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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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紫禁城-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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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爸爸意思我明白,儿臣不孝………
  光绪始终逃脱不了这个情结。一说起慈禧抱他进宫立为皇储的经过,心里便有说不出的感激。也许正因为这个情结,他才一次又一次地坐失良机,沦落到现在名为皇上,实为阶下囚的地步啊。
  说了一大圈,慈禧终于绕到了正题。说她选中光绪,算是弟弟接哥哥。当时说好了,等光绪得了儿子,兼祧同治皇帝,也算他没绝后,慈禧说到这儿忍不住老泪纵横。她对光绪说,直到现在,你还没儿子。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皇爸爸可就坐了大蜡了!慈禧这番话迭宕起伏,一波三折,其中隐含着威胁,又有温存和感慨,无奈中透着从容,从容中显示了她的大度,自始至终,她就没提过一次他让袁世凯用兵的事儿。光绪被她这一席话说得晕头转向,慌忙由床上挺起上身说:“皇爸爸,儿臣只是偶感风寒,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也许就差不多了!”
  “有那么快吗?”慈禧心中一动,故意装出不相信的样子。
  “明天儿臣就陪皇爸爸上朝!”光绪毅然地说。
  “你可别硬挺。”慈禧劝他。
  “皇爸爸放心。儿臣一定去。”
  “唉,明儿再说吧。”慈禧深深叹了口气,笑着对光绪说:“我这俩皇上儿子,个顶个儿的那么孝顺哪!”
  一切正如慈禧所预料。李莲英跪在地下求了好几天,光绪没理他,而她一出马,谈了不到一个时辰的话,第二天一大早光绪便出现在养心殿,闷闷地坐在慈禧左侧的龙椅上一言不发。
  光绪陪慈禧一块儿接见了朝臣,等到大臣们一个个告退后,只见瑞王仍跪在地下没走。慈禧意识到可能是武昌那边有什么事。一听说张之洞来了电报,李莲英从瑞王手中接过电报,双手递给慈禧。光绪在一旁听说张之洞来电报,心中不由得一动,想听听他说些什么。
  瑞王急了,连忙说电报上说的是他们家事。显然是在暗示李莲英和慈禧,让他们想法将光绪支走。慈禧接过电报,说皇上病刚好,早点儿歇着吧。光绪知道这里头有他不便知道的东西,只得无奈地站起,知趣地对慈禧说:“儿臣告退了”。光绪刚站起,慈禧看了大字写的电文(因为她是老花眼,特意由军机处的文员恭恭正正地重抄了一遍),立即笑了,让光绪别走。
  “皇上,你也看看K慈禧将电报递给光绪,光绪迟疑着不敢接,瑞王跪在地下急得两眼直翻,可又不敢阻拦。
  “你看哪,这也叫奏章啊!”慈禧让李莲英将电报递到光绪手中,一边跟瑞王开玩笑地说,“张之洞这是跟你套近乎呢!”
  光绪看了电报,心里顿时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张之洞为什么突然要替瑞王家的格格和荣庆作主婚。虽然有关小格格和荣庆订婚的事他也曾听说,但荣庆心里老大不愿意,所以他在了解了他和宫女吟儿的相爱经过后,才答应替他们俩指婚的。可惜的是他没来得及指婚,宫中发生了巨大事变,荣庆当夜逃出宫外。本指望他能与茶水章一块上南方找张之洞救驾,没想张之洞反过来要替他和小格格主婚。不管怎么说,至少说明荣庆非但没让他们抓住,而且人到了武昌。他沉下心来,想到这后一条,心里说不出的惊喜,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好事。
  “奴才特别为难,要请老佛爷做主!”瑞王吞吞吐吐地说。他本想等光绪走了再说这事儿,没想老佛爷心血来潮,偏偏让皇上留下。
  “武昌办就武昌办吧。正巧儿都赶在那儿了嘛。白云呀,黄鹤呀,听着都那么热闹!”慈禧不假思索地点头说好。她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早有打算。她知道荣庆本是光绪身边的侍卫,想通过小格格和他成亲,将他钩回北京。然后严刑审讯,将皇上流窜到外面的死党一网打尽。这样既给了张之洞面子,又能拿住荣庆,从他嘴里问出许多有关皇上的情况,这叫一箭双雕。
  “可是小女选中的姑爷,如今还通缉在案哪!”瑞王急了。他当然不会想到慈禧将他女儿当鱼饵。
  “销了就是了。我答应过你们家的小格格。”慈禧作出一脸认真。“前程呢?”瑞王问,心想自己女儿总不能嫁个没官职的。
