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当年的伤心事。洪剑生顿时老泪纵横起来,呜咽了好一阵,才继续道:“日本投降之后,我们一部分弟兄被留下来协助缅甸人重建,内战爆发,国军失败,蒋委员长到了台湾,而93师与第八军的有一些兄弟就跑到缅甸来了,和我们汇合在一起。蒋委员长让我们在缅甸,随时配合台湾光复大陆,我们遵守了命令,可是后来缅甸政府害怕我们,就向美欧求援,要求我们撤回台湾,蒋委员长同意了,但发来了一封秘令,留下一部分最精锐的老兵,仍然要为反攻大陆作准备,于是我们就留下了八千人,而我也是其中的一员。”
讲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怨恨之意,道:“后来蒋委员长死了,反攻大陆也成了泡影。在台湾的那些家伙竟然渐渐地把我们遗忘了,再也没有任何的支援,而缅甸政府又把我们逼到了金三角一带的丛林里,当时还有些兄弟想念亲人,悄悄的回到了中国的家乡,其中就有我的班长刘柱子,为了打日本鬼子,他和老婆成亲三天就离开了,参加过淞沪会战,也是从野人山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身上有五个枪眼。可是一回去,就被当做特务抓起来,立刻就枪毙了,其余回去的兄弟也差不多,要么被枪毙,要么被抓起来批斗游街,只有小部分兄弟逃了回来。你想想,我们去不了台湾,回不了祖国,又没有任何的经济支援,在各股武装力量的夹缝中,连开荒种植都不可能,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除了贩毒,你说,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们活下去。”
方宝想像着当时这些人的艰难处境,顿时一阵酸楚,道:“为了活下去而贩毒,或许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后来为什么叫做骷髅军了,说那个范子豪杀了他的长官又是怎么回事?”
洪剑生立刻道:“那是因为当时缅甸政府给了我们两条路,一条路是不再承认自己是中国人,加入缅甸国籍,为政府军效劳。另一条路,就是被视为反政府武装遭到消灭,而当时我们的长官曾作仁答应了缅甸政府走第一条路,向他们缴械,然后加入缅甸国籍,分散进入缅甸军队替他们打内战。当曾长官宣布了这事之后,大多数弟兄都不同意,说生是中国人,哪怕是死在异乡,也是中国鬼,更不愿意多年的战友与弟兄被分散到缅甸军队中去替他们卖命,在多次劝阻曾长官无果的情况下,当时还是营长的范司令站了出来,开枪打死了曾长官。然后召开了一个排级军官以上的会议。当时我也参加了,范长官说。我们不管在什么情况下贩了毒,都不配做国军了,而且国民党也无情的抛弃了我们,应该有一个新的称谓,因为我们这些老兵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所以就叫做骷髅军,这样也会让别的武装势力害怕,不敢轻易的惹我们,并且还提出一个口号,叫做‘十年北伐,八年抗战,四年内战,叱咤金三角,成败论狗熊’。而自从成立骷髅军之后,他就带着兄弟们东拼西打,缅甸政府军,缅甸共产党,还有数十股各种不同,害怕我们抢地盘的武装势力,都来打过我们,八千兄弟,打得只剩下四千不到,但是范司令终于带着大家拼出了一块地盘,就是现在这里的方圆一百里,开始建设根据地,取名叫归乡城,是因为想让那些死在异乡的战士们回到这里,因为在我们的心中,这里就是中国的土地,是中国人的土地。”
听到这里,方宝对这第一代黑骷髅范子豪顿时好生的佩服起来,这才知道,外面的人的确是不理解骷髅军的,当然也包括自己,而这时,他心里也感到了一片茫然,当初来行刺黑骷髅,只是怀着一腔热血想要替红色山寨的老人们复仇,活捉了范香兰领赏,他一直是心安理得的,可是现在,当听到国军变成骷髅军的无奈,他忽然感到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件错事。
于是,他忍不住道:“骷髅军虽然有委屈的地方,可是对那些种植罂粟的村民太苛刻太残忍,我才来的时候,路过小叶村,亲眼看到一个种植罂粟的村民因为骷髅军给的价格太低,卖给了别人,结果全家几口人都被杀了,其中还有老人和小孩。”
洪剑生不停的摇着头道:“小伙子,错了,错了,你完全错了,你说这些话,是因为不了解金三角地区过去的情况,我告诉你,在骷髅军开始贩毒之前,缅甸的毒枭控制着各个村庄,那些种植罂粟的村民卖出去的价格只比玉米稻谷高一点儿,根本吃不饱饭,是范司令提高了价格,而且还会随着国际市场的行情每年改变,不仅让他们吃饱饭,还略有富余,你经过那些村庄,看到有吃不饱饭的人了吗。”
方宝想到自己在小叶村看到的情境,那些村民虽然说不上富裕,但的确没有见到面露饥色的人,而且好多村民的门外都停着摩托,生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便一摇头道:“没有。”
