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生道:“还不是觉得做企业油水大,结果下海了呗。”
“这就是了。”苏嘉禾略作沉吟,然后问道,“那么你回绝他了?”
赵大生歪着头说道:“我也没回绝他,我只是告诉他说,远大灯饰现在正在起步阶段,一个副总在远大灯饰,我只能给3000块钱一个月的待遇。”
苏嘉禾问道:“那他怎么说?”
赵大生说道:“他还怎么说,他自然是觉得这工资太低了。他说自己好歹是一个企业管理者,出来怎么可能拿那么一点钱。我是不好说他,咱们老家那边,管他妈的一个破乡镇企业,除了吃吃喝喝,能懂什么?我们这里的外贸,他弄得来吗?他以为外面的钱那么好赚。再说,他就算肚中有货,我也不愿意用他。远大灯饰再小,也不能用一个陈世美。我有些话是忍着了,我本来想对他说,‘你嫌3000块钱低了,我还嫌高了呢’。像你苏嘉禾在这里,2000块钱一个月,你也没说工资低了。”
苏嘉禾忙道:“我和他不一样。”
赵大生歪着头,咧咧地说道:“要说,你在这里干了一年半,懂的东西,比他要多得多。”
苏嘉禾笑了笑,转回刚才招人的话题:“既然这样,我到人才市场上招一个来。”
赵大生赞同道:“对,宁愿到人才市场上招一个来,有一两年工作经验,细心,机灵,性格好一点的就行。”
说完,赵大生加了一句:“你找工作的事,不用和我二姐他们说,但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苏嘉禾心里有了谱,回去之后,一边继续着远大灯饰的工作,一边时不时地关注网上的招聘信息。
这么过了一个多月,苏嘉禾便接到了一个公司的面试电话。
那家公司的面试官,是一个做人力资源出身的副总,亏得苏嘉禾平日里做了不少功课,面试中的一切应对都还算令人满意。
一周后,那家公司就发出了offer,并且规定,来年的正月十二,为苏嘉禾的正式入职日。
71、夜月明,此时难为情
二零零八年二月十七日,正月十一,这几天,赵大生出差到上海去了。苏嘉禾无法当面辞别赵大生,但这天苏嘉禾从老家过完年出来,仍然先到了远大灯饰。
苏嘉禾到远大灯饰,一是来拿行李,二是来向赵金花、宁荣卫、赵燕辞行的。
赵家这三人,知道苏嘉禾要走,虽然不舍,却也无可奈何,晚上,他们特意在食堂的小餐厅置了一桌酒菜,请了苏嘉禾。
苏嘉禾对新公司充满了憧憬和向往,与之同时,他也对远大灯饰心怀着无比的留恋与不舍。
一顿晚饭,四个人坐在一起吃了很久。
临到要散时,苏嘉禾再一次想到明日就要离开这充满人情味的地方,心中一时很多滋味涌了上来。他借口说要上街去买一些生活用品,告别了这赵家三人,一个人走出了远大灯饰。
从远大灯饰到小镇闹市区,有一条长而且僻静的沿河街道。
苏嘉禾走过那沿河街道,来到了小镇闹市区。
小镇的闹市区,中心街只有一条,不过到了晚上,却也热闹繁华。苏嘉禾正怅然走在中心街上,忽然有人在背后叫道:“苏嘉禾!”
苏嘉禾回头一看,却是赵燕在向他走来。
“我刚才回房间,才想起我的洗面奶快用完了。”赵燕解释完,这才问道,“你怎么才走到这里?”
苏嘉禾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走路一直就这么慢腾腾的。”
赵燕也笑了笑,她往前方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的那个大超市说道:“你也是去那里吗?走,一起去。”
这一年半的相处,苏嘉禾和赵燕已经很熟。
赵燕这么一说,苏嘉禾便和她一起往那超市去了。
苏嘉禾在超市里胡乱买了一支牙膏,一瓶洗发水,然后跟着赵燕在超市里逛了一阵,两人这才离开中心街,走在了那长而且僻静的沿河街道上。
再过几天就要正月十五了,天空的月儿尽管未曾圆满,却也已经十分明亮。
皎洁的月光,混合着小镇夜间霓虹,铺在河面上,微微荡漾。
河边一排排柳树,垂着无叶的枝条,在这沉寂的月色以及喧闹的霓虹光彩中,如禅定一般静静地站立着。
赵燕才二十岁,长着一张瓜子脸,唇红齿白,眼睛如黑葡萄一般,身材纤细娇好,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子遮掩不住的青春气息。
在苏嘉禾没有进入那家新公司接受职场熏陶以前,他与人交往,素来都是慢热的。苏嘉禾与赵燕无话不谈,那都已经是他来远大灯饰半年多以后的事了。
两人同事既久,且又朝夕相见,彼此心中自然而然地会生出一些微妙情愫。
这些微妙情愫所指引的,是怎样的情感世界?
