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有火光!”站在突特身边的一名矮个子哨兵紧张地指着远处黑幕里飘忽不定的数点光亮,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拿起挂在胸前的牛角号,准备发出警报。
“慌什么,”一只胖乎乎的手打落哨兵手中的牛角号,语气镇定自若,颇有为将者的风采。
对于哨兵的大惊小怪,突特不以为然,这里是突骑施人地盘的腹地,突骑施人勇猛无敌,雄霸一方,威震四海,十数年来,未曾出现过任何敌人的踪影,就连彪悍的马匪也不敢到此讨生活。从这个隘口经过的都是毕恭毕敬的迁徙部落,还有唯唯诺诺的商队,作为唯一的强势者,突特早已忘记谨慎和害怕为何物,他很肯定,这个时候出现的人影无疑是约定的“纳贡”队伍。
“昆坚果然信人!走,你也随我接受礼物去,通通有赏。”突特没有怪罪这名哨兵的意思,反而有点欣赏他的责任心,想奖赏这名矮个子哨兵,哨望楼只留下另外一名哨兵就够了。
想起送来的妇人,突特的内心早被激动占满不容有他,在亲兵的协助下,他费力地走下望楼,满心欢喜地走向营砦大门。
黑夜中,一条小火龙在缓慢向着营砦大门接近,吆喝声,打骂声,牛马叫声混杂在一起,渐变得清晰可闻。
“开门,让他们进来!”突特威武地向守兵呼喝。
多隆山口的营砦建立在山口的狭隘通道上,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要从南面进入营砦,必须得爬上一道乱石铺就的缓坡。送礼队伍的部民明显是下了马,驱赶着牛羊和运送烈酒美人的驮马上来了。
“嘿,请告诉突特将军,我们是鼠尼部部民,奉大首领昆坚之命送诚意来了!”缓坡上传来如假包换,口音纯正的突厥语。
“哈哈,不错,昆坚果然够朋友。咦,你们还磨蹭着干啥?开门,快开门给我们的老朋友。”
虽然突特很富裕,可在这清一色石头的灰色世界里,美人是个难得的稀罕物,妇人倒是有,可多以歪瓜裂枣的形态存在,大大地倒了富翁突特的胃口。昆坚曾经信誓旦旦地表示所送礼物保管他满意,满怀希望,突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口中的老朋友究竟给他送来什么货色,最好就是妖冶的波斯的舞姬,或者大唐娇滴滴的小娘也不错。
☆、北征 (26)
“先把美人给我送上来!”突特毫不客气,直奔心中的主题。急切的脚步带着十数名亲兵出营砦相迎,当然,他所迎的是心目中的美人。
“敌袭!”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惊扰了突特的脚步,或许是肥胖多度的原因,突特反应迟缓,没有立刻作出相应的动作。
哨望楼上,剩下的一名哨兵在微弱的火光帮助下,隐隐看见一名弩手举着一把小弩对准他的将军,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呼。
可惜的是,警告声稍稍迟于已显现的杀机。
“送给你!”随着别扭生涩的回答,一支弩箭穿透重重黑幕,扑向火把围绕下的突特。
“噗!”
与弩手的期待完全一致,营砦前,传来劲弩入肉的沉闷音,硕大的目标没有任何的躲闪动作,也没能阻挡弩箭的强大动能,当场后倒。
李怀唐将手弩抛下,弯刀出鞘,一声怒吼,奋不顾身地扑向近在咫尺的突骑施人。
与此同时,站在哨望楼上的哨兵惊恐地发现,凑到自己嘴边上的牛角号居然哑巴了,不,是他吹不出气来!一支羽箭恰到好处地插在他的喉咙里,堵住了他憋在胸膛里的一股气……
毫无征兆发生的变故,吓住了营砦前的十数名突骑施人,主将突特不知为何就潇洒地后倒,看样子动作很利索,很漂亮,难以想象这样的身材也能完成如此高难度的动作。士兵们禁不住要想:难道是将军要在美人面前故意显露他的能耐?
直到李怀唐的弯刀闪耀着火光,出现在他们眼前,狰狞的脸庞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们,来者凶猛!非友乃敌!
“敌袭!”突骑施人终于确定遭到袭击了。
弯刀划过,光亮刺眼。一颗头颅,一只手掌,一个牛角号的混合体冲天而起。很遗憾,矮个子哨兵只完成了一半的本能动作,就带着不甘倒在突特的脚下。
“杀!”李怀唐怒吼,又挥出极其凶狠的一刀,正在慌张躲避的一名突骑施人痛苦地捂着脖子,不可置信地跪倒在地,鲜血顺着他的双手汹涌流出。
身处营砦后的两名突骑施士兵慌乱地推着营砦的大门,企图将袭击者以及数名幸存的同伴挡在外面。
“放箭,干掉他们!”李怀唐一边砍杀,一边呼叫身后的弓弩手。营砦门前的缓坡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乱石,加上还有近十名突骑施士兵挡在前面,尽管他们是用慌乱的背影在阻挡,可李怀唐还是一时无法控制大门。
“嗖,嗖,嗖!”
