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特微笑着,那是种咧开嘴神情十分友善的微笑。“希望如此。我还没够这个格。但我喜欢这些歌曲。我把唱片作为礼物分送给朋友。”
西尔克决定言归正传。“我们这是例行公事,”他说道,“你是否知道有谁会加害你叔叔的?”
“一点都不知道,”阿斯特说道,一脸坦诚的模样。西尔克听厌了这种回答。每个人都会有仇人的,尤其是雷蒙多·阿普里尔。
“你继承了银行的控股权益,”西尔克说道。“你和死者这么亲近吗?”
“我确实不明白为什么,”阿斯特说道。“小时候他很宠爱我。他帮我建立了业务经营后就让我自个儿干了。”
“是什么业务?”西尔克问道。
“我从意大利进口最上等的面制品。”
西尔克一脸疑惑的神情。“面制品?”
阿斯特微笑着,他习惯了人们听见这个词后的这种反应,那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行业。“你知道,李·依安科卡从来不说‘轿车’,他只说‘车子’。在我们这一行业,我们从来不说意大利细面条或意大利通心粉。我们只说面制品。”
“那你现在要做银行家了?”西尔克说道。
“我会设法赶快学会的,”阿斯特说道。
在离开阿斯特家后,西尔克问博克斯顿,“你看怎样?”他很喜欢博克斯顿。这个人像他一样对联邦调查局十分忠诚,认为局里办事公正、清廉,效率远比任何其他执法部门高。那些会晤也部分是为了让他积累经验。
“看来都是些正直的人,”博克斯顿说道。“但是他们一贯如此吗?”
是的,他们一贯如此,西尔克心里想。这时,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阿斯特那金颈圈上悬挂着的雕像从未晃动过。
最后那次约见对西尔克来说最为重要,那是与纽约的黑手党总头目提蒙那·布塔拉的见面,布塔拉是唐之外另一躲过西尔克调查搜捕的黑手党头目。
布塔拉在西区拥有一幢楼房,在那楼顶平台上一间很大的套间里,他指挥着自己手下各种企业的运营。大楼的其余楼层房间都是他控制的子公司的办公地。大楼警卫极其严格,楼顶上有停机坪,布塔拉本人乘坐直升飞机往返大楼本部和他在新泽西州的庄园。他的脚很少真正踏上纽约市内的人行道。
布塔拉在办公室里会见了西尔克和博克斯顿。办公室里摆着很多扶手椅,屋子的墙是用防弹玻璃制成的,透过玻璃望得见四周幢幢摩天大厦的景观。他身材高大,穿着十分讲究,一身黑色西服,里面穿着雪白耀眼的白衬衫。
西尔克握着布塔拉那肉墩墩的手,称赞着他那系在厚实脖子上的黑色领带。
“库尔特,我能帮你什么忙?”布塔拉扯着他那震得满屋子响的男高音嗓门问道。他没和博克斯顿打招呼。
“我在核查阿普里尔的事,”西尔克说道。“我想你可能会有些我用得着的东西。”
“他的死,真是件令人感到耻辱的事,”布塔拉说道。“人人都热爱雷蒙多·阿普里尔,谁会做出这种事,真叫我难以理解。在他被害前几年里,阿普里尔真称得上是守法的楷模。他成了个圣人,一个真正的圣人。他散发钱财慷慨得像个亿万富翁。上帝召他去了,他的灵魂是纯洁的。”
“上帝没召他去,”西尔克冷冷地说道。“那是顶级职业杀手干的。背后肯定有动机的,”布塔拉眨着眼,一言不发,西尔克又接着说下去。“你曾经与他共事多年,一定知道些情况。他那个继承了他那些银行的侄子情况怎么样?”
“唐·阿普里尔和我在许多年前是有过些生意上的事,”布塔拉说道。“阿普里尔退休时,他要杀我是易如反掌的事。我至今还活着就证明了我俩当时并不是仇人。他的那个侄儿吗,我只知道他是个搞艺术的,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他在别人婚礼上、小型聚会上,甚至在一些小的夜总会里唱歌。是个像我这种老头喜欢的年轻人。他卖从意大利进口的上等面制品。我的那些餐馆里都用他的货。”他停顿一下,叹了口气。“大人物遭人谋害总是神秘莫测的。”
“你知道,我们会记得你给予的任何帮助的,”西尔克说道。
“当然,”布塔拉说道。“联邦调查局办事很公正,我知道你们会记得我给予的帮助的。”
他对西尔克和博克斯顿热情地微笑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在回局里的路上,博克斯顿对西尔克说道,“我读过这家伙的档案。他在娼妓和毒品业上干得很大,还有命案。我们怎么就从没抓住过他?”
