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再度冷笑了一下,从齿缝里迸出几个字:“恕不远送。”
刘淑珍打开初家大门,咣铛一声摔上,愤怒地向前走去……
刘淑珍一气儿走出很远,从初家出来,她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带着一身的悲哀和愤怒乱冲乱撞,她为自己去初家的行为感到无比悔恨,她更为小莲今后的命运而担忧悲哀,她感觉有生以来从没受到过这样巨大的屈辱,她一把年纪了,辛苦了一辈子了,到头来还要为了女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争取应有的归宿而奔走相求,这到底都是为了啥?
她真想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可这没人的地方不是在你紧急需要的时候就能立刻出现的,她一任眼泪就含在眼圈儿,北风呼呼地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她真是不知道自己究竟作了什么孽,老天要这样惩罚她?此刻,如果小莲就在跟前,她真恨不得抽她八百个大嘴巴,她刘淑珍的孩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这么糊涂呢?
正文 第四章 始乱终弃
(四)
刘淑珍直接找到了小莲和初自强的暂住地,疯了一般不由分说地拉着小莲让她去做流产,小莲却像根钉子一样扎在地上说啥也不动地方。刘淑珍那天不知从哪儿来了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她一句话也不说,一味地死拽住小莲像拖条死狗一样把她愣是拖到了大门口,见刘淑珍如此强硬,小莲连哭带喊地用脚尖儿死杵在地上,不肯挪动半步。但刘淑珍今天的力量却超乎寻常,她咬着牙喊:“我今天如果不能把你弄走,我就不是你妈,我就不姓刘,我就不叫铁姑娘……”
小莲哭喊着却较不过刘淑珍的劲儿,眼看着就被拖出了房门口十几米,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吼,初自强三步两步地冲了过来,他一把拽开了刘淑珍,大喊着:“婶儿,你这是干什么?!”
小莲哭着站起来,抽泣着用衣袖擦泪。
刘淑珍站住了,汗水顺着她的额头、脸颊一直淌到了下巴上,她斜着身子望着初自强和小莲,好半天,一句话也没有。
“婶儿,小莲可是怀着孩子呢!”初自强又喊了一句。
刘淑珍冷笑了一下,身子不自禁地晃了晃,她望着小莲,缓缓地吐出几个字:“这个孩子你是留定了?”
小莲满眼满脸是泪却分外坚决地点点头。
刘淑珍又笑了笑,再慢吞吞地吐出一句:“我再问你一句,是要初自强和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是要你这个妈?”
小莲哭着为难地望着刘淑珍:“妈……”
刘淑珍再笑了笑,仿佛答案她已明了:“你打算一个人把孩子养大?”
小莲摇摇头,把身子紧紧地依在了初自强的身边,回身望着初自强,意思说是她和初自强一起养大孩子。
初自强也紧紧地揽住小莲的肩膀,目光坚定地看着刘淑珍:“婶儿,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就不能让小莲和孩子受委屈。”
刘淑珍哭笑不得而又满脸疑问地望着初自强,仿佛是在问你拿什么不让小莲和孩子受委屈?但最终却把这份疑问化成了一个冷笑和一声叹息,她长出了一口气,似乎一下子就丧失了最后的希望,她郑重地瞅着小莲:“妈最后再问你一句,你这辈子就跟定了这个人?”
小莲用力点了点头。
刘淑珍一字一句地:“可初家人不认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让你进他们家门哪!”
小莲一下无语了。
初自强看了看小莲又看了看刘淑珍,他上前一步:“婶儿,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小莲和孩子受委屈!”
