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博广和赵大生住一宿舍时,曾经见过赵大生家的全家福。
田博广忙道:“你那全家福照片,太珍贵了,捐了可就没了。”
赵大生道:“没关系,去年我怕只此一张的照片给弄丢了,已请人家把它翻拍了几张。”
田博广欢喜道:“这样的话,捐一张出去倒是没问题的。”
吃完饭,赵大生开车在前,田博广开车在后,两人去了东江庭院赵大生的家。
取了全家福下楼时,赵大生对田博广说道:“田伯光,你那破捷达就停在这,坐我的车去吧。”
田博广依了赵大生。
车子开到城西的旧纺织工业区,在田博广的指点下,七弯八拐地行了一阵之后,赵大生借着稀落的路灯,就看到有一座长条形的红砖房坐落在了不远处。
田博广说道:“那里就是1970仓了。”
赵大生再看,见那1970仓外面,果然停着好些私家车辆。
赵大生看了看左右,不由问道:“这地方他妈的够偏的。”
田博广点头道:“的确,来这里的,除了开车的之外,再不就只有叫出租车来。”
停好车之后,赵大生在田博广带领下,走进了1970仓。
1970仓入口是一条二十来米长的过道。过道上安着粉红色的灯,看起来倒像一个红灯区。过道尽头是一扇大门。
那大门紧闭着,门的旁边摆着一个服务台。
那服务台上的台灯,却是透亮透亮的。
看门的是两个男子,他们的年纪和田博广相仿。这两个男子,其中一个手肘倚着服务台,斜站在一旁。另一个则坐在服务台后面,对着电脑在看什么。
大门里面,有音乐穿透而出。
田博广指着赵大生对那两个男子说道:“我这个朋友想申请会员。”
站着的男子便问道:“有什么捐献的没有?”
赵大生便将全家福老照片递给了那站着的男子。
那站着的男子看了看,没有说话,而是把它递给了那位坐着的男子。
那位坐着的男子看了看照片,然后问道:“什么时候照的?”
“一九七八年。”赵大生回答道。
“你是照片中的哪一个?”那位坐着的男子接着问。
赵大生指了指坐在父母中间的那个小男孩说道:“这个就是。”
那位坐着的男子又问:“那时你多大?”
赵大生道:“六岁。”
那位坐着的男子再问:“身份证能否给我们看一下?”
赵大生看了田博广一眼。他见田博广在点头,便掏出了身份证。
那位坐着的男子一手拿着身份证,一手拿着铅笔,在照片背后稍稍记了记,然后他把身份证还给了赵大生,口中说道:“你的照片会被我们珍藏,麻烦你录一下指纹。”
那位站着的男子已将指纹机递到赵大生面前。
赵大生伸出右手食指,依指点刷了一下。
“好了,欢迎你加入1970仓。”那位坐着的男子说道。
田博广也刷了一下指纹,然后推着赵大生道:“走吧,现在你就是会员,可以进去了。”
那位站着的男子,此时已替赵大生和田博广打开了大门。
被关在大门里面的音乐,一下如开窗遇到的春风,扑面而来。
仓里面右手侧有一个卖酒水的吧台,左手侧是玻璃展柜。
吧台和玻璃展柜之间的中间地带,摆着沙发或圆桌。这些沙发或圆桌,散落各处,看似极随意,实则摆得颇为用心。先来的人们,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坐在圆桌旁,他们或三五成群,或一人独坐。有两个年轻的侍者托着酒盘,忙忙碌碌地穿梭于众人之间。
那些沙发与圆桌的另一头,是一个舞池。舞池的头顶,悬挂着一个可转动的球形霓虹。
舞池过去,便是一个低低的小舞台。几个长发披肩乐手带着各自的乐器,分散于小舞台的两侧。赵大生置身其中,再听那音乐,当下就知道,这仓里的音响是极考究的。舞台中间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块方形的白色幕布,投影仪的影像投在上面,如同早年间播放的露天电影一般。
仓里的灯,放着幽暗静雅的光。这倒让玻璃展柜里的照明灯显得愈发的明亮透彻了。
赵大生站在那里环顾着仓里的布局,身旁的田博广指着玻璃展柜说道:“我的玩具小钢琴就摆在那里,要不要去看看?”
赵大生一听田博广这话,正想看看玻璃展柜中那些珍藏的玩意。他便随田博广,走向了左手侧玻璃展柜那侧。
玻璃展柜中的物品,果然如田博广所说,有连环画、手抄歌本、香烟纸、酒心糖、玻璃球、皮筋……旁边的卡片上,分别写着物品主人的名字、以及诸如物品所在年月的一些简介。
赵大生看着这些东西,恍惚回到了七八十年代的童年岁月。
赵大生一边看,一边往前走。这时,田博广停住了脚步,指着一个玩具小钢琴对赵大生说:“你看,卡片上都写了,这是我田博广一九八五年玩的东西。”
赵大生看着那玩具小钢琴说道:“狗日的,你的童年还能玩这东西,我们那时可是想也不敢想的。”
田博广道:“这只能说明我小时候的生活水平比你要好些。”
赵大生心以为然,口中却又提起了他的全家福:“这么说来,我的全家福以后也会放在这里了?”
