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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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长风-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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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主意,好不好?”

谢适文因此遣走了司机,自己开车,把赛明军带到太盛广场附近那一系列的六星级大酒店去,选了其中的一间法国餐厅,共晋晚餐。

赛明军并不喝酒,她说:“是不是很扫你的兴了?”

“怎么会?我也不是酒客。”谢适文说:“很多时,吃西菜叫酒的作用,只为增加情调而已,我们并无此需要吧?”

赛明军不语,她突然觉得眼前情景,有一种梦幻似的熟悉感。

是吗?有时人面对一些分明是新鲜的环境与人物,好像似曾相识。

追溯到很多很多年以前吧?

明军不敢再思索下去,怕生尴尬。

她微微蠕动身体,重新坐正了,开始跟谢适文款款而谈,都环绕着公司的业务,彼此沟通得如此顺理成章,津津有味。

谢适文说:“能跟谈得来的朋友一道吃饭,那种好感觉犹胜于山珍海味。就在你送嘉晖赴施明训生日会的那个晚上,我被完全不投契的人纠缠不休,闷得头晕脑涨。”

“你们谈些什么呢?”明军问。

“我给对方建议,谈叶利钦与戈尔巴乔夫的政治关系。”

“你有心得?依你看,叶利钦的得民望?是否真能辅助戈尔巴乔夫进一步促使保守派让步,加促他们改革的步伐呢?”

“你对政治原来有兴趣?”谢适文奇怪地问。

“不,我不懂。唯其不懂,而又是国际间的大事,我就更觉得要花一点时间精神去了解,是客观的需要多于主观的趣味。但,不要紧,在学习吸收知识上头,是殊途同归的。”

谢适文很同意这种态度,且由衷的敬佩。

这以后下来,他以显浅简明甚而有趣的方式,向赛明军解释了苏联当今的内患与影响外头世界的可能性。说的人娓娓道来、头头是道,听的人心悦诚服,甚觉悦耳动听。

想不到在这么枯燥无味、艰辛难懂的事物上,两个人配合都是一样顺遂畅快,就更遑论其他的话题了。

一顿饭在异常开心融洽、意犹未尽之下用毕。

谢适文没有征求赛明军的意见,他管自对侍役说:“请结账,并替我包起一个苹果批。”

然后他对赛明军说:“跟你谈话实在太愉快,舍不得走;但,嘉晖一定在等待你回家去,跟妈妈道了晚安,才安心睡觉,不要令他久候。这儿的苹果批,很好吃,拿一个回去给嘉晖,算是我霸占了他妈妈一个晚上的补偿。”

听了这番话,赛明军甚至不晓得道谢,她只微垂下头去,竭力的眨动眼睛,因为她觉得双眼湿热,有泪水似乎要趁势夺眶而出。

果如是,当然是失礼的。明军怎可以在谢适文跟前失礼。

之所以如此,只为有莫可言的深深感动。

处在眼内没有他人、只有自己的世界里头一大段日子之后,对人类可能存在着的温情、关怀、将心比己、明白事理,是太过陌生了。

原以为已经遗失了的宝贵东西,突然间明晃晃、光闪闪地出现在自己跟前,一刻惊骇之后,心上就只有感动。

谢适文把赛明军送回家去,他下车,给明军拉开车门,再把那盒苹果批递到她的手里,说:“多谢。这是个赏心的晚上。”

“你这么客气,道谢的话应该由我来说。”

“我们是真太客气了。”谢适文笑。

“晚安!”

“明天见!”

谢适文没有走,示意他要目送赛明军走进大厦去,他才安心。

明军正按动了大厦启门的密码,要走进去时,谢适文又匆匆地趋前,叫住了她。

“什么事?”

“这个周末,你可有空?”

明军只望住了对方,传递一个温和友善的眼光,鼓励他把话说下去。

“我并不喜欢出席餐舞会,有时为了一半公事,一半人情,而勉为其难。当然,如果结伴同去的人,能借机畅谈,才不可同日而语。我可以邀请你去舞会吗?”

不知何解,一向拘谨的赛明军,但觉心头澄明宽敞,很愿意落落大方地表达自己的一份心肯意愿。她说:“我其实也怕应酬,但有人一齐共赴难关,就不成难关了。”

谢适文喜出望外,约好赛明军说:“这个周末,准七时半,我来接你。”

明军点点头。

适文以极轻快的脚步,走上他的座驾。

谁知明军又回转头来,叫住了他,问:“很隆重的一个场合吗?我要穿什么衣服才合规矩?”

谢适文朗声答:“有什么穿什么,不必紧张。”

这以后的几天,赛明军的生活非常忙碌,她一直要跟那负责新百货商场建筑图则的谢氏地产高级职员,清楚她交代会议上提出了、又彼此都同意要研究的建议,留在建煌集团的时间比较少。

黄昏,她一定拨电话给小图,看有没有特别的口讯和要签批的文件。

已经有好几天,没有了左思程的消息,他根本连口讯都没有留给赛明军。

当疲累的一天过去,赛明军将日中发生的事遂一记起来分析时,明军不禁对左思程的这种忽冷忽热、忽晴忽雨的脾气叹气。

真有三岁定八十这回事吧?

