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殿君组织抗日先锋队,开头拿棒子训练。我们把缴获的枪支弹药给他们,50多人都武装起来。这是龙北地区第一支地方武装,冯治刚让跟着12团活动一段时间,在实践中学习、锻炼。
进入9月,天凉了,冯治刚说得抓紧时间打仗,打大仗,把讷河城给它端了。那时讲“搞影响”,抗联能搞得响动最大,也最鼓舞、振奋人心的,就是打下一座县城了。
冯治刚可不是灵机一动、脑瓜一热,这个人打仗稳当,可能早就琢磨上了。不过,1939年还想打座县城,那也得真有点儿胆量、谋略。
小孔派人去讷河县城,找尹子奎和女陈。这对假夫妻以开小铺为掩护,把日伪军兵力、驻地,县公署、警察署、监狱和日本参事官住处的位置,搞得清清楚楚,还画了图。
这天是1939年9月18日。白天敌人在靶场“打火操”(打靶),晚上日伪官员、军警会餐,还有日本浪女跳舞助兴。咱们的国耻日,是鬼子的“胜利日”、“光荣日”,我们就是要在这一天给它点儿颜色瞧瞧,搞个大影响。
兵分三路,冯治刚和3军8团姜荣福,率主力攻打北大营伪军孙团,讷河抗日先锋队攻打伪警察训练所,我带12团攻打伪县公署、警察署、监狱、银行。敌人没想到我们会攻打县城,毫无防备,我们这一路就是一路缴械了。黑灯瞎火,伪军团长孙承义,不知从哪儿跑来警务科,让我们抓住了。我让他去北大营喊话,让敌人投降,这小子哭丧着脸,说他这个团长说了不算,是日本指导官当家。我说算不算也给我去喊,派人把他送到冯参谋长那里了。这小子喊话不大顶用,那也动摇军心呀。一个团大部投降,少数跑了。
砸开监狱,放出300多“犯人”,让他们去仓库扛东西。火车站堆着很多军用物资,准备运往诺门罕前线的,弄马车往城外拉,让老百姓随便去拿。剩下的连同车站上的一些设施,都给它烧了、毁了。
我们还让一个连在大街上唱歌,四路纵队来回走,边走边唱。老百姓都出来“卖呆”,说“满洲国”让抗联推翻了。
那一夜,讷河城让我们掀个底朝天,“满洲国”在讷河城不就是完蛋了吗?
之后,从黑嫩平原到呼伦贝尔草原,我们一接近哪个县城,敌人立刻紧张起来。窃听电话,你就听吧,求援的,调兵遣将的,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有时我们故意放出风声,或是去城边转一圈,让敌人瞎忙一阵子。
打完讷河城后的第一仗,是唐大火犁战斗,打死30多个鬼子。接着是火烧于屯战斗,敌人死伤几十个,多数是鬼子。打死鬼子最解恨了。
平原作战,秋天庄稼割了,青纱帐倒了,难得地形地物利用。挖工事,一般都把土往前边扔,我让往后扔,还尽量扔远点儿。敌人老远看见翻起的土棱子,以为你在土棱子后边,就往那儿打炮。那时打仗伤亡大,大都是炮弹打的。除了人多、炮火厉害,敌人手里那家什,也跟咱差不多。骑兵也好,下马冲锋也好,开阔地,好打,它轻易上不来。你把暄乎土扔到前边,子弹能穿透,还容易伤亡。
10月下旬,敌人调集几千兵力,合围五大连池地区。敌人是真急眼了,也看明白了,不趁早动手,让我们再这么折腾下去,这西荒说不定还要出什么“乱子”呢。
敌人进山,我们出山,深入克山县平原活动,白天住下,晚上行军。人生地不熟,到个屯子,找来甲长,或十家长,让他讲周围都有些什么屯子。我先在纸上画个十字,代表东南西北,十字交叉处就是那个屯子。他说个屯子,什么方向,多远,有多少户人家,有没有大院套,就记在纸上。有时不想去的屯子,反倒要多问几句。太阳落山起队,不用向导,先朝别的方向走,天黑后再转向,掉头奔预定目标。一夜必须走出100里以上,天亮有人活动前住下,这样即便敌人发现我们,也很难合围。想打就把敌人打在屯子外边,连冻带饿它也受不了。不想打就走,骑兵快,说走就走了。