“他倒不像其他那些人那么坏,”西尔克说道。“总有一天我们会抓住他的。”
库尔特·西尔克下令对尼科尔·阿普里尔和阿斯特·维奥拉的家实行电子监视。一个听话的联邦法官为此签发了许可令。倒不是西尔克真的疑心,他只不过要确保万无一失。尼科尔天生是个捣乱的人,而阿斯特乖顺得让人难以信服。瓦莱里瓦斯的家在西点军校里,要监听他是不可能的。
西尔克打听到阿斯特家草地上那些马是他的宝贝,他每天早晨都要亲自挑选一匹马梳洗一番,备好马鞍,牵出去溜达一阵。这倒没什么,只是他每次骑马都要穿上全套英国的华丽骑马服,红色披肩,包括一顶黑色的山羊皮狩猎帽。
他简直难以相信阿斯特会那样粗心大意,曾经在中央公园孤立无援地遭到三个拦路抢劫的毛贼打劫。看来他最后逃脱了,但警方的报告语焉不详,没说清那几个毛贼后来怎样了。
两星期后,西尔克和博克斯顿可以听到他安装在阿斯特·维奥拉家的录音装置录下的谈话了。磁带上的声音是尼科尔、马科托尼奥。瓦莱里瓦斯和阿斯特的交谈声。在西尔克看来,他们在那些对话里显露出了普通人的本色,仿佛退下了平时戴着的面具。
“为什么有人要杀害他呢?”尼科尔问道。她的嗓音因为哀伤而显得断断续续。语气里没了她对西尔克说话时的那种冷淡。
“总有原因的,”瓦莱里瓦斯平静地说道。他在和家人说话时语气要柔和得多。“我从没参与过老头的事,对自己的安全一点也不担心。你们呢?”
马科托尼奥带着轻蔑的口吻说话,显然他并不怎么喜欢他的哥哥。“瓦尔①,老头送你进西点军校,因为你小时候生性懦弱,他要你养成坚强的性格。后来又帮你去国外担任情报工作。所以家中的事你也有份。他盼望你能当上将军。阿普里尔将军,他喜欢这么个称呼。谁知道他在背后干了些什么。”他的声音在磁带上听起来似乎比面对面讲话时的更有力,更有激情。
①瓦尔:是瓦莱里瓦斯的昵称,以下“马克”是马科托尼奥的昵称。——译注
沉默了许久。随后马科托尼奥又说道,“当然,他也为我开了路。他为我的那家制作公司提供了大量资金。那些大机构在它们的黄金节目里插播我的东西。听我说,我们没参与他的事,可他无时无刻不参与着我们的事。尼科尔,老头为你在法律事务所谋得了差事,省掉了你十年的学徒苦工。阿斯特,你想想是谁让你在超市货架上放上这么多的面制品的?”
突然,尼科尔那愤愤不平的嗓音响了起来。“爸爸是帮我跨进了门坎,可我是完全靠自己取得现在这份成功的。我得和事务所里的那些大人物拼命争夺活干。我每周干八十四小时,埋头读蝇头小字的各种文书。”她停顿着,讲话的嗓音已是十分冷静了。她一定是转向了阿斯特。“我想知道的是爸爸为什么让你来管这些银行。你又和这一切有什么相干的呢?”
阿斯特的嗓音显然无可奈何,充满了歉意。“尼科尔。我也不知道。我又没伸手要。我有了一份生意,我喜欢唱歌和骑马。此外,也有对你们有利的一面。我得干这些活,而利润是我们四人平分的。”
“可你拥有控制权,而你只是我们的堂弟,”尼科尔说道。她又讽刺地加上一句,“他一定很喜欢你的歌吧。”
瓦莱里瓦斯说道,“你准备自己试着经营这些银行吗?”
阿斯特的嗓音里明显地带有逗笑的恐惧。“不,不。尼科尔会给我列出一个名单,让一个总经理之类的人来干。”
尼科尔的声音听得出是带着困惑的哭腔。“我真不懂为什么爸爸不指定让我来于。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不希望他的某个子女能对其他几个占有优势,”马科托尼奥说道。
阿斯特平静地说道,“可能是为了让你们都避开危险。”
“让那个联邦调查局的家伙跑来找我们,好像他是我们的最好朋友,你又怎么看?”尼科尔说道。“他追逐了爸爸许多年了。现在他又想要我们把家里的所有秘密都倒给他听。真是个卑鄙的小人。”
西尔克感到脸颊一阵潮红。他并不应该有这一殊荣。
瓦莱里瓦斯说道,“他也是在尽职,还是件难干的活。他肯定是个聪明人。他把老头的许多朋友都送进了监狱,还是长期徒刑。”
“叛徒,告密者,”尼科尔轻蔑地说道。“就是用到那些涉嫌诈骗及腐败组织法律时,他们也是有所选择的。根据那些法律,他们能够把这个国家的一半政客和五百首富中的大部分人送进监狱。”
“尼科尔,你是个律师,”马科托尼奥说道。“少发牢骚。”
阿斯特若有所思地说道,“联邦调查局的人是从哪里搞到这些时髦的服饰的?是否有什么‘联邦调查局告密人’的特别服饰?”
