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彩六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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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彩六号-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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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洛·布莱林是华府的新贵之一。她已经离婚十年,未再婚,拥有不下三个博士学位,包括哈佛、加州理工学院、伊利诺大学,不但跨越东西两岸,而且包含三个重要的州。这种资历在此地十分受重视,使得她受到包括六名参议员以及许多众议员的青睐。
  “看这新闻。”来自伊利诺州的斯科参议员说道,同时喝了一口白酒。
  “什么?”
  “瑞士。不知道是恐怖份子还是银行抢匪。瑞士警察很漂亮地摆平了他们。”
  “只是男孩与枪的游戏。”布莱林博士说,看来没什么兴趣。
  “这可是目前观众最注目的焦点。”
  “足球赛也一样啊。”布莱林脸上是促狭的微笑。
  “说得也是。为什么总统不支持你的‘环球温暖'计画?”参议员问,心里想著要怎样才能看穿她的心思。
  “噢,他并非不支持我,只是认为我们还需要一些辅助科学。”
  “你们没有吗?”
  “老实说,没有。我觉得我们该有的都有了,而且各方面的资料也都很清楚,但是总统还无法说服他自己;在他的脑筋转过来之前,他不想做会影响经济的事。”而我应该对他再多下点功夫的,她心想。
  “你接受他的决定吗?”
  “我已经看穿他的底牌了。”这位白宫科技顾问如此说,让来自林肯故乡的参议员颇为讶异。他想,白宫里的每个人都在试探这位新总统的态度与立场。当初卡洛·布莱林被任命为白宫幕僚时,就曾经跌破了一大堆人的眼镜,因为她的政治立场与总统相去甚远,不过她在环境研究上的成就却一向都备受敬重。任命她的确是高明之举;这种政治手腕可能出自于白宫幕僚长亚诺,范达姆的建议━━他也是华府在这方面最高明的“推手”。此举为总统塑造出一个“关心环保”的形象,在华盛顿可是大大地有好处。
  “总统现正在南达科他州猎杀野鸭,这是否对你造成一些困扰?”
  “人类是掠食者。”布莱林回答,眼睛扫视房里的其他人。
  “只有男人吧?”他问。
  布莱林笑了,“是啊,我们女人可就和平多了。”
  “噢,那边角落坐的不是你的前夫吗?”参议员问,被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吓了一跳。
  “是的。”她将头转向另一个方向,完全听不出有任何情绪。她没必要跟他打招呼。两个人都知道规矩:保持三十尺以上的距离,不作长时间的目光接触,也不交谈。
  “两年前我曾经有个投资他的‘地平线公司'的机会,结果我错失了。后来每次想起来都后悔得要死。”
  “是啊,约翰的确为他自己赚进了大把钞票。”
  他成立公司是在他们两人离婚之后,所以她一毛钱也没拿到。参议员心里想著,并没有讲出来,因为这似乎不是个好话题;毕竟他还是个新手,不太能掌握政治人物的说话方式。
  她继续说:“他混得不错,靠玩弄科技赚钱,就像从前一样。”
  “你不赞成?”
  “改造动植物的DNA━━我不赞成。生物在地球上已经存在了至少二十亿年,演化过程并没有我们的参与;我不认为它们需要我们人类从中插手干预。”
  “有什么事是不该让男人知道的?”参议员引述了一段话,自己笑了起来。他的本行是营造业,也就是在地上打个洞,然后竖起一些违反自然的东西的行业。虽然他现在似乎对环境保护的议题有兴趣,布莱林博士想,但他真正关心的绝对不是环境,而是华府政治圈,支持环保只是为了拥有权力的手段。这种现象叫“波多马克狂热”(译注:Potomac,流经华府的河名),很容易染上,而且一旦得病就很难痊愈。
  “霍金参议员,问题是大自然既复杂又敏感。一旦我们改变某些事,其所造成的影响将是无法预测的。关于这方面,我们有‘非故意结果法'(LawofUnintendedConsequences)
  ,这对国会来说应该是很熟悉的,不是吗?“
  “你是说━━”
  “我是说,为什么我们会制订一部联邦法律来规范环境影响呢?因为破坏环境远比复原它简单。以重组DNA为例,改变基因码并非太困难,若想评估它所造成的影响,则可能需要一个世纪之久。这种力量必须谨慎使用,然而似乎不是每个人都能了解这个简单的道理。”
  要跟她辩论这件事可不容易,因此参议员决定只是有礼地听著。下周布莱林将在他的委员会举办一场演讲。他想,难道这就是卡洛·布莱林与约翰·布莱林仳离的原因吗?真是悲惨。
  “这些反对我们的说法我听多了。”约翰·布莱林博士说,他是维吉尼亚大学的分子生物及医学博士。“几个世纪前就有一个叫奈德·路德的人,他担心工业革命会摧毁英格兰原有的棉纺织工业。结果他的预测正确,原先的经济模式的确完蛋了,但取而代之的却对消费者更为有利,而这也是我们为何称它为‘进步'的原因!”约翰·布莱林,这个即将成为全国第二富有的人,正在对一群他的支持者讲话。
  “但是它的复杂性━━”一位听众提出不同的意见。
  “进步在每天━━甚至是每秒钟发生。我们试著去征服一些自然现象,以癌症为例,女士,难道你愿意以无法找到治疗乳癌的方法为代价,来制止我们的研究吗?全球有百分之五的人为癌症所苦,它是一种与遗传学有关的疾病;治愈它的关键在于人类的染色体,而我的实验室就正致力于寻找这方面的答案!同样的,以老化问题为例,沙克博士在拉荷拉的研究小组早在十五年前就发现了‘自杀'基因;如果我们能将它分离出来,人类就可以长生不死。女士,永远维持二十五岁的身体状况对您不具吸引力吗?”
