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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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大传-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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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牧为赵国带来信心和希望,也为诸侯各国建立了联合抗秦的愿望。
  赵王调他为右丞相,则很明显的是受了另一批朝中秦间大臣的挑拨,怀疑他另有野心,自行设立关卡市租,收税不缴国库——也就是王库,所以让他做个没有实权的伴食丞相。
  十万人马留置两万在安邑,设立后军部队,其余八万由秦王政亲自率领进入曲沃城。
  桓齮率领部将在东门城外十里处相迎,众将领下马按序上前以军礼参见,只有桓齮不顾盔甲沉重,跪倒俯伏在地,口中喊着:
  “罪臣桓齮迎接大王,望大王治罪!”
  秦王政微笑着扶他起来,安慰他说:
  “将军已经尽力,何罪之有。”
  秦王政为了表示与士卒共甘苦,一路行军都只骑马而不乘车,到达众将相迎的十里长亭,时间已近黄昏,头上、脸上都铺满黄沙,黑色王袍也变成一片黄。
  “大王辛苦了,”桓齮说:“城内已准备酒宴为大王洗尘,士卒的茶水和驻地也都准备好了。”
  部队由先遣人员各自带至驻地休息,设置篷帐,埋锅做饭。秦王政由王贲、蒙恬带领三千虎贲军随行。
  经过连日的行军旅途劳顿,虎贲军已是甲不鲜,盔不明,看上去和一般部队没有什么分别。
  秦王政跨上已成黄色的白汗血宝马,在桓齮的陪同下进了曲沃城。
  沿途排满了欢迎的部队和俯伏在地迎接的百姓。
  “万岁!大王万岁!”军民都大声喊叫。
  “大王来到,战无不胜!”也有人这样喊。
  “败军之将,还有脸跟在大王后面耀武扬威!”在众多欢呼声中,隐约听到有人这样大喊。
  “大王这次来,好戏会跟着上场,明天城门上会挂满示众人头!”在欢呼声的间歇中、秦王政仿佛听到有人小声私语。
  秦王政骑在马上缓缓行走,却不断在观察欢迎军民行列中的各种神情。
  他看得出百姓神情麻木,有的还是满脸愤恨。这不能怪他们,这里是魏国的土地,秦赵却用来当战场,异国军队还要强其他们跪俯在地迎接别国的君主。
  但看到秦军每个人脸上的神色时,他不禁暗暗心惊。他来的目的是要激励士气,让军队恢复信心。现在从上到下,从桓齮到兵卒的脸上,看到的却只是诚惶诚恐、仿佛大祸就要临头的表情,尤其是他目光所扫到处,所有人都低头或是将视线避开,没有一点像从内心欢迎他的样子。
  他还注意到一点,欢迎行列中没有伤残士卒,假若他们喜欢他,这些人虽然未奉命前来,也会主动出现。
  伤残者在他新颁的兵制中是最受重视的一群,称为荣士或荣卒,轻伤的可进爵一级,由政府辅导就业,重残进爵两级,由公家奉养终身,有家人奉养者,拨奉养田。难道他们也不欢迎他?桓齮部队士气真低落到这种程度?
  他临时做了一个决定。
  进到将军府,稍事梳洗,秦王政参加了桓齮的洗尘晚宴,也只不过粗菜几道,薄酒几杯。桓齮自奉甚俭,也知道秦王政不喜将领奢侈的脾气,因为他自己本身除了睡眠就是工作,和王后聊聊天就是他最豪华的享受。
  晚宴空气沉闷,秦王政心中在想事,他不开口说话,桓齮和众将领当然也不敢先发言,因此众人心内更加惶恐,不知道秦王政会做出些什么决定来。
  秦王政处分成蟜事件的严厉,众所周知。
  何况,秦军败得如此之惨,在他即位后还是第一次。
  晚宴毕,桓齮恭请秦王政休息,以便明日升帐议事,秦王如今是亲兼领军统帅,应以军规行事。
  “不,寡人不累,精神还好得很,想和将军单独谈谈。”
  密室中,烛光下,秦王政看到桓齮高大却明显佝偻的身躯,以及他斑白的两鬓和满头星星发亮的白发,不禁动了怜惜之意。
  这位老将十六岁从军,跟着白起南征北讨,身经百战,从没有战败或不能完成任务的纪录,临老一战却将他一世英名全败尽了!
  这是桓齮的错,还是他自己的错?是否正如老爹所说的,秦国用将,一直要用到不堪再用或是犯错受罚才肯放手?秦将没有好下场,乃是天下闻名的。
  不,他决定,他要让桓齮全誉而归!
  他来的本意是要和李牧一比高下,现在李牧调走,他已失去较量对手。新接任的赵将郭信是赵王宠臣郭开的兄弟,为人和他哥哥一样贪财好色,很容易击败。
  何不让桓齮挽回他的声誉,成全他的一世英名,恢复全军士气?
  于是他先问桓齮说:
  “上次战争结束,可曾做过检讨?”
