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火光中,他清楚地看见了城下的军队,为首之人正是雍州第一军头申济。
“上面是娄将军吗?申大将军回京,命你开城门。”一名校尉在下面喊道。
娄都尉心中很为难,他曾经是申济的手下,后调为九门大将军田兴文手下,田兴文是申国舅的心腹之一,手握三万九门重兵,控制着京城防御,而京城内,还有五千效忠于太后绣衣卫和五千同样效忠于太后的羽林军。
尽管娄都尉很为难,但申济要回京城,他又不敢不开门,何况申济还是他的老上司,他只得叹口气,下令道:“开城门!”
城门缓缓开启,一队队的士兵开始列队进城,火把都灭了,娄都尉终于发现,确实不是一千人,而是八千余人,他感到一阵阵后怕,把八千余人放进城,这意味着什么?
申济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肩膀,赞许他不忘旧主,“你到我这边来,我封你为将军!”
娄都尉连忙单膝跪下,“卑职愿为申大将军效力!”
“好好守城门,有任何委屈,都可以来找我。”
申济得意一笑,转身走了,娄都尉暗暗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件错事。
……
天渐渐大亮了,雍州城内又开始了新的一天,各行各业的人们忙忙碌碌,做着各自的营生,而在崇仁坊却有一股热流在涌动,巳时正,一支三万太学、国子学学生组成的游行队伍浩浩荡荡走出了崇仁坊。
他们高举着各种各样的标语和横幅,‘取消太后专制’,‘推行政事堂制度’,‘反对异姓王’,各种各样的标语遮天蔽日,三万太学生延绵数里,声势浩大,一路上吸引了无数人的注目,不断有年轻人参与到他们的游行队伍中,很多中下层官员也自发进入了游行队伍。
队伍井然有序,京兆府和京城两县的衙役都参与了维持秩序,不断有穿着红黑两色役服的衙役们在游行队伍四周巡逻。
这是一次声讨太后专制的游行,将十几天来反对太后垂帘制的运动推向高潮,情绪激昂的太学生们不断向京城民众讲述太后无能导致的一系列惨败。
游行的影响越来越大,渐渐波及到全城,全城上下都在议论太后垂帘制的弊端,甚至由朝官们组织的废除太后垂帘制的联名活动也开始酝酿,一切迹象表明,游行所达到的效果在开始显现。
但意外却在这时发生了,就在三万太学生和一万余志愿者刚刚转入朱雀大街不久,一支万余人的军队从皇城内冲出,他们全副武装,每人拿着金吾卫的大棒,如狼似虎一般冲进游行队伍中,开始对游行太学生们进行血腥镇压。
士兵们毫不留情,棍棒翻飞,撕烂横幅和标语,将数万人游行队伍打得一片惨叫,到处都是断腿断胳膊的太学生们,十几名为首的太学生更是被士兵们围住,乱棍齐下,活活打死在街头。
连维持秩序的衙役也遭到无情的打击,数百名衙役被打得哭爹叫娘,跪地求饶。
文弱的学生们远远不是凶狠士兵的对手,他们被打得四散奔逃,但一部分太学生组织起来,准备和士兵搏斗时,更血腥的一幕发生了,军队不再用棍棒,而是改用刀来镇压,寒光闪烁,血肉横飞,顷刻之间,三百余名太学生被杀,鲜血染红了朱雀大街……
发生在朱雀大街的惨案顿时震惊了长安,不断有消息传出,死亡太学生五百余人,受伤者达数千人,而制造这一血腥惨案的罪魁祸首,毫无悬念地指向了大将军申济和幕后的申太后,有人亲眼看见申济出现在镇压学生的军队之中,他是用故意露面的方式来严厉警告企图推翻太后垂帘制的策划者。
沸沸扬扬的反太后运动在军队的血腥镇压中嘎然停止,而另一种抗争方式又开始了,中小朝官纷纷告病请假,以罢朝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抗议和不满。
……
游行队伍惨遭镇压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内传到了申国舅耳中。
房内内,申国舅正面无表情地听取崔颜伯的哭诉,“相国,已经数百人被杀,数千人被打断手脚,这简直就是光天画日下的屠杀,他们下手狠毒,竟然把屠刀对准了无辜的太学生们,请相国一定要严惩凶手,平息学生们激愤的情绪,否则,我担心他们还要上街,还要再遭屠杀。”
申国舅轻轻叹了口气,这个结局可以说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太后最终没有能克制住,还是出手了,而且他们是把屠刀对准了无辜的学生,这说明太后和申济缺乏足够的政治智慧,也说明他们已无计可施,他们只能用这种血腥的屠杀来恐吓反对她的人。
殊不知,这些年轻的士子中,有很多人都是各地官员的子弟,或者亲朋好友的孩子,他们屠杀士子也就得罪了读书人,也得罪了更多的官员,倒太后之风不会停止,还会越演愈烈。
“崔大人,申济所作所为只能用倒行逆施来形容,我没有想到他真的敢冒天下之大韪屠杀士子,不仅是士子,连官府衙役也打伤近百人,这件事不会就此结束,也不会遂他们的愿,我会用另一种方式来压迫他们,但有一点,士子们不能再上街游行,这是为了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你明白吗?”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安抚学生。”
崔颜伯告辞走了,申国舅心中十分烦躁,他背着手在房内来回踱步,申太后对学生的镇压,使他感觉到了太后的强硬,尽管申国舅一心想夺回本该属于他的权力,但申国舅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如果闹到最后矛盾不可收拾,双方打起内战来,得益人只能是皇甫无晋,正是因为有外部的强大压力,申国舅才这么束手束脚。
现在申国舅十分两难,明摆着太后不想放手权,而如果他就此罢手,他也不甘心,申国舅知道还有一步棋可走,只是他有点迟疑,他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有多严重。
反复思量后,他决定还是去试一试。
“给我准备马车,我要立刻去皇宫!”
