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嫁人,我要读书
背到乡中学,几个人一起上了车子,径直开到了县医院。
到医院拍完片子,医生一个劲地埋怨贾明鎏:“你们怎么搞的,骨头都裂了,再拖下去,孩子这脚就残疾了。住院吧,我们先用夹板固定,观察几天。”
听说要住院治疗,老王愁眉苦脸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不说话,王小翠忽闪着两只大眼睛看看父亲,又看看贾明鎏和吴旭,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可怜的模样让吴旭心一阵阵地揪着疼。
贾明鎏略一迟疑,对吴旭说:“小旭,我去办住院手续,你和县团委的老张联系一下,就说我们请他过来商量小翠下步怎么安排为好。”
手续办好之后,县团委的老张也过来了,贾明鎏掏出几张票子,让老王和大肚去给王小翠买点生活用品,三个人就围坐在王小翠的病床前商谈。看老王和大肚出了门,王小翠扯住吴旭的手,伤心地哭:“贾爸爸,吴妈妈,我不要嫁人,我要读书。”
“什么?”看着王小翠发育不良的身体,吴旭差点叫出声来。“你才多大啊?”
“我15都过了,虚岁算17,我父亲给我说下了婆家,就是大肚的弟弟。”王小翠哭得很委屈,一个劲儿地说:“我要读书,我不要嫁人。”
怪不得大肚背着王小翠一路辛苦,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原来王小翠就快要是他的弟媳妇。
“小翠,你别哭,慢慢说。”吴旭安慰着王小翠。
王小翠从书包里掏出了几张纸,上面写满了字,都是写给贾明鎏和吴旭的信:“我要给你们写信,我父亲不让,还打我,骂我,那天下雨从学校回来,我自己从山坡上跳下来,自己把脚摔坏了,我想,人家总不会要一个坡脚的老婆。”
“真是个傻丫头啊,你就没想过,脚摔坏了,不能上学了,以后怎么办?”吴旭亲昵地摸着王小翠的头发。
贾明鎏不解:“你妈妈呢?”
“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丢下我和父亲,跟一个外面来的木匠跑了。”
吴旭更加不解,联想到自己的身世,爸爸对自己关爱有加,生怕受一丁点的委屈,这王小翠的父亲怎么就不知道疼惜自家的女儿呢。“你是你父亲唯一的亲人,你父亲不应该这么对待你啊。”
王小翠低下头,哭着小声说:“555,你们寄给我的钱,除了给我交过学费,我省吃俭用剩下来的,我父亲都收起来了,我父亲想用我嫁人的彩礼,再给我找个妈。”
听了半天的老张跳了起来:“有这么做父亲的吗?拿女儿去换自己的老婆?”贾明鎏摆摆手让老张安静:“唉,老王也难啊,才三十几岁的男人,一个人带着小翠不容易。”
吴旭安慰王小翠:“小翠,别担心,我们来了就好了,不会让你嫁人,还会让你上学念书的。”
“真的吗?”王小翠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吴旭,直到吴旭重重地点了几次头,才转过头来看贾明鎏。
贾明鎏也微笑着点头,又和老张商量:“张书记,你能不能帮个忙?以后呢,我们还是供小翠读书,你看怎么能打消他父亲要她嫁人的念头?”
老张想了想,说:“没问题,这事交给我。”
没一会儿,老王和大肚拎着脸盆牙刷等回来了,王小翠咬着下嘴唇胆怯地偷看这两个男人,眼泪就在眼眶里转。老王看着几个人的脸色和架势,知道王小翠说了什么,躲在一边不敢靠近。
贾明鎏和蔼地把老王拉过来,说:“老王,你说,这小翠算是我们的干女儿吧?”