田博广答道:“那是自然。”
说完,田博广眼见不远的地方有个空桌椅,他便对赵大生说道:“走,我们过去坐坐。”
两人过去坐定,田博广向侍者叫了两杯饮料。
赵大生这才将周遭的人仔仔细细地环顾了一遍。看过之后,赵大生便问:“田伯光,**的是不是瞎扯,这里哪有像安雅的女人?”
田博广像白鹅一样,也伸长脖子四处看了看。
“果然没来……不能够啊。”田博广问道,“赵大生,今天是周三吧?”
赵大生答道:“没错,是周三。”
田博广道:“对啊,前几回,我都是看到她周三晚上才会来这里的。”
赵大生问道:“她周三来这里唱歌?”
田博广道:“有时候唱,有时候听。不过,她唱歌确实蛮好,倒可以和你有的一拼……似乎她偏爱的,也是粤语歌。”
赵大生欢喜道:“这么说来,以后倒可以和她一起唱唱。”
田博广又像白鹅一般,伸了伸脖子,口中说道:“可惜没来……”
话音才落,田博广又忽然兴奋地说道:“来了,赵大生,来了来了。”
赵大生顺着田博广手指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然就见有个女人一边打电话,一边推门走了进来。
53、偏偏喜欢你
那女人身材高挑,整个脸庞和身形竟真的如安雅一模一样。只是这个穿着深色连衣裙的女人,胸脯更饱满。
“她就是你说的玫瑰那娘们?”赵大生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女人,一边问田博广。
“没错。”田博广洋洋得意地说,“怎么样?像不像你的梦中情人?”
“像,他妈的真像!”赵大生看得都痴了,“只不过她比安雅更丰满……不够丰满也好,带劲,我喜欢。”
那个叫玫瑰的女人已经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手中的电话仍然没挂。
赵大生按捺不住:“不行,那我就得过去和她聊聊。”
田博广见状,连忙阻止道:“别,别,你没瞧人家在打电话吗?你猴急也不至于急成这样。”
这边正说着话,小舞台那头,有人“喂”、“喂”地试着话筒,然后开始讲话了:“各位朋友,欢迎来到1970仓……”
田博广忙对赵大生说道:“先听听人家说什么。”
赵大生见玫瑰电话一时没挂下的意思,只得将目光移到了那个小舞台上。
“……今晚,我们要一起怀念的,是一支乐队,一支有着一个灵魂歌者的乐队,他们的音乐,体现着超越一切的信念,一种打不死的精神,他们用音乐挣扎着,呐喊着,呼吁和平与爱,高歌理想,永不言弃。”小舞台上的那人说完这一切,随着《光辉岁月》的前奏曲响起,那人范儿十足地拖着腔调像报幕一般高声喊道,“他们就是黄——家——驹时代的B-E-Y-O-N-D——”
当年黄家驹在世的Beyond,本是赵大生最喜爱的乐队之一。此时小舞台上的那人极煽动性地报出这乐队名字,赵大生一时竟然忘记了猎艳之事。
等到舞台上那人喊完,赵大生再回头去看玫瑰时,却发现玫瑰坐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田伯光,田伯光,那娘们呢?”赵大生急忙推着田博广问道。
田博广一看没人,竟也着急了,他一边站起来,一边四处看,一边说:“是啊,就这一会,人呢?”
赵大生说道:“是不是嫌里面吵,到外面打电话去了?”
田博广道:“有可能。”
赵大生和田博广一前一后,走出1970仓,两人站在外面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就见那个叫玫瑰的女人在远处坐进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了。
“走,追!”赵大生果断说道。
“不会吧,这也追?”田博广口上这么说,脚步却已跟着赵大生迈动。
田博广坐着车上,仍然质疑道:“赵大生,你这不成了跟踪了?“
赵大生一边紧咬着那辆出租车,一边说道:“狗日的,你别上纲上线,我这叫追求,不叫跟踪。”
“好好好,你这是追求。”田博广苦笑道。
跟了二十来分钟,赵大生就见前面的出租车在快到火车站广场的地方一个拐弯,径直拐进了一条小街。
赵大生见状,一打方向盘,车子也跟了进去。
前面不远处,鳞次栉比的广告灯牌中,果然有一块招牌,闪着亮光,在夜色里将“玫瑰宾馆”映衬得极为羡慕。
“看到没有?”田博广对赵大生说道,“原来她的宾馆是开在火车站这里。”
赵大生已看上了玫瑰,此时夸赞起来也不遗余力了:“火车站这么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却没想到能出那么一个娘们,看来还真有‘出污泥而染’一说。”
说话间,那出租车在玫瑰宾光门口停了下来。
玫瑰下车时,宾馆里有个男人走了出来。那个男的要去拉玫瑰的手,却被玫瑰狠狠地甩开了。
田博广看到这一幕,揶揄赵大生道:“人家俩口子守在一处的,怎么样,你还够胆去‘追求’吗?”
