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官培训基地射击训练时,王路很少打连发,但这次他扣住扳机连续射击,自动步枪的枪口吐出一条火舌。枪声响成一片,开枪的同时,王路也向前冲。他以前听爷爷说过,战场上,敌人最害怕近战,子弹从王路身边嗖嗖飞过,但都没有打中,艾尔肯的两个保镖都倒在了王路的枪口下。其中一个穿黑衣的保镖可能是受不了剧烈的疼痛,嘴里哇哇叫着,向悬崖边跑去,他一脚迈向了崖头,掉了下去。
艾尔肯一翻身躲到岩石后面向王路射击。
西尔艾力的腿被王路打伤了,他恼怒不已,把身上挂着的几个手榴弹的拉火环抓在手里,猛然向王路扑过来,嘴里喊着:“都去死吧!一起死吧。”
刚刚从西尔艾力身上爬起来的陈大漠见状,急切地喊:“躲——开,王路!”
陈大漠一下子把王路推出五六米远,西尔艾力一头撞在陈大漠身上,陈大漠忽然转头冲王路喊:“王路,不要忘记我!”
手榴弹爆炸了,陈大漠和西尔艾力的肢体在瞬间都被抛向空中。
王路又向躲在岩石后面的艾尔肯开了一枪,艾尔肯受伤滚了出来,王路再要开枪,糟糕,枪没有子弹了。来不及换弹匣了,忽然,他感觉好像有人在前面用力推了他一下,他身体的某处被击中了,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是感觉浑身无力,手中的枪“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倒下的一瞬间,他感觉背包硌了他一下,好硬!
亚力坤疯狂地大喊:“大漠,大——漠!”但是,他根本找不到大漠的原身了,即使他们曾经熟悉到连谁谁咳嗽一声都能分辨出来的程度,但是,现在他眼前是一片碎块,他不知道哪个是他亲爱的战友!
亚力坤摇摇晃晃地找到了趴在地上的王路,他猛烈地摇晃,掐王路的人中:“王路,醒醒!”
王路在昏迷中听到了亚力坤的召唤,醒过来,亚力坤说:“王路,你他妈的活着吗?你别死!你要是活着,就答应一声。”
王路清醒过来,睁开眼看亚力坤,王路叫了一声:“亚力坤,我活着。”
“你他妈的真活着,王路,你他妈的真是我的好兄弟。现在,你必须站起来,去完成一项任务。”亚力坤把王路从地上拉起来,拍王路的头部。
“赶快开车下山,向厅长汇报这里发生的一切!”亚力坤严肃得像个指挥官。
“大漠呢?让大漠把车钥匙给我!”王路此时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车钥匙在车上呢,快去,我在这里看着这些人,还有几个活着的。”亚力坤无比清醒地命令王路。
王路这才想起置身的恶劣环境,这才想起一场侦查员们盼望了多少天,为之备受折磨的战斗就在侦查员们身边猝不及防地发生了,一切都在瞬间,连序幕都没有,就发生了!那时,王路满眼看到的是血,是横七竖八躺在地下的人。王路的脑子虽然还有些混乱,但他知道,这会儿应该先发动汽车,然后一直往前开,一直开,看到自己人的时候,把遭遇恐怖分子的情况告诉他们。
王路提着95式短自动步枪,跌跌撞撞爬上车,开着往山下奔驰。
王路驾驶着汽车,脑子还混乱着,但有一点他明白,刚才遭遇战斗了。王路开着车,一路上又哭又喊又叫,车还没到,他露头就喊:“抓住了,抓住了!”
临时指挥部里的人听到汽车声,又听到王路的喊叫,全都跑出来,问:“什么抓住了?”
汽车还没停稳,王路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来,对着围上来的人群结结巴巴地喊:“打——起来了,全打——死了!”
由于激动和紧张,王路语无伦次,他挥舞着枪,对着围上来的人重复刚说过的话。南厅长冲上来,一把抱住王路,那时王路嘴里啊啊啊地叫着:“打死了,开枪了!”王路手中的95式自动短步枪一直握着,因为手在抖动,竟然按动了扳机,南振中一下子用手臂把自动步枪挡到空中,就在那一刻王路手里的自动步枪哒哒哒地朝天开了一梭子。厅长南振中——王路的父亲老泪纵横,他说出一句令王路终生都感动的话:“好儿子,老爸本来准备回去卸任了,就算你们抓不住他们,也无所谓啊!儿子,你让老爸为你骄傲!”
王路一下子昏倒在亲爱的父亲的怀里。
王路的精神偶像——王路的父亲的热泪就那样一滴滴地流在儿子的脸上。
南振中命令:“卫生员,快把王路抬到医务室去抢救。其他人上山!”