  “可是人口膨胀的问题怎么办?”这位女众议员又问,不过声调已经明显降低了。布莱林所描绘的远景实在是太远大了,让人一时无法反驳。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问题。当初DDT的发明扑灭了许多病媒昆虫,全球的人口也因而上升,不是吗?好吧,我们现在的确有一点过度拥挤的问题,但是谁希望疟蚊再回来?难道疟疾是一种理想的控制人口方法吗?没有人希望再发生战争,对吧?没错,过去人类是靠传染病与战争来抑制人口成长,可是现在我们已经超越它们了,不是吗?控制人口并不难,现在的方法叫作‘节育',先进国家都已经学会了这一点,而落后国家在发现它的好处之后也会跟进。这可能要花上一个世代的时间━━”布莱林沈思了一下,“但是有谁不希望自己再度回到二十五岁?我自己就希望如此!”他一直保持著温暖的微笑。靠著天价的薪水与分红,他的公司里集合了一群优秀到简直不可思议的顶尖基因工程人才。一旦研究成功,获利将大到难以估计,光是在美国就有十七年的专利!永生不朽,医学界提供给人类的新圣杯━━这是有史以来它第一次被认真讨论,而不仅仅是科幻小说的幻想而已。
  “你觉得你办得到吗?”另一名女性众议员问道,她来自旧金山。各式各样的女人都为这个男人著迷,他拥有金钱、权力、英俊外表以及斯文的谈吐,令人无法抵挡他的魅力。
  约翰·布莱林微笑。“五年之内就会有答案。我们了解基因,而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它分离出来。这里面有许多基本的科学问题,至今都未被发现,我们希望能在过程中找到有用的东西。这就像是跟随麦哲伦出航一样:我们不确定会遇上什么,但我们知道它一定十分有趣。”━━在场没有人指出:麦哲伦本人并没有从他环绕地球的壮举中平安归来。
  “而且你可以从中获利?”一名怀俄明州的新科参议员问道。
  “我们的社会本来就是如此运作的,不是吗?我们付钱给那些对社会有贡献的人。这件事对社会的帮助还不够大吗?”
  “如果你真能成功,我想贡献的确是无法言喻的。”这位参议员本身是一名开业医师,对于基础科学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当然并没有懂到基因工程那么高的层次。在他看来,地平线公司的野心实在是大得令人惊异,但他并不打算站在反对的立场。他们在研发抗癌药物以及合成抗生素方面的成就相当卓越,而且又是全球科学界合作进行、试图了解生命本质的“人类染色体计画”中的主要研究单位。布莱林本人无疑是个天才,而且又善于延揽跟自己一样优秀的人才进入他的公司。他的个人魅力远超过一百个政治人物加起来的魅力,而且更有甚者,布莱林的肚子里的确有一些可以拿出来秀的东西。他是那种标准的“祖师爷赏饭吃”的人:靠著有如电影明星般的外表、充满自信的微笑、绝佳的倾听能力,以及惊人的优秀分析力,布莱林博士知道如何收买人心。他能够让每个听他说话的人都感到有趣,不管是没啥学问还是知识丰富的人,都能听得津津有味,进而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他手下还有一群来自四方的好手:哈佛的帕特·赖利、约翰·霍普金斯的亚隆·伯恩斯坦、巴斯德中心的贾桂斯·伊莱斯,好像还有柏克莱加大的保罗·金。约翰·布莱林真是一位成功的医药科学家,这位医生参议员不禁想著。没错,这种人实在太优秀了,不会把精力浪费在一群对疾病的了解仅限于感冒的凡夫俗子身上。
  或许他唯一失败的就是婚姻。卡洛·布莱林无疑地也是一位天才,但她对于政治的关心比对科学还多。或许是她强烈的自尊使她不愿在丈夫的成就下低头,终于导致两人分手。一山难容二虎。参议员想著,不禁暗自觉得好笑。这种事不但出现在老电影里,现实生活中也照样发生。依照目前的情况看来,约翰·布莱林混得可要比卡洛·布莱林好多了。他的手肘勾著一位正在专心听他说话的红发美女,而卡洛·布莱林却是独自一人前来,待会儿还得一个人开车回住处。医生参议员想,这就是人生。
