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一,是莫玉茹一行午饭后返回渝州的日子,同时也是在这多难之秋,在莫伟脑海记忆中又一个神秘的、引痛终生的“黑色首日封”。
上午十半点,莫伟驾着“黑老三”早早赶回“望楼”。莫伟没忘记承诺为莫巧芸购买两套漂亮服装作演出服,以及为莫晓军买一辆漂亮电动玩具大卡车。与此同时,莫伟也在不停地谋算着家人回返后,自己将如何刮心榨脑想尽一切“另类”之法,与“少老板”再次斗法,以求最终达到顺理成章的“金盆洗手”,就像梦中那轮脱黑壳而腾升的太阳,从此彻底甩开提心掉胆的日子,唐而皇之脱出邪恶之道。
当莫伟回到“望楼”房间时,家人均不在两处房内,他以为四人有可能是去医院看张龙了,此事昨天也曾有过,故而一时也没太多在意。
半小时过了,依旧不见家人有归来迹象,于是,莫伟拨打了为莫玉茹王兰配备的手机。然而,明显开通着的手机却无回应。焦急中,莫伟再次走进莫玉茹房间,一阵踱步后,莫伟又一次拨打了手机。很快,一阵发闷的手机铃声回应在房中,莫伟快速在室内翻找着,一会儿,铃声停了;莫伟再次拨打手机,终于,在莫玉茹枕头下,莫伟找到了那部此时正静躺着发出脆响的银白色小手机。
午饭时间已过多时了,餐饮部小姐早已将用餐送来了房间,但莫伟却着急着仍不见可能外出的家人归来,一丝不祥在莫伟脑际里警觉着闪过……
莫伟不知该怎样向下面的人询问,好一阵左思右想后,他决定不动声色地先电话传酒楼迎宾小姐前来问话。
一会儿,高挑、漂亮,斜佩着迎宾彩带的小姐来到莫伟面前。
迎宾小姐道:“我记得巧巧小姐她们出门时正好遇上胖厨师长进门,巧巧小姐笑咪咪对我说‘罗姐姐,胖厨师长的两道眉毛就像大堂的座钟,平时九点一刻,发起急来八点二十,真像个大笨笨’。我当时看过时间,刚好九点一刻。”
事后,莫伟才知道,莫巧芸的这一段话也就是他存贮在记忆中家人的最后声音。
整整一下午过去了。
晚上,老总室里。莫伟看着桌上小电子钟九点一刻时,耳边又一次回想着莫巧芸说过那句话——
“胖厨师长的两道眉毛就像这大堂上的座钟,平时九点一刻,发起急来八点二十,真像个大笨笨。”
莫伟焦急地在老总室里转着圈儿,一直燃烧着的香烟将密闭的房间变成了雾沉沉的大熏房。
她们到底会去那里了呢?即使没带手机也知道我办公室的电话和我的手机号啊!
宽大铮亮的办公桌上,餐饮部特意为莫伟专制的渝州名吃“香酥焦排”,和“红油凉拌猪肚头”仍然一点儿未动地摆放着。
整整十二小时过去了,莫伟睁大双眼急盼着家人的归来。
莫伟时而在办公室踱步,时而坐在老板椅上发呆,重新点上的香烟一支支在手中燃烬,烟蒂在一个个抛下。莫伟烦燥到了顶点,有一次明显是“少老板”打来的手机,但他却傻愣着没理会。时间在飞快向前推进,莫玉茹等人依然不见归来,四个大活人就如同美国电影《蒸发密令》中的情节,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晨四时,静悄悄的楼廊依旧听不见说话声和脚步声。
迄今为止,莫玉茹一行总共来滨仅二十天。
连日来,莫伟难吃难喝,只要一想到神秘失踪的家人,他便感到双腿如木桩,僵直无韧。在二十多年的生活中,总在一个又一个谜团中打滚的莫伟,如今不得不又要面对另一个意想不到的,痛裂心脾的“家人神秘失踪之谜” ,那个以前一直被他视为古怪而又痛恨的,后来曾一度又被他人为转变为可喜的“ ?”怪耳朵符号,现在重又被他深深痛恨起来。
莫伟从小饭厅爆炸事件联想到“灰楼”被劫事件,再又想着自探亲回来后,麻达明的一系列反常举动,“?”怪耳朵符号像不知何时爆炸的地雷,深深埋进他的脑海。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短短数日,莫伟只感到自己身心颓碎,恍恍惚惚,眼眶四周隐约着黑圈,焦悴的马脸更显拉长了,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第五天夜里,“少老板”又打来手机。
“我是莫伟,少老板你好。”
“莫伟先生,你好像有些不对嘛,咹?我习惯你以前的说话顺序,怎么啦,五天前的晚上为啥没接我手机呀,咹?”
“少老板”的问话令莫伟心震。
莫伟沮丧道:“是的少老板,近段时间来我总感到有种害怕……”
“哦,‘害怕’, 从了我这天下第一帮还在害怕,明白地说,你到底害怕啥,咹?”