“算的,算的,你管了她几年了,可以算的。”本质上,老王还是憨厚和本份的。
“我们还要供她上高中,上大学,你看呢?”吴旭逼住老王。
老王剜了王小翠一眼,没做声,王小翠吓得一激灵,直往吴旭身后躲,吴旭搂住她,小声安慰着。
“老王,我知道你也难,可小翠真的还太小啊。”贾明鎏趁势答话。
老王看了一眼大肚,叹口气说:“贾同志,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我当父亲的,哪能不知道疼自己的女儿,可是,唉……”
“有什么难处你就说,可不能做违法的事。”老张说这话,眼睛却看着大肚,看来老张对付村民有自己的一套,这句话把老王和大肚都吓了一跳。
老王吞吞吐吐地说:“我真的是为了小翠好啊,你说她一个女孩子,读了高中,考上了大学我肯定供不起,考了不也是白考;万一要是考不出去,过了18岁,哪里还能找到好人家?这丫头,除了读书,农活、家务活什么都不会做,好人家也不肯要啊。”
是啊,天底下哪有不为女儿考虑的父亲。
虽然老王的说法在城里人看来有些荒唐,但贾明鎏和吴旭觉得老王的说法,站在他自己的立场有他的道理,大家确实误解了老王的一片苦心。
老张不失时机地做老王和大肚的思想工作:“你们要知道,国家有婚姻法,还有刑法,和不满法定年龄的女孩子上床生孩子,那是可以抓去坐牢的。”
“不会吧,我们村子里好多这样的。”大肚嘟囔道。
“怎么不会?民不告,官不究,政府睁只眼闭只眼算了。王小翠就不一样了,我们政府的人知道了,就不能不管的。”老张说起来轻描淡写,语气却非常肯定。
老王连忙打圆场:“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只是说说亲呢,又没摆酒过门呢。”说着,又瞪了王小翠一眼,吴旭明显能感觉到王小翠的身子一颤。
大肚就盯住老王不依不饶:“王叔,那我家的彩礼就不用送过去了。”
老王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不用了,你没听贾同志说,我家小翠还要上大学的呢。”
贾明鎏趁热打铁:“就是嘛,王老哥,你不用担心,王小翠考取了大学,我们还会资助她,她也可以勤工俭学自己挣学费。等她毕业了,出息了,还怕没有女人看上你?”
老王使劲抓着头发,咧开嘴嘿嘿直乐,大肚有点气急败坏,冒出来一句:“那要是考不上咋办?我弟弟可不能等着。”
看父亲的态度有所转变,王小翠大着胆子呛了大肚一句:“大肚哥,让你弟弟别等了,我上高中还要三年呢。”王小翠是巴不得赶紧推掉这门亲事,大肚一听,脸一黑,哼了一声,甩手出门走了,老王想要去追,看看老张几个人,一跺脚没有迈步。
贾明鎏拉老王坐下,掏出随身带着的烟,给老王和老张一人一盒,等他们点上火,才不紧不慢地说:“王老哥,我向你表个态,就算王小翠考不上大学,我们也一定把她带到城里去,给她找个事做,这你总放心了吧?”看看老王还是有疑虑,就指着老张说:“你看,这是县里的干部,可以替你作证明的。”
老王激动得握住贾明鎏的手:“好人啊,贾同志。你们都这么说了,我还要不愿意,那我这个当爹的岂不是猪狗不如了。小翠啊,还不谢谢你的贾爸爸,吴妈妈。”
王小翠要爬起来跪在病床上给贾明鎏磕头,被吴旭一把拉住了:“小翠,不能这样,只要你懂事,好好读书,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王小翠不住地点头,抱住老王又哭开了,不过这次脸上却挂着喜悦的笑容,病房里的其他病友和亲属,目睹了他们对话的全过程,有个病人家属带个头,大家伙一起鼓起了掌。
《临江晚报》驻西山县的记者站不知哪里得到的消息,赶到病房要来采访,一进门就看到如此热烈的场面,喜出望外,举起相机就要拍照。贾明鎏忙跑过去用手遮住镜头,把这个记者吓了一大跳。
贾明鎏和吴旭掏出了几乎所有的现金交到了老张手上,请他在王小翠出院之后帮忙结清医药费,如果不够的话就电话联系,如果有多呢就留着给王小翠做学费,又交代老王辛苦几天,陪着王小翠养伤。