这一冬,12团以克山为中心活动,还去了拜泉、依安。大屯子有警察、自卫团,一般也不用打,去了就缴械了。敌人抓到影儿赶去了,我们已经在100里外了。还有房子住,不用打火堆,比起下江就是天堂日子了。
1940年7月20日,3路军在德都县朝阳山的后方基地遭敌袭击,损失惨重。
3路军成立不久,就在朝阳山建起几处密营,有被服厂、医院、修械所,还办个军政训练班,培训干部,既是3路军总部所在地,又是3路军,特别是龙北部队重要的后方基地。
4月后,3支队在支队长王明贵、政委赵敬夫、参谋长王钧率领下,在嫩江、德都、讷河、北安等地频繁出击。7月14日攻打嫩江科洛村日本铁道队,打死4个鬼子,缴获一些武器和其他物资,其中有台油印机和许多纸张。后者是总部急需的,赵敬夫正好又要去训练班学习,3支队即南下朝阳山,掩护赵敬夫等人从小道进山。
嫩江沐河伪森林警察大队大队长董连科,发现3支队的行踪,敌人立即调集兵力尾追。王明贵率3支队向与朝阳山相反的方向走,想把敌人引开。董连科原是个胡子头,很有山林经验,看到赵敬夫等人进山的踪迹,认定山里有名堂,撇下3支队,跟踪进了朝阳山。
王明贵已布下口袋,等了约两个小时,不见敌人上来,情知不妙,立即派中队长刘忠学赶去山里,向张寿海Пǜ妗U馐保懿拷痰级雍脱盗钒嘌г50多人,行李什么的已经收拾好了,坐在树下休息。张寿海担颐腔褂辛郊芑鼓兀腥死戳吮叽虮叱芬哺咸恕
不赶趟了,敌人已经从三面包围上来了。
训练班和教导队的官兵,都是优中选优,堪称3路军的精华。这年秋天,《金策给张寿海У男拧分校姓庋桓鲎匀欢危骸白钚耐吹陌У课≈矣谧约旱奶熘埃;ぷ约旱母锩睾统す伲懿还松恚岩磺泄毕子谧约旱氖乱刀沉椅奈颐墙痰级拥那嗄暾绞浚≈疽闫拢蚰眩俨蝗菰竦目砂那嗄暾绞浚
王钧老人说这是一场戮战,互相拼杀。教导队官兵占领山头,殊死抵抗。赵敬夫亲自掌握一挺机枪,三次冲锋,终于杀出一条血路,掩护张寿海说侥厦娴乃饭担⒆钪胀严铡
朝阳山之战,毙敌10余人,其中包括那个恶贯满盈的董连科。而3路军总部伤亡更大,北满省委委员、3军政治部主任张兰生、3支队政委赵敬夫、省委机要秘书崔清洙和教导队官兵,共牺牲21人。
敌人当然清楚朝阳山之战的意义,乐不可支,甚至认为“讨伐”已经取得“最后胜利”。结果,两个月后,冯仲云、王明贵指挥3支队和9支队,一举拿下龙北重镇克山县城。
克山县地处小兴安岭西麓,松嫩平原北部,为山脉伸向平原的过渡地带。县城驻守日本守备队一个中队百余人,伪军一个团,另有伪警察200多。这一切都算不得什么,能体现克山县特点的,是当时远近皆知的一句话:“铁打的‘满洲国’,模范的克山县。”
“九一八”事变后,日寇先是搞“铁路爱护村”,然后是模范县、街、村。铁路的重要性不用说了,“铁路爱护村”自然也是在铁路沿线搞了,这“模范县”什么的,就是全“国”性的了。成为“模范县”,方方面面条件很多,必不可少的是“治安良好”。自3路军西征后,在西荒纵横突击,这“模范的克山县”就“模范”不起来了。可在侵略者的心目中,这个典型、旗帜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倒的,于是大兴土木,修筑工事。9月25日,3支队、9支队攻打克山城时,两米多高带跑道的城墙,近3米深的外壕,就剩西北角的一小段还没完工。而日伪军的驻地就在那里,那不是比“铁打的”还“铁打”吗?
王钧老人说,朝阳山总部被袭,我们赶去支援,晚了。现场那个惨哪,张兰生、赵敬夫和崔秘书的头,都让敌人割去了。妈个巴子,当时就铁心报仇,这回打你个“模范县”!