刘淑珍怀疑地望着初自强,意思在问你能做到吗?但最终她没有说出来,一滴泪从刘淑珍眼里迅速滑落掉到地上,她缓缓地点了点头瞅着初自强,郑重地:“初自强,但愿你能是条汉子,对得起小莲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刘淑珍说完,迈着极其缓慢的步子走了出去。
小莲和初自强都愣愣地站着,眼看着刘淑珍一步步走远,小莲望着刘淑珍的背影,突然一下子觉得母亲的背影竟是那么苍老,那么无力,眼泪倾刻间像开了闸门的水一样涌出了小莲的眼眶,初自强安抚地揽紧了小莲的肩膀……
刘淑珍回家后跟谁也没有提起去初家的事儿,而是把这份屈辱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从那天回家后,她就在心里发毒誓,以后小莲的事儿她绝不再想,绝不再管,今后她是能跟着初自强享受荣华富贵,还是被始乱终弃,孤儿寡母,沦落街头,都不再与她有关,作为一个母亲,她已经尽了她所有的力量,她不可能用手铐或铁链把她拴在家里,她已经仁至义尽,无能为力了。
乔师傅虽然嘴上不说,但实际心里对小娇和小莲还是非常挂念的,只不过碍于面子他从不在家人面前主动提起小娇和小莲的事儿。那段时间志文正忙着参加高考复习,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志武则忙在厂里,何况他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事情本就从不关心,而许丽丽对小莲的事儿虽想探个究竟,但她在乔家人心目当中的特殊地位也使得她从不敢多言多语,因此,乔家的生活表面上看还是那么自然,那么平静,一切按部就班……
乔家那边儿仿佛是很平静了,也再没有什么人找上门儿来,初显民夫妇却有点儿坐不住板凳了,因为儿子是既辞了职,又离了家,盛怒而去之后再也不见了踪影。当然,初显民早就打听好了初自强的下落,并不担心他的人身安全,他们担心的是这样一天天的下去,等到乔小莲真把初自强的儿子生下来,他们初家可就不好收场了,抛开这个不说,假若初自强就是横下一条心非要娶乔小莲,他们也真就束手无策。一时间,身为公安局长的初显民也失去了方寸,没了主意。
熟读“三国”的初显民当然不会就这么由着儿子,善罢干休,从“三国”当中学到的知人善用,以弱胜强,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的道理可不是白学的,如果不能学以致用,那也只能算是空读死书,套用书中的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的道理,他举一反三,人无完人,是人必有其弱,对于自己的儿子,他再清楚不过,初自强从小受《三字经》等儒家学说的影响颇深,常把“首孝悌,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等挂于嘴边,且深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等做人之根本,所以,初显民料定,初自强是不会做出有悖于孝的事情的,他相信,只要攻其弱,最后的胜利仍然是属于他和纪慧如的。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初显民夫妇决定以柔克刚,以弱制强,当然,初自强并不知道父母在他离家后是如何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地想让其回心转意,以达到拆散他和小莲的目的的。他正和小莲在同学处借来的房子里正儿八经地过上了小日子,每天生炉子,劈柴禾,两人一起坐在炉前烤土豆,那香喷喷的味道老远儿都能闻到。
这天,初自强买了一车煤回来,倒在院子里。小莲拿着手巾出来给初自强擦汗,看见初自强一头大汗脸上抹得黑一块白一块的样子,小莲一下跑回了屋。
初自强跟着进了屋,看见小莲坐在炕沿儿边擦泪,他走到小莲身边,拿起手巾帮她擦泪:“你看你怎么这么傻?哭什么?”
更多的眼泪从小莲眼里滚落:“看你造的……”她一下哽咽了。
初自强把小莲揽在怀里,用手轻抚着小莲的头发:“看你这个傻样儿,买个煤算个什么?再说你都六个月了,可得保护好了,什么都不能再干了。”
“你工作怎么办?”
“这个不用你担心,我就是去烧锅炉也得给你们娘俩儿伺候得好好的,要是连这点儿志气都没有,你不白跟我遭罪了吗?”初自强眼睛里迸发出一种闪亮的神采:“你就什么也别想,外面的事儿都不用你操心,你安心在家呆着,别动了胎气比什么都强。”
小莲紧紧地依偎在初自强肩上。
就在这时,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初自强和小莲都被吓了一跳。
进来的是初显民的秘书小田,他看上去神情凝重,脸绷得紧紧的,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田秘书?”初自强疑惑地站了起来。
小田看了小莲的肚子一眼,突然又显得有些犹豫。
“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看到小田的表情,初自强似乎预感到有些不对。
小田想了一下,再看了小莲一眼,咬了咬嘴唇,语速极快地:“你——赶紧回家看看吧,你妈病得不轻!”
说完这句话,还没等初自强再开口,小田匆匆走了出去。
“哎……”初自强想叫住他,可人已经走了出去。
初自强的眉头一下纠结在一起,他回头望着小莲,担忧地说:“我得回去一趟!”
“那你赶紧回去看看吧!”小莲也很担心。
初自强从墙上拿下外衣:“你就待着,什么都别干,我一会儿就回来。”他叮嘱着。
“我知道了。”小莲说。
初自强快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在小莲脸上亲了一下。
“哎呀,你快去吧!”小莲推了初自强一下。
“我一会儿就回来,啊!”初自强走了出去。
小莲倚在门口,看着初自强走出很远,直到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儿,她还在抻长了脖子不断张望着……
天已经黑了,阵阵寒风吹来,吹起了她的长发,突然一种莫名的不安及酸楚涌上心头……
那一晚,初自强很久都没有回来。
小莲一直坐在饭桌前等着他,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始终没有听到初自强的脚步声,小莲一次又一次走到门口去张望,却只有一阵冷似一阵的寒风迎接着她。
整整一夜,初自强没有回来,小莲也整整一夜没有睡觉。
她惶恐不安,她不断在猜测,难道初自强的妈妈真的不好吗?会不会已经……还是有别的原因呢?