“问题在于他们怎么穿衣服,”马科托尼奥说道。“那就是秘密了。但在电视上我们从来没法让西尔克那样的人配上合适的衣饰。他真诚、诚实,做什么事都讲信誉,但又难以让人相信。”
“马克,不要说你那虚构电视剧了,”瓦莱里瓦斯说道。“我们的处境很不好。有两个重要问题得考虑。为什么,随后是谁干的。为什么爸爸遭人暗害?其次是可能是谁干的?人人都说他没有仇人,又没什么东西惹人眼热。”
“我提出了申请查阅爸爸在联邦调查局的档案,”尼科尔说道,“可能会有些线索。”
“那又有什么用?”马科托尼奥说道。“对此我们无能为力。爸爸会希望我们把它给忘了。这应该由政府部门去追查的。”
尼科尔声音中带有轻蔑的语气。“这么说我们就不去管是谁杀了我们的父亲?你怎么说,阿斯特?你也这么想吗?”
阿斯特的声音很轻,显得很理智。“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我爱你们的父亲。他在遗嘱里对我这么慷慨我当然很感激。但让我们等着瞧瞧会有什么结果。说老实话,我倒很喜欢西尔克。要是有什么可追查的,他会查出来的。我们大家都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把好日子给搞糟呢?”他略为停顿后又说道,“你们看,我得与一个供应商联系了,我得先走了。你们再接着谈会儿吧。”
磁带上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西尔克不由自主地对阿斯特颇有好感,对其他几个有些反感。不过,他仍然较为满意。这些人不是危险人物,他们不会给他添麻烦的。
“我喜欢阿斯特,”尼科尔的声音又出现了。“他与我们父亲比我们大家更亲切。可他真是个熊包。马克,你看他究竟能在唱歌上有什么出息吗?”
马科托尼奥哈哈大笑。“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我们见过成百上千个像他那样的人。他像是某个高中学校的足球明星,很有趣,但实际上并没几招。他的生意行业不错,他又很喜欢这个行当,那又有什么可抱怨的?”
“他控制了上亿美元的银行——我们的一家一当。可他感兴趣的是唱歌和骑马,”尼科尔说道。
瓦莱里瓦斯有点丧气,又带有幽默地说道,“衣服的做工极为考究,但骑马的姿势实在差劲。”
尼科尔说道,“爸爸怎么会都托付给他的?”
“他在那面制品生意上还真做得不错。”
“我们得帮阿斯特一把,”尼科尔说道。“他太嫩了,难以管理那些银行,太容易相信人了,与西尔克打交道要吃亏的。”
磁带放完后西尔克转身对博克斯顿。“你怎样看?”他问道。
“噢,和阿斯特一样,我认为你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博克斯顿说道。
西尔克哈哈大笑。“不,我是说,那些人会是谋杀嫌疑人吗?”
“不会的,”博克斯顿说道。“首先,他们是被害人的子女,其次,他们根本没这本事。”
“他们是些聪明人,”西尔克说道。“他们问得对。这谋杀是为什么?”
“这就不是我们的事了,”博克斯顿说道。“那归地方上管,不是我们联邦调查局的事。你认为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那些国际性银行,”西尔克说道。“但不值得再浪费局里的钱了。把电话监听都撤了。”
库尔特·西尔克喜欢狗,因为狗对主人忠心耿耿,不会反叛主人。它们不会把仇恨隐藏在内心,不会耍计谋。它们不会在晚上睁着眼睡觉,盘算着从同伙的嘴中抢夺食物或谋害同伙。它们从来不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举动。他有两条德国牧羊犬协助警卫屋子,晚上他会带着它们到附近树林里散步,那时刻是他与它们最融洽,互相最为信任的时候。
那天晚上他回到家里时心里很舒坦。目前没有什么危险,唐的家人没有危险的举动,不会有什么血腥报复之类的事。
西尔克一家住在新泽西州,他深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很为十岁的女儿自豪。他的住房装有严密的报警系统,还有那两条狗看守。当然政府为之付钱。他的妻子拒绝接受用枪训练,而他在住地从不张扬身份。他的邻居们都认为他是个律师,连他女儿也认为他是个律师,而他曾经倒是做过律师。西尔克在家里时总是把手枪、子弹和联邦调查局身份证件都锁在抽屉里。
他从不开车去火车站赶乘火车到纽约上班。小毛贼可能会偷窃车里的收音机。他下班回到新泽西州时,就打个电话给妻子,让她开车来接他。从火车站开车到家只有五分钟的路程。
这天晚上乔吉特亲热地吻着他,活泼可爱的女儿瓦尼莎扑上来拥抱他。两条狗也欢喜地围在他脚边转,但又很有节制。一家人连同狗都轻松地坐进了那辆大别克轿车。
西尔克最为珍视这一时刻的家庭生活。和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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