洪剑生道:“那就对了,小伙子,我还要告诉你,方圆数百公里的罂粟种植户凡是年纪大些的,讲点儿良心的,都只会谢谢我们,而不会恨我们,因为只有他们清楚过去是什么样的生活,我们能够在这里扎根,同样也需要群众基础,否则是没有办法和政府军对抗的,不过你说的小叶村,过去不是我们的地盘,可能对我们有些误会,但我们给的价格,绝对高于平均的市价,只是由于那些小毒枭收不到货,会抬高价格,那些村民当然会动心,如果不杀一儆百,骷髅军的军令如何能够得到执行,我们又怎么还能够在这里生存下去。”
在方宝的灵魂深处,是存有一份良善的,可是他也算不上什么心慈手软,拘泥不化的人,当然知道适当的震慑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有多么重要,要是换成自己是黑骷髅,只怕也不会有别的选择,否则会有越来越多的村民那么做,和红色山寨那些老人们采取的交流教化的方式相比,对付那些没有什么文化的村民,枪杆子显然要比嘴皮子有用得多。
洪剑生急于要想让外界理解骷髅军,又道:“金三角一带山高林多,地势偏僻,政府军是鞭长莫及,自古以来,就是各方势力激争之力,在骷髅军没有来之前,各种武装打来打去,那些村民就是想靠种罂粟平平安安的糊口也是不可能的,最多的一个村子,人数也没有超过两百,而且成年男子全被抓去当兵了,留下的全是女人老人和孩子,常常死人,瘟疫时有发生,一旦发生了瘟疫,由于缺医少药,基本上整个村子都会被毁灭,我们到了这里之后,别的武装就不敢来了,而且我们还派出了军队里的医生,免费给村民们治病,帮他们在村庄里消毒。还有,从范司令开始,就定下了一个死规矩,那就是我们只和那些自愿种植罂粟的村民山民做生意,而如果他们另外有了活路,绝对不能强压他们去种植罂粟,这条规矩,我们现在还在执行着,而杨多金、尚勇、门沙他们,只要抢到了地盘,那些村民山民如果种了别的农作物,会被他们强行拔出,改种罂粟,让他们在地盘上得到最大的利润。外面的人,只知道指责我们是恶魔,是毒枭,这些事,又有谁会知道,谁又会理解我们。”
第61章 灵魂的震撼
说到这里,洪剑生紧紧地抓住了方宝的手臂,浑浊的眼中透出了期盼,道:“小伙子,现在缅甸的军政府和那些毒枭千方百计的想毁坏我们的名声,你要是回到中国,一定要把这些事说出来,让祖国的人知道,我们并没有给中国人丢脸,也没有变成魔鬼,只是为了生存下来无可奈何的改变了自己。”
方宝听到此处,唯一的念头,就是想狠狠地搧自己一耳光,在这之前,他又何尝不认为骷髅军是恶魔,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太厉害,骷髅军的处境,就像自己得到“二流子”的名声一样,充满着委屈与无奈,可是又无处倾诉,他抓住了范香兰,心中已经无法安宁。剩下的只有无限的懊恼,那一百万美元就算是顺利到手,也没有办法花得开心。这个世界上的对错,真的是那么的微妙而复杂,不去深入,就永远得不到真相。
懊悔之间,他只觉无颜面对这个数十年前为了祖国的尊严,为人民的安危而毅然投笔从戎,身赴异国抗日的老英雄,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摈弃政党之分,他们和红色山寨那些老人并没有区别,都是值得尊敬和佩服的。而他更不敢说出自己捉了范香兰交给了杨多金一伙,否则这个老人的拐杖绝对立刻要狠狠地揍下来。
……
就在此刻,却听到外面脚步声响起,杨云清匆匆走了进来,而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一个人,四五十岁左右,穿着灰黄色的军装,容貌威严,身材挺拔,是一个标准的军人模样,可惜的是,这个人的灵魂却是不配做一个军人的,他正是勾结各毒枭,最终分散瓦解了骷髅军的大叛徒———洪三桥。
洪三桥铁青着脸进了门,便对着洪剑生皱眉道:“爸。你是怎么了,不是告诉你在家里好好呆着,不要管外面的事吗。”
看到了他,洪剑生立刻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举起手中的拐杖就劈头劈脑的打了过去,一边打,一边气急败坏的道:“畜牲,小畜牲,我洪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到城里去看看,归来城变成什么样子了,我们的兄弟姐妹有多少人被屠杀被奸淫。”
洪三桥让父亲的拐杖重重打了几下,顿时就恼了,一把抓住他的拐杖道:“爸,俗话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姓范的凭什么世代相传,范鹏举倒还罢了,可是他居然把位子传给当时才十六岁的范香兰,我就是不服气。这些年来,我苦心打造一师,和战士们同吃同睡,给他们争取最好的装备,最好的待遇,战士们现在都愿意跟着我,而且我已经把他们改名叫做洪家军,我就是洪家军的司令,范家做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做。”
洪剑生气得嘴唇都颤抖起来,厉声道:“畜牲,你懂个屁,当年范司令是临危受命,得到了所有兄弟的拥护,除了想投降缅甸的曾作仁之外,没滥杀一个人,可是你呢,你到城里看看,好好地看看,归来城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是人,还是人吗?”
