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酒,一起嫖过娼……总之,那关系,一定是杠杠的。
看门人耳朵不聋,也不傻,他们见赵大生和自家老总说话的语气这般亲热,自然也就不再多问,乖乖地放行。
有些看门人心怀谄媚的,都不待赵大生自己问,他们就主动地指点老总办公室所在位置。
原来你强他就弱!
赵大生把这个结论,总结成了他的“门卫哲学”,并且时常向别人鼓吹。
不过,门卫哲学实践得再好,一时也解决不了业务。
赵大生仍在苦苦煎熬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口袋里可支配现金的数量级由千缩成了百。
进而又由百而缩成了十。
现金变成数量级十之后,赵大生连饭都不敢吃了,每天只买两三个馒头来啃。
虽然闻人浩二在东海市,但叶永贵、田博广还同在三江,或者老同学李可也在,赵大生只要一开口,燃眉之急还是可解的。
只是赵大生始终没有开口。
反桃园的新约法三章上说得好,兄弟朋友间,“不以窘困之事示人”,再说,赵大生是要做大事的人,这时要挺不住,开口去问叶永贵、田博广借钱,那他以后还怎么混?
他后来可以向叶永贵、田博广、闻人浩二吹牛,是因为他当时身处窘困时,没有开口求过他们。
若是求过他们,赵大生后来就没法牛叉了。
坚持,哪怕肚子饿出血来,肠子饿断,也要坚持。
唯有坚持,就是胜利。
到了二零零一年五月五日,赵大生身上的现金,总共也就只有2元钱了。
2元钱,人家街边的乞丐都比赵大生富有。
但是,可千万别拿赵大生和人家街边的乞丐比较,否则,这降低档次的比较,他狗日的赵大生不和人急眼才怪!
这日是星期六,很多工厂还在上班。
钱没有,客户还得拜访。
早餐是没得吃的了。因为这日要拜访的几个目标客户,其所在区域,还得坐一趟公交车才能到。
赵大生本来打算逃票的,结果被那盯贼一样的司机给盯上了。
赵大生无计可施。
他身上最后的2元钱,最终还是没保住,乖溜溜地让人家公交公司笑纳了。
如此拜访了一天,赵大生就饿了一天。
一开始,赵大生口中还有口水可以吞。
到后来,赵大生口中连口水都没得吞了。
坐车回公司已无可能,赵大生只得选择步行。
这日的天气,上午还晴空万里,到了下午,就变了天。
傍晚时分,赵大生头昏目眩地往回走时,天空忽然下起雨来。
赵大生也不躲避,而是站在原地,仰头张着嘴,迎着那纷纷落下的雨滴。
雨水如甘露一般,落进赵大生的口腔。
赵大生吃了几口雨水,感觉稍稍好些,他这才继续前行。
有一阵子,雨不停下着。
雨水淋湿了赵大生的全身,但他丝毫也不在意。在他看来,他身上的饥渴如无名火,有这雨水浇淋,恰好可以将那饥火给压了。
等到雨停时,夜幕已经开始降临。
赵大生走在城郊的一条林荫道上。
林荫道两旁的路灯,初放着它们淡蓝的光。
赵大生正走着时,鼻息间,就闻到了淡雅的清香。
那清香,让赵大生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好一阵。
赵大生循着清香往前走,忽然就看到一个路灯下,有一树白花在悄然绽放。
赵大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树油桐花。
淡蓝的灯光下,那油桐花粉白*粉白的,花间带着残留的雨水,如梨花带雨,美人带泪。
赵大生湿着身子,站在那里,恍惚间又回到了那“鸡蛋清一样的清晨”。
那个清晨,骤雨初歇,油桐白花娇羞欲滴,而安雅白衣飘飘,正在那花间款款而行……
赵大生感到了自己的身子正在穿越与漂移。
时空仿佛是眼前,仿佛是苏嘉禾老家的高湖山,又仿佛是当年的青青校园,而无论如何恍惚,安雅和那油桐花的画面却是清晰而且固定的。
在这时空交错之中,赵大生恍恍然闻到了饭菜的鲜香。
这些鲜香一旦钻入赵大生的鼻息,于是油桐花的清香以及衣袂飘飘的安雅便瞬息淡了去……
这些鲜香,
是人间烟火的鲜香。
是赵大生小时候,他老妈灶头难得一见的鲜香。
这鲜香中,有蒜苗炒腊肉,有笋干炖猪蹄,有老酒烧鸭,有清蒸红鲤,有鸡煮蘑菇……
当然……
当然还有老家每天都在吃的腌制酸辣椒,酒渍红椒豆腐乳……
……还有那白花花的,一大碗,一大碗的米饭……
赵大生闭上双眼,闻着这些鲜香,肚子咕噜噜地一阵雷鸣,而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笑容之中,赵大生又是一阵晕眩……
27、柳梦燔
柳梦燔,
属蛇,一九七八年生,巨蟹座。
