立足不稳,他也担心雍齐联军势大,而且他给西凉军补给困难,所以只要我肯让步,他应该还会愿意结盟,将西凉军南撤蜀州,但皇甫恒一死,他就不会再和雍京有半点和缓的余地,你没看见他的檄文吗?如果这时他再和雍州结盟,就会失信天下,就等于承认雍京的合法,他不会这么蠢,而且齐州他也站稳了,又有西凉军替他威胁雍京,如果是你,白相国,你还愿意结盟吗?”
白明凯无奈,只得点点头,“好吧我去禀报太后,另外太后希望申相国早日康复,能出来主持朝政,不知相国何时能上朝?”
“这个……我随时可以上朝。”
申国舅沉吟一下道:“但我有一个条件,请申济辞去秦王之位。”
三百九十
三天后,申国舅恢复了正常上朝,太后向他认错,这本身就是他的一个胜利,至于申济的秦王之爵,申太后以申济远在豫州作战,不好动摇其军心为由,婉拒了。
这个结果也在申国舅的意料之中,剥夺申济的王爵,等于是和申济翻脸,申太后还没有蠢到那一步,她当然不会答应。
益兴元年十月初一,雍京下令全线撤军的消息传到了洛京。
尽管洛京城已经陷落多日,但此时依然处于混乱和失控状态,盗贼横行,军纪不严,时有大户人家被趁夜洗劫的消息传来,尤其很多皇族的房宅,皇族和家眷都在雍京,他们空关的宅子便成了盗贼的乐园。
绝大部分盗贼都是齐军夜扮,这一点齐王也知道,由于军心不稳,为了满足士兵发财的愿望,他便在严控大规模抢劫的同时,也放宽了士兵们的暗中行为。
一到夜里,成群结队的齐军士兵就离开军营,在城中游荡,打劫大户,奸淫妇女,抢劫商铺,洗劫空关的皇宅,引发了极大的民愤,无数大户联合去找齐王告状,虽然被安抚,但齐军的夜间犯罪却丝毫没有收敛,反而愈演愈烈,身旁士兵发财而不受惩处,让更多的齐军士兵开始眼红,数以万计齐军士兵积极投身到夜暴的行列中,连中小户人家也开始受害,而且波及到了洛水以南的雍州军控制地。
大量的洛京北部民众涌入洛水以南避难,给雍州军带来很大的压力,齐军夜暴终于引发了雍州军的强烈不满,负责洛南治安的邵景文几次去拜会齐王,要求制止齐军犯罪,却遭到了婉拒,邵景文便下令成立宪兵队,开始对越境来抢劫行凶进行严惩,格杀无论,最后他索性封锁了洛水上的几座大桥,严禁齐军士兵进入洛水以南。
邵景文的雷厉风行一度让洛京民众看到了希望,但雍京下令全线撤军的消息传来,又使这种希望变成了绝望。
恐慌的情绪在洛京上空蔓延,大量民众开始逃离洛京,形成了一股浩浩荡荡的逃民大潮。
邵景文带领着十几名随从进了安从坊,这里是洛水以南,紧靠洛水,前段时间这里比较安静,因为有雍州军的宪兵队维持秩序,但随着雍州军即将撤离洛京的消息传开,安从坊也开始混乱起来,随处可见举家逃亡的民众,马车、牛车,拖家带口,拎着箱子和大包小包,混乱不堪地离去。
邵景文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旁边他的一名亲兵忿忿道:“齐王即将控制全城,他为何不肯收敛军纪,放任士兵行暴?”
邵景文看了亲兵一眼,见旁边几个亲兵都有同样疑问,便摇摇头道:“你以为他不想管吗?他其实已经很克制了,白天严禁士兵公开抢劫,只有晚上才睁只眼闭只眼,他也没有办法,齐州被占,他的军心动荡,听说已经出现逃兵,他只有用这种办法来安抚军心,如果不是洛京,他早就放纵士兵抢掠全城了。”
众人来到了一座大宅前,这里是张缙节的府宅,邵景文已经是第三次来了,为了动员张缙节去雍京,他已经想了一切办法,但张缙节就是不为所动。
府宅周围站满了雍州军士兵,一方面是控制张缙节,不让他逃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他,毕竟安从坊紧靠洛水,容易受到齐军士兵侵袭,而张缙节家这种大宅,正是齐军士兵垂涎的对象。
邵景文走上台阶,一名军官上前向他施礼,“参见大将军!”
