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瑞君用疑惑的眼神打量了贾明鎏几眼,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我也是刚听段耀武说的,死了一个西山县的民工,在网络上闹得还挺厉害,把市劳动局和市妇联的干部都牵涉进去了,他刚出差回来,就派她女儿向我求援来了。”
啊?段小薇到自己办公室之前已经找过钱瑞君了。这丫头跟他说了些什么呢?看上去她好像大大咧咧的,内心还是有点阴险,自己百般推辞不肯赴饭局,她居然一点口风都没透露出来。
贾明鎏习惯性地打开了手里的记事本,很认真地望着钱瑞君,问道:“哦,她怎么说?”
钱瑞君笑笑,摆摆手,说:“这就不用记了。她说,想请你和郭县长交涉一下,让他出面做做他们县里民工的思想工作,双方各自退让一步,尽快把问题圆满解决。小贾,你看有困难吗?”
贾明鎏很清楚,钱瑞君布置工作的时候,态度越是客气,那事情就越不容推辞。他说:“钱总,没问题,我可以找个合适的时机和郭县长说说看。”
“事不宜迟啊!”钱瑞君流露出明显的不满,他严肃地说:“你可以告诉他,我是护城河开发公司的董事长,希望他把主要精力用在协调和推进招商引资的项目上来,尽快就机电总公司西山分公司的合作达成实质性的意向。”
贾明鎏心里多少有点不太自在,从钱瑞君的口气中听得出来,段小薇没有证据不可能将自己幕后策划的猜测告诉钱瑞君,而把郭咏当成了最大的麻烦。所以,搬出钱瑞君护城河开发公司董事长的身份,要拿招商引资为筹码,压郭咏让步,这明明是一种近乎无耻的交易,郭咏权衡利弊,肯定要以招商引资为重,在民工工资的问题上只能选择退让。
这步棋更绝妙之处在于,你贾明鎏背后扇的阴风烧的鬼火,还得你自己端着水盆亲自去浇灭。
“怎么,有问题吗?”看贾明鎏没表态,钱瑞君严厉地说:“难道要我亲自去跟你那个县长同学说?”
贾明鎏忙答道:“哦,不用,不用,我马上就和他联系。”
“不是马上和他联系,而是要让他立即去办。”钱瑞君斩钉截铁地说。
自从接替顾国平主持公司生产经营工作之后,钱瑞君和贾明鎏说话从没这么严厉过。贾明鎏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连声说:“钱总,你放心,我让他立即去办。”
从钱瑞君的办公室出来,贾明鎏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沮丧,自己费尽周折才有了这大好的局面,本以为胜券在握,可还没有来得及和段耀武正面交锋,就稀里糊涂先败了第一个回合。
回到办公室,贾明鎏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很快理清了思路,自己利用大肚的死亡事件制造事端的目的,只是想对老潘指使人对老妈下黑手实施惩戒,为大肚和西山民工讨了公道,并不是要和段耀武撕破脸皮斗个你死我活,更不是想帮方加文搬开升迁路上的绊脚石,把高副局长搞下台。简单地说就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想到这,贾明鎏豁然开朗,他振作起精神,走出公司办公大楼,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仿佛把一肚子的郁闷都吐了出来,开车接了吴旭,直奔西来顺食府。
饭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贾明鎏和吴旭进到包房的时候,南延平和段耀武、段小薇已经等在那里了,这让吴旭都略感意外,她迎着南延平的目光,笑靥如花:“南秘书,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南延平呵呵一乐,站起来与贾明鎏和吴旭握手,说:“哪里,哪里,我也是刚到。今天段老板请客,我忙里偷闲就早点出来了,否则不知道又要被什么琐事拖住了,每次吃饭都让吴大小姐久候,我也该不好意思啦。”
段耀武迎过来与贾明鎏寒暄,说些祝贺和久违的客套话,段小薇则拉着吴旭的手,姐姐长姐姐短地嘘寒问暖,不时还冲着吴旭微微凸起的下腹扫几眼,窘得吴旭不住地拉扯衣服下摆,羞涩地想要遮掩。
段耀武毫不客气地坐了主席,一左一右自然是南延平和贾明鎏,吴旭和段小薇挨着他俩依次坐下。
段耀武和贾明鎏心里有事,虽然他们表面上看上去若无其事,但多少显得不太自然,所以,没等段耀武开口,南延平先说了话:“贾总,吴小姐,今天段老板请客,他可是有钱的主儿,我们都敞开了肚皮吃啊。”此话一出,众人呵呵笑了起来,饭局在友好的气氛中开席。
笑声中,服务员开始陆陆续续地端上涮火锅的底料和肉菜。
段耀武笑道:“哈哈,好在西来顺只有涮羊肉,吃不了我几个钱。这样吧,南秘书你见多识广,看来点什么好酒好烟,好吃得我肉疼。”
南延平看看贾明鎏,说:“贾总,我们几个都开着车呢,白酒我看就免了,最近酒后驾车查得严,我们可不能撞在了枪口上,对吧?”