利箭的破空声越过李怀唐的头顶,准确地将两名恪于职守的突骑施士兵变成刺猬。木门被推到一半,留下可容数人通过的缺口之时便嘎然停止。
☆、北征 (27)
夺取大门已无悬念,李怀唐加快脚步追上像兔子一样乱窜的逃兵,交叉两道弯刀划痕,轻松地放倒两名腿慢的突骑施人。
“杀!一个不留!”李怀唐无情地冲杀着,兴奋地叫唤着,不但是给部下将士的指示,更多的是要将恐慌带给敌人,黑夜中喊杀声的威力超过了弯刀的作用,不知所以的敌人很多都是被这种催魂音给吓得肝胆俱裂,从而崩溃四处逃窜。
对于将士们来说,李怀唐的这个命令代表着收获军功行动,人人奋勇争先。
“杀,鸡犬不留!”百余名宁远铁骑将士兴奋地越过李怀唐,举着手中的弯刀,争先恐后地要去切割代表战功的头颅,不管是倒下的,还是在站立的。
没有任何的预警,喊杀声骤然惊动突骑施人的营帐。数十名突骑施士兵慌张地从帐篷里冲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袭击者仿如天降,杀气腾腾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二话不说就霸道地将锋利的刀锋问候向他们脆弱的颈脖。砍瓜切菜般的屠杀,在黑夜的火光中惨烈地进行着,短短几个呼吸间,此起彼伏的凄厉喊叫声达到了最热烈的程度。
宁远铁骑的将士们自觉分成十数组,默契地追杀已成放羊状态的逃敌,可怜的突骑施人安逸久矣,连逃跑的意志与动作都稍显迟缓,纷纷倒在血泊中。
限于地势所制,突骑施人的营帐都扎于两侧的山坡上,比较分散,也正因为如此,突骑施人才没被瞬间杀个干净。李怀唐这时已停下脚步,放眼四周观望,只见光明部将士举着弯刀在搜寻借着地形逃窜的幸存者,大局似乎定鼎。
所剩无几的逃兵中,一名举着火把狂奔的突骑施人引起了李怀唐的注意,别人都是在往山腰逃命,而他却向着一处绝路跑去。李怀唐疑惑地将目光移到这名突骑施人狂奔方向的尽头,那是一处明显突出的高台,与哨望楼相隔百步,比哨望楼还高。
“烽火台!”李怀唐忽然惊觉,一把夺过站在他身边亲兵手中的角弓和箭壶,大步流星朝哨望楼狂奔,单手搭住横木借力,敏捷如过树的健猴,只见身影一闪,便出现在哨望楼上,然后他深呼吸两口,镇定自若地弯弓搭箭,箭头指向与烽火台靠得越来越近的突骑施人。
“嗖!”羽箭带着弓手的自信,劲道十足地在半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准确命中目标。目标明显是负伤了,向前踉跄两步,却极其顽强地支撑着没倒下,在李怀唐的惊讶中,突骑施人迸发出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火把抛出。一把火把在空中翻滚,在它经过的弧线轨迹上流下尚未消逝的火光,落点恰好是烽火台上。
☆、北征 (28)
李怀唐失望地放下手中的弓把,等待着烽火台滚滚的浓烟。与李怀唐一样,受到重创尚未断气的突骑施人也在等待,迟迟不愿倒下,不肯闭目。
奇迹发生了,时间在消逝,两个不同心态的人死死地盯着烽火台,各自的呼吸声可闻,然而烽火台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刚刚那根火把落入的是一汪水潭。
“该死的马奴,又没放马粪进去!”突骑施人忽然明白了,悲愤地倒下,临死前,还在喃喃地诅咒。他忘记了,是他的主将突特下的命令,今天的干马粪全部都要用来生火烤羊温酒和夜间取暖。在这片光秃秃的石头山上,干马粪比羊肉还要珍贵,突特才舍不得浪费在十数年从来都没点燃过的烽火台上。
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天险的多隆山口,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看起来坚固无匹的防线如同在洪水面前的疏松黄土,一冲即溃,无影无踪。
在白天的一战中,李怀唐不但收获了无数的牛羊财富,还从胆气尽丧的俘虏里获取了一个无比重要的消息,驻守多隆山口的敌将正在等待昆坚送去的“礼物”。
奇袭的计划自然而然顺水推舟地从李怀唐的脑海冒出,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计划进行得如此顺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山道隘口就这样向他敞开胸怀。
“将军,一共九十九颗头颅,没有活口。”亲兵六猴子腰间挂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兴奋地出现在李怀唐面前。
“没有活口?”
李怀唐眉头直皱,意识到刚才的命令有点过了,刚刚那道命令主要是担心有漏网之鱼点燃烽火,黑暗中,李怀唐也不知道烽火台在哪里,万一出现差错导致敌人增援,又或者在下一道隘口处加强防备,那就前功尽弃。将士们非常忠实也非常乐意地执行了他的命令,可是,问题来了,据白天那些俘虏说,多隆山口南北都有突骑施人驻守,没有活口,就不能知道北面山道的尽头究竟有多少守军,地势如何。
“继续夜袭?”