“怎么样?张府有什么动静吗?”
“府内很安静,但府外我们发现了一些可疑的人,很可能是齐王派来的人。”
邵景文点点头,这很正常,张缙节是皇甫恒的右相国,是洛京中官职最高之人,皇甫忪当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拉拢他,他如果支持皇甫忪,将给皇甫忪带来极大的政治利益。
邵景文直接走进了张府,目前张缙节处于一种被软禁的状态,他的下人仆妇都被雍州军遣散,只留一名侍妾和一名根随多年的老仆照顾他,三人被软禁在一座院子里,虽然衣食不缺,但不能出门半步。
连院子外面也站有士兵把守,邵景文等在院门口,过了一会儿,老仆出来道:“将军,我家老爷请你进去。”
邵景文转身跟着老仆走进了小院。
在雍齐联军再次大举进攻洛京之时,张缙节正处于病重之中,他没有来得及逃离洛京,他也不想离开,他赌一口气,要证明给皇甫恒看,他并非被皇甫无晋收买。
此时,张缙节的病体已经渐渐康复,但他却被软禁在家中,再也没有逃离洛京的可能,每天以看书来打发时光,他的侍妾叫阿春,已经跟了他十年,另外一个老仆忠叔却跟了张家五十年,从孩童时代起,便进张家做书童,现在只有他们三人相依为命。
张缙节正坐在书房内看书,刚才忠叔来报,邵景文又来了,张缙节便放下书对侍妾阿春道:“去给客人倒杯茶。”
“他把老爷软禁,为什么要给他倒茶?”阿春忿忿道。
“他也是奉命行事,其实他人不坏,若是齐王,就不会软禁那么简单了,去吧!”
阿春无奈,只得去倒茶了,这时院子里传来忠叔的声音,“老爷,邵将军来了。”
“请进!”
门帘一掀,邵景文走了进来,他笑眯眯向张缙文躬身施一礼,“下官参见相国。”
张缙文摆了摆手,淡淡笑道:“国已灭,何来相,将军不必客气,请坐!”
邵景文坐下,侍妾阿春端了两杯茶进来,邵景文连忙称谢,等阿春下去,邵景文便叹了一口气道:“我来是告诉老相国,雍京已经下旨,命令雍州军全部撤离豫州,最迟明天中午之前,我们就要离开洛京了。”
邵景文说完,他见张缙节表现很平淡,似乎不被这个消息所动,不由奇怪道:“老相国已经知道了吗?”
张缙节微微一笑,“我不是知道,没有人告诉我,但我能猜到,雍州军呆不了多久,肯定会全线撤离豫州,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西凉军在雍州背后施压了,雍京才不得不下令撤军。”
邵景文苦笑一声,“老相国说得没错,灵武军全军覆没,张崇俊已经占领洛交县,前锋离雍京只有三百里,太后的压力太大,只能撤军,而且不止雍京,幽州军也攻下滏阳关,威胁上党郡,我也必须尽快撤回晋南。”
邵景文又叹息一声,他又问张缙节,“老相国目光长远,思路敏锐,能否告诉卑职,豫州以后的走向。”
张缙节喝一口茶笑道:“你应该去问申相国,他比我厉害,也会比我更清楚。”
邵景文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这只是卑职私下想知道。”
张缙节凝视着邵景文,他能感受到此人内心的矛盾和不安,其实不仅是他,几乎所有人对未来充满了不安和迷茫,张缙节沉吟了半晌,才缓缓道:“其实皇甫无晋对付齐王的策略已经很明显了,以邵将军施反间计的睿智,难道会没看出来吗?”
提到反间计,邵景文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但立刻又恢复了正常,他摇摇头笑道:“我大概明白了一点,知道皇甫无晋为了破坏雍齐联盟,而逼雍州退军,也知道皇甫无晋久驻东郡不发,是为了作姿态,表面要应战,实际上他在巩固对齐州和豫州东部的占领,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他始终不动,我看得出他是在拖,拖得越长,对他越有利,可为什么齐王迟迟不肯进攻楚军,难道他看不出?”
