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孝天作为一个后世的半个大学生,所接受的信息量岂是这个时代一般人可比的,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现如今这个世上如果他说自己是第二的话,估摸着没人敢说他是第一,所以很多事情他信手拈来,说给林易阳听的时候,林易阳都感到十分新鲜,恨不得都刨根问底多打听一些。
当于孝天告诉他这个世界之大,林易阳听罢之后有点惊呆了,喃喃的说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本以为在下已经知之甚多,但是听罢了于当家的话之后,方才知道原来在下只是一个井底之蛙罢了!”
“这怪不得先生,只是长久以来,我们中国人的目光太多的放在了自己这片土地上,却极少有人愿意睁开眼向更远的地方看!以至于到了现在,我们很多人还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变了!甚至于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
现如今泰西人已经把战船都开到了我们大明的门口,可是我们呢?甚至于开始在我大明沿海横行无忌,祸害我大明百姓!又有谁看到了这一点,感受到了这种危机?
而泰西人现如今还远远不止把手伸到我们大明的门口,他们贪婪的本性,已经使得他们把手伸向了更远的地方,在这片大海很远的东面,有一块非常大的陆地,泰西人眼下正在蚕食,那里生产黄金白银,有各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他们用从那里攫取的白银,运至我们大明的家门口,来换取我们的东西!
可是我们却极少有人知道,他们这么多的白银是从何而来,只是想方设法的从他们手中赚取这些白银,却从未想过像他们一样,到更远的地方开疆拓土!
毫不客气的说,我们已经落后于这个世界泰西人的步伐很多了,长此下去,等待我们中国人的将会是可悲的下场!
呵呵!扯远了!扯远了!林先生一定认为,我这个小小的海匪头子,想这些事情作甚?可是我却还是忍不住要想!
刚才林先生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于某实在是不爱听!我们不说远的,就说据此地并不算远,仅仅不过二百里不到的台员岛吧!
偌大一个台员岛,如果放在地图上的话,便会知道,此地据我大明近在咫尺,可是却从未被大明朝野任何人关注过,至今此地仍为一片飞地!
红毛人占据澎湖,咱们大明的官员却只想着澎湖乃是大明属地,丢之不得,仅仅是想把他们逐出澎湖,仅此而已,甚至于不惜以台员岛为交换条件,坐视台员岛这个宝岛拱手送给红毛人据为他有!
想当年吕宋乃是大明属国,可是现如今呢?却被佛郎机人抑或是常说的干腊丝人占去,我朝在吕宋生活的子民,被干腊丝人大肆屠杀,我朝非但不派兵去救,不对干腊丝人施以惩戒!反倒将这些我大明子民视之为弃民,对其生死不管不问!
如此行事,泰西人如何能高看我们大明?可笑!可叹呀!”
于孝天说着说着,便又开始有点着急了,想起现如今这个世界的变化,忍不住抨击起了当今朝廷。
但是听了于孝天的话之后,林易阳并未感到于孝天可笑,脸色却也缓缓沉了下来,愤懑的说道:“林某岂敢嘲笑于当家!于当家所说极是,今日听于当家一席话,真是可谓胜读十年书呀!
不瞒于当家,早年万历年间吕宋岛干腊丝人屠杀那里的大明子民之事,在下也曾听闻家父谈起过,家父说我们祖上也有人当时在吕宋岛经商,后来有人逃了回来,说当地土人和干腊丝人大肆屠杀当地大明子民,求官府朝廷为他们伸冤,可是当时朝廷官府却以他们这些人是甘心就夷之民,不足怜惜!
还有当时福建巡抚徐学聚徐大人以提师渡海,胜负难料,国体攸关,何敢轻率启衅为由,不愿朝廷发兵,坐视这些大明子民被番夷屠杀!
今日于当家提及此事,在下也深感屈辱!想我泱泱大明,却如此对待自己的子民,实在是令人扼腕!”
“罢了,这些事不提也罢,一提起来我于某就一肚子气!虽说我于某并非生于大明,但是却始终还是以大明子民自居!前些年在下历尽千辛万苦(这厮也不脸红)才总算是回到这里!
本来于某只是想找个地方安身立命,有口饭吃,有条活路罢了,但是没成想仅仅是这样的想法,却还是无法实现。
福宁那边一个百户,贪图钱财,偏听谗言,一口咬定在下乃是海贼,想要把我抓去送官问罪,还将贱内抓去为奴,想要把我们这些苦哈哈置于死地!
于某这才被逼无奈,只得下海为盗!
虽然你们这些读书人对我们这些人深恶痛绝,可是我们这些人之中,也并非都是坏人,甚至于绝大多数人都是因为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走了这条路!这难道能都怪我们吗?