王路的爷爷王鲁南最早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山东兵团的骑兵连长,和平解放新疆之前,他跟着部队转到新疆,新疆解放之后,他成为南疆第一任公安局长。战争年代,因为工作的需要,他常常化名转战南北,为了保护家属子女的安危,他的儿子改姓叫南振中。解放后,因为南振中这个名字已经被人们喊习惯了,已经读了大学的南振中说:“反正名字只是个符号,我的血脉还是王家的。”
等王鲁南的孙子出生后,他说什么也要让孙子姓王,于是,王路又沿袭了王家的姓氏。王鲁南在南疆只当了十年公安局长,组织上又把他调回山东担任某地区党委书记。那时,刚从新疆大学毕业的儿子南振中就留在了新疆工作。王鲁南说什么也要把孙子王路留在山东老家,直到老人去世,王路才把爷爷的骨灰带回南疆,撒到大戈壁滩和大沙漠里,这时,王路也考上了新疆大学,他留在了父母的身边。由于长期与父母分离,他对父亲只敬畏,不亲近。父亲跟爷爷一样,都是王路的精神偶像!
第十六部分
第三十一章(一)
警察们呼喊着“不许动!都不许动!”冲到了出事现场。当他们看到满地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时,都倒吸一口凉气。那时,亚力坤默默地坐在一堆横七竖八的人群里,他的目光愤怒得要滴出血来,他的手里始终握着一把微冲,指着他面前受伤的艾尔肯和阿不都尔。与其说,两个恐怖分子是被他手里的枪吓住了,不如说,是被他愤怒的目光压制得动都不敢动。
准确地说,亚力坤是坐在艾尔肯身上,艾尔肯的腿部中了一弹,正血流如注。冲上来的队员见状,用急救包替他把腿包扎起来。
队员们用枪指着其余几个家伙:“两手抱头,都趴在地上不许动!”
南振中指挥道:“一部分人,把他们一个个拉到车上,让卫生员输液;另一部分人,拿着照片对他们一一进行辨认,就地突审。”
经过十几天的逃亡生涯,艾尔肯等人变得骨瘦如柴,几乎脱了形,即使队员们拿着照片都很难辨认谁是谁。
队员们很快接替了处于看守状态的亚力坤。这时,亚力坤才突然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哭声:“大——漠!”
他这一哭,队员们才发现,陈大漠不见了。他们着急地问:“大漠怎么啦,大漠呢?”亚力坤指着一地的血肉:“大——漠!”
队员们都明白了,眼泪刷地流淌出来……
陈大漠同志壮烈牺牲!
现场清查的结果是:九名恐怖分子,当场三死六伤。潜入境内的“黑鹰”被活捉!
第三十一章(二)
钟成在边境国家的洽谈非常成功,安排好一切,他急匆匆回国。刚一入境,他从电台里听到“打起来啦,打起来啦!”接着,电台里出现混乱声。
钟成心急如焚,他料定昆仑山上可能出事了。能出什么样的事呢?他不敢预想,他让司机加速,再加速。
钟成的车越想加快,越走不动。汽车因为缺氧而走不动,加上雪山路难走,车常常歪到一边,司机只能费足力气把方向盘打到底拽回路中间。
汽车终于盘下山来,到了平地上的博斯坦界内。手机也有了信号,钟成连忙拨通博斯坦市公安局长杨青山的手机:“杨青山,山上怎么样了?好像是出事了。”
杨青山简捷回答:“我也是从电台里听到的,抓住了。”
“抓住了为什么不高兴?一定是出什么事了。”钟成急躁地盘问。
杨青山说:“我已经带队伍出来了,特意来迎接你,咱们一起上山,到那儿就什么都知道了。”
俩人在路口见面,钟成脸色铁青地说:“不知牺牲的是谁?”
