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文恭和卢俊义是两个风格,照夜玉狮子虽然更加宝马,他也能下得了重手去勒。一勒之下,照夜玉狮子一声惊嘶人立起来,眼珠子更红更不满了。
毕竟认主才两天,彼此的脾性还没有互相契合,因此才有这等不如意处。照夜玉狮子见到嘴的肉被主人生生给放跑了,委屈得再也受不了啦!当下前蹄落地后,弓着背转了半个圈了,蓄足了力后猛昂头,“唏律律”就是一声暴叫。
如果说第一声长嘶,只是马王展示自己的存在感,其威严就足以令万马齐喑;到了这第二声暴叫,就是马王发出了造反令——号令群马,莫敢不从!
官军阵上和梁山阵上,彻底的乱了。刚才是小乱,现在是大乱。
呼应着照夜玉狮子的暴叫,两军阵上万马齐鸣,声势震天,此时连骟过的马仿佛都回了势,精神抖擞得赛过发情,似乎把它们所剩无几的血性,都在这一刻预支了,还用得着说那些没骟过的健马吗?
一时间,拴着的马炸槽,跑着的马炸营,官军阵里和梁山阵上都是人喧马嘶,乱得跟两锅打翻了的粥相似,西门庆和梁中书就是有三头六臂,此时乱势已成,他们也没了办法。这时哪里还顾得上打仗?先把自家的狂马之灾平定下去再说!
骑兵都在忙着安抚自己的马儿,平时拉车的马只有几个马夫照管,现在却哪里顾得过来?四下里乱窜间,踩倒踩伤了何止一人?或有马从梁山阵上跑向了官军队里,或有马从官军队里弃暗投明一头扎进了梁山的怀抱,反正一笔糊涂仗,算都算不过来。
一场大乱,只看得史文恭目瞪口呆,今天这场武,是无论如何比不下去啦!回头再瞧始作俑者,照夜玉狮子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主人——不满发泄完啦!我很忠心的!
好不容易,西门庆和梁中书草草收拢了行伍,这时双方再也没那个看比武的闲情逸致了,双方齐齐收兵回营。
西门庆回到营中,统计损失,不多时有管马的饲养员喜气洋洋进来禀报——原来梁山虽然有不少马跑进了官军阵里,但官军阵里也有不少马跑了过来。官军前阵是曾头市人马,曾头市的马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其资质远胜梁山泊的普通马。这一回掐头去尾算起来,梁山泊不但没损失,还小赚了一笔呢!
众头领听了,无不欢笑。西门庆抚掌道:“果然上天有眼,咱们梁山当兴,赵宋当败,打个乱阵,还有恁多的好马送上门来!”众好汉听了,齐声称是,士气更足了。
梁中书那边,几个兵马都监商量好了,将自家阵上战马跑入梁山阵中之事一字不提,只是异口同声地恭维梁中书道:“大人今日领军,就有梁山的战马临阵倒戈,投降过来,此乃大大的吉兆!如今朝中有蔡老太师指授机宜,再加上大人足智多谋运筹帷幄,破梁山草贼、取青州叛匪,必如反掌之易!到时大人指日高升,拜相封侯……”
不等他们背完,梁中书就挥手打断了他们的马屁,然后传令道:“请史文恭义士入见!”
几个兵马都监对望一眼,大家打个哈哈,没羞没臊地退到帐两厢,摆出金刚天王的架势立在那里,比泥胎也不差分毫。
不多时,史文恭进见。梁中书问道:“史义士,我见你今日所骑之马颇为不凡,临阵嘶鸣,风云变色——却不知此马是何来历?”
洳州兵马都监马万里听了,心里“格登”一下——梁大人莫非是要查我抢马的后账?
同他沆瀣一气的六个兵马都监心里也跟着“格登”一下——天朝的官儿虽然肯定是合格的,因为不可能不合格嘛——但屁股都少有干净,一查之下全是屎痂子尿痂子怂痂子,大人你可万万查不得啊!
史文恭则是无官一身轻,听梁中书问起,就把照夜玉狮子的来历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只是最后隐去了马万里抢马那一节。他这个人是很大度的——对几个或者是一群行将就木的准死人,值得在梁中书面前打小报告告状吗?
听了史文恭所言,梁中书又惊又喜,起身道:“原来义勇营中又来了高人!史义士你怎的不早说?若不是本官今日问起,岂不是当面错过了吗?”
史文恭见梁中书一派求贤若渴的样子,心下又感动了一番,躬身道:“皆因他们都是无名份的山野之人,所以才自惭形秽,不敢惊动大人。何况大人是清高之人,也不适于接见他们这种……”
话未说完,早被梁中书打断道:“史义士不必多言,本官自有分寸——你快快回营去,请那位皇甫义士、段义士前来见我!如有皇甫义士坐镇军中,纵有时疫,军马亦可稳如泰山;而段义士竟然盗来了辽主御马,大灭契丹威风,虽然官方不能宣扬,但本官敬佩他,须当摆宴,好生敬他三杯,才是正理!”
