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四年是轻松而美好的,当不少人都在谈情说爱时,他却在苦苦钻研着学问。当然,这不是说天然还没有开窍,不解男女之间的所谓风情。他也有自己心中的女神,那就是班里的学习委员白莎莎。白莎莎是北京人,有着大都市女孩身上特有的气质。她身材高、皮肤细,头发乌黑、眼睛明亮,是学校公认的“校花”。更为难得的是她并不另眼看待像吴天然这样的外乡人,她学习努力,说话谦虚,是很多男学生的梦中情人。天然觉得,他和白莎莎的距离太远,他要努力奋斗,出人头地,才能和她展开公平的对话。
大学四年,天然写的东西并不多,他主要的精力是用来读书,学校的图书馆成了他每天必泡的地方。他的涉猎范围极广,他基本上是按照开架阅览室里的图书摆放顺序阅读的。哲学、历史、地理、文学、社会学、心理学、美术、武术、电影,甚至还有不少自然科学的普及读物,他统统加以研究。当然,读书还是有重点的,那就是文学。古今中外,各种流派,他都加以对比分析,记了30多本札记。他比较喜欢的作家有川端康成、茨威格、海明威、博尔赫斯、卡尔维诺、卡夫卡等人。当然,他最爱看的还是鲁迅的作品,整个《鲁迅全集》他在大学时就通读了两遍。
说起《鲁迅全集》,还真和天然有缘分。
当时,天然在读《鲁迅全集》时,还有着和伟人一样的习惯,喜欢一边阅读,一边在书上划些道道,作些记号。估计图书管理员早就注意到他了,但至到他就要看完最后一册时,才抓了他一个现行。当时的规定,划一道罚款一角。天然的笔迹是有特色的,无法抵赖。管理员是一个刚上班的黄毛丫头,工作正有热情,也真有耐心。从第一册查起,花了整整一天时间,从《鲁迅全集》16册中,共找出天然的笔迹2053处,舍小留大,应交罚金200元,或者是再买一套新的《鲁迅全集》替换。那可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当时,天然每月的助学金尚不足20元。为找书,他只好回到了家乡。他走遍了机关、学校、厂矿大大小小的图书馆,最后总算在县委党校发现了版本完全相同的一部《鲁迅全集》。发现它时,它正躺在一个角落里,身上布满了灰尘。书本的内容倒是全新的,没有留下任何折角或划痕,也许它嫁到这里,就从无一人翻阅过。校长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得知了天然的处境后,居然同意用这一套《鲁迅全集》和北师大图书馆的那一套对换。这位老校长的开明,让天然度过了难关。参加工作后的第一笔积蓄,天然就购买了一套《鲁迅全集》(16册精装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1981年北京第一版,1991年北京第5次印刷。全套16册总定价是16545元)。她就像天然的恋人一样,快乐时读她,痛苦时也读她,得意时读她,失意时更读她。每一次阅读,都会有一种新的体会,一种新的温暖。天然有时候会想,他的血液中大概会含有鲁迅先生的因子吧。
大学时期,天然还有一个嗜好,那就是逛书店、买书。他购书几乎到了狂热的程度,宁可节衣缩食,也要将心仪的书籍弄到手。有一本好书,他就会在星期天沿着新街口门外大街一直走到西海公园,坐在湖边的柳树下,静静地埋头阅读。有时候一看就是一天,中午忘记吃饭也不觉得饿。每当在校园里走到启功先生手书的校训碑前,他就会放慢脚步,“学为人师,行为世范”这八个大字总让他内心涌起波澜。他常给自己打气,你天然就是来自中原一个偏远小县城的穷小子,大学这四年一定要充分利用,决不能浪费半点时光。他也常吟诵孟子的名言“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天生我材必有用。男子汉大丈夫,这一生一世一定要顶天立地,干出一番事业来。
第一卷 风云际会 第8章文字杀手(中)
大学期间,他动笔不多,但一出手就不同凡响。大三时,他在《人民文学》杂志上发表了一部反映大学校园生活的中篇小说。大四时,他化名白光和一位国内研究鲁迅的老专家在北京某家报纸上展开论战,论战一直持续了半年。读者但见这白光不仅观点独特,而且笔法老辣,喜笑怒骂,寸铁杀人,颇具鲁迅老先生的风骨。而那老专家总是以长者自居,以学者为傲,行文又总是引经据典,慢条斯理,周五郑王,就像鲁迅笔下的老冬烘。论战开始不久,就引起轰动,报纸发行量大增,也成了很多北京高校师生茶余饭后议论的中心。不过论战很快就形成一边倒的局面,读者对白光的文章反响强烈,纷纷给报社编辑部来电、来信加以支持。而对于老专家,除一些老朋友们碍于情面给以评说外,基本上遭到了一片嘘声。最后老专家被他这个毛头小伙子批得体无完肤,弄得灰头土脸,只好高挂免战牌。而这个白光究竟是什么来头,也引起了广大读者的纷纷猜测。