赵燕清楚。
苏嘉禾更清楚。
但苏嘉禾心里已经住着一个詹晓敏了。
冬天还未过去。
这月夜,微微有些冰寒。
在小小的远大灯饰,赵燕一直以来都是最热情、最开朗、最活泼的一个。可现在,当她走在这沿河街道时,她却变得寡言了。
空气中,往日那种微妙的情愫,又在无言之中开始弥漫。
苏嘉禾其实明白,赵燕今夜完全可以不用出来买洗面奶的,她的洗面奶只是“快用完了”而已。
然而,赵燕还是出来了。
想到这里,苏嘉禾在这微寒的月夜,不知怎的,内心感到了丝丝暖意。
苏嘉禾不由得把身边这个共事了一年半、名叫赵燕的女孩看了看。
此时的赵燕,扎着马尾辫,身上穿着厚厚的立领紧身羽绒服。她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腰背的曲线顿时被清晰且青春逼人地勾勒了出来。
那购物袋挂在腕间,随着她的慢步,发着细微的悉索声。
由于天气微寒,赵燕将下巴缩在那羽绒服的立领中。
她低着头,一边慢步,一边若有所思。
这江南女子的气息,即使在这冬夜朦胧光影下,也有说不尽的清新、婉约与动人。
“你看我干嘛?”赵燕忽然抬起头,对苏嘉禾嫣然一笑。
苏嘉禾尴尬地笑了笑,连忙把目光移开。
——在这样单独并肩而行的月夜,赵燕那笑容,哪怕多看一眼,都会让心失守。
詹晓敏是一辈子的,苏嘉禾不能让心失守,所以,他只能把目光移开。
两人在沿河街道继续慢慢地走着。
忽然,赵燕停下了脚步,下巴仍缩在羽绒服的立领中,双手也依然插在衣服口袋里,头也仍然低着。
但她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抬着右脚尖,右脚支撑在靴后跟上,在那里左右回旋着。
腕间的购物袋,摩擦着她的大腿,悉索声依旧。
“怎么了,赵燕?快到了,走吧。”苏嘉禾不由也停了下来,催促着说道。
赵燕低头看着,右脚仍在那里支撑在靴后跟上,左右回旋。
苏嘉禾见了,只能站在赵燕的旁边候着。
四周静静的。
即便小镇远处中心街有喧闹声隐隐传来,即便赵燕腕间的购物袋在不断地发着轻微而悉索的声响,但苏嘉禾还是感觉到,他和赵燕站立的地方,四周都是静静的。
良久,赵燕才低声问道:“你会为她守一辈子吗?”
赵燕口中的“她”,是苏嘉禾每晚夜深人静时都会忆念的詹晓敏。
为詹晓敏守一辈子,这是毫无疑问的。否则,这一年半……
苏嘉禾没有直接回答赵燕,而是念起了苏东坡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赵燕将下巴从羽绒服立领中抬起来,朦胧的月色中,她的眼睛,让人看到了像雨后黑葡萄一般的水润光泽。
“这么说,你真的是会为她守一辈子了的?”赵燕似乎心有不甘地问道。
赵燕眼中的水润光泽,是她含着的泪光。苏嘉禾是看到了的,但他做不了什么,更不知道说什么。
赵燕看着苏嘉禾:“你知道我的心思的,对吗?”
苏嘉禾如实以对:“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赵燕接着问:“你怎么看我?”
苏嘉禾由衷说道:“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非常非常。”
“即使这样,你还是宁愿为她守一辈子,对吗?”赵燕问了一圈,重新回到了刚才的问题。
苏嘉禾无言以对,他只能低声说道:“赵燕,对不起。”
赵燕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用说对不起。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
赵燕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热情、开朗、活泼的女孩,可在这月夜,她却因苏嘉禾在黯然神伤,苏嘉禾内心有着难以言说的愧疚。他想再说一声“对不起”的,只是这“对不起”,在此时此刻,却又是如此苍白。
苏嘉禾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出声。
过了很久,赵燕大概已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之后,她才说道:“你过来。”
苏嘉禾就站在赵燕身旁。苏嘉禾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算“你过来”。
赵燕见苏嘉禾站在原地,疑惑地看着她,只得更明确地说道:“我叫你站到我面前来啊。”
其实,赵燕完全可以微微一转身,就可站在苏嘉禾面前了的。但她偏偏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苏嘉禾这回算听明白了,尽管心里有些犹豫,可他还是依言,绕前一步,站在了赵燕面前。
“再往前一点。”赵燕低着头说道。
苏嘉禾离赵燕已经很近了。
苏嘉禾甚至不用抽动鼻息,都已能够闻到赵燕颈脖上那女孩特有的馨香。
“听到了吗?”赵燕见苏嘉禾站着没动,接着说了一句。
苏嘉禾无法,只得往前挪了挪。
两人厚厚的衣服,都已经贴在了一块。
“抱着我。”赵燕又说道。