  慈禧问他原先是什么前程,瑞王说是乾清门三品侍卫。慈禧又问了荣庆一些情况,当她听说荣庆姓氏叶赫那拉,和自己同属一个旗,当即让瑞王回去,让军机拟个旨,就说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加恩开复处分,官居原职。
  “谢老佛爷慈恩!”瑞王连连磕头。
  “圣旨得皇上下,谢皇上啊。”慈禧指着光绪。
  “奴才谢皇上!”瑞王向光绪磕头。“这人我认识,瑞王曾经保举他做儿臣的卫士。”光绪故意顶着慈禧的面问瑞王:“有这么回事吧。”
  “没上任几天就颠儿了!”瑞王窘迫地一笑,慈禧连忙替瑞王打圆场。
  “反正全部过去了,重打鼓另开张吧。让他们拜堂以后就回北京,我要当面儿给他们喜钱!”慈禧当下想出个主意,让光绪替他俩赐个“喜”字儿,赏给荣庆和小格格。见到皇上亲笔字,荣庆便不会再怀疑。另外时下到处传说皇上如何如何了,这幅他亲笔题写的字,也能堵住别人的嘴,等光绪写好,慈禧当即让人迭去婊装,第二天便送到军机处,由兵部派人六百里加急送到武昌。
  张之洞一份电报,不但皇太后恩准他替小格格和荣庆完婚,同时还让皇上亲笔提写了一个大大的喜字,由兵部快马一路送到武昌,赏给这一对新人。这与其说是给小格格面子,还不如说是给他张大帅的面子啊。接到皇上赐字的当天晚上,张之洞在总督衙门大堂披红挂彩,摆了几大桌酒席,先请了一些知情人,等第二天再正式大办特办这个由当今圣母皇太后亲赐的大喜婚事。
  小格格一想到明儿与荣庆一拜堂便正式成为夫妻了,心里说不出的高兴。酒席上,突然不见了荣庆,她一路找到荣庆的睡房,果然他在里头瞅着皇上赏的那个好大的喜字,显得心思重重。她一进门便哇哇叫开了,跟他商量起明儿的婚事。荣庆心里乱成一团,根本没听见她说些什么,一心想着眼前的事。小格格哪来这么大面子?老佛爷非但不治他的罪,而且传下旨令,赐他与小格格完婚,这还不说,居然让他官复原职,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学问。
  “我跟你说话,爱理不理的,到底听见没有。”小格格冲着他叫起来。
  荣庆确实没听见她具体说什么,但知道她说明天拜堂的事。为了表示他听见了,故意作出一副埋怨的样子,说这事儿本来就该回北京再说,在这儿办事哪头儿都不靠啊,他意思是指娘家婆家人都不在这儿。
  “早你怎么不说?老佛爷也赐婚了,皇上也赏字儿了,后悔也晚了!”小格格不高兴地嘟着嘴,觉得他一脸的晦气,一点儿不像大婚前的新郎官那样神采飞扬,便冲着他说:“我可把话说头里,以前你有什么花花事儿,我都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了,可你跟我成了亲,要是再想着那个小妖精,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
  “瞧你说的!”荣庆无奈地笑笑。她不说还好,她一说,反倒勾起他藏在心底里的心思。小格格问他:“你真不想她了?”荣庆点点头说不想了。
  “一丁丁儿也不想?”小格格追问。
  “你烦不烦哪!”荣庆一脸的无奈。
  “不想就好!”小格格拖他回大堂陪总督府的客人喝酒,他说头疼,跑到这儿就是为了躲酒。小格格说行,你躲在这儿,哪儿也别走。由她去那儿代他跟客人拼酒,等她撂倒几个再回这儿找他。她走到门边,突然又跑回来,在他腮帮上狠狠亲了一口,丢下一串铜铃般的笑声,一阵风地跑了。
  荣庆烦躁地将光绪亲笔写的喜字挂轴铺开在床上,突然觉得不对头,怎么这上头的双喜一共四个口字全都没封口,他越看越觉得奇怪,这分明是皇上暗示自己。想起光绪关键时候,经常不明着说,就像那次让他带密诏出宫时,将那玩意儿塞进枪管。这一个个口字全都开了一个小口子,分明暗示他,有人张着口,就等他回去一口吞了他。当时慈禧让光绪写字时,光绪知道慈禧想利用他写的字,钓荣庆上钩。他将计就计,在这小小的口字上做了手脚。
  三十六计,走为上!可走到哪儿去啊?就算有地方去,自己抽身走了,那不是让小格格坐蜡。小格格为自己操碎了心,正如二舅说得那样:“塌天大祸硬是由小格格扛过来了,该上法场,反倒进了洞房。”他只要一走,头一个连累的便是小格格,再就是他二舅。
  怎么办?他点起旱烟袋,一袋接着一袋地抽着,想来想去,总也想不出个办法来。似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突然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小格格满脸通红,踉踉跄跄地走进。一见荣庆,立即扯着嗓门叫着:“庆哥,扶着我……”荣庆见她喝多了,慌忙上前扶她,她一把抱住了荣庆,指着他说:“你……你怎么不喝酒呀?全让老婆打头阵!”
  “我也没让你去呀!”荣庆苦笑着说。
  “你跟我叫板呀!”小格格拍着胸口得意地放声大笑,说荣庆不去那些人想放倒她,没想那些人反被她撂倒了,“我是谁?我是格格!凤子龙孙,金枝玉叶儿!我能栽给他们?姥姥!”