天然的卓尔不群,自然也引起了白莎莎的瞩目。她感到来自中原的这个小伙子很不简单,有理想,有追求,有才华,更有一股子干大事的执着劲儿。不过,他俩的相互欣赏都处于地下的状态,处于一种默默的感应状态。他们平时说话很少,在校园或图书馆里相遇大多只是互相点点头,浅浅地微笑一下。不过,他们之间是很有心灵感应的。比如在教室里白莎莎感到天然在看她,她一回头,那天然果然在痴痴地看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再比如在图书馆,有时候他们会不约而同地看同一本书。在老师安排的辩论课上,他俩的观点也非常近似。后来每当有此类活动时,他们俩就自然被安排在同一个小组。时间久了,在同学们的心目中,他俩就是天生的一对金童玉女。但在课余的时间,没有人看到他们俩花前月下,单独相处过,这也很让人不解。但也有消息灵通人士说他俩其实早就在谈恋爱,毕业前夕,还看见他俩坐在礼堂旁边的树丛中谈到了天明。似乎还听到了白莎莎幽幽的哭声和吴天然长长的叹息声。不过,这似乎都无法进一步考证。
在大四时,同学们有的忙着考研,有的忙着找工作,都比往日里匆忙起来。虽然在1993年,国家对大学生是包分配的,但很多学生并不想回到原籍,而是想留到首都北京或其它大城市。当时校园里流传着这样的话“天南海北都能去,就是不上新西兰。”天南海北指的是天津、南京、上海和北京。而新西兰则指的是新疆、西藏和兰州。还有一些人不想当教书匠,准备找门子改行。当然,北京师范大学是全国重点大学,毕业生的去向都是不错的。忙着找关系,只是想找一个更好的去处罢了。这期间,天然并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行动,照旧埋头读书。同学们也理解,因为以他的条件,肯定能留在北京,并且能进一个很好的单位。
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毕业时,吴天然毅然回绝了校方让他留校的决定。辅导员多次找他谈心,说这是学校领导对他的关爱,并且说校方已经定下了要保送他在师大读研究生。但天然的态度很坚决,他说他一定要回到家乡,因为家乡比北京更需要他这么一个教书匠。后来就连系主任亲自出面也没能留位吴天然。多年以来,同学们仍感到吴天然做出这样的抉择是一个让人解不开的谜。
天然的档案下到省城,他又亲自去要到了山阳市。山阳市人事局一看天然是北师大的高材生,大喜过望,就劝他留在人事局。市委办公室的秘书长听说此事后,又让人动员他进到市委办公室。但天然都一一回绝了。他的理由是,他学的是师范专业,想回到家乡白河县作一名教师,从而感恩于家乡。最后,他县城也不留,硬是一竿子插到底,回到了他父亲的老家石门镇。因为吴天然出生在白河县城郊乡的沙坪村,因此石门镇应该是他父亲的老家。不过,吴家的祖坟是在石门镇的。这些出人意料的决定,不知是理性的考虑,还是一时的冲动,又或者是一种复杂心态的呈现吧。
天然回到石门镇后,只在高中教了一个学期的语文课,学校就停办了,整体合并到了白河县第一高级中学。在准备去一高报到时,石门镇的党委书记史天立找到了他,劝他留在镇政府工作。这史天立是他上高中时的班主任,他不好回绝,就留了下来。
乡镇办公室的工作对材料的要求并不高。作为乡镇秘书,对天然来说,那文字工作更是手到擒来的活儿。除了给县委、政府上报所需的材料外,他也负责给史天立撰写讲话稿。平时,还给中央、省、市三级党报党刊写些通讯报道。凭他那笔头子,命中率还是很高的。不到一年,就在报刊上发表了60多篇文章。1994年秋,他被调入白河县委办公室工作,任秘书科副科长。
县委办公室对材料的要求是比较严格的,虽然天然文字功底扎实,思路清、语言活,但撰写严格意义上的领导讲话稿对他来说还是一个新的挑战。刚到县委办写材料时,也的确有一点不太适应。他就翻出办公室历年来的领导讲话稿细细地品味,每天《人民日报》上的社论他也都认真地研读几遍。随后,他又经领导同意,专门和督查室的工作人员跑遍了全县的16个乡镇,深入到大大小小几十家厂矿企业进行调研。半年后,他的公文水平明显提高,他所经手的材料科长已经不再看了,可以直接交到分管文字的副主任手里。没多久,副主任也不用看了,可以直接交到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张大明的手里了。