“这……”苏嘉禾再一次犹豫了。
赵燕将双手从羽绒服口袋中拿出,腕间的购物袋又是一阵悉索的声响。
赵燕抬着双眼,期盼地看着苏嘉禾。
“我又没让你不守她一辈子,我只叫你抱我一下,不行吗?”赵燕抬着双眼,看着苏嘉禾,她说话的语气中充满了无限的期盼与率性。
苏嘉禾略微迟疑,然后伸出双手,将赵燕抱在了怀里。
赵燕默默地,把头埋了进去。
两人就那样相拥了很久。
最后,赵燕这才从苏嘉禾的怀中抬起头来。
“你明天要走了,我没什么送你。”赵燕看着苏嘉禾说道,“这拥抱,就当我给你的送行。”
说到这里,赵燕平静地微微一笑,加了一句:“当然,也当你给我的告别。”
苏嘉禾不知道能说什么。他心里若没有坚守,此时此刻,他一定会将眼前这女孩,重新揽入怀中,抱她,吻她,爱她。这才是对眼前这女孩最好、最贴心的方式。可他苏嘉禾却不能……
既然不能给赵燕最好、最贴心的,那么,再漂亮的话说出来也只能是多余的。
夜月明,此时难为情。
苏嘉禾百感交集,默默地看着赵燕。
赵燕见苏嘉禾静静的,她迈了几步,走到河岸边沿。
那未圆满的月亮,光华如银。
月色下的那条河流中,水面反射着粼粼光色,在微微轻荡。
那水面,一如赵燕这女孩此时的心。
赵燕站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从购物袋中拿出牙膏和洗发水。她没回头,而是反手把这两样东西往身后苏嘉禾的方向递。
赵燕一边递一边说:“你先回去吧,我先在这里站一站。”
“要不一起回去吧?”苏嘉禾说道,“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那就你先回去,我站在这里等着。”
“你走啊!”赵燕说话声音很低,然而,却很坚决,而且毋庸置疑。
苏嘉禾知道赵燕已经够烦恼了,此时他若再固执己见,恐怕会让赵燕恼上加恼。苏嘉禾只得说了一声“一会你慢慢过来”,然后就先行去了。
苏嘉禾回到三楼房间,他没开灯,而是在黑暗中站在窗口一侧,看着工厂大门。
过了好一阵,他才看见赵燕一个人,寂寥落寞地走了进来。
第二天一早,苏嘉禾把被铺一卷,打包装好。
没过多久,赵金花、宁荣卫也过来了。
他们夫妻俩帮苏嘉禾把那被铺以及昨日事先打理好的行李一并搬到楼下,装进了那小皮卡。
行李装好之后,苏嘉禾对赵金花、宁荣卫说:“你们等我一下,我回房间再看看,别有什么证件遗漏了。”
其实,苏嘉禾这是借口。
赵燕也住在三楼,只不过她的房间在那楼层的最尽头。苏嘉禾借口上楼,心里是想亲口和赵燕道别的。然而,当他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那楼层最尽头赵燕房间的房门,却仍然紧闭着。苏嘉禾生怕赵燕此时还未睡醒,他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放弃了亲口和赵燕道别的念头,直接下楼去了。
苏嘉禾走到楼下时,宁荣卫发动小皮卡,已经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等着了。
苏嘉禾一边和赵金花告别,一边上了车。
小皮卡开出远大灯饰的那一刻,苏嘉禾再抬眼看那三楼,忽然,他就看见了赵燕穿着一件火红的棉袄睡衣,正站在窗前,默默地往下看着这边。
此时,再和赵燕打招呼,显然已经不合适了。
苏嘉禾只有让窗前的赵燕,默默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一年以后,远大灯饰迁厂。
苏嘉禾这才回了远大灯饰一次。
一年的时间,他为了保持对詹晓敏的那份心灵的坚守,一直没有和赵燕联系,也极力不去问宁荣卫有关她的消息。
苏嘉禾本来以为回远大灯饰,无论如何是要和赵燕相遇的,可等苏嘉禾到了远大灯饰,假装无意地对赵金花、宁荣卫提起赵燕时,他才知道,赵燕早已和她新认识的老乡兼男友,回到西山省的老家去了。
苏嘉禾暗自唏嘘的同时,一段心中事,也从此无声地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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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欢迎来到ATC
录取苏嘉禾的那家公司,位于三江市下辖的一个县级市——南江市。
那家公司名叫ATC,是一家台资企业。
当初苏嘉禾投ATC简历的时候,虽然在招聘网站上已经知道,这家公司很大,而且国内业界的龙头,但说实话,在没去ATC之前,苏嘉禾对它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二零零八年一月十五日,星期二,这天农历是腊八节。
为了能准时赶到ATC上午九点的面试,这天早上六点钟,苏嘉禾就早早地起了床。由于是深冬,此时的天才蒙蒙亮。
微微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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