李怀唐望向北面重重的山影,又回头看看身后方向。为了避免产生太大的动静引起突骑施人的注意,大军带着大量的牛马远远地落在后面,等待李怀唐得手的消息。
“哈哈,这里居然躲着一名活口!真是太强大了!”黑暗中,豹子忍俊不禁的声音在肆无忌惮地回荡。
一名浑身上下沾满马粪,散发着熏天臭气的马奴被刀枪驱赶到李怀唐的面前,在李怀唐见到他的时候,一块干马粪正好从他那猥琐的脑袋上掉落下来……
第217章烽火连天
☆、北征 (29)
晨雾缭绕,空气清冷,隐隐的金戈铁马声似乎还在回荡。河谷的一块巨石上,坐着一个魁梧的身影,面对着哗啦啦的河流,一支银质步摇靠在他的鼻子前,呼吸深而缓,仿佛是在唤起回忆中的甜美气息。
“上将军,又是一场大胜。斩首千余,俘获牛羊马匹无数……”
李怀唐睁开眼睛,从回忆中惊醒。
从俘虏的口中获悉,多隆山口以北,只有一座烽火台,看守烽火台的不过一伙老弱,过了烽火台,便居高临下面对辽阔无边的热海。和平太久并不是什么好事,在那看守烽火台一伙老弱的身上找不到半点警惕,他们都是在睡梦里被割破脖子的。
悄悄占据了烽火台,等于宣判了许多突骑施人的死期。黎明前,李怀唐等来大军,将附近河谷里的一支部落给剿灭。
“好,准备出发,继续把惊喜送给突骑施人。”巨石上,李怀唐已经站起来,将步摇揣进怀里,心里默念:紫紫,我永远都忘不了你。
这支步摇,李怀唐一直带在身边,形影不离。为此,叶姬曾经数次欲言又止。
“等等,上将军,”百骑参军将吕尚卿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巨石下。
“到目前为止,突骑施人还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不过,从今天起,我们的行踪恐怕要暴露了,是不是先让将士们歇息半天,养精蓄锐以应付将要到来的挑战?”
有一个问题李怀唐忽略了,他自身神勇无敌,精力过人,却没想到麾下的将士没他那么牛,连续数天的行军作战,疲惫早已占据了大部份将士的身体,若非有胜利的喜悦支撑,许多人都要倒下大睡。
建议提得不错,李怀唐这才注意到将士们的困窘,疲惫,写满了每一名将士的脸上,休整更加有利于之后的作战。当然,只要是他的命令,这些将士绝对会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
“嗯,就按吕参军的意思,休整半天!”欢呼声证实了李怀唐的这个决定很英明。
越过多隆山口,在广阔的热海湖畔边,在注入热海的无数河流河谷上,密集分布着大大小小无数的部落,要想重演药杀水流域的辉煌一幕几无可能,溃散的突骑施人必定会将消息带到楚河流域,带到碎叶镇,自此,硬仗随时有可能到来。在发动疯狂一击前,养精蓄锐很有必要。
“吕参军,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了吗?”
按照吕尚卿之前的建议,不能让突骑施人那么轻易就判断出袭击者来自何方,必须故意给他们留下各种混淆视听的证物,制造更大的混乱。
“嘿嘿,”
坏笑挂在吕尚卿的嘴边:“吐蕃马,披风,酥油茶,唐刀,一应俱全。到时,再让士兵用唐言喊追杀,不怕他们不乱想。”
☆、北征 (30)
“坏人,绝对的坏人。嗯,没有最坏,只有更坏。这句话很适合你。”李怀唐朝吕尚卿竖起大拇指,寓褒于贬。
突骑施部有几个主要的大部落,鼠尼施部就是其中之一。鼠尼施部分成两部,较大的一部叫鼠尼部,由昆坚统领,游牧于药杀水流域,昨天刚刚成为历史;较小的一部鼠施部,其首领叫骰哥,牧于多隆山口以北的凌山山麓,人口也有六千之众。
夕阳已成,一天的劳动收取了累累硕果,鼠施部的妇女们怀着喜悦之色,提着一桶桶奶酥,赶着一群群绵羊和奶牛,沐浴在温暖的白天最后的温暖阳光中。日子似乎越过越好,这十数年来,在苏禄汗的白旄纛下,天下的牛羊财富不断汇集而来,突骑施人的人口也因此大幅度增长。
“呜!呜!”
低沉急躁的牛角号打破了十数年的沉寂,宣告这么多年来的和平终结。
南面的山岗上,一排排陌生的骑士如凌山爆发的山洪,如热海狂怒的波涛,跃然于鼠尼施部部民们的眼里,迅速席卷过来。
弯刀,铁蹄,羽箭,马槊,将无可抵挡的死亡带给了鼠尼施部。惊慌,混乱,尖叫,狂奔,乱窜,在鼠施部人的营地里到处上演。
幸运的是,袭击者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骰哥刚刚纠集了数百名勇士准备反冲锋,袭击者就突然消失向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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