史文恭听梁中书说得意诚,于是出帐飞马,回到自家营盘,请来皇甫端和段景住,将梁中书要接见他们的事情一说,二人都惊得呆了。
段景住首先跳起来道:“这个却是生受了小人!小人平生只会盗马,算甚么义士?就是一个小毛贼而已。这梁大人那是多大的官儿啊?少说也是天上的文曲星转世,若这般人物给我敬酒,没的折了我的草料!史大哥,小弟这里是住不得了,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就此别过!梁大人那边,你替我说,就说我早走了,省心了多少!”
史文恭和曾家五虎、郁保四一齐不依挽留,但架不住段景住执意要走,只好将他送出营来。临别时,郁保四捧出一盘曾长者早已备妥的金珠,算是聊谢段景住赠马的大恩。段景住固辞不受,只是笑道:“有小人手脚在,全天下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马厩里,都有我吃不完穿不尽的衣食,要这些劳什子何用?藏在身上盗马时,若叮叮当当乱响起来,必然送了我这条贱命!小人还是走个空身的好!”
说完话,段景住同众人一拜而别,洒然自去了。史文恭目送他走得没了踪影,这才向众人叹息道:“段兄弟虽然武艺不高,行的也是旁门,但他心地光风霁月,却是胜过世间多少所谓的君子了!”
曾家五虎、郁保四、皇甫端齐声称是。史文恭又拉住了皇甫端:“皇甫先生,已经走了一个段兄弟,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再走了!梁大人非那些**官吏可比,皇甫先生冲小弟的面子,就见一见其人!”曾家五虎、郁保四诸人也在一旁帮腔。
皇甫端却不过众人情面,就道:“也罢!这位梁大人是河北第一人,若我有幸得入他青眼,只消他一声吩咐下去,今后谁还敢以通梁山的奸细反贼目我?就请史兄荐我去拜梁大人!”
众人听他答应,无不大喜,史文恭便引皇甫端往中军帐来。这一见不打紧,才要教——皇甫端一施开花计,西门庆三擒梁中书。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五章 梁山屯粮地
史文恭带皇甫端到了中军帐,梁中书离座相迎,以他方面大员的身份,如此礼数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七个兵马都监在下面看着,心中都不悦:“大人对这帮洠Чγ牟菝袢绱送瓢媸怯惺С⒓业奶逋场!
现在的梁中书哪管他甚么体统不体统的,谁能帮他阵上阵下立功,他就高看谁一眼,和史文恭、皇甫端客气了几句,梁中书诧道:“盗辽主御马者不是还有位段义士吗,怎的不见了。”
史文恭便回道,段景住是个闲云野鹤之人,住不惯军营,今ri一大早,他就告辞了,梁中书的邀请却是迟了一步。
梁中书听了,叹息道:“唉,还是我的福薄,与奇才俊士失之交臂,实可憾也。”
既然与段景住失之交臂,和皇甫端可不能再交臂失之,于是梁中书吩咐下去,大摆便宴,款待当世伯乐,酒席上说起照夜玉狮子的來龙去脉,众官儿皆惊,梁中书还要考较皇甫端本事,命人牵了自己骑乘的几匹战马上來,皇甫端只是眼睛一瞄,便把每匹马儿平ri里的习xing、脾气、长处、缺点,如数家珍一般,列举得明明白白,梁中书的马伕听着先五体投地,大赞皇甫先生好尖眼睛。
七个兵马都监不服,禀过梁中书,也把自己的战马拉上來,要难一难皇甫端,谁知却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皇甫端右手夹菜,左手饮酒,眼中看马,口内批词,目光所至之处,当真是一览无余,再无疏漏之处,就是说书先生也洠д獍愫酶挚冢吒霰矶技啻耸辈坏貌环闹卸嫉溃骸霸瓉碚獯蠛踊顾阌屑阜峙悦抛蟮赖谋臼隆!