7月底即开始筹划。像打讷河城一样,让地方党把城内敌情搞清楚,然后就开始调虎离山。9月11日,参谋长王钧率7大队攻打讷河县拉哈镇。18日夜,王明贵率3支队袭击克山县荣家窝棚,烧了伪警署。敌人果然上当,驻守“模范城”的日伪军,一大半都乖乖地出来“讨伐”。
部署停当,3路军政委冯仲云带着9支队来了,大家信心更足了。
9月23日晚上,两个支队200余人从克山县北部的张老道窝棚出发,两夜急行军赶到克山城外,在高粱地里隐蔽,天黑后向城边运动。教导队中队长修身带个班,配挺机枪,摸到西门外西大营房后,10点钟向日本守备队射击。枪响为令,9支队攻击西大营伪军,3支队突入城内,很快占领伪县公署。听到城内枪声大作,鬼子明白又上当了。两辆汽车驶出大营,刚进城就被阻击部队一顿猛打,伤亡近半。战至次日凌晨,两个支队撤出克山城,一昼夜急行军进至五大连池卧虎山一带,甩脱敌人。
王钧老人说,冯仲云、王明贵带7大队和教导队直奔县公署,我带8大队进攻中央大街中心炮楼,然后分兵砸银行、砸监狱。除了军政据点,银行、监狱是必砸的。打讷河城时,解放300多“犯人”,好多人还戴着手铐、脚镣。这回我们准备些斧子、锤子、凿子,还有鬼子的战刀,打开监狱就叮叮当当砸手铐脚镣,许多人上队跟咱们走了。
郝凤武老人说,我们攻打伪军团部,有地方党拉道。一个挺大的四合院,门口就一个哨兵,另一个逛窑子去了。我记得那天晚上的口令是“防御”,地方党什么都给弄明白了。机枪手老苑,1。80米的大个子,歪把子对着迎门窗户扫上了,里面就喊别打了,俺们投降。排长让我找人打开仓库,进去一看就拔不动脚了。大盖、匣子、撸子,还有机关枪、迫击炮,几个人可劲拿。我身上也不知背了多少,反正除机关枪、迫击炮,什么都有,当然还有子弹。蹲那儿站不起来了,“拉拉巴巴”(走路时两腿似蹲非蹲的样子)走到门口,不得不扔了两支三八大盖。这时候,不远处鬼子大营里,几辆汽车往外跑。这边我们打,那边3支队打。我是打不了了,就看那钢盔可地滚。
王钧老人说,打讷河还在大街上开群众大会,打克山就是速战速决,打了就撤。3支队是从西北角出城的,城墙下就是护城壕,5米来深,往下出溜。底下用人让上,上边伸下步枪往上拽,马在高粱地里“打马桩子”,清点人数,上马就跑。
11月8日,即43天后,龙南12支队又打下肇源县城。
1939年后,还想着并打下县城的,也只有西荒的3路军了。
平原游击(二)
李桂林老人说:
我四岁时母亲去世,七岁父亲又死了,十三岁当“半拉子”,十五岁卖零工,十六岁12支队来了。这是1940年8月的事。晚上到的,进屋给我张传单,不识字,就听他们讲抗日救国。打日本我赞成,这队伍还和气,不打骂人,不抢东西,不要好吃的,再说我那个家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呀!我说我要跟你们走,他们说欢迎呀。我们李家粉房屯这次参军四个人,其中还有我的一个表兄李清峰,后来在牡丹江拖拉机配件厂当书记,“文化大革命”中被整死了。
给我支捷克式马枪,在支队部当传令兵。支队长是戴鸿宾,政委是许亨植兼的。
第一仗打肇州县丰乐镇,1940年9月11日晚上。镇子挺繁华,烧锅、店铺挺多,有城墙、外壕,挺高挺深,听说胡子打几次都打不进去。我们从南门进去的。城门比城墙低,搭人梯过去,看城门的伪军还在睡觉,把他们的枪缴了,把城门打开,直奔街公所、警察署、银行,兵分几路,各干各的。景芳领着我们几个人去当铺,用枪托砸开门,进去就交代政策,说你这当铺是日本人开的,没收。就把玻璃柜台里的金银首饰划拉了,结果都让戴鸿宾开小差时拐跑了。
天亮后,我们撤到高粱地里猫着。三肇平原,一望无际,白天不能行动,天黑再走。计划半夜时分赶到肇东县宋站,打进去弄些吃穿,然后奔庆安进山。这是12支队第一次深入平原作战,又是步兵,不宜久留,捞一把赶紧回去。
下雨,一跐一滑的,没到宋站天快亮了,不能打了,进屯子弄饭吃。邻屯保长的弟弟宁四麻子,来找同学去宋站上学,被我们扣下了。许进不许出,不能走漏风声。一会儿宁保长也来了,说他要去宋站开会,扣下他等于给鬼子报信了。咱们大意了,只寻思他弟弟在咱手里,哪承想这小子是个铁杆汉奸,连弟弟都不要了。
下午1点来钟,从宋站开来一列军列,少说千把敌人。戴鸿宾急眼了,一枪把宁四麻子毙了。我们一口气跑了两个多小时,钻进一片高粱地。那高粱有十几垧,寻思这回没事了,气没喘匀乎,就听见狗咬,敌人带了军犬。炮弹在高粱地里咣咣炸,机枪扫射,把高粱秆子掐得齐刷刷的。我趴在地上,马枪担在垄台上,见人影上来就搂火。打到天黑突围,在后边掩护的机枪班没出来,全牺牲了。
部队冲散了,再聚拢起来时,100多人就剩一半左右了,支队长和政委也没了。后来得知,许亨植带十几个人突围后,按预定计划进山了,戴鸿宾开小差了。大家伙儿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心里这个不是滋味呀。
支队党委书记韩玉书说:听我的,跟我走。
9月底,在三肇地区做地方工作的徐泽民上队了,代理支队长,韩玉书代理政治部主任,在肇源县南五家子开的党员干部会。会后,徐泽民到地方交代工作,韩玉书领着我们去打肇源县城。
至今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没按计划进山,是徐泽民带来了上级新指示,还是支队领导临时商量决定的。现在想啊,那工夫还动打县城的心思,实在匪夷所思,太了不起了。有时敢打就是战术。50多人也敢去打县城,这也是抗联精神。
宁保长是铁杆汉奸,老天爷也向着敌人。本来算计得好好的,没想到又下雨了,紧赶慢赶到敖木台,天放亮了。
敖木台离肇源城18里,分东西两个屯子。南边是松花江,北边一条公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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