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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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作证-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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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羞辱我了,”唐说道,“这样会伤害我声誉的。加个倍吧。再要五万美元作为这孩子的赎金。会付钱的。可到那时,你会有无休无止的麻烦的。”他停顿一下,又说道,“你这么鲁莽,真叫我吃惊。”

菲索里尼叹了口气。“您得理解我,阁下,我是个穷人。当然,在我的省里我可以要什么就拿什么,但西西里是这么个穷地方,这儿的富人穷得养不起像我这样的人。您得谅解,您是让我致富的一次机会。”

“那你应该来找我,替我干事才对,”唐说道,“对于有才能的人我总是敞开双臂欢迎的。”

“您那样说是因为您现在处于下风,孤立无援,”菲索里尼说道。“处在下风时说话总是慷慨大度的。我接受您的忠告,把赎金加个倍,但我还是有点于心不安,没有人会值这么多钱。我不对这小孩索取赎金。我对小孩心很软,我自己有四个小孩,得养活他们。”

唐·阿普里尔望着阿斯特。“你走吗?”

“不,”阿斯特答道,他低下头。“我要和你在一起。”他又抬起头,望着他叔叔。

“让他呆在这儿吧,”唐向菲索里尼说道。

菲索里尼摇摇头。“他得先回去。我得保护我的声誉。我不愿让人知道我是个绑架小孩的人。因为,尊敬的阁下,尽管我十分敬重您,要是不送来赎金,我仍然得把您切成一块一块慢慢送回去的。要是付了赎金,我以我的名字皮特罗·菲索里尼起誓,不会伤害您一根毫毛的。”

“会付钱的,”唐平静地说道,“现在我们做些愉快的事吧。侄儿,为这些先生唱支歌吧。”

阿斯特唱起歌来。那些绑匪和着节拍哼唱着,不时友好地摸摸阿斯特的头。此时此刻时光真是美妙,孩子的甜美嗓音唱出一支支充满爱意的歌曲,在这山间回荡。

有人从邻近山洞里拿来了毯子和睡袋。

菲索里尼说道,“阁下,您明天早餐喜欢用些什么?要点刚从河里捕来的鱼吗?再来点通心粉和小牛肉作午餐?一切都听从您的吩咐。”

“多谢了,”唐说道,“只要一点奶酪和水果就可以了。”

“祝您睡个好觉。”菲索里尼说道。他对孩子闷闷不乐的样子动了些许恻隐之心。他拍拍阿斯特的头说道,“明天你就能睡在自己家里的床上了。”阿斯特躺在地上唐的旁边。“靠紧我,”唐说道,一边用手护拥着他。阿斯特闭上眼睛很快入睡了。

阿斯特睡得很沉,第二大被嘈杂声吵醒时,火红的太阳已经高高悬在空中了。他坐起身,看到峡谷四周站立着约五十多个手执武器的人。唐·阿普里尔坐在一块大岩石上,神情安详却又威严。他端着杯子,小口呷着咖啡。

看见阿斯特醒了,唐·阿普里尔向他招手说道,“阿斯特,要喝咖啡吗?”他指着身边的人说道,“这是我的好朋友比安戈。是他赶来救了我们。”

阿斯特看见一个身材魁梧,长着肥肉的人,他穿着西服戴着领带,好像没带武器,模样要比菲索里尼狰狞可怕得多。他长着一头白色的卷发,两只微微发红的眼睛,浑身上下透出大权在握的神气。他说话时却轻声慢语,嗓音有点沙哑,仿佛收敛起了刚才那种神气。

奥克塔维厄斯·比安戈说道,“唐·阿普里尔,我很抱歉赶来得晚了些,让您屈尊在这地上睡了一夜。我一得到消息就赶来了。我知道这个菲索里尼是个笨蛋,可没想到他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周围什么地方传来锤子钉木板的声音,有人跑动的脚步声。阿斯特张望着看见两个年轻人在钉一个十字架。从他躺着的地方,阿斯特又看见远端菲索里尼和他那十来个同伙蹲伏在地上,身上有绳索拴在树干上。他们被五花大绑,手脚都捆在一起,看上去像是一堆苍蝇叮在一块肥肉上。

比安戈问道,“唐·阿普里尔,您看先审哪一个?”

“菲索里尼,”唐·阿普里尔答道,“他是他们的头。”

比安戈把菲索里尼拖到唐跟前,菲索里尼仍然被紧紧地捆绑着,像是具干尸。比安戈和一个手下挟着他站直。比安戈说道,“菲索里尼,你竟然这么蠢?你不知道唐受我的保护,要不,我不动手,还轮得着你?你以为你只是在向我借桶油,借点醋什么的?我以前进入过你的地盘吗?你冥顽不灵,我知道你总有一天要吃大苦头的。好吧,让你与耶稣一样钉死在十字架上,向唐·阿普里尔和那小男孩忏悔吧。我照顾你了,在十字架上先开枪把你打死,随后再钉进钉子。”

“好吧,”唐对菲索里尼说道,“说说你这次唐突的原因。”