  荣庆扶她坐下,从茶壶里给她倒了一杯水。小格格喝了一口,连声说好酒。要荣庆给她再满上。荣庆见她醉成这样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想起她对自己这么大的恩德,这会儿又因为替他喝酒醉成这样儿,实在觉得对不住她。如果说先前他已经决定扔下她远走高飞的话,这会儿突然又不忍心这么干,伤了她的心不说,还让她替自己背一辈子黑锅啊。
  小格格吵着要荣庆给她酒,荣庆只得又给她倒了杯水。小格格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说荣庆想把她灌醉了:“不行,一人一半儿,喝交杯!”荣庆无奈地陪着她喝了半杯水,这才告诉她,这不是酒,是茶。小格格硬说不是茶,是酒。
  “格格!上头还飘着茶叶呢!”荣庆说。
  “我说是酒就是酒!我的话就是旨意!”
  “你醉了!”
  “不信再来三大碗试试?”
  “好了好了,我信,一百个信。”
  小格格为了证明自己没醉,低声跟荣庆说起京里换皇上的事。荣庆心里一惊,说她胡说。小格格翻他一眼,说你还有我知底?上头把我们这些近支的半大小子,全过了一遍筛子:“有人提恭王府,六叔死活不干,说他儿子不成才!还有人提端王府,他们家那小子十四了,除了不爱念书,别的都他妈在行!”
  “就没人想到你们家呀?”如果说开始荣庆没当一回事,这会儿却认真起来。
  “能没有吗?这年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捧臭脚的!我那阿玛也犯了晕,成天闹心,真打算当个太上皇呢!”小格格说完放声大笑。荣庆明白了,经他和茶水章这一趟武昌之行,皇上虽然暂时换不了,但又开始着手另一个阴谋。慈禧准备立大阿哥,也说是所谓的太子,随时准备接替光绪皇上的位子了。
  小格格酒劲上来了,跑到屋外吐了一地。荣庆一边扶她,一边叫来了府上的丫头们,让她们扶小格格回自己房间。小格格一边吐一边挣扎,不肯离开荣庆睡房,但拗不过丫头们人多,七手八脚地将小格格连拖带哄地架走了。
  荣庆关上门,正想吹灯睡觉,突然有人轻轻拍门。荣庆心里纳闷,心想这么晚了,谁还会上他这儿来?他开了房门,见是大帅府上的马二爷。尽管这位幕僚陪着小格格和荣庆二舅喝了一晚上酒,却毫无醉意。他随手关了房门,沉下脸问着荣庆:“金先生,您真等着洞房花烛吗?”
  “唉,只好将就了……”他嘴上这么说,其实一直拿不定主意,到底走还是留。
  “那好吧,”马二爷递给荣庆一张银票,“这是大帅的一点儿意思。”
  “三千两?”荣庆接过银票一看,心里吓了一跳。马二爷故意提醒对方,让他看清楚,说要想兑成银子,得到上海汇丰银行。
  “马老爷!这……这太重了吧?”
  “换杯喜酒是重了点儿。当盘缠也许还不一定够。”马二爷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笑了笑说,“就看您去哪儿了。”荣庆立即明白过来。这张银票和皇上写的那些没封口的喜字,同时在提醒他,如果他与小格格成亲回到北京,一场大难必定会落在他头上!
  第二天,小格格一直睡到中午才醒了酒。她在丫鬟伺候下换上一身新娘的嫁衣,打扮得花枝招展,像九天下凡的仙女。临到拜堂前,突然发现她爱得死去活来的荣庆,也就是今儿要与她成亲的新郎官突然不见了。面对他的不辞而别,性格刚烈的小格格伤透了心,当场昏过去,荣庆二舅和同来的卫士一个个全部吓得目瞪口呆。
  与此同时,精心策划荣庆出走的张之洞和马二爷,正躲在密室里,准备草拟电稿,向朝廷报告荣庆出逃事件。当马二爷告诉张之洞,荣庆是昨天深夜由江边码头上了船,估计这会儿他已经过了九江。张之洞点点头,说这就可以放心向北京复旨了。大帅一边思忖一边在屋里来回走动,马二爷坐在案前,提起笔准备记录。
  “假皇上一案,当然实话实说……”张之洞说了前句想着后边的词儿,不紧不慢地说,“至于荣庆,你就这么写:瑞王的格格喜招郡马,老夫贺喜,发觉新郎形迹可疑,认定他就是冒充皇上、诈骗武昌的匪人……”
  “于是匪人畏罪潜逃。”马二爷心领神会地接着对方的话茬。
  “对,就这么写。”
  “那……小格格回去可怎么交代呀?”
  “那只好请她的令尊大人想办法了!”张之洞笑笑,突然觉得不用直接给朝廷复旨,把电报直接发给瑞亲王,这样表面上给了瑞王面子,实际上是让他作蜡,“下文自然就不必你我操心了!”鸡飞蛋打,两头落空。瑞王做梦也没想到会闹出现在这个结局。
  他站在书房里,瞅着窗外飘起零星的雪花,恨得直磨牙龈。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不是找病吗?张之洞呀张之洞,你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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