除了脸部稍稍有些婴儿肥之外,相貌算不上美,也不能说丑。
总体来说,柳梦燔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
柳梦燔出生于东海省孔方市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
事实上,工薪家庭都说不上。
柳梦燔的父亲是一个大老粗,原先在孔方市郊区的老家做农民。
一九八三年,孔方市鼎鼎有名的国营红星机械厂招工,有个指标就下到了柳梦燔父亲所在的村委会。
村委会主任和柳梦燔父亲七弯八拐的,恰好有亲戚关系,而且柳梦燔父亲听到这个招工信息之后,又暗地里着实给村委会主任送了不少东西。所以,到最后,柳梦燔父亲这才得以被国营红星机械厂招去做了一名锻造工。
那年,柳梦燔五岁,柳梦燔的妹妹柳梦清两岁不到,弟弟柳梦林还在吃奶。
国营红星机械厂离柳梦燔那城郊的老家有两小时的车程。
柳梦燔父亲进城当了工人,只有在休息日,才回城郊的家住上一两晚。
柳梦燔父亲城里城郊地两头跑了两年,到柳梦燔要读小学时,柳梦燔父亲才一咬牙,把柳梦燔母亲,以及柳梦燔姐弟仨都接到了国营红星机械厂。
举家进了城,表面上看起来风光。可实际上,他们一家的生活比在城郊时一下窘迫了许多。
在城郊,好歹家里还种着地,米不用买,菜不用买。
到了城里,柴米油盐酱醋茶,没有一样不要花钱。
一家老小,大的两张嘴,小的三张嘴,巴巴地都望着柳梦燔父亲那点工资,能不窘迫那才怪。
而且,雪上加霜的是,柳梦燔的母亲进城之后还生了一场大病。
那次大病,让柳梦燔的母亲从此落下病根,身体大不如前。
柳梦燔母亲本想在城里找找活干,以补贴补贴家用。
可是,在这城里,重难的活,柳梦燔母亲因受身体拖累,干不了。
轻松的事,又因没有文化轮不上。
最后,柳梦燔母亲只好在国营红星机械厂附近支了个油锅,卖起了油条。
柳梦燔父亲在国营红星机械厂敲敲打打了二十年,柳梦燔母亲那油条就卖了二十年。
柳梦燔父亲是一个大老粗,往日在城郊老家,遇事就喜欢与人急。后来进了国营红星机械厂,大约是那锻造敲打的工作做久了的缘故,他那脾气变得越发得暴躁起来。
所幸的是,柳梦燔父亲这暴躁脾气,仅限于对待他人。
他对自己的家人,却是异常疼爱的。
所谓“莽汉柔情”,大抵如此。
一九九六年,高考前夕,父亲有一回是这么激励柳梦燔的:“梦燔,好好读书啊。你爸爸妈妈没有文化,才这么辛苦。你以后可别像我们啊。”
柳梦燔心中知道读书为大,口上却说道:“爸爸,我考不上,那不是更好吗?我可以帮你们赚钱供梦清和梦林。”
“这是什么话!”柳梦燔父亲在外面,火气一上来就骂粗话的,可在家中,那些粗话都被他压在了肚子中,“你好好读书就是,我身体还行,敲敲打打的事,在行!”
柳梦燔母亲这时也说道:“是啊,梦燔,你爸爸说得对呢。凡事有你爸爸呢……”
说到这里,柳梦燔母亲嗫了嗫嘴唇,这才接着说道:“……还有你妈妈我呢,别的钱赚不了,煎油条卖油条这点小钱,你妈妈我还是赚得的。”
柳梦燔听到她父母亲这番话,她就想哭。
那时,柳梦燔就想,自己一定要做一个孝顺的好女儿。
可有心人也会做无心事的。
一九九九年初——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九九八年下半年开始,柳梦燔大专将毕业而未毕业之际,鬼使神差地身陷于一场恋情而不能自拔。
那恋情,犹如一场无止无尽的大火,先是将自己烧得热血沸腾,如痴如狂,后又将自己燎得焦头烂额,身心俱疲。
柳梦燔被烧得只剩一把灰烬时,已是一九九九年末。
一年的经历,已让柳梦燔的人生从此刻上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尽管她从那以后,极力不去想,极力不去碰触,但恋情留下的种种,如同木已成舟。
人生有些事,可掩藏,却不可抹拭。
历经爱情魔障的柳梦燔,如同一个去了蛊的病人,再用清醒的眼光去看自己的父母亲时,她忽然发现,父亲的身形佝偻了,母亲的白发增多了。
他们看柳梦燔的眼光,没有责怪,没有怨恨,只是有说不尽的悲悯与担忧。
柳梦燔不忍多看,她如一个幡然醒【】悟的孩子,找了一个地方,独自大哭了一场。
哭完之后,柳梦燔抹了眼泪,然后走到她父母面前,对他们说道:“爸妈,从今以后,女儿要好好重新开始。你们放心……”