菲索里尼站直身子,挺起胸脯,“阁下,我这次鲁莽的行动并不是针对您个人的,我并不知道您对于我的那些朋友是多么重要,他们对您是多么敬重。比安戈这个傻瓜应该早就告诉我的。阁下,我犯了错,愿意为此付出代价。”他停顿一下,又向比安戈喊叫,语气里充满了愤怒和蔑视,“叫那些人住手,不要再钉了。我耳朵都要聋了。你休想在杀死我前吓唬住我。”

菲索里尼顿了顿又对唐说道,“惩罚我吧,可饶了其他人。他们只是听从我的命令而已。他们都有家小。杀了他们,这整个村子都遭殃了。”

“他们都是些有责任感的人,”唐·阿普里尔讥讽地说道,“要是他们不和你同命运,我还真亏待了他们。”

在这一时刻,尽管还是个小孩,阿斯特也明白他们大人是在谈论生死的事。他悄悄说道,“叔叔,不要伤害他。”唐仿佛没听见。

“说下去,”他对菲索里尼说道。

菲索里尼迟疑地看了唐一眼,他仍然显得很傲气,但又很警觉。“我不为自己求饶。可那边十个人都是我家族里的人。您杀了他们,也就是毁了他们的老婆和孩子。他们中有三个人是我的女婿。他们绝对相信我,相信我的判断。要是您放了他们,我会让他们在我被处死之前发誓一辈子对您效忠。他们会听我的。有十个忠心耿耿的朋友,是值得的事,不是没有价值的。我听说您是个大人物,可要是您不表现宽恕的一面,您不会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大人物。当然,不是说让您老是去宽恕他人,但我求您这一次。”他说着对阿斯特微微一笑。

对唐·雷蒙多·阿普里尔来说,眼前这一幕是十分常见的事,对自己行将作出的决定并没丝毫动摇。他不相信感激之情会持久,认为没有人能够对其他人的自由意志加以控制,除非干脆杀了他。他脸无表情地望着菲索里尼,摇了摇头。比安戈凑上前来。

阿斯特跨步走到他叔叔跟前,睁大着眼睛看着他。他明白眼前的一切。他伸出手去保护菲索里尼。

“他并没伤害我们,”阿斯特说道,“他只是想要钱罢了。”

唐微笑着说道,“那也不算什么吗?”

阿斯特说道,“他要钱,是个站得住脚的理由。他要钱是为养家糊口。我喜欢他。叔叔,求你了。”

唐对他微笑着说,“说得好。”随后他沉思良久,并不理会阿斯特在一边时而悄悄牵扯他的手。这么多年来唐第一次感到自己有种宽恕他人的愿望。

比安戈手下的人在抽小雪茄烟,烟味很重,在山间微风的吹拂下飘浮在清晨的空气里。有一人走上前,从狩猎茄克衫口袋里掏出一支新雪茄恭敬地献给唐。以一个孩子的直觉,阿斯特明白这不仅仅是种礼节性客气,更是敬意的表示。唐接过雪茄,那个人用手挡住风为唐点燃。

唐缓缓又很专心地吸着雪茄,随后说道,“我不会仅仅给你宽恕而使你受到羞辱。我有个交换条件。我知道你在这件事上并没恶意,你对我个人和这孩子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尊重。我的条件就是,你活,你的同伙也活,但在你们的有生之年,得听我的话。”

阿斯特大大松了口气,对菲索里尼微笑着。他看着菲索里尼跪倒在地,吻着唐的手背。阿斯特注意到周围那些端着枪的人都在拼命吸着雪茄,甚至是高大魁梧像座山一般的比安戈也高兴得浑身颤抖。

菲索里尼低声喃喃说道,“上帝保佑您,阁下。”

唐把雪茄在身旁岩石上拧灭。“我接受你的祝愿。但你必须明白,是比安戈赶来救了我的,你以后也要同样赴汤蹈火。我付他一笔钱,以后我每年也会给你一笔钱。但是你敢有对我不忠的行为,你和你的一切都会被摧毁。你、你的妻子、孩子、侄子、外甥、女婿都会被杀死。”

菲索里尼站起身来。他拥抱着唐,失声痛哭起来。

从此之后唐和他的侄子两人更融合了。唐喜欢这孩子劝说他给人宽恕,而阿斯特则喜欢叔叔为他饶了菲索里尼和他同伙的性命。这种情感纽带联系着他俩的一生。

在格雷兹别墅的最后一夜,唐在花园里喝着咖啡,阿斯特从木桶里拿油橄榄吃。阿斯特一副有心事的模样,不像他平时那样活泼。

“离开西西里你感到难过吗?”唐问道。

“我真希望能在这儿生活,”阿斯特说道。他把油橄榄核放在口袋里。

“那我们每年夏天都一起来过上一阵吧,”唐说道。

阿斯特像是个聪慧的老朋友一般看着他,他那年幼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凯特利娜是你的女朋友吗?”他问道。

唐哈哈大笑,“她是我的好朋友,”他答道。

阿斯特思索着,“哥哥姐姐他们都知道她吗?”