  “检讨早已做完,该处罚的已列册,本来臣早应执行,因知陛下要来,不敢擅专,留下等候陛下发落。”说着他呈上预先由军正(军中执法官)拟好的应受罚的名册。
  秦王政翻到第一卷,上列的第一名就是桓齮本人,罪名是:“判敌错误,丧师辱国。”处置是:“拟请主上定罪。”
  接下去是一连串的犯错误处罚名册,列举所犯罪名和处置。总计应处斩的一百二十八人,削爵为普通兵卒的五百一十三人,其他轻刑如打军棍、挨鞭笞的一千多人。
  “轻刑犯臣已按权责交各级处置完毕,只剩斩首及削爵重罪,等候主上发落!”
  “还有应赏者名册呢?”秦王政注视着桓齮问。
  “败军之师,何能言赏!”桓齮惶恐地回答。
  “不,将军错了,”秦王政摇头说:“胜军亦有犯罪该杀者,败师同样有立功该赏者,譬如李信,以数百骑敌数万追击部队,你不赏赐,何以服军心?”
  “臣知罪了,”桓齮神色悚然:“臣会立即下令重新检讨。”
  “这样才对。”秦王政点点头。
  过了一会桓齮犹豫支吾,像是有话说不出口。秦王笑着对他说:
  “将军有什么话尽管直言。”
  “臣为待罪之身,不便再领军,敢问何时正式交出统帅权?”桓齮低头伏脸,神情非常惭愧。
  “寡人这次来有两个目的,”秦王政以安慰的口气笑着说:第一,慰劳士卒,再鼓士气。第二,带来十万新锐交将军运用。寡人品将军而不用,岂不是委奇珍于地,太可惜了!“
  他边说边将应罚名册的第一卷放在烛火上燃烧,将其余交还给桓齮。他眼睛注视燃烧着的名册,口中对桓齮说:
  “拿回去重新检讨,军法宜严,但要分清过与罪——无心或不得已情况下犯的错谓之过,再大不至于死;有心或大胆妄为而犯者谓之罪,虽小必加以严惩。细节寡人不再说了,将军自己斟酌。”
  第一卷列名的都是都尉以上的将领,处罚由斩首到削爵为普通兵卒不等,本应由秦王批准,现在秦王烧了,表示了他的判决。
  桓齮避席顿首,两眼含泪,双手捧着沉重的绢册,不知如何是好。
  “将军请回座,”秦王政开始说道:
  “有一齐人,欠领主大批债务无力归还,他向领主祈求说,我事奉你多年,这些债务实在无力偿还,是否能宽免一些。领主想到他多年为他办事,苦劳功劳甚大,不禁动了怜惜之意,就对他说,以前债务全数勾销,只希望他今后做事努力些。但他一出门就碰到欠他一百钱的佃农,他抓住他的衣领说:'你欠田租一百钱,去年欠到今年不还,今天我要送你见官!'将军认为这个齐人做得怎样?”
  桓齮避席顿首说:
  “老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目前当务之急不是争功诿过,而是如何激励士气,再决一战,挽回秦军不败的声誉。秦王政正色地说。
  “老臣遵命!”桓齮再顿首:“大王何时阅兵?”
  “寡人来是劳军,但不是来劳累士卒的,阅兵免了,寡人自会在军中走动,到处看看。将军可下令全军休息半月,将寡人带来的慰劳品尽情享用。”秦王政微笑着说。
  “遵命!”7
  桓齮次日下令全军——
  杨端和带来的十万新锐编入战斗序列,加上有经过整顿补充已有十万人的旧部,总数又达二十万,而兵员素质和武器装备更优于原来。
  奉秦王命,全军休息半月,每日千人宰牛一头,羊十只,猪二十只,发酒十坛,值更者不准喝酒,其余也不得酗酒,因酒滋事者斩!
  这些慰劳品全由秦王政带来的黄金高价支付,附近民众也发了一笔小财,个个祝祷秦王政躬康泰,二十万秦军长期留驻,三年下来,他们真的都会致富了。
  秦军营地更是像过年一样,餐餐食肉,再加点酒,每个人都是红光满面,展开军中游戏,赛马比箭,投石竞距,谁投石投得最远,就有彩金可拿。另外摔跤角力,斗刀比剑,其他稀奇古怪游戏,凡是想得出来的应有尽有,无奇不有。
  最热闹的是球赛,用牛膀胱吹气成球,然后不拘人数分成两方,摆出布阵态势,双方竞相手抓脚踢,以丢进或踢进对方球壁为胜,球壁是以两人相隔十步形成,下场枪球者成百上千。
  围观者更是成千上万,欢呼加油声惊天动地。
  也有些好静的士卒,拿出随身携带乐器,秦筝赵瑟,击髀而和,歌声呜呜。或是品棋、猜谜,都可赢得赏金。
  全军满天的阴霾一扫而空,桓齮当众烧去应罚名册,宣称奉主上特赦,已经不究。
  更奇怪的是,他宣布补偿已受军棍或鞭笞者,每受一鞭补钱十铢,一棍补钱二十。
  这一宣布,全军欢声雷动,高呼万岁,二十里路外的赵军壁垒都清晰可闻。
  桓齮军中,先前人人以为秦王来到前线是为了清算斗争,不知要有多少人头落地,想不到杀的不是人,却是这些牛猪羊和鸡鸭,而且虽败,有功都仍然受赏。
  在这半个月中,秦王政也展开他的劳军行动,他脱掉王袍,换上战袍,只带王贲和蒙恬两人巡视各军。他们总是突然出现,受巡视部队根本来不及准备,更别说是装门面做假了。
  他首先到的地方是治伤所。
  他和这些伤卒闲话家常,并亲自为有些人换药包扎。他没忘记笑着问那些轻伤能自由走动的人:
  “寡人进城时,没看到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不欢迎寡人来?”