梁中书见皇甫端果然是伯乐之才,便招请他做自己军中的马医,皇甫端见推辞不得,只得依从了,梁中书大喜,笑道:“得皇甫先生相助,吾军马无忧矣。”
皇甫端这时道:“大人既请我掌马,须得依我一事。”
梁中书问道:“却不知是何事,先生尽管说來。”
皇甫端便侃侃而谈:“军中万马千军,蹄口杂乱,是疫病多发之地,调理之要,在防而不在治,圣人有言,,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若大病已成然后药之,大乱已生而后治之,犹如临渴凿井,急斗铸刀,不亦晚乎。”
梁中书听着,心中陡生知音之感,暗道:“这位皇甫先生果非常人,这番话虽然只说医马,却何尝不是治世之箴言,梁山如今大乱已成,我此來纵能平变,但国家经此一役,也不知耗费了多少国帑钱粮,元气已是大伤,,当ri梁山初乱之时,衮衮诸公却在哪里,唉,莫说梁山,只看这天下扰攘,也不知有多少‘未乱’被置之不理,待变成‘已乱’时,甚么都迟了。”
想到丧气处,不由得意兴索然,但还是强打起jing神向皇甫端道:“先生所言,令人顿开茅塞,却不知这预防之道,却当如何。”
皇甫端道:“还请大人分拨人手,四下里采买合适药材,或饲马以增其抗力,或熬煮洒于马厩绝疫病根本,虽舍小钱,军马却得泰山之固。”
七个兵马都监听着,心头顿时雪亮:“好啊,果然是千里做官只为财,这个大胡子看着道貌岸然,这下终于把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咱们军中战马虽然不多,但攒鸡毛凑掸子,要花的‘小钱’还能少了,只消这大胡子从中上下其手,打完这一仗后他就是两袖金风了。”
这时,却听梁中书说道:“先生说得有理,就依先生之言,人手钱粮,由先生所yu……”
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听得心头火热,当下挺身而出,慷慨激昂地正se道:“大人,皇甫先生初來,未能深知军中之事,末将不才,愿做皇甫先生副贰。”
其他人亦是争先恐后:“大人,我等愿共襄盛举。”
史文恭见皇甫端得了梁中书重用,心中暗暗替他高兴,此时见群情振奋,他是个直xing汉子,哪里识得其中的奥妙,心道:“连这些饭桶都踊跃上前,我岂能不助皇甫先生一臂之力,哼,若说到弄马,哪个能比得了咱们曾头市的男儿。”
当下出列向梁中书拱手道:“大人,皇甫先生总摄军马,麾下不能洠в械昧χ耍颐窃肥械哪卸钌蒲恚冶愀矢ο壬鞑Π偈斯齺恚艿嗡宦!
皇甫端听着心中一凛,暗道:“糟了,若这梁中书纳了史文恭之言,我事如何能成。”
当下抢在头里开言道:“各位莫要自告奋勇了,助我养马之人,虽以识马xing为先,但亦要通晓各处军情人脉,如此做起事來方能事半功倍,史兄的好意,在下心领,但这人选问睿故怯闪捍笕舜泳醒“巍!
梁中书看着七个兵马都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才开言道:“既如此,就由七位都监各挑得力人,助皇甫先生成事。”
七个兵马都监大喜,再看皇甫端时立马顺眼了许多,皆思忖道:“原來这位皇甫先生也是可交之人。”
皆大欢喜之下,众人向梁中书告辞出帐,七个兵马都监又拉着皇甫端说了半天结交话儿,各自兴冲冲地去了。
史文恭在远处等着皇甫端,闷闷不乐,待七个兵马都监一走便问道:“皇甫先生,何以拒绝兄弟的好意,与那些小人共事,岂有善果。”
皇甫端便款款地道:“史兄莫急,听我道來,那七人为图利而來,我知之甚深,但若我将他们拒之门外,他们明里不敢如何,暗里算计起來,咱们再尽心尽力的弄马,可是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也只能落个灰头土脸,就此惨淡收场,那时岂不误了大事,史兄你想一想当今世上这群贪官污吏的作为,就应该明白些甚么了。”
史文恭终于恍然大悟,气恨道:“狗贼。”
皇甫端劝道:“史兄莫怒,既然你与他们共伍,就要学会象狗一样活着,象人一样思考,这才是正路啊。”
史文恭攥拳切齿道:“终有一ri……”
皇甫端冷笑道:“终有一ri又如何,外面的梁山、呼家将倒是迎來了终有一ri,可还不是被人围剿。”
一想到自己也是围剿梁山呼家将的一员,史文恭整个人的jing气神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了下去,过了半晌,才茫然道:“皇甫兄,你说,我们曾头市來打梁山,是不是做错了。”
皇甫端淡然道:“我只是一个医马的,这样杂难的问睿饰野眨涫担阕约盒睦锩靼祝皇切问票热饲浚皇蹦岩猿腥习樟耍嘶钭牛寻。!
史文恭再不多言,只是垂头纵马,脸se变幻间,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回到自家营盘,和曾家五虎、郁保四说起心中积郁,大家都是相顾无言,最后还是勉强道:“咱们在这里,为的是梁大人的厚情,其余的七七八八,还是莫要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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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几天里,梁中书正式行文,皇甫端总掌军中战马,七个兵马都监各派心腹人大力协助,将战马防疫的行动轰轰烈烈地在全军推广开來,七个兵马都监逐ri里喜笑开颜,甚至和皇甫端兄弟相称,处得亲密无比,纵然失了朝廷官员的体统,此时也顾不得了。
这一ri梁中书升帐,和众将议事,却见七个兵马都监都是面se古怪,不由得细问起來,七人皆是言语支吾,只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