从前跟左思程相处时,每一宗他提出的要求,赛明军必须答允;每一件他规定的事情,赛明军必须遵行。偶有不同的意见,或打算变个法子来做,左思程就让赛明军看他的脸色,不瞅不睬好一阵子,直压迫得赛明军让了步,或甚而加倍顺从,以逗他高兴才作罢。

自从那次左思程约会赛明军之后,他一直沉寂至今,没有再作任何表示。

这代表他不满被拒绝约会?代表他放弃对明军的期望与要求?

赛明军心上有一点点不自在;然,骚扰她的情绪还不至于太严重。

也许,这些年来,事业上的历练,使明军习惯自己应拥有独立的意愿、思维、裁决。不能被对手或旁的人,在未提出充分理由之前,过分左右自己的意志与判断。

赛明军坚持,在跟左思程再续前缘一事上,应该再慎重考虑,明军其实觉得左思程有点笨。如果他真的非常渴望跟自己复合,不是这样一团急惊风似,席卷而来,令人措手不及。

毕竟,她已经没有他,而好好的生活了几年。又因岁月如梭,长时间的分离,令最亲密的人都会变得陌生。

赛明军心上不错仍一直有一个清晰而微弱的期望:左思程会回到自己身边来。但当愿望突然在自己毫无准备下实现时,仍需要一个短短的缓冲期,才可以平安接受下来。

明军想,也许像那些至希望发达的人,忽然一朝醒来,人家告诉他已中了六合彩了。不是不高兴、不是不震荡、不是不接纳,而是要先待惊魂甫定之后,好好整理自己的感觉,才会去领奖,才会去享用。

左思程如果会制造一些自然的机会,令他们的距离先缩短了,关系由疏离复现亲切,感情由冷漠而变温软,一切就好办得多。

且,实实在在的,左思程那令出如山、旨在必得的盛势,生了一点点相反效果,令赛明军却步不前。

第三部分昨夜长风(22)

周末,很快来临。

明军没有忘记是晚的约会。

她最要率先安排的不是什么发饰服装,而是她的小小嘉晖。

假日其实是应该属于孩子的,故而明军尽量用下午时间陪伴嘉晖,带他到游艇会去。

建煌集团的高级职员都可以享用游艇会的会员服务,故而明军带嘉晖去用午膳。然后,再陪他在游泳池内嬉戏一会,才将嘉晖交托给黄小兰和她妈妈去。

当母子俩尽兴而回时,隔壁黄妈听到了开门声,慌忙探头外望,连忙叫住了赛明军:“有人送来两大包礼物呢,你们不在,我代收了,这就拿过来给你们吧!”

当赛明军跟儿子一齐拆阅礼物时,差不多要同时惊叫。

送给明军的是一袭月白色软缎的古典式晚服,漂亮矜贵高雅得叫人忍不住要往身上穿去。低低的领口,大大方方的露出了净白无骨的颈与肩,细腰微微一束,裙子向两旁撒开来,造就了一重高雅的架势。

整件衣服的款式,极其简单。然,非常美丽。

穿在一个美丽的人儿身上,更添多很多很多很多倍的美丽,要叫穿的人、看的人都晕眩。

小嘉晖瞪着眼,看住自己那艳绝人寰似的母亲,也一时间呆了,才晓得挥动手上的模型玩具,大声嚷:“妈妈,你看我获得什么?”

明军蹲下来,抱住嘉晖:“你真要好好的向谢叔叔致谢,看,这么精致的玩具,甚至并非妈妈的经济能力可以负担得起。”

“为什么谢叔叔如此慷慨?”嘉晖歪着头问。

“因为他认为自己约会妈妈,会令嘉晖寂寞,故而作出补偿。”

“谢叔叔可以不停约会你,我不介意。”

童言无忌,赛明军差点笑得呛死。

当她在车子内,把嘉晖这两句说话告诉谢适文时,大家又再笑至眼角湿濡,不能自已。

“不错,嘉晖是太高兴了。但,还这么小,就利害分明,真是!”明军半开玩笑式的慨叹。

“不怕,取之以其道,是聪明的表现。”

“我们不应该接受你的礼物。尤其是这袭新衣。”明军是诚恳的。

“我不要你为了一次半次的应酬,而要作无谓的花费,我知道如今女性服装,价值不菲。”

明军身上的这一袭晚礼服,怕起码是她的三五个月薪金了。

“我其实并没有打算买新衣赴会。”

“现今是两全其美的了,其余的问题就不值得顾虑了吧!”