  大多数的人沉默不做声。
  少数人连忙告罪,找出一些不是理由的理由敷衍。
  只有一个人朗声说道:
  “陛下这次来,我等虽未奉命列队,也应前往欢迎,没人去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怕一个是怨!”
  秦王政仔细打量这个说话的人。
  只见他左手包扎,用一根吊带吊在颈上,俊秀的脸还带着稚气,看样子不会超过十八岁,穿的却是校尉军官服。因为秦王进来时,就要桓齮预先通知,他来时,伤卒保持原有养伤姿势,不必接送,也不必行礼,所以这名少年校尉仍然斜靠着躺在通铺上。
  “怕什么又怨什么?”秦王微笑着问。
  “怕大王前来算帐,怨秦军法太严!”
  “哦?”秦王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但这名生得五短身材,鼻若悬胆,唇如涂丹,两眼有若寒星闪闪发亮的年轻人,似乎完全不理秦王已经微愠,依旧侃侃而论。
  “这个治伤室里有一半是待罪之身。按秦军律,撤退失众过半者论罪。臣在撤退时,率部众八百骑卒,未奉命而狙击追击敌人,拼杀数天数夜,最后只剩卅余骑,可是至少阻挡了追击敌人半天的路程,但按律臣有罪,罪名是擅自行动,按律当斩,将功赎罪,削爵免职为行伍。臣不敢言功,但情况紧急,无法向上请示,擅自运行也是为了当机立断,以寡击众,伤亡必多,却因此而获罪。此间待罪者情形多与臣雷同。”
  “你叫什么名字?”秦王听训半天,不禁皱着眉头问。
  “臣妾卒下尉李信?”
  “李信,你未听到寡人的特赦令?”
  “没有。”李信一脸茫然。
  秦王转脸看看身后感到不安的桓齮问:
  “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传令中军也许认为此事与伤患关系较少,因此后传这里。”桓齮连忙解释。
  秦王政又向侍立在旁的蒙恬说:
  “你们年纪差不多,说话容易些,你告诉他!”
  蒙恬于是照事实向李信解释了。李信听完,翻身跪伏在地:
  “大王恕臣鲁莽。”
  “手伤得怎样?”秦王政将他扶起,越看这个英俊的小子越觉得可爱:“还可以走动吗?”
  “手伤还可骑马,右手一样杀敌!”李信高兴地说。
  “那为什么还赖在这里装病号?”奏王装作生气地问。
  “无兵可带,只有在这里待罪了。”李信笑着说,十足一个调皮的孩子。
  站在一旁的桓齮,看他对秦王这样随便,早就为他吓出一身冷汗。
  “那就跟我们走吧,王贲,为他准备一骑马!”
  秦王政半个月来巡遍了全军各级部队。
  他和他们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席地而坐。
  他和他们较技,在射箭,比剑上,他赢了全军选出的最优秀代表;可是在投石、角力、马术上输给了他们。他摇头叹气,真是曲不离口,拳不离手,他跟老爹习马术时,他可是赞他有天赋的!车坐得太多了!
  他也下场踢球,王贲、蒙恬、李信三人护卫在他周围,抢着球就传给他,四人一体滚滚前进,一再踢球进壁,看得周围观战士卒欢声雷动,兴奋得将头盔往天上丢。
  尤其李信,左手包着白布,在场中穿梭纵横,就像一头横行在狼群中的捷豹,只要他一到,球一定给他抢走,他似乎忘了左手上的伤。
  本来,秦王只是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他有时战袍,有时劲装,下场踢球,也和众士卒一样,脱掉上衣,露出他的鸡胸特征,认真抢球,显露出年轻人本来的面目。
  他以国君之尊,劳起军来,真正溶进了士卒整体,而不像一般大臣巡视或是劳军,只是蜻蜓点水似的,点了几下表面就走。
  现在他每到一处,接触到的不再是冷漠恐惧的目光,他们见到他的身影就狂呼万岁。在这些士卒热切的眼神中,他看得出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可以为他阵前忘亲,接敌时忘身!
  这些纯朴农民化身而成的兵卒多可爱,多单纯,就像他们所耕作的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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