“我怕您重罚,毕竟我有过多次重大失职,所以我……”
“不对嘛,咹,我才委了你重职,你已经跟王慧小姐洽谈过了,我跟你说,王慧小姐曾经干过特警,只是后来被淘汰出局了,功夫不比你差,怎样,不想找机会切磋一下,各种各样的切磋她都乐意接受的。”
莫伟听后无言以对。
“莫伟先生,我要纠正你的所谓害怕,别说这些口不合心的话了,咹,你是想见好就收,忘记入道誓言哪,咹?好好趟你的道吧,别有异心了,跟着我好好干。我知道你善思,这源于你那个传奇的家庭,我所以赞你是奇才同样源于你那个传奇之家,咹。你体内充满了奇才的遗传因子,你的奇才是天生的,你一生最适合的就是趟道,别的,你无道可走,明白吗,咹?”
如此的一针见血!莫伟感到自己不仅拿手机的手在出汗,甚至感到玄神的对方把自己灵魂里的汗都挤了出来。
“莫伟先生,怎么哪,咹?被我说中了吧。”
内心极为苦涩的莫伟,紧随大脑一阵急转弯之后,擦了擦额前虚汗,在极短时间内想好对策……对,顺杆爬!绝不能让“少老板”感到他那颗智慧的脑袋有半点儿不智慧。
莫伟强作镇静,以“少老板”熟悉的“诚实”口吻道:“是的,少老板,源于最近的一系列麻烦以后,我以为自己也算有点儿钱了,内心极想恳求少老板恩准我解甲归田,回家过点儿小日子,谁知您又新委大任,所以自己也很是矛盾。”
“莫伟先生还记得我以前曾经对你说过那些话吗,咹?‘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吾亦道,道即吾,王道乎,神道者也。’你该明白,那有道不倒我倒,道不亡我亡之理呢。好好琢磨琢磨吧。‘天王’那边情况如何,咹?”
莫伟赶紧如此这般作了回答。
“李道正按理不容置疑,咹,但现在仍是创业时期,我准你前一阶段的担心,他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你明白创业两字吗,咹?”
“明白,少老板,大事未果均为创业。”
“莫伟先生明白自己的入道之功到底归谁吗,咹?”
“袁孝仁。”
“不对,他不够引道人资格,咹,再好好想想,不该忘的,咹。”
“那,是阿明。”
“也不对。”
“再不、再不就是、就是少老板您……”
“错啦,也不是我,咹,是你自己,你是自闯道门,我也不过是替你开了开门而已,明白吗,咹?”
莫伟哑言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莫伟先生,要说我们的真正相识嘛,咹,首先还是听了你对阿明说‘异想开天’的话以后,多漂亮的话呀。莫伟先生不是一直琢磨着想做开天狂人吗,咹,我可以给你提供一切开天的条件,用不了多久你就是滨海一地的真正小诸侯了。”
莫伟再次哑言了。
“还记得三年前我就对你说过‘老子英雄儿好汉’的话吗,咹?”
莫伟很容易就回想起了这句话,但直到现在他才算明白,原来当初“少老板”在说这句话时就是对自己的暗示。
“记得,少老板。”
“早在第一阶段的家族械斗时,我就闻到了你这位‘开天’好汉的特殊味道,可见得,在这条道上你是大有潜质可挖的。”
莫伟再次无言相对。
“明白‘玄牝’一词是指什么吗,咹?”
“不明白,少老板。”
“先前时候,老古人称‘牝’为一切动物的母性生殖器,‘玄牝’则是象征着深远的、看不见的、能生产万物的生殖器,而真正赋予‘玄牝’神圣之能的就是被称之为‘谷神’的,永恒存在的道。说到底,天算啥?地又算啥?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也’。好好悟吧。”
莫伟根本不明白对方所说的“玄牝”为何物,甚至不知道这两个字是怎样写的,一时间只觉心在跳,脑在晕,眼在眩……
“阿明最近还说混话吗,咹?喂,莫伟先生,你怎么不说话,咹?”
莫伟终于醒了,于是赶紧道:“最近没有,但我不得不承认,阿明在前的一些话,和诸多怪事情的确左右过我,使我产生过混蛋思想。”
“只要以后不再混蛋就行,这就是为啥当初我要对你说道的道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理论是错误的,倒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才对,魔是虚的,道是实的,所以道高一切,明白吗,咹?”
“明白,少老板。但是……”
“莫伟先生还想说什么吗,咹?”
“少老板,我现在有件最大的痛苦,极想得到您的威助……”
“‘威助’?怎么啦?是啥事情把我的奇才都难住哪,有这么严重,咹?”
莫伟哭丧着声音将一切都对“少老板”讲了。
“哦,还有这种怪事情吗,准确事发地点在哪里,咹?”
“在‘望楼’。”
“当时你在哪里?现在你又在哪里?”