“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唐对这孩子的提问感到很有趣,心里在想不知道这孩子还会问些什么。

阿斯特一脸认真的模样。“哥哥姐姐他们是否知道你有像比安戈那样有权有势,又对你唯命是从的朋友?”

“不知道,”唐说道。

“那我不会告诉他们的,”阿斯特说道。“连被绑架这事也不说。”

唐心中涌起一阵自豪感。这孩子天生就有“拒绝作证”的遗传基因。

那天晚上,阿斯特随后独自一人来到花园的僻静一角,用手在泥地里挖了个坑。在坑里他放进刚才偷偷藏在口袋里的油橄榄核。他抬头望着西西里夜空那惨淡的苍穹,幻想着自己长大成叔叔那样大的时候,也是在这么一个夜晚坐在这花园里,看望着他亲手栽下的橄榄树长大。

自那以后,唐相信一切都是命里早就注定的了。每年他都和阿斯特一起来西西里,一直到阿斯特十六岁那年。在唐的潜意识里,有个形象正在逐渐形成,一个模模糊糊的这孩子最终使命的形象。

是他的女儿制造的那场危机促使了阿斯特最终会担负起这一使命。

尼科尔在十八岁那年爱上了比她小两岁的阿斯特。尼科尔的任性使她根本不屑于偷偷摸摸,怕被人知道。阿斯特有点畏缩,但很快就完全被尼科尔征服了。他俩像这个年龄的年轻人那样火火热热地堕人了爱河。

唐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但他是个会根据地形调整作战计划的将军。他从不表露出他知道他俩有恋情。

一天晚上,他把阿斯特叫到屋里,对他说要送他去英国读书,并在伦敦跟一个叫普拉奥的先生见习银行业务。他没再讲什么原因,因为他心里明白这孩子肯定会猜到这样去异国读书实际上是要终止他和尼科尔的恋情。但盾也没事先提防着他女儿,此时尼科尔正在外边偷听。她冲进屋里,情绪激动中越发显得漂亮。

“你敢赶他走,”她对着父亲大嚷大叫,“我俩一起跑。”

唐微笑着,对她和蔼地说道,“你俩都得上学啊。”

尼科尔转身对一旁涨红着脸,不知所措的阿斯特。“阿斯特,你说,你不会去的,”她说道。“是吧?”

阿斯特没回答,尼科尔失声痛哭起来。

一个父亲在这种场合不动情真是很难,但盾却心中暗暗高兴。他女儿真是无与伦比,具有家族精神的真传,那是任何形式的奖励都无法比拟的。在随后的几周里,尼科尔不理睬父亲,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但唐并不担心女儿会一直伤心痛苦的。

更使他感到有趣的是看着阿斯特在这陷阱里挣扎,那是每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都难以绕过的陷阱。毫无疑问,阿斯特也爱尼科尔。同样毫无疑问的是,尼科尔的感情和专注使他感到自己是这世界上最伟大重要的人物。任何年轻人都会受到这种关注的诱惑。可同样毫无疑问的是,唐明白阿斯特需要某种借口,使他能够摆脱任何羁绊,能在他光辉征程上大踏步向前。唐微笑着。这孩子天赋极高,现在正是他真正求学的时机。

此时,在退休三年后,唐·雷蒙多·阿普里尔充分感受到了一个在生活中作出正确抉择的人所体验到的安全和满足。唐此时无忧无虑,开始更注重与孩子们的交流往来,忙碌了一生,可说是在某种程度上享受做父亲的乐趣了。

瓦莱里瓦斯在这二十年里大多在国外担任驻外武官,可说与父亲从未真正亲近过。现在他在西点军校任教,与父亲见面机会多了些,两人交谈也比以前更坦率了,但仍有着困难。

马科托尼奥的情况有所不同。唐和第二个儿子之间关系要融和得多。马科托尼奥常常会谈起他在电视台的工作,在遇到重大事件时感受到的兴奋,也谈到自己对观众的责任以及他努力使这世界变得更好的愿望。这些人们的生活经历对唐来说就像是童话故事,他甚至很着迷。

家人聚在一起吃饭时,马科托尼奥和父亲会友好地争论,引得其他人乐不可支。有一次唐对马科托尼奥说,“在现实生活中我从来没见过像你在电视剧中描写的那么好或那么坏的人。”

马科托尼奥说道,“可是观众相信。没办法,就得这么写。”

在一次家庭聚会上,瓦莱里瓦斯想要说明海湾战争的必要性,说除了保护至关重要的经济利益和人权外,对马科托尼奥的电视网来说也是一次发展大机会。对所有这些说法,唐只是耸耸肩。在他看来,这场冲突只是与他无关的权力之争。

“你说说,”他对瓦莱里瓦斯说道,“一个国家究竟是怎样打赢战争的?起决定作用的是什么?”

瓦莱里瓦斯想了想。“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指挥有方的将军。有许多重大战役,有些打输了,有些打赢了。我在情报部门工作时,我们对一切都作详细分析。结论是,生产最多钢铁的国家最终打赢了。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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