洪三桥冷冷一笑道:“我没有对他们动手,只是让一师的人撤出了阵地,是杨多金他们控制不住局面,才把归来城烧了一部分,刚才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了。”
见到儿子冷酷的样子,洪剑生苍老的脸上流露出了极度失望痛苦的要样子,忽然长叹一声道:“桥桥,你一定会为今天的行为后悔的。”
听着父亲叫自己的小名。洪三桥冷峻的脸上柔和起来,道:“爸,这里有外人,就不要说了,先回家吧,过段时间老金他们走了,我们就搬进来住,还有,我在范家的金库里找到不少的玉器,你不是最喜欢这玩意儿吗,先去选选中意的,剩下的我再赏给手下。”
洪剑生没有理他,而是转过了身子,对方宝道:“小伙子,你一定要记住,回到中国后,把我们这些人的委屈说给人听,让父老乡亲都知道,我们永远都是中国人,没有变成魔鬼,我们就是死了,魂也会回到祖国的。”
方宝隐隐感觉到他口气有些不对,正要说话安慰两句。然而洪剑生蓦地扔掉了拐杖,手一伸,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左轮手枪,洪剑生脸色一变,立刻转身就出了门,而杨云海也骇得跑了出去。
此时方宝也吃了一惊,赶紧道:“洪老爷子,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虽然说了这话,不过在内心深处,他倒是巴不得洪剑生拿枪把儿子打死。这个洪三桥外表虽然威武,颇有军人之慨,但是内心冷酷无情,面对着同根同城的同胞被杀害奸淫而无动于衷,自然是希望借这些毒枭的手消灭掉除一师之外的骷髅军及其家属,免得以后会找他的洪家军报仇,这样的人,活着真是要遭到天谴的。
那洪剑生并没有追出去,而是长长的一叹道:“桥桥,在来之前,我一直很矛盾,到底要不要杀了你,给范司令还有我那些所有死去的老兄弟一个交代,可是现在,我知道自己下不了手,但交代是一定的,好好照顾你妈,还有,放过其它的骷髅军,他们的人手装备都不如你,范香兰也落在了你们的手中,没有出色的领导人,又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根据地,迟早会自己解散的,你如果不听我的话,一意孤行,一定会有报应,有报应啊。”
在他“啊”的尾声刚落,枪口一转,已经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手指一动,只听得“砰”的一声脆响,一道血光喷溅而出,洪剑生的身子便直直的倒在了地上,鲜血在地面上如泉水般的涌动着,显然是不得活了。
听着这枪声,洪剑生探头来看了看。见到了倒在地上,头部淌着血的父亲,顿时发出了一声厉叫“爸”,然后扑倒在地,抱住了他的身子,大声地哭泣起来。
方宝就站在洪剑生的旁边,刚才的那一枪,洪剑生的血如梅花般的喷溅到了他的脸上,在这一刻,他没有害怕,有的只是深深的,触及灵魂的震撼,他知道这位洪老爷子为什么会死,是因为他为儿子的行径感到羞耻,没有脸面再活在这个世上了,死亡,是他唯一对良心对义气的交代。
听到枪声,在前院守卫的一些男子匆匆的跑了过来,瞧着这样的情况,眼里都露出了幸灾乐祸之意,毕竟谁都知道,这个洪三桥只是自己一方暂时的朋友,日后很有可能要交战成为敌人,这样的事,当然乐得旁观。
……
洪三桥抱着父亲的尸体痛哭了一阵,见到越来越多的人围来,而且大多数人脸带嘻笑,面目冷狠起来,咬了咬牙,抱着父亲的尸体站起了身,就大步向外走去,而那些围观的人自然就散去了。
杨云清没有离开,而是招呼着一个还带着稚气的少年把房间里的鲜血清扫干净,瞧着满脸是血的方宝呆呆而立,以为他被骇住了,便去找了一张纸,递到他手中道:“兄弟,擦擦吧,你休息的地方就在旁边屋子,晚饭我会叫人送来的,在这鬼地方,死个人和死只鸡没有什么区别,更何况是洪老头儿自己想不开,刚才金爷已经吩咐了,明天拿到钱,由我和老三送你到你指定的安全地方,有了这些钱,你就好好的享受吧。”
他一把说着,一边就搂着方宝的肩,走到了右侧的一间屋子,却见里面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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