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纳艾利奥纳好像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您说的是事实。伊丽莎白艾利奥纳回答。
沉默。大家看着她,但她却没有再说下去。
——我们可以在饭店再呆一天。贝尔纳艾利奥纳说。
——不行。
——那好吧。
她起身离开,贝尔纳艾利奥纳跟在她身后。马克斯托尔站起身。爱丽莎和斯坦分别看着他们离去。
他们听见两人边走边说:
——行李已经拿下来了。
——请你去付账吧,我给你支票。
沉默。
——他们到了公园。斯坦说。
沉默。
——他们到了网球场。
沉默。
——她消失了。
黄昏,太阳落在了远处灰蒙蒙的湖面上。
暮色笼罩住了饭店。
斯坦靠在扶手椅上,爱丽莎坐在他身上,头靠在他的胸口。
渐渐地,他们睡着了。
马克斯托尔回来了。
——我说了我们六点钟醒来。
——他们该走113号国道。斯坦躺在椅子上没动说道。然后再经过纳尔博纳。
——应该是这样。
马克斯托尔坐到了另一战俘扶手椅上,看了眼爱丽莎。
——她睡了。斯坦说。
——是啊,我的宝贝。
马克斯托尔递了一支香烟给斯坦,斯坦接过去。他俩低声交谈着。
——那件事一定给伊丽莎白艾利奥纳的心里留下了伤痛,不是吗?马克斯拖尔说道。
——真不该是那样。
沉默。
——究竟发还生过什么呢?
斯坦没有回答。
——她的内心究竟又是怎样想的?
——是啊,比如说您的内心世界。
沉默。
斯坦想想笑了。
——我们没有选择。他说。
沉默。
——她和爱丽莎去过森林里吗?马克斯托尔问。您在想什么?
斯坦摸了摸爱丽莎的大腿,然后楼紧她。
——她应该去过。她经历过别人所经历的一切。
沉默。
——要是她听从爱丽莎的话,她应该再呆一段日子。
——爱丽莎已经尽力说服她了。
——是啊。
沉默。
——我一直猜不透那件事。
——是的。但我想她和爱丽去森林里散步时一定说了。
沉默。
——他们去的那片海滩方圆很小,我想晚上在那儿晚上一定很容易就能找到他们;或者在路上。在咖啡馆里都可能会碰上。她看到我们一定也非常高兴。
沉默。
——好像他们是在罗卡特停留,然后再去西班牙。那地方很好,我们也应该决定去那儿。
——是的,应该决定去那儿。
沉默。
——就这么说定了。斯坦说。
沉默。
我仿佛已看见了那片海滩和那儿的咖啡馆。马克斯托尔说。
——她见到我们一定很高兴,很热情。
——说定了。斯坦重复道。
——说定了——他指指爱丽莎——她还在睡觉。
沉默。
——她睡得很香。斯坦说。
马克斯托尔看着爱丽莎的睡相。
沉默。
——您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不,听到了,像是空中的雷声?
——对。
沉默。这时爱丽莎动了动身子,接着又睡了。
——她好像在做梦。斯坦说。
——或者她听见我们说话了?
沉默。
——要么就是有人在敲什么金属器械?马克斯托尔又问。
——好像是……
沉默。
——她做梦了吗?她不会在梦中作出决定吧?
——不会的。
沉默。他们相视而笑。
——她刚才说了什么吗?
斯坦凑近爱丽莎看看,又听了听她的呼吸。
——不会。她的嘴虽然没闭紧,但不可能说话。
沉默。
——您瞧,现在的天空和那湖面的颜色一样。
沉默。
——爱丽莎现在有多大了?
——十八岁。
——您认识她的时候呢?
——十八岁。
沉默。
——声音又响了。马克斯托尔说。这次的声音非常沉闷。
——像是有人在拍打树木。
——地上都在发颤。
沉默。
——我们说定了。斯坦再次说道。
——说定了。
沉默。
——爱丽莎不会死了吧?
——不,她在呼吸。
他们再次相视而笑。
——我们说定了。
斯坦一直楼着爱丽莎。马克斯托尔把头靠在了扶手椅上,他就这样休息了一段时间。暮色中灰色的湖面现在变得暗黑。
然而,就在黑暗几乎完全覆盖住一切时,音乐声出现了。随着音乐声传入饭店,所有的灯亮了,仿佛它本身带着一种光明。
他们坐在那儿笑了。
——啊,这真是……斯坦道。
——啊,这……
爱丽莎依然躺在那儿没动。斯坦和马克斯托尔也坐在那儿没动。
一阵音乐声像是饱含无限通苦,响起又落下;再响起,再落下,反反复复。
——是从森林里传来的吗?马克斯托尔问。
——或是从车库,路上?
音乐声响起又落下。
——听上去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斯坦说。
——或者是这饭店里的一个孩子无无意打开了收音机?