申国舅的最后一步棋,就在皇帝皇甫恬的身上。
……
就在游行队伍惨遭镇压之时,楚凤茶庄的余永庆带着几名手下也在血腥的现场,他们目睹了惨案发生的全过程,余永庆也亲眼看见了骑马出现在队伍中的申济,他们立刻返回了平康坊的楚凤茶庄。
余永庆已在雍京呆了数月,他逐渐建立起了一个覆盖雍京各个角落的情报网,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收买官员,也不是探查军情,那样做太危险,他们是收集浮在水面上各种情报,民众的衣食住行,米价、油价的变动,以及各种重大事件,随即进行分析,挖出内在的有用信息。
同时他们也收买了几名中低层官员,从他们那里得到朝廷的一些权力斗争情况,所有的情报,他都会及时发送出去,自从皇甫无晋的战场渐渐转到豫州后,他发情报的速度更快了,几乎每天都逃发送情报。
为了掩人耳目,他的大部分情报都会写成册,命人送去豫州,只有突发事件,或者重要的情报,他才会使用鸽信。
余永庆刚走进茶庄大门,一名手下便上前给他低声说了几句,余永庆一怔,他连忙走进茶庄的贵客房。
走进房间,只见大掌柜正陪同刑部尚书白明凯在聊天,白明凯这几个月也变得极为嗜茶,隔三岔五都要派家人来买茶。
而楚凤茶庄内有一口泉眼,水质非常甘甜,茶庄并不收钱,只无偿提供给长年在茶庄内买茶的老客,白明凯就是以品水为借口来茶庄试茶。
见余永庆进来,大掌柜连忙起身笑道:“二掌柜回来了,我就去前面忙了。”
他向余永庆点点头,又向白明凯说声抱歉,便退下去了。
余永庆没想到白明凯会亲自来,这让他有点意外,他也见过白明凯几次,都是他去对方府上,难道出了什么大事吗?
“白尚书,出什么事了吗?”
白明凯没有回答,他瞥了一眼门外,余永庆连忙道:“没有问题,绝对安全。”
今天白明凯的心情有点激动,今天是他宝贝女儿白苗儿出嫁给苏家的大好日子,可惜他不能去江宁府,听说是太皇太后亲自证婚,这让他格外感动。
出于一种对凉王妃的感激之情,他决定亲自来一趟楚凤茶庄,他笑了笑道:“我来告诉你一个重要的情报,太后已经答应了和申国舅交换控制地,以汉中来换取晋南,就是这几天,邵景文将撤离晋南前往汉中驻兵,”
四百零三
楚军占领洛京已经半个月,洛京城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生机,越来越多的洛京人返回自己家园,很多逃亡的大臣也陆续返回洛京,在新的王朝内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皇甫无晋一律让他们官复原职,同时任命张缙节为右相,命他尽快恢复中央朝廷的正常运转。
这天上午,洛水旁格外热闹,数十万洛京民众扶老携幼赶到洛水南岸,今天将是洛京城大块人心的日子。
经过半个月的审讯和辨认,楚军从数万齐军中确认了八百余名犯下重罪的齐军士兵,他们对洛京民众犯下杀人、放火、奸淫等重罪,皇甫无晋下令,对他们一律处于死刑,公开斩首示众。
这对收买洛京民心将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这个消息早在三天前便已有军士在京城内广为宣传,人人皆知,所以这一天到来之时,洛京城就仿佛欢庆盛大节日一般,不需要人发动,数十万洛京民众都纷纷自发组织,来到洛水边一睹杀人解恨的盛况。
齐军在洛京的犯罪持续了一个多月,从开始的夜抢慢慢演变到后来的大白天有组织的公开行暴,从官宦大户人家慢慢波及全城,绝大部分人家都遭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害,店铺被烧,家产被抢,更有很多女子被强暴后羞愤投水自尽,累累罪恶使洛京上下对齐军皆恨之入骨,皇甫无晋的决定无疑让洛京民众拍手称快,为之欢呼雀跃。
处斩台设在江面上,由二十艘千石大船一字排开,距离南岸约百步,岸边可以清晰地看见船上处斩现场的情形。
此时大船上二千五百名侩子手已经就位,八百余名被捆绑的施暴者跪在甲板上,嘴被堵住,眼睛也蒙上,每个人都浑身颤抖,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岸边已是人山人海,延绵十里的堤岸上挤满了数十万洛京民众,凡在官府登记的受害者坐在前排,这些人大多是店铺房子被烧,或者亲人被杀的受害者,除了人犯财物给他们微薄的赔偿外,也只能处斩人犯给他们出一口心中恶气。
“咚!”