  永生;妈的,这家伙简直是要把所有的生物都赶尽杀绝。来自怀俄明州山野的议员不禁如此想著。他起身走向自己的妻子。晚餐正要开始,烤鸡应该已经好了。
  一般而言,一群游民聚在一起,往往就像垃圾场里的野狗一样,为了抢地盘而争吵不休。但是这群游民却很安静;这完全都是拜镇静剂所赐,尤其是再加上酒精,效果更佳。其中波本酒似乎是他们的最爱;他们用便宜的玻璃杯倒酒,然后加上冰块。基尔格原本以为他们会往酒里加上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结果大部份人都没有,这颇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们的身体状况也还好。不过,事实上这些人都可以算是病人,虽然他们外表上看来没啥问题,但是每个人都有一些糖尿病、肝炎之类的慢性疾病。其中一个人有严重的前列腺癌,他的PSA指数(译注:一种测量前列腺癌的指数)已高到接近表格的顶点;但并不影响这次的医学实验。另一个人的HIV病毒测试结果为阳性,但是他的症状并没有发作,所以也没关系;他可能是因为吸毒而染上爱滋病的,不过他似乎只需要酒就够了,真奇怪。
  基尔格其实可以不必在场,但是他们是他的“白老鼠”,注意他们的状况是他的责任。
  他现在坐在单面镜后面,一方面观察他们,一方面整理报告,并戴上耳机听巴哈音乐。这些游民当中有三个人是越战退伍军人,这代表他们在流落街头之前,也曾参与过杀害亚洲人的勾当。“游民”或“无家可归者”是现今一般社会对他们的正式称呼,听起来比“街头懒鬼”要好听些━━基尔格记得自己曾听母亲用过这个名词。虽然他们的计画不是完全人道,但是他们的确改变了这些人的生活。现在他们按时洗澡、穿乾净的衣服、有电视可看,有些人甚至还看起书来━━先前他还认为设立一个小图书室是个超级蠢主意。不过他们还是不停地喝酒,每个人每天大约花了六个小时的时间在喝酒上;再加上镇静剂缓和情绪,使得他们并没有发生什么需要警卫来解决的问题━━隔壁房间随时有两名警卫待命。另外,装在天花板里头的麦克风会把他们的声音传送到外面,使观察人员可以听到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
  其中有一群的话题始终围绕著棒球,整天都对著任何愿意听的人讲曼托与马里斯的旧事。性当然也是谈话的主题,这让基尔格想起:也许他该再派人去街上抓些“雌性受试者”来━━他会跟芭芭拉·亚契讨论这件事。的确,他们需要弄清楚性别是否会对他们的实验结果造成影响。她会同意的,不是吗?这跟什么“女性之间的团结”可扯不上关系,亚契这个女性主义偏执狂应该也会支持他,因为她对这个计画十分投入。这时传来敲门声,基尔格转头。
  “嗨,博士。”进来的是班杰明,警卫人员之一。
  “嗨。状况如何?”
  “都睡著了。”班杰明·法默回答,“他们像孩子一样,过得挺开心的。”
  “是啊。”管理这些人其实很容易。每天下午他们会把游民们赶下床铺,强迫他们在院子里散散步━━这是为了模拟他们平时在曼哈顿街头流浪的情况。
  “妈的,博士,我从前还真不晓得有人可以像这样过日子的。我今天才扛来一整箱的‘老爹'牌,现在已经喝得只剩两瓶了。”
  “那这是他们最喜欢的酒罗?”基尔格顺口问道,他不会想知道答案。
  “似乎是,先生。我自己喜欢杰克·丹尼尔牌威士忌,而且通常会在礼拜一晚上有精彩足球赛时喝上两杯,不过我可不像那些孩子一样在烈酒里加水。”这名陆战队退伍老兵一面讲著,一面笑了出来。法默的确是个好人,他会照顾流落到公司庭院里的受伤动物,也是第一个叫这些实验对象“孩子”的人。的确,你得找个词儿来称呼他们,“白老鼠”实在是太不尊重人了。他看著编号六号的实验对象;他又喝下一杯酒,跌跌撞撞地走到床前,躺下来看电视,不久就呼呼睡去。基尔格不禁好奇,这个可怜的混蛋不知梦到了什么。有几个人的确在作梦,因为他们正大声说著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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