想想我于某在未入主南日岛之前,福州沿海一带是何等一个乱景,海贼肆虐,渔霸横行,渔民民不聊生,官府却不管不问。
再看现在福州一带,虽然于某不敢说还沿海百姓一个太平,但是这两年来,于某可曾袭扰过陆上吗?
而于某倒是剪除了本地不少小股海匪,干掉了几个穷凶极恶的渔霸,还沿海百姓了一个太平,于某所为,难道比官府差吗?既然官府不作为,那么也就不能怪我们不服教化!他们管不了的我管!总比没人管要好吧!”
林易阳听罢了于孝天的话之后,无奈的点头道:“于当家此话有理,这些年来,朝廷更多关注的是北方建奴,南方沿海官府防倭备倭日益松弛,以至于倭寇之患虽减,但是海匪之患日重!
官府当官的不修自身,鱼肉乡里,皇族权贵更是大肆兼并土地,使得失地百姓日多,百姓无以聊生,只得投身为盗。
而官府却又无力平靖海面,官军缺员严重,水师不修战船,使得海防废弛!
不瞒于当家,林某之所以应聘叔伯,愿意前来南日岛做账房,其实并非仅仅是为了口饭吃,更多的却是近来林某多闻有关于当家和麾下海狼之事,对贵部十分好奇,想要前来这里一探究竟,看看这里到底像不像传言之中说的那样,好似一片世外桃源!
林某到了南日岛之后,便抽空在岛上观察,以至于令贵部部众误以为在下乃是褚彩老的探子,这才招致今日之误会!
不知于当家相信在下的话吗?可还是认为在下乃是褚彩老抑或是其他人的探子吗?”
于孝天听罢之后立即放声大笑了起来,摇头道:“其实今日在寨门处见到你的时候,我便觉得你并不像是一个探子,要不然的话也不至于会出面问及此事!否则的话,这会儿你恐怕就在我的刑堂的刑房之中,受那些酷刑呢!
现如今你我相谈甚欢,说了这么多话,我更不怀疑你乃是褚彩老派来的细作了!请林先生放心便是!
来人!去林家查问的兄弟回来了没有?”
门外的刘旺闻听于孝天叫他,于是立即走入房间,躬身禀报道:“启禀大当家,去的兄弟早已经回来了,这会儿都已经是快到三更天了!巡哨弟兄回复,林家已经确认林先生乃是他们掌柜的远房亲戚,愿意给林先生作保,保证林先生绝非是褚彩老派来的细作!
另外林掌柜天黑之前也来求见,希望大当家能放归林先生回去,今日误会他愿意交罚金,并且保证今后约束林先生,以后确保不再出这样的误会!
可是刚才标下看到大当家和林先生相谈甚欢,未敢打搅大当家,故此暂时将他们屏退,林掌柜那边标下也已经劝了回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林易阳的身世
“好!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命人为林先生准备一身干净衣服,另外给林先生临时安排一个住处,今日我想和林先生秉烛夜谈!
对了,安排一点夜宵送过来,再送一壶酒过来,刚才回来之后只顾着说话,晚饭也没吃,估计林先生也饿坏了吧!呵呵!”于孝天这会儿感觉到自己有些饥肠辘辘,这才想起来晚饭的时候刘旺过来请示,被他轰了出去,这会儿才感觉到饿的有点顶不住了。
刘旺呲牙笑道:“标下遵命!夜宵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大当家不叫,我们也不敢送过来!可是今晚大当家难道真就不睡了吗?要不然的话我去后面……”
于孝天点头摆手道:“去吧去吧!告诉兰儿,不必等我了,让她们早点休息!”
刘旺这才领命出去,不多会儿的工夫,便有人送来了一个托盘,托盘之中放了两盘菜和两碗白粥,另外还有一壶水酒和两张大饼。
菜很简单,一碟鲜脆可口的腌制海白菜,一碟清炖鲸鱼肉和白萝卜,营养丰富,但是却又丝毫不显奢侈。
于孝天亲手将筷子递给了林易阳,笑道:“来吧,多有怠慢了!我这里不讲排场,吃饱吃好就行,这鲸鱼肉你们在陆上极难尝到,今天不妨试试!”
林易阳接过筷子,笑道:“于当家客气了,从进了这里之后,林某便已经看出于当家乃是简朴之人!
这饭菜虽然简单,但是却也相当不错了!不怕于当家笑话,在下在家的时候,即便是这样的饭菜,也一年到头很难吃到几次,更不要说这种鲸鱼肉了!在陆上倒是听同窗提起过,说这种鲸鱼肉在陆上称之为蛟肉,有壮阳补肾之功,颇为难得,有钱人家也不敢随便买来天天享用,更不要说我这样的穷书生了!
这会儿还真是饿了,在下也就不客气了!于当家请!”