——有可能。
沉默。他们依然坐在那儿没动。
音乐声再次响起,这次持续的时间很长也很响,然后又再次停下。
——这音乐是从森林里传来,斯坦说道,它在诉说着一种痛苦,一种巨大的痛苦。
——它来了,它覆盖了这里。
——是的。
音乐声又响起,这次它的声音完全覆盖了整个饭店。
接着,它又再次突然停下。
——它还会再响起,斯坦说,它会传遍整个森林。听,它来了。
他们在音乐响起落下的间隙说着话。声音低柔,以便不吵醒爱丽莎。
——它一定在树林和房间中回荡。斯坦喃喃低语。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马克斯托尔说。
音乐声确实在树林里和房间中回荡。
他们弯身看看爱丽莎。
熟睡中的爱丽莎嘴角露出了孩子般的微笑。
看到这景象他们笑了。
——这是斯坦的音乐。她开口说道。
译后记
自获得1984年龚古尔文学大奖的小说《情人》一书在我国翻译出版后,玛格丽特杜拉magueriteduras,1914——1996,又有按英文读音译为“杜拉斯”随即成为我国文学界和读书界家喻户晓的二十纪法国著名女作家,并掀起了一股“杜拉热”,她的许多作品被译成中文发表或出版《情人》被译成四十二种文字,我国就有四个不同译本。有关她的生平介绍在国内很多她的译本选集中都能读到,于此就不多缀述;下面仅就她的主要作品创作年代和作品的创作特色作一些介绍和探索。
杜拉的处女作是1943年发表的小说《厚颜无耻的人》(lesimprudents);随后又陆续发表了《平静的生活》lavietranquille,1944,《太平洋岸边的一道堤坝》unbarragecontrepacifique,1950,《直布罗陀的水手》lemarindegibraltar,1952等。这些作品均属于其早期创作,带有明显的新现实主义色彩。自从1953年发表《塔基尼亚的小马驹》lespetitschevauxdetarquinia后,杜拉开始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该书被公认为是其代表作。而另一部小说《琴声如诉》moderatocantabile,1958的发表,则从此奠定了杜拉作为二十世纪法国重要作家的基础。自此以后,杜拉进入了一个相当长的创作高峰期,小说。电影。戏剧和随笔佳作不断,体裁丰富。后一时期的主要作品有《毁灭,她说,1958》。《广岛之恋》hiroshimamonamour,1959。《昂代斯马先生的午后》l“aprèsmididemonsieurandesmas,1962。《副领事》levice…consul,1965。《印度之歌》lachansond”india。《夜船》lenavirenight,1978。《80年夏天》l“été80,1980。《死亡的疾病》lamaladiedelamort,1983。《情人》l”amant,1984等等,以及大量的随笔和谈话录。许多小说她亲手改编成电影,并获得了巨大成功。
杜拉在小说创作上的最大特色,或者说她的个人风格,就是打破文体上的界线,融会贯通,有机结合。概况说来其小说文体有两大特色:一是随笔。散文式的小说;二是戏剧。电影式的小说。前者是信笔所至,娓娓道来,语言简练流畅,字里行间流淌着真实朴素的激情;《情人》一书即是代表。后者则是通篇对白,人物的思想。感情和意识,甚至潜意识,都通过电影场景式的对白表达出来。作者赋予这种表面上语义不明的对话以强烈的暗示性,带有与人物内心活动相一致的节奏,使小说中人物与人物之间存在着几乎无法表达而又反复纠结难分难解的某种关系,主要是感情关系。爱情关系,营造出了小说特有的氛围,从而使得读者反复咀嚼玩味;本篇即是其典型代表之一。
杜拉作品的主题大多是爱情,但这种爱情是难以得到的。绝望的;爱情似乎是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但爱情又是复杂的,可遇不可及的,死亡的阴影时隐时现,人们只能在绝望中期待着某种事情的发生,但究竟是什么事,谁也说不清道不明,这也正是杜拉小说的魅力所在。
当代法国许多评论家将杜拉归纳到“新小说派”lenouveauroman作家之列,但她自己从不认同,她认为自己就是自己,是独立的。有别于他人的;这或许就是这位女作家的独特之处,正可谓是文如其人。
这本小说早在很多年前就想译出,但因一直忙于生计,无法集中时间与精力,故当初译了个开头就搁置一边,结果这一搁就是光阴长久,实在惭愧。这次利用春节假期,一气将它全部译完,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多年的心愿,而且时至今日本书也算是国内第一个译本。
本书在翻译上基本采取直译的方法,当然是在中文读者可以理解的范围内,因此文中有不少欧式表达方式,原因就在于像杜拉这样的作家非常注重作品的语言表达形式和结构形式,极力强调作品“形式与内容的高度统一”;而文学翻译的首要原则就是“信”,这当然包括作品形式上的“信”,因此直译是唯一的选择,不妥之处尚请读者不吝指正。
今年的3月3号是杜拉女士去世十三周年,谨以此译本向这位二十世纪的伟大女作家致以崇高的敬意。
译者陶文
二零零九年二月二日农历正月初八
于书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