第一声追魂炮响了,主斩官开始宣读人犯罪行,但他的声音谁都听不见,岸边已经被排山倒海般哭喊声、叫骂声淹没,很多失去亲人的民众更是哭得瘫软在地上。
“咚!”第二声追魂炮响了,侩子手慢慢拔出长刀,高高举起,另一人则拔掉人犯身后的死囚木牌。
这时岸上都陡然间安静下来,数十万人屏住呼吸,盯着船上的处斩,监斩官终于下达了处斩的命令。
“咚!”随着第三声追魂炮响起,一片寒光闪闪的大刀劈下,霎时间,八百多颗人头劈落,岸边上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敲锣打鼓,喜悦的叫喊声和锣鼓声响遍了洛江南岸。
在远处的一座桥边,张缙节和吏部侍郎赵秉明坐在一辆马车内,旁观了这场收买人心的行刑大会,张缙节摇了摇头,对赵秉明道:“这种盛宴最好不要过多举行。”
“怎么,张相国觉得不妥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妥,殿下要收买人心嘛只是这种由军方审讯,快刀斩乱麻似的处斩难免有所疏漏,肯定有不少罪不当死的人也一同被处斩,这里面的证据、证人都很粗糙,我只是希望以后让官府来做这种事,军队不要过多插手。”
赵秉明笑了笑,“其实我觉得殿下也明白这个道理,现在是非常时期,他只有用非常手段,等局势慢慢平稳,他也会慢慢步入正轨。
“或许吧我期待他走向正轨。”
这时,一名侍卫骑马奔来,在马上给张缙节施一礼,“张相国,摄政王殿下有请,说有要事相商。”
侍卫看见了赵秉明,连忙道:“赵侍郎,殿下也请你一起去。”
“我们这就去!”
张缙节对赵秉明笑道:“我估计是雍京那边有什么消息,我们一起去吧!”
马车起动,向皇城方向驶去。
……
皇甫无晋并没有住在皇宫内,他的身份是监国摄政王,还没有登基为帝,不能擅自住皇宫,他现在住在从前的凉王府,也就是兰陵王爷的旧府,兰陵郡王去世以后,只有王妃一人住在府中。
当初,随着雍齐联军逼近洛京,大量官员开始逃亡,兰陵王妃也像无数的普通官员一样,举家逃离了洛京,去江宁府避难。
在齐军大规模抢劫大户人家时,空置的兰陵王府也同样遭受了抢劫和破坏,五名留下来看宅的老人被杀死两人,不过齐军始终没有发现藏在后院池塘内的王府地下室铁门,保住了王府的大部分财物,尽管如此,王府内还是遭到很大的破坏,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连中院内的镀金铜鼎也被刮去了金粉。
不过皇甫无晋的办公处不在王府内,而是在紫薇宫的凤鸾阁内,这里原来是门下省和中书省的联合办公之地,后来中书省和门下省各自有了新场所,这里便成了朝廷开重要会议之处,现在是皇甫无晋的办公之处。
凤鸾阁是一栋占地广阔的巨大建筑,里面有十间大会议室和一间可容纳上千人的主会议室,皇甫无晋的办公房就在主会议室旁。
在办公房的外间,十几名文书郎正忙碌地整理着从天下各地送来的文书,每天都有大量的事务涌来,负责整个凤鸾阁的官员叫鸾台侍郎,其实也就是皇甫无晋的秘书长,负责安排会议,传递命令,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齐王皇甫忪弃之不用的幕僚高昂,他最后对齐王绝望后,投奔了皇甫无晋,而被皇甫无晋所重用。
高昂是进士出身,不仅有智谋,而且才华横溢,为人正直,不善于阿谀奉承,皇甫无晋就看中了他这一点,重用他为自己的幕僚。
高昂正在整理文书,抬头见张缙节和赵秉明二人走入,连忙躬身施礼笑道:“两位大人,殿下已在等候了。”
张缙节见门关着,便指指房间笑问道:“殿下是一个人吗?”
“没有,裴相国、虞尚书、卢尚书和贺尚书他们都已经在里面了。”
张缙节点点头,直接走进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