“当时我在‘灰楼’,现我仍在‘灰楼’。”
“那我看莫伟先生还是很稳沉嘛,咹,天大的事情都能提能放,有造化,咹。”
“少老板”把莫伟的满心最痛如此轻描淡写划上句号,一种哀痛中揉着的恨刻在了他灵魂上。从此,莫伟在心里把对方叫做了“邪恶少老板”。
莫伟强忍哀痛,镇定地把所有事情向“少老板”再次分析汇报,末了仍坚持把“麻烦”目标锁定在麻达明身上。
“少老板,我以为,实际这一切都是冲我来的,原因是您太宠我,因为酒楼的事情,阿明曾经说过要搬开我,要我倒血霉的话,袁孝仁也一直在从中使坏……”
“欲速不达,给我一点儿时间,不管死活,咹,对我来说,太明白的事情并非登天之难。”
“少老板,请看我诚实追随您多年的份上,我恳求能见见您,哪怕终生只有一次。少老板,我求您了!”
诚恳是假的,渴望是真的。
“缘到即人到。”
(24)
转眼一周过去了,莫伟的家人仍旧杳无音讯,“少老板”的浓浓承诺开始在莫伟的意识中渐渐淡去,惶惶不安之中,香烟常常从他发抖的指间脱落,虚汗从额前、颈项、手腕、手背、腹部,以及所有能出汗的地方跑了出来,每一次电话、手机的来呼,甚至类似铃声的声响,都能引来莫伟神经质般惊悸,四面仿佛也跟着响想起了悲凉的哀歌。
此时,老板桌前的大班椅上,莫伟青灰着马脸,两眼死死盯着面前那架精美的台历,台历上家人每一个失踪的日子都被他用红笔圈着。
又是一个白天过去了,晚上,仍然窝在“望楼”的莫伟,足不出户地死呆在密闭着的老总室里。房中既没开空调也没开电视,甚至没开灯,莫伟拿着小红手机坐在沙发里,死守在沉寂的黑暗中,惟有烟头火光一刻不停地,鬼眼般地在黑暗中闪亮着。莫伟幻想着手机里随时可能传来触动他灵魂的,“少老板”的声音……
突然,室内电话铃声响起来,莫伟神经质地冲了上去,结果是一个打错的电话;第二次来电,莫伟依然心急火燎地接了,却原来是刘玫的问安电话;第三次是王慧的请示电话;当电话铃第四次响起时,依然冲到电话机前的莫伟,却将伸出的手悬在了半空……
最后,铃声停了。莫伟随即查看了来电显示,却原来是楼下餐饮部打来的电话。
重新窝回沙发里的莫伟,再次点燃手中的香烟,他开始对前不久那两个怪梦产生新刮析:假如在第一次梦中麻达明真的追上了我,再假如第二次梦中那位“神秘黑衣人”实际上就是“邪恶少老板”,而我就是那只被光环箍勒着,正在作垂死挣扎的大狼狗……又猛地,莫伟再度回想起上次回渝州,自己错将鞋油挤在莫晓军牙刷上时,王兰那句“黑白不分”以及王兰来滨时说过的“你该不会是坏蛋吧……千万不要用自己的轻狂让别人落入不正常,真是那样,到时自己也会不正常的。”话来。
从一系列突发事件联想到家人失踪之事,莫伟再一次深深意识到其中没有蹊跷,能干出肮脏“杰作”并能“杰作”做得天衣无缝者,绝对是凶狠残暴的麻达明!尽管莫伟曾得到过“少老板”授予“先斩后奏”特权,但他依然难对并毫无把柄在握的麻达明施杀手。幻觉里,莫伟仿佛看见失踪家人或被沉入大海,葬身鱼腹;或死于非命,血肉横飞;或陷入魔窟,生不如死;还有死去的令狐春兰、张丽、王刈的冤魂,死于械斗的人们,大家争先撕扯他的肉,啃食他的骨,一次次将他拖向大海,推下深渊……莫伟浑身渗出了冷汗,一股寒气从背脊延伸,瞬间遍布了全身。
从虚幻中走出的莫伟,止不住成千上万次扪心自问:到底是怪梦预见了现实,还是现实印证了怪梦?然而,回答他的却是怪梦中那些劈头砸来的黑壳碎片,和凌空而至的怪异光环。
如果说在众多不解的问题中莫伟是不清醒的,那此时他唯一清醒的是不该如“邪恶少老板”所说“自闯道门”。莫伟甚至感到当初在为“灰、望”两楼取名时,就注定自己最终要收获巨大而灰色的绝望恶果。
在这种特殊心态之下,莫伟第一次于有意无意中改变了以前自己对金钱的至尊看法,是追求金钱使自己走上了邪恶,是贪欲使自己的家人堕入了不幸深渊,却原来在自己那巨大的富有中,实际从一开始便注定充满了要痛失家人的不尽悲哀。
如果说在莫伟刻意从恶的真实动机里,先撇开潜意识中所谓报复父母和报复社会的一时冲动以外,其最真实的理念莫过于对金钱所寄予的厚酷之望,尽管他对长辈抱有深深的孝敬之心,对妻儿对妹妹怀有真真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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