第一卷 风云际会 第9章文字杀手(下)
天然是个有心人,经过他的揣摩与分析,找到了撰写公文、特别是领导讲话稿的规律。第一条是要做好三个结合:上级的精神、基层的情况、领导的意图。这样写不会跑题,保证一稿的通过率。特别是领导的意图一定要揣摩透,因为材料写得好与差,最主要的衡量标准是看领导是否满意。第二条是要做到三看:一看是谁来讲,二看是在什么场合讲,三看讲话的对象是谁。这样考虑能保证文稿的针对性,比如县委书记和县长的讲话特点就不一样。前者讲的大多是谈形势、提要求、教方法。后者则主要是安排工作、砸实任务,突出抓落实。场合不同,讲话风格自然也不同。比如会议开幕式和闭幕式上的报告要求就是相差很大的。说到对象,也不难理解。比如对村支书的讲话和对科局长们的讲话,同样的内容,同样的领导,那讲话的方式和风格是完全不同的。第三条是要突出辩证法,这能显示领导的思想水平。谈实的不忘虚的,说近的不能忘远的,总结成绩不能忘记查摆问题。第四条讲话稿原则上要归纳出三点意见,这能显示领导的逻辑水平。这三点意见,放之四海而皆准。或者是增强信心、突出重点、狠抓落实了,或者是回顾与总结、形势与任务、希望与要求了,或者是成绩、做法与启示了等等,等等。天然研究了一番,感觉三点就是好,就是妙。两点太少,四点又太多。有上述这四条心得,很短时间,向东就成了材料方面的专家,在白河县委办公室被誉为文字杀手。他也成了县委书记朱永胜的得力助手。
1995年秋天,天然被提为副科级秘书,担任秘书科科长。
在中国县这一级,天然24岁就被提为副科级,那还是很有年龄优势的。他的朋友都对他说,在白河县这个地方,天然应该是明日之星,前途无量。而天然总觉得很好笑,他一个想搞文学的人,这也算走上仕途、搞上政治了。而在县这一级,他们这一行能称为政治吗?而官场上面,盘根错节,勾心斗角,也让天然很反感。比如,在他直接服务朱永胜时,县里某局的一位领导每到天然的办公室总要塞给他一条烟。后来朱永胜到市里担任副市长,而天然也没有真接服务新任县委书记,而是让秘书科的小孙服务。那位局长就很少来天然的办公室坐了,而是经常和小孙联系。偶然来坐,也只是给他塞一盒香烟。并说:“这烟不错,是外地朋友给的,你尝尝。”后来再见面,那位局长也总是客气地给天然让一根烟,并拍拍天然的肩膀说:“吴科长,多联系。”天然就觉得这官场真没有意思,从一条烟到一盒烟,再到一根烟。你说有啥意思?
这一年秋天,吴家的骄傲——吴天彪出了事,给全家带来了很大的打击。老母亲一病不起,老父亲也变得沉默寡言,很少在人前露面了。
1996年初,因为天然卓越的文字才能被调到山阳市委办公室工作,父母才感到稍稍宽了心。
第4章写作班子市委办公室一秘科设在市委办公大楼的三层,共三间房子,大家在一起集体办公。办公室里摆放了不少花草,那都是租用花卉公司的,公司定期会来调换适当的品种。科里每个人都配备了一台电脑,586的,科里还有电话、传真、空调,只是每个人的办公桌上都堆满了报纸、材料,显得有些乱。但总的来说,这里的办公条件还是不错的。
市委办一秘科除了吴天然,原来共有4个半人,那真是各有特点。
科长赵怀中,今年30出头,孩子已上了初中。他头发已明显稀疏,背也有点驼了,脸上也爬了不少皱纹,看上去就像是40多岁,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已在市委办写了十几年的材料,对这份苦差事早已深恶痛绝。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在这里是四朝元老,因为他已熬走了四任市委秘书长。他是不会再去送礼的,领导再瞎眼,下一次的人事调整也一定会给他一个副处级干干。提上副处,他马上卷铺盖走人,一天也不愿再待在这里。他常对天然说:“小伙子,好好干。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最终是你们的。你们就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而我老赵已经是日薄西山了。”科长的材料在外在形式上都无可挑剔,只不过在天然看来,老赵的文章实在是缺乏激情,也没有多少鲜活的内容。老赵的办公桌上堆满了他历年来从报刊杂志上剪下来的文章,还有多年各类领导的讲话稿。任务来了,他也不用多动脑子,而是翻出几篇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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