贾明鎏自知酒量不行,更怕酒后失言,乐得赞同南延平的提议,就说:“南秘书说得有理,段总,你实在要破费,给南秘书拿几包极品烟吧。”
段耀武刚要招呼服务员,南延平连忙制止道:“搞不得,搞不得,从今天开始机关里开始流行低档烟了。”说完,还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普通包装的烟拍在了桌上。
段小薇不解地问:“为什么呀?”
“小薇,你不知道啊,市劳动局有位副局长,抽好烟戴好表,被网络曝光了,正接受审查呢。”南延平一本正经地说。
吴旭喜形于色:“是啊,市委机关也传开了,据说还惊动了关副书记,南秘书,是真的吗?”
“可不?”南延平停顿了一下,待众人的目光集中过来之后,才压低了声音对吴旭说:“你还记得你那个报社里的同学王康弘么,他借题发挥写了个内参,下午刚送过来。”
段耀武闻听,脸上的肌肉颤动了几下,又强作镇定地问:“南秘书,这么个小事,真有这么严重吗?”
“哦,段老板,你不在国企,也不混官场,说起来是官员高消费的小事,可隐含的意思是干部的**,这就是政治大事了。”南延平郑重其事地说:“当然,这种手法也不是临江的独创,前些日子,南京有位房产局长也是因此垮了台。”
贾明鎏用筷子指指天花板,忍不住问道:“南秘书,那上面对此怎么看?”
南秘书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瞟了贾明鎏一眼,说道:“贾总,这种事情肯定是一查到底,还能表其他的什么态?当然,市劳动局的那个副局长太张狂了点,他那是咎由自取。不过,以我个人的看法,如果是普通网民无聊之后的无意之举,那另当别论,如果是勾心斗角的同僚之争,或者是处心积虑的另有图谋,这种把私底下的恩怨摊到桌面上来的做法貌似聪明,实则拙劣,犯了大忌,是要冒极大的政治风险的。”
点到为止是讲话的艺术,至于为什么,自可以留着贾明鎏自己去琢磨。
南延平揭开了铜火锅的盖子,捞起热气腾腾的一筷子涮羊肉,吱吱啦啦地大快朵颐,边吃还边招呼大家:“有日子没吃了,真香啊,来来来,快吃,快吃,涮过了头味道就不对了。”
难道这一步自以为得意的棋也下错了?贾明鎏嘴里的涮羊肉似乎一点滋味都没有。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之混水摸鱼
边聊边吃,没一会儿大家的头上都冒出了汗。
段小薇看吴旭只象征性地比划了几筷子,就站起身来说:“爸,南秘书,我吴旭姐不适合吃这种东西,看这样好不好,你们在这里大饱口福,我和吴旭姐到对面的自助餐厅说点悄悄话。”
贾明鎏明白段小薇的用意,她要拉着吴旭避开去,让他们三个好说话,看段耀武和南延平拿眼睛看自己,就开玩笑道:“小薇,你是不是怕你爸请客花钱太少啊?”
“哼,贾大哥,你不关心我吴旭姐,还不许我关心啊?”段小薇嗔怪道。
段耀武假装生气,冲段小薇说道:“你这丫头,就知道跟我贾老弟耍贫嘴。”
吴旭何等的聪明伶俐,她站起来拉着段小薇的手,说:“南秘书,段总,真不好意思啊。你们慢吃,我可不敢拂了小薇妹妹一片好意。”
南延平停下筷子,也站起来对吴旭说:“没关系,你们去吧,都怪我太馋这一口了,让你陪着一起吃这种垃圾食品,是我太自私了。”趁着贾明鎏去帮吴旭拿外套,又投过来关切的目光,补充道:“你是该注意营养和保健了。”
几句话,说得吴旭心里暖暖的,她接过贾明鎏递过来的外套穿上,挽着段小薇的手走出了包房。
三个男人看着两个女人摇曳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包房里的空气却霎时紧张起来,段耀武示意服务员给三人换了热毛巾,然后说:“你出去吧,有事我们喊你。”
服务员躬身很有礼貌地退了出去,包房里只剩下贾明鎏、段耀武和南延平三人,段耀武用热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扯了扯胸前的领带,说:“今天请两位来,一是要祝贺贾老弟高升,二是和南老弟叙叙旧,这三呢……”段耀武停顿了一下,看着贾明鎏,却不继续往下说。
贾明鎏扬起头,迎着段耀武的目光接过了话茬:“段总,谢谢你老哥多年来的关照。你是不是想说护城河工地的事?”看段耀武先是诧异,后又点头,贾明鎏接着说:“你放心,出来之前钱总有交代,我已经把钱总的意思转达给西山县的郭县长了,他说,他这次来的任务是招商引资,主要精力要放到与机电总公司的合作上,至于县上几个老乡的事情,也是临时赶上了,纠缠得头疼,拜托段总多多关照,也好让他忙点正事。”
南延平问:“郭县长?是不是临江黄埔班的那位郭咏。”
“是的,南秘书好记性啊。”
“哪里,因为他上次发言偏了题,所以印象深刻。”南延平突然又问:“段总,你跟贾总打的什么哑谜啊?”