这家伙倒是真真的不客气,话音未落便一把抄过了一张大饼,筷子飞快的便伸到了那碗鲸鱼肉清炖白萝卜之中,夹出一大块鲸肉,就着大饼便大快朵颐了起来。
于孝天这会儿跟林易阳谈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心情也好多了,看到林易阳毫不客气的开动起来,也不敢怠慢,利马也抄起了大饼,大嚼了起来。
没有多长时候,两个人筷子翻飞,便将桌子上的饭菜一扫而空,倒是哪壶酒两个人只顾着抢着吃饭,却没有人动。
林易阳看着空空如也的碗碟,意犹未尽的放下了筷子,很不成体统的打了个饱嗝,尴尬的笑道:“让于当家见笑了,虽然掌柜的对待我们也算不错,可是饭菜到底没有多少油水,今日尝到这等美味,在下实在是忍不住,出丑了!出丑了!呵呵!”
于孝天也放下筷子,摇头笑道:“这顿饭吃的不错,呵呵!看得出,林先生虽然身为读书人,却并无读书人的那种酸腐!反倒更像是我们同道中人,性情直爽!能认识林先生,也是快事!
对了,说来说去,在下还没问,林先生既然身为秀才,但是却为何不继续读书,接着考取功名呢?反倒是屈尊前来这里,应聘当了个小小的账房先生?
我猜得出林先生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我相识一场,不知可否方便告知于某?”
当于孝天问及林易阳这件事的时候,林易阳脸上的表情渐渐的冷却了下来,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满满的斟了一杯,又给于孝天也满上了一杯,端起酒杯敬了于孝天一下,然后一仰脖自顾自的便一口灌了下去。
“说来话长,想我们读书人自幼苦读寒窗十数载,为的其实不就是有朝一日金榜提名,报效朝廷吗?
在下说来也算是书香门第,祖上多都是读书之人,可惜的是家中祖上运气不好,少有中举之人,多是靠上秀才之后,便再难寸进,家父也是秀才出身,可是到老也未能中举,为此颇为郁闷。
本来在下家中也不算太穷,家中有几十亩田地,虽然不算富裕,但是日子好歹也算是能过得去,我们全家就靠着这几十亩田地过活。
可是前年家父忽得急病,不幸撒手西去,留下家母和我还有家兄三人,家父临终之前,家中并无多少积蓄,为了给家父看病,家中积蓄全部用完,还借了些债。
本来在下和家兄只要好好干一两年,这债也就可以还清了,可是没想到却有人看上了我家的那几十亩薄田,此人姓朱,乃是皇亲,在兴化府一带颇为嚣张。
我们家的田很不幸刚好与之为邻,这些年来周边田地多被他巧取豪夺占了去,仅剩下我们家以及附近几家尚保有自家的田地。
几年前他便提出想要将我们家的田地买下,可是我们家全靠这些田地过活,岂能轻易卖掉,于是家父断然拒绝,本以为这件事也就算了。
可是家父死后,这个皇亲便又一次提出要买下我们家的地,家兄和我岂能答应,照样还是断然回绝了他的要求。
但是没想到的是他们却派了家奴上门强逼,还高价从我家债主手中购得了拮据,并且请高手涂改了借据,使得原本仅仅几两银子的借据,却翻番成了数百两之多,持此假借据上门催债。
家兄与我岂能认这张假借据,当然不能还钱,也没钱可还,于是他便一纸状子将我们兄弟二人告到了县衙。
知县岂能帮着我们,于是便据此假借据将我家的田地判归了他所有,以此抵债,我们岂能受得了这口气,于是便到兴化府告状。
可是半路上他却派人拦截我们兄弟,家兄为了护着我,当场被他的家奴打的筋断骨折,抬回家不久便咽了气,我也被当场打伤,家母又急又怒之下,也当即病倒,没多久便追随家父撒手西去。
我伤愈之后,再次前往兴化府告状,但是因为他手中有一份假借据,还有人为他做伪证,再加之他乃是皇亲国戚,兴化府根本不予立案,我这状子根本就打不赢,包括家兄被他们打死,他们也拒不承认。
我于是便又到福州的福建提刑按察使司告状,可是结果当然可想而知,我无凭无据,他们手中有伪证在手,我这官司自然还是打不赢,相反对方却告我栽赃陷害,有辱斯文,反倒是官府革去了我的功名,永不得再考,待我回到家中的时候,连家中的宅院也被人一把火烧掉。
我落得了一个家破人亡的地步,有家不能回,于是只得到亲友家投亲,可是亲友看我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也都不敢收留,我便四处游逛,途中倒是听了不少有关于当家的事情,刚好福州这边林家和我们又远亲,于是我便走投无路之下,投奔了他们。
林家也知道我们家的事情,于是不敢留我在福州,让我到这里来,可以避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