张缙节微微笑了,“邵将军的最大问题就是以军事的目光来看待皇甫无晋的战略,所以看不明白,得中原者得天下,这是自古不破的道理,皇甫无晋的所作作为,都是从天下这个角度来考虑,现在,可以说天下人都在看着他,各地官府、士人甚至普通百姓,都在注视他的一举一动,所以他要做姿态,他以最大的诚意来回避战争,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策略来对付齐王,争取天下人对他的支持,他现在已经跳出军事,转而走政治之棋,以他的仁义来对比齐王的无道残暴,现在齐王最大的问题就是占领了洛京,这就是皇甫无晋抛出的诱饵,齐王已经吞下这个诱饵,试问,他可能放弃洛京,以一往无前的决心杀回齐州吗?不可能,他办不到了,他的贪婪和野心注定他不会放弃洛京,所以最后齐王的结局要被皇甫无晋拖死,不战而屈人之兵,皇甫无晋会赢得天下人之心,至少会赢得豫州地方官府的拥戴。”
邵景文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站起身道:“今天天黑之前,我就要先撤军回晋州南部,届时,将由申济的军队来接管对老相国的监视,而且门口也有齐王的人在等候了,我估计皇甫无晋的探子也在暗中等待机会,所有人都在争夺老相国,我可以明白告诉老相国,申太后已经下旨,要求把老相国一同带回雍京,但我邵景文想做一件私事。”
他注视着张缙节,用一种坚决的语气道:“在我撤离洛京之前,我愿意帮助老相国离开洛京,不知老相国想去哪里?”
张缙节有些惊讶地望着他,“邵将军是说不惜抗旨来帮助我,为什么?”
邵景文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是我想在老相国身上投一点本钱吧就这么简单。”
张缙节点点头,他很欣赏邵景文的坦诚、不虚伪,这才是男儿本色,他沉吟一下道:“如果可能,我想去江宁府投靠我的次子。”
当天晚上,一辆密闭的马车从张缙节府中驶出,汇入到邵景文撤军的队伍中,离开了洛京,邵景文随即派人将张缙节一家送去了江宁府。
三百九十一
雍州军的全线撤离令几家欢喜几家愁,从申皇后下旨撤军之日起,西凉军也缓缓北撤了,西凉大军离开洛交县,也退出了弹筝峡,凤翔的威胁解除,这让雍京长长松一口气,虽然出兵豫州一无所获,但至少皇甫恒被逼死了,使雍京成为天下唯一的朝廷,这也算一个收获,至于皇甫无晋北伐,占领齐州,势力愈加强大,但因为和雍京相隔晋州和豫州,他们也不想过多考虑。
而雍州全线撤军,齐王皇甫忪也算是得益者,他得以独占洛京全城和雍军撤离后留下的土地。
如果皇甫忪决定和雍军联合攻楚,那么雍军的撤离或许让他失落,但问题是皇甫忪压根就不想和雍州军再联合,所以雍州军的撤离只会令皇甫忪暗自欢喜。
中午时分,当最后一队雍州军撤离洛京端门,城墙上吹响了悠长的号角声,这是雍州军无奈的告别。
而端门大街上,数千亲卫簇拥着齐王的车辇越过了洛水大桥,车辇上,皇甫忪意气风发地望着他曾经战战兢兢走过的端门大街,心中充满了得意,当初他逃离洛京时的沮丧和失落,此时一扫而空,这是大宁王朝的都城,是王者天下的坚实基石,现在这座大宁王朝最大城市终于归他所有了,这让他怎么不感慨万千。
“殿下,是时候了,殿下现在可以考虑登基了,臣等会全力支持!”
这是骑马紧随他身旁的大臣,前兵部尚书赵元亮的建议,另外还有前太府寺卿吴政也骑马跟在后面,这两人都是曾经支持他的高官,他们在去年的罗启玉一案中先后被罢免,一直沉寂,在齐王攻下洛京后,他们开始活跃起来,不仅重新投靠齐王,还给他网络来一批三十几名躲在洛京附近的朝廷中下级官员,这些官员一些是被罢免,一些是从皇甫恒的朝廷逃出,这些官员的到来给齐王带来极大的信心,赵元亮和吴政也成为了皇甫忪的左膀和右臂。
赵元亮一直在劝说皇甫忪登基,但皇甫忪只是笑而不答,赵元亮便知道,皇甫忪不是不想,而是在等待机会,现在洛京城已经完全统一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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