柳梦燔本还想说,“女儿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你们,不再让你们担心。”但这话到了嘴边,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口。
有些事,与其去说,还不如去做。
柳梦燔的父亲直了直佝偻的身形,柳梦燔的母亲捋了捋霜白的头发,面上都艰难地露出一丝笑意。
他们说了一声:“好……”眼睛瞬间有水雾般的浑浊。
凤凰浴火,方可重生。
这时的柳梦燔,便是那一只重生的凤凰。
生活开始归于正常。
只是这平常的生活中,柳梦燔更沉静了。
如同一枚秋天的苹果,历经青涩之后,终究会走向成熟。
柳梦燔这一波才平。
妹妹柳梦清那一波却又起。
柳梦燔三姐弟中,柳梦燔和柳梦林总体来说,一个算是乖乖女,一个算是乖乖男。唯独这中间的柳梦清,自初中以后,就一直是个“问题女孩”。
当然,也都是些小打小闹的问题。
可是,到了二零零零年,柳梦清高中毕业时,她的小问题忽然就变成了一个大问题。
那年七月下旬,别的高中毕业生都在家里一心一意地等高考结果时,柳梦清却说什么要去学拉丁舞,结果跟着一个留长发社会青年,傻乎乎地去了三江市。
那留长发的社会青年柳梦燔见过,无论夏天还是寒冬,他都穿着一件白衬衫。
即便是一件白衬衫,那留长发的社会青年也没好好穿,衬衫上面的三个扣子永远是不扣的。
人家问他为什么不扣,他将衣服敞了敞,露出他那瘦不拉几的胸膛,口中说道:“我们跳拉丁的,都这范儿。”
柳梦燔不能说那个留长发的社会青年一定居心不良或怎么样,或许人家真的仅仅是一个毫无邪念的艺术青年。
但俗话说得好,知人之明不知心。
柳梦燔的青春在过去的一年被自己毁过,她不能让自己的妹妹步自己的后尘。
一句话,柳梦燔绝不能让柳梦清糊里糊涂地去冒险。
柳梦燔就对自己的父母亲说:“爸爸,妈妈,我去三江市,一来我可以换换环境,二来也可以随时照应照应梦清,好让你们放心。”
母亲头发霜白,她双眼浑浊,摇头叹道:“哎——你们俩姐妹,怎么都不让人省心。”
母亲担心之余,感叹埋怨之中,无意间将柳梦燔一年前的事也暗暗捎带上了。
柳梦燔不好接话,只得听着。
柳梦燔的父亲佝偻着身形,坐在那里原本一言未发。可当老伴无心捎上柳梦燔过往的伤疤时,他连忙说道:“好好的在说梦清的事,你怎么把梦燔也扯进来了?”
柳梦燔母亲一经提醒,这才连忙说道:“梦燔,你妈也是心里担心着急……你别往心里去。”
柳梦燔笑了笑:“爸爸,妈妈,没事。”
柳梦燔这笑是强颜欢笑,一年前的事,如同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但凡有点碰触,都会让她撕心裂肺地疼。
但就算疼出血来,柳梦燔也必须欢笑。
她不想让身形佝偻的父亲以及头发霜白的母亲对自己再有任何额外的担心。
所以,柳梦清离家一个星期后,柳梦燔也辞职来到了三江市。
柳梦燔找到柳梦清时,她正坐在舞蹈室的地板上。
那个留长发的社会青年,敞着他那白衬衫,露着他那瘦不拉几的胸膛,双手叉腰,面带愠色,一言不发地站在柳梦清身旁。
“梦清……”柳梦燔一路来都在想着如何规劝柳梦清。
却没想到柳梦清一看到柳梦燔,当即从地上爬了起来,高兴而亲热地搂着柳梦燔,一边跳跃,一边说道:“姐,你来得正好,我正不想练了呢。”
说完,柳梦清拿着东西,头也不回地就要走。
这倒是柳梦燔没想到的。事情到这般地步,柳梦燔心里反而在想:“柳梦清啊柳梦清,你好歹跟人家说一声再走啊。”
谁知柳梦清当那留长发的社会青年如同透明人一般。
柳梦燔被柳梦清拉着出舞蹈室时,她回头看了看那个留长发的社会青年。
那个留长发的社会青年,敞着他那白衬衫,露着他那瘦不拉几的胸膛,双手叉腰,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只是那青年原先面上愠色此时已变成了讶异和落寞。
柳梦燔对人家倒起了一丝歉意。
不过这歉意也就在一念之间。毕竟,她来这里,就是想让自己的妹妹离开他的。
柳梦燔本想劝柳梦清回去复读。
可柳梦清却坚决不从:“姐,你要我和你在一起,我可以从。你要是还劝我回去读书,那我只有跑路了。”
这话可是杀招啊。
正经的事,柳梦清不见得会说到做到,可这跑路、出走的歪事,她定会想一出是一出的。
有这极品妹妹,柳梦燔还能怎样,她只有不劝了。
柳梦清见柳梦燔没了话,这才来了一句软的:“姐,你也知道,我这人不是一块读书的料的,与其在我身上浪费钱,还不如多多培养梦林呢。”
柳梦清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