当他们抵达餐舞会现场时,明军就更明白,更感谢谢适文的心意。

一整个酒店大礼堂的嘉宾,全是城内顶尖儿的工商政界人物,争妍斗丽,互相辉映。

往那种衣香鬓影、翠明珠亮的气势内一站,要觉着自己没有被旁的人比了下去,是完全不容易的,竞争是太激烈了。

然,赛明军所到之处,都是无敌的。

男士们固然漂来极之友善甚而热情的目光,就是女士,那种妒羡交替的神情,只平白地为赛明军加添声威。

她活像一尊美丽而不宜触摸的玉观音,只微笑而祥和地接受着人们的尊敬与崇拜无可否认,人靠衣装,那一袭怕是价值连城的晚礼服把她托衬得如此无懈可击。

全是谢适文的周到。

正如他自己曾说过的,在任何情况下,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应该由前者肩负照顾责任。

他当然不好意思邀请女伴赴餐舞会,而又不照顾她的需要。

谢适文在跟嘉宾应酬的缝隙时间内,仍不忘低声问赛明军:“没有闷着你吧?”

“怎么会?既高兴热闹又增广见闻。”

“要是你不答应捱这场义气,我其中一位妹妹就遭殃了,找不到舞伴,我往往就要她陪我赴会,她可是怕得要死。不比我最小的一个妹妹,恨不得夜夜笙歌,晚晚应酬,对于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她俩是一个避之则吉,一个趋之若鹜。我比较中立。”

“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看,一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来了。”

随着谢适文的目光望过去,赛明军看到左思程夫妇手拖着手地走进来。

谢适元一身的珠光宝气,颈项上围了一条金澄澄钻链,还附带一颗巨极、足有二十克拉或以上的黄色钻石。耳环、手镯、戒指,全部配套,完完全全的富贵迫人,灿烂夺目。

奇怪的是,当她站到赛明军身边去时,赛明军半点没有被比下去。

两个女人的姿色品味不只是清俗高下有别,而且明军脸相上慈祥平和,跟谢适元那嚣张跋扈的神态,实在令看官们不期然有舒适与厌烦的两种不同感受。

若不是赛明军看到左思程的出现,心头有种不能自已的惶恐不安,面部表情比较生硬,表现就更出色了。

毕竟,明军不能轻松的原因,是因为看到左思程望住自己的眼神相当怪异,混合了尴尬、不忿、暧味、欲语还休的感情在一起,变得复杂。

倒是谢适元直毕毕地问她哥哥:“我以为你不要来?”

谢适文没有解释,他只说:“要我给你们介绍吗?这位是我们建煌的同事赛明军小姐,舍妹谢适元。”

赛明军首先伸出手来一握,道:“我们见过面了。”

谢适元对这句话根本不劳反应,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表现,她只转脸继续跟她哥哥讲话。

赛明军是难免有点窘态,尤其是在左思程跟前,似乎就在这一分钟,矮掉了一截。

富贵中人,永远如此不可一世、高高在上,无视旁人吗?

也不见得吧!

谢适文与谢适元是同根而生的两个人,待人接物就有若云泥。

明军想,是不是自己心里头有鬼,故此份外觉得不能跟谢适元比较。

她到底是切切实实从自己手中把左思程抢了过去的女人。

如果有那么一天,左思程放弃谢适元,跟自己再在一起,会不会有一种胜者为王的自豪感,态度立即跟眼前的这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谢家小姐无异?

赛明军随即非常肯定,她不会。

这些年来,最积压在心头的感受,原来是一种渗透全身每一个毛孔的疲累。

她只想精神上获得歇息,不再奔波、颠沛、流离、失所、紧张、仓皇、失措。

是的,她只想心上找到寄托,如此而已。

这个寄托,会不会仍是左思程?

那答案似乎是当然。

实则上,赛明军从未曾细心分析考虑。

她只确定一事,如果她可以把自己整个人、整个心停泊在一个能保护她、疼爱她、珍惜她、负责她的男人身上,她会感恩、她会喜悦、她会满足,这种种的情绪决不会聚合幻化而成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赛明军是赛明军,并不是谢适元,或其他任何人。

谢适文兄妹俩在餐舞会上是坐同一桌子的。

赛明军被安排坐在谢适文与左思程中间,当适文将她介绍给其他同台的朋友认识时,其中一位叫马力行医生的,个子高高,模样儿顶爽朗,就大声大气地说:“适文,你这阵子容光焕发,一回香港来就走运了,连舞伴都如此标青。”

谢适文笑着答:“老兄,你说话小心点,场内醒目的小姐多的是,都要来怪你轻此重彼了。

“我来告诉你一个真实笑话,有一次晚宴一围台共十二位朋友,六男六女,某君酒酣饭饱之际,忽然兴奋过暴,情不自禁地说:”今儿个晚上真开心,跟四位国色天香的女士们共晋晚餐,酒不醉人人自醉!“

“结果怎么样?”同桌的人都急着追问。

“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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