“南秘书,原来你们都认识啊,有意思,有意思。”段耀武哈哈大笑了几声,把护城河工地最近发生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然后爽快地说:“贾老弟,请你转告郭县长,该我名城置业承担的,我段耀武绝不含糊。”
南延平听了,微微点头,说:“段总,现在强调以人为本,和谐发展,民工无小事,况且还死了人,你可得重视啊。”说这话的时候,南延平脸上虽然含着笑,语气却很认真。
“是的,是的,这我心里有数,都怪我手下的老潘等人素养太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不,今天专程把两位老弟请来,就是想请你们帮我想想办法,找找辙呢。”
贾明鎏刚要张嘴,南延平先说了话:“段总,帮忙可以,但有句话我有言在先,官身不由己,违反原则的事,我们是不会做的,贾总,对吧?”
对于南延平为人处事的风格,贾明鎏很是佩服,这几句话既宽了段耀武的心,又给贾明鎏留有余地,委婉得体,善解人意,贾明鎏本来比较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呵呵,两位老弟,你们都是有前途的人,老哥我不会害你们的。死人的事,自然要把家属安抚到位,西山几位老乡可能还有点伙食费的分歧,我想也能算得清楚,加上郭县长做做工作,估计也很快能下地。只是市劳动局有位姓方的处长,他们天价局长出事之后,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盯住名城置业不放,不知道什么意思?”段耀武话是冲南延平说的,眼睛却看着贾明鎏。“哦,对了,还有那个叫什么康弘的记者,也一直不依不饶想借机做点文章,这几天,临江卫视《生活广角》栏目有个女记者,也几次要来采访,搞得我和小薇疲于奔命,焦头烂额。”
南延平笑道:“段总,怪不得你一脸的愁容。我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别介意啊,惹出这么一大堆的麻烦,你手下人说话办事的能力和水平太差劲了。这什么年头啊,不比你刚出道抢地盘的时候,民工有文化,懂政策,高压手段早过时了。还有,新闻监督的能量大了,记者一生气,后果很严重啊,不是太原则性的问题,我们都要让他们几分,据说你手下人对记者傲慢得很,本来不想写的内参也要写几笔呢。”
一席话,段耀武刚擦过的额头又冒出了汗珠,脸也涨得通红。贾明鎏听话听音,看来南延平与段耀武早就相当的熟识,说起话来一点不客气。自打认识段耀武以来,总见他颐指气使趾高气扬,还真没见过谁敢这么对他不留情面。当然,南延平的话贾明鎏听了也觉得解气,老潘那浑不吝的架势,总以为临江是他的势力范围,花天酒地为所欲为,没人敢摸他的老虎屁股。
贾明鎏趁机也说:“段总,公司规范化管理靠的是高素质人才,那种自以为你老大,他老二的粗人,总在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得罪人,不划算啊!”
被贾明鎏奚落了几句,段耀武心里很不舒坦,他压住火气,强装笑脸说道:“两位老弟说得太对了,你们别看我这人脸黑,可太重感情了,对那些一起创业的老人,还真抹不开面子,嘿嘿……只是,现在这个局面,还请两位想想办法,帮我度过难关。”
“段总,你先说说你的想法,看我和贾总能在哪些方面帮上你的忙。”南延平说话分寸拿捏得真是恰到好处,该留余地的留余地,不该留余地的就先替贾明鎏应承下来,容不得他再推辞。
“那,我就说说。我们总体上的意思还是就事论事,不要把其他方面牵扯得太多。西山县民工的伙食费我们立即清算给予补偿,争取让郭县长好做工作,死者的丧葬费和抚恤金初步达成意向是30万,比照临江市劳动事故最高标准核算,不足部分我们名城置业来补;报社记者那边我安排让小薇找他谈谈,今年下半年不少楼盘要建成了,再增加几十万的广告投入。这么一折腾,名城置业不谈间接损失,光直接经济损失也是上百万,教训深刻,代价惨重啊。”
“呵呵,南秘书,段总这么安排我想各方面会满意的,哪里还需要我们帮忙啊。”贾明鎏望着南延平,极力掩饰住自己的幸灾乐祸,继续添油加醋道:“段总,如果底下人办事认真点,说话委婉点,这种损失完全避免得了。如果还是头脑简单,作风粗暴,说不定哪天会把事情搞到你都难以收拾的地步。”
段耀武本来对老潘擅自让包工头压制民工就有所不满,贾明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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