不会是初自强在回家的路上出了什么事儿吧?这样一想,她顿时冒了一身的冷汗,但随即她又安慰自己,不会的,老天爷不会那么对待她和肚子里的孩子的,一定是初自强的妈妈病得不轻。
在极度的不安与猜测中,天边有了亮色,她急切地盼望天亮以后初自强能回来。
可是,从早晨到下午,从下午再到晚上,初自强依然没有任何音讯。
小莲再也坐不住了,不管初自强的父母怎么看她,不让她进门也好,对她冷言冷语也好,她都要去一趟初家,她必须要知道,初自强是安全的。
当她一路迎着风雪到达初家敲了半天大门无人应答时,她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一定是出了大事儿了,不是初自强的妈妈不在了,就是初自强出事儿了,她想,可是,这么晚了,她又能干什么呢?她只能回去等,说不定初自强现在已经回去了。
抱着一线希望回到家,仍是一屋子的冷寂,她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她再次来到初家,和昨晚的情形一样,初家大门紧闭,无人回应。
万般无奈之下,小莲来到了公安局的收发室,向看收发的大爷打听初局长家最近出没出什么事儿,大爷上下打量着小莲,有些不解,有些怀疑,也有些防备地说:你这姑娘,好端端地别糊说,初局长好着呢。”
当听说初局长好着呢几句话后,小莲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像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向外走去。
回去的路上,小莲一直感到脚底下轻飘飘的,她不愿相信刚才脑中灵光一闪的那个东西,可她怎么像被谁掏空了心脏一样?
坐在屋里的炕上,小莲刚才有些涣散的意识开始慢慢变得清晰。
是啊,她太天真了,看来这事儿远不像她想像得那么简单,现在看来,初家什么大事儿也没有发生,那么初自强为什么不回来了?这在小莲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虚眯着眼睛,反复回想那天田秘书来时的情景,反复回想他看她的眼神,他急迫的语气,急匆匆出门的样子……
是啊,她想得太天真了。
啪地一声,一阵急风吹开了窗子,她吓了一跳,走过去关严了窗子。
当她返回到炕上时,她只感到浑身发冷,心脏也因为这彻头彻尾的寒冷而在一阵阵的紧缩。
她不相信,她不敢相信,难道她脑中那一闪的灵光是真的?是真的?
初自强一去无踪。
小莲曾经数次挺着大肚子去初家找,可每次只有那一道铁门冷冰冰地横在眼前;她也曾数次去公安局大门口等,希望能够看到初显民,哪怕只问他一句,初自强在哪里,可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初显民的身影。
这是初家人在躲着她,当她逐渐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整个人犹如掉进了冰窟窿里。
她并不知道,每次在寒风中挺着大肚子等在公安局门口的时候,他想找的人就近在咫尺地站在窗前望着她。
当初显民站在办公室窗前看到她时,心里也总会涌上一股酸涩的怜悯,可仅仅一刹那,这怜悯随即消失,他会让田秘书为他沏上一杯毛尖,一边饮茶,一边默默地等着小莲走。
小田总会装作没看见,从办公室出来,却无声地叹息了。
小莲每次来或走,都会引来收发室大爷在她身后一阵摇头叹息。
“可怜的姑娘……”他每次都这么自言自语地说。
望着小莲在凛冽的寒风中挪动着笨重的脚步渐行渐远,老人的眼泪就含在眼眶:“作孽呀!真是作孽呀……”
后来,小莲哪儿都不去了,她就坐在炕沿儿上等初自强,她不相信初自强会这么残忍,这么无情地丢下她不管,她不相信,她怎么能相信?!
和初自强相识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初自强的话依然响彻耳畔:“……我就是去烧锅炉也得给你们娘俩儿伺候得好好的,要是连这点儿志气都没有,你不白跟我遭罪了吗?”
小莲笑了,眼泪无声地顺着眼角滑落,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就在昨天啊!
远远近近地,一阵脚步声传来,小莲呼地一下站起来,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初自强回来了!
她的心一下狂跳起来,连忙擦干了眼泪,慌乱地整理了一下头发,真是,她在心里责怪自己,还怕他丢下你不管,你怎么这么傻?
她急切地走到门口,呼拉一下打开门!
寒风裹着雪花猛地灌进来,差点儿将小莲灌了一个趔趄,门外站着的是披了一身雪花的田秘书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