杨青山一惊:“现在还没有准确的消息说有人牺牲了。”
钟成说:“这恰恰说明牺牲的事真的发生了,赶紧上山。”
身体里一旦输进了“牺牲”这个词组,钟成的血压“腾”地一下高起来,他满脸通红,头晕脑涨,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出包里的降压灵,如果此刻不吃下几片,他的血压非得高过二百二。钟成对杨青山说:“青山,快给我水喝,我要吃药。”
看着钟成把降压药吃下去,杨青山劝慰道:“钟局长,别着急,可能事情没有侦查员们想像的那么糟。”
钟成摇摇头说:“我能不着急吗?十指连心啊!我的心一阵阵绞痛。”
“我能体会,能体会。”杨青山急切地表达着他的同感。
钟成不再说话,他闭上眼睛,眼前像过电影一般,把陈大漠、马建中、亚力坤、王路都过了一遍,无论是谁牺牲了,都是他无法承受的打击。
想到这些,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下来……
第三十一章(三)
马建中很不情愿地来到山下。两名受伤的群众正在医院里躺着。他重新检查了伤口,发现受者的背部中了很多枪砂,这是典型的猎枪霰弹打的。马建中刚拿出结论报告,博斯坦警方传来消息:开枪的人找到了。
马建中赶到审讯室一看,原来是个醉鬼。据他自己说,老婆在十年前跟他离婚了,害得他至今一人孤苦伶仃。那么,谁是导致他和老婆离婚的幕后指使者呢?就是老婆的两个弟弟,他对两个小舅子充满怨恨。这天,刚刚喝醉酒的他,恰好在路上遇到了老婆的两个弟弟,于是,他跑回家去,抄起猎枪,从背后击伤了两个青年,然后逃回家去,继续喝酒。
喝了一夜的酒,醒来后,他突然想起自己开枪击伤了两个小舅子。他害怕了,竟然自己跑到公安局打听两个小舅子被打死没有?公安人员看他可疑,便审讯他,一审,案子露出了真相。
马建中气得直想踢他,但他只能冲着醉鬼坐的凳子踢两脚,他气坏了:“你他妈真会挑时候闹事。”他把脖子梗到一边,对博斯坦警方说:“赶快把我送回山上,那边战斗快结束了。”
战斗是否结束,这正是马建中焦急的事。此时,他内心矛盾着——既希望战斗已经结束,又希望战斗还未结束,最好留个尾巴给他。相对另外几个侦查员,马建中把事业看得更重些。这并非说他的功名心强,而是因为他把百分之九十九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了,他当然渴望得到更多的回报。可是,生活中事与愿违的事情太多了。好像马建中越想成功,越想在这个案子中立头功,这个案子越与他无缘似的。事情就是那么戏剧化,就在案子收尾之际,该死的醉鬼突然开枪打他怨恨的人,而厅长偏偏点将让他去检验枪伤。立功的良机就这样与马建中擦肩而过。
马建中十万火急地赶到山上时,战斗刚刚结束。那时,亚力坤在全体队员们的注视下,把他熟悉的陈大漠的尸体碎块一一拼凑起来,谁能想到,半小时前还生龙活虎的陈大漠,现在捧到亚力坤手里却变成了一堆碎块。亚力坤的声音又哑又涩,他号啕大哭,“大漠,这是怎么回事?大漠你说话呀,你让我怎么去见莱丽!”他一遍遍问自己,仿佛是他害死了陈大漠,他已经失魂丧魄了!
南振中一把抱住这个情感失重的汉子,内疚感油然而生,他悲痛地对亚力坤说:“娃娃,我对不起你们,我没有保护好你们,责任在我。”
陈大漠的碎骨被放进一个塑料袋中。这个塑料袋一直被亚力坤小心地抱在怀里,他说:“大漠胃寒,怕冷,我要让他暖和暖和。”
在场的人,没有谁不触景流泪。
亚力坤自语道:“大漠本来是睡着的,可我硬是让王路发动车,把他吵醒了。牺牲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大漠呀!”
一场血战彻底改变了亚力坤热爱欢乐的性情,他的痛苦源于悲怆的内心。
马建中还未到指挥部,就远远地喊叫:“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但是,无人应和他。他像个外星人似的,他和陈大漠和这场战斗之间,隔着一座山隔着一个早晨。
无人应和马建中,这使他格外敏感,他立刻感到指挥部的气氛潮湿得像能拧出水似的,人们的眼睛都是湿红的。他拽住目光发滞的亚力坤的胳膊问:“怎么啦?战斗结束了吗?抓住了吗?”
亚力坤失神地从怀里捧出大漠的骨肉说:“牛,跟大漠见个面吧,这是大漠!”
马建中一看那堆血肉,心都跳出来了。他明白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昆仑山“啊,啊,啊”地大喊,除此之外,他不知该干什么。他的痛苦达到要撕心裂肺的程度。天地间,谁经历过这一番战友之情后,而不为之刻骨铭心呢?
亚力坤拉拉马建中的衣袖说:“走吧,干活去!”
马建中的狂躁一下子被中止,他不解地说:“亚力坤,亚力坤,你都急糊涂了吗?”
亚力坤说:“没有。大漠如果还活着,他肯定先去审讯。那边的事儿还没完呢!”
马建中一听,马上顺着亚力坤的意愿说:“走呢!干活去!”
沙吾提的伤口已经凝固了,亚力坤弯下腰看了看说:“建中,去给他打盆热水来,给他洗脚。”
马建中本想用脚狠狠踩沙吾提一脚的,但亚力坤却用一种温和的方式来对待沙吾提,亚力坤变了。
马建中把温水打来,亚力坤蹲下身去亲自给他洗脚,沙吾提的泪水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在沙吾提流泪之前,活着的这些恐怖分子没有一个开口的,他们都缄口不言,亚力坤想撬开沙吾提的嘴,他看到沙吾提的年龄最小。
沙吾提感动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亚力坤头也不抬地说:“亚力坤。”
沙吾提平静地说:“我知道你。”
“听说过我的人很多。”
“你是不是南疆公安局的那个亚力坤?我听说你是个二流子警察,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