赵大生将车停住,不服道:“什么够胆不够胆的,我偏上去,他妈的又能怎的?他们俩在闹别扭,你又不是没看到。这可是我的好机会,你量我不能上去,我偏上去了,咋的?”
赵大生嘴巴虽这么说,屁股却纹丝未动。
田博广激道:“你倒是去啊,别光在那里嘴硬。”
赵大生别田博广挖苦得急了,就来了一句:“去!你狗日的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我要去也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你就别嘴硬。”田博广不依不饶。
赵大生只得骂了一句:“你个狗日的。”就不再说话了。
田博广也知适可而止,他转而说道:“看不出,这娘们开的这家宾馆虽不够星级,却也还算挺大的。”
赵大生却在那里问道:“田伯光,那娘们只有周三晚上才去1970仓吗?”
田博广道:“据我这几回观察是这样。不过,我也不能把话说死了。”
赵大生道:“我猜今夜她肯定是被她男人硬生生地叫了回来的。说不定她明天还会去。”
“那你明日去等她好了。”田博广说到这里,想起什么,“对了,明天我要去进货,这些天我可没空陪你了。”
赵大生道:“你忙你的,我自己去就是。”
田博广问道:“今晚还回1970仓吗?”
赵大生敛敛神,然后说道:“不了,再去见不到那娘们也没什么意思。”
赵大生把田博广载到东江庭院,田博广也没上楼,而是和赵大生道了别,钻进自己的破捷达,开车去了。
如此一夜无话。
第二夜,赵大生没见着玫瑰。
第三夜也没有。
到了周六,赵大生本来想再去看看的,他心里甚至还说,“今晚再看不到,我就直接去宾馆找那娘们。”
可事有凑巧,赵大生下午一心等着天黑时,柳梦燔打电话来说,女儿赵柳南上午突然发烧,现在正在住院,赵大生你这两日没事,就开车来孔方市看看。
赵大生对女儿赵柳南还是极为牵念的。他接完柳梦燔的电话,只得将玫瑰的事放在一边,当即开车去了孔方市。
赵大生在孔方市一呆就呆了三天四夜,到了周三,女儿赵柳南已完全康复,赵大生这才一早驾着车回到了三江市。
赵大生在柳梦燔母女身边,倒也不十分将那个叫玫瑰的女人放在心上,可是,等他一回到三江市,他那原本关进牢笼的心,顿时又野了起来。
晚上,赵大生一人驾着车,再一次来到1970仓。
这夜,仓内怀念的歌手是陈百强和张智霖。
赵大生一走进仓内,就惊喜地发现,那个叫玫瑰的女人已经坐在了那里。
赵大生心中欢喜之余,倒也没有马上前去搭讪。等到有人高歌了几曲之后,赵大生这才走到玫瑰的桌旁,径直坐了下来。
“你叫玫瑰?”赵大生问道。
玫瑰大约没想到眼前这个陌生男人这么直接地和她打招呼,她瞪大双眼,惊讶地看着赵大生。
“你不认识我。不过没关系,从现在就算认识了。”赵大生一刻也不敢放松,继续说道,“我叫赵大生。”说着,赵大生递了一张名片给玫瑰。
玫瑰一边礼貌地说了一句“你好”,一边接过名片看了看。
她说话时,脸上总挂着笑容。那笑容一出来,嘴边的两个小酒窝便显现了出来。
这动人的女人,如此露着笑容,在赵大生看来,就更加迷人了。
“我想邀你一起唱一首歌。”赵大生说道。
“我不会唱歌。”玫瑰低头轻语。
“怎么可能?像你能够坐在这里静静地听歌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唱歌。”赵大生一副打死不信的模样。
玫瑰笑道:“真的不会。”
赵大生凭直觉知道,眼前这女人不可能五音不全。而且田博广说过了,她唱歌唱得很好的。此时,她之所以说不会,大概还是女人的矜持在作祟。赵大生便道:“我不信。你是不是怕我唱不好?”
玫瑰说道:“那倒没有。”
“就一首,《片片枫叶情》,怎么样?”赵大生说道。
玫瑰笑而不语。
赵大生再接再厉:“说起来你不相信,想当年我读大学时,唱这首歌还拿过校园歌手的冠军的。你就给个面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