吴旭反复叮嘱王小翠一定要听父亲的话,伤好了抓紧把拉下的功课补起来,争取考上县重点高中,等放假了再来接她到省城去住些日子,王小翠和刚见面时像换了一个人,红扑扑的脸蛋上笑得是那么的甜蜜和舒心。
贾明鎏交代完之后,拉着那个莫名其妙的记者到了医院的院子里,告诉他自己是受临江机电总公司钱瑞君总经理的委托,来西山县看望贫困学生,回去汇报后希望能和西山县结成扶贫的对子,帮助有困难的农民群众脱贫致富,所以一定不能宣传自己,要多宣传临江机电总公司,宣传县团委、乡村的各级干部。
小记者听着连连点头,跑过去和王小翠聊起了她的情况。
临走的时候,老王抱着王小翠把贾明鎏和吴旭一直送到了医院门口,王小翠搂着吴旭的脖子不肯松手,小丫头几乎哭成了泪人,惹得吴旭也跟着一起哭,老张和小记者劝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谁跟母夜叉过一辈子
看着路旁闪过的山野之中,不断有和王小翠差不多年龄的男女孩子劳作的身影,贾明鎏一路感慨万分。“王小翠真的是命苦啊,吴旭,你说说看,如果我们出生在那个小山村里,光着脚在山坡上奔跑的会不会就是我们了。”
“是啊,很可能我就是吴小翠了。可黄欣不是出生在省城吗?不也是命苦。明鎏,我们得帮帮她,她和范大伟这么个结果,多少跟我有关系,我有时候夜里想起来,就觉得心中有愧啊。”
贾明鎏想到当初黄欣对自己的一口拒绝,隐隐有些酸楚,只现在美人在侧,不便明说:“我们该怎么帮他呢?范大伟做下的坏事,总归要他自己来收拾摊子。”
吴旭轻轻地叹了口气:“前几天我去看过她,这黄欣还没有死心,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她简直是魔障了,硬说她和范大伟是有感情的。你说,一个单亲妈妈该多难啊。”
这句话触动了贾明鎏的灵魂,他不可能在无动于衷:“嗯,可黄欣到底怎么想的呢?提过什么要求吗?”
“她自己倔强得很,什么也没说,她妈妈也拗不过她,怕她寻死觅活的,只提到过要是有个十万块钱,孩子将来才有个指望。”
“十万块钱,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呢。”
吴旭叹口气:“不知道黄欣还这么死心眼,她这么未婚生子,单位正好在搞下岗分流,这下可好,不用找借口就让她回家歇着了。”
贾明鎏当然清楚,黄欣的单位本来就不太景气,现在全省的国企都在学习机电总公司的经验,强力推进国企改革,这样的情况毫无疑问是首当其冲。“好吧,我来找找范大伟,这家伙还有点良心的话,至少要养活自己的孩子。”
“只好如此了,不过,你千万别和他斗气,他要是犯起浑,你可别蛮干啊。”
“知道了,我现在是有家有口的人,不会再意气用事了。”话没说明,但吴旭听起来很受用,一个男人能为了自己改掉坏脾气,这不是爱得真切又是什么?
贾明鎏仔细盘算了一番,要帮一把黄欣,就得和范大伟当面谈。
车到临江,把吴旭送回家,立即电话约范大伟出来,就在名士俱乐部。
“贾老弟,正春风得意还记得我老范?”范大伟进门就大大咧咧地坐在了贾明鎏的面前。
“呵呵,记不起谁也不能忘了你范老兄啊。”贾明鎏挥手招呼服务生点了几瓶啤酒和一些水果,小吃。
“也是,没有我范大伟,你哪里勾得上吴旭。”范大伟架起了二郎腿,抽出一根烟,看贾明鎏摆手,就自己点上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一直闷在肚子里,好半天才慢悠悠地从鼻孔里冒出来。
“彼此,彼此,否则你怎么又勾得上黄欣。”
范大伟叹口气,把半截烟死死地按在了烟灰缸里:“别提了,我们两个缘分到头了。”
贾明鎏假装一惊:“我听吴旭说,你不是要结婚了吗?”
“是啊,可新娘不是黄欣。”范大伟嘴角挂着得意的笑。
贾明鎏变色道:“人家都怀孕了,这个时候把人家甩了,真MD不厚道。”
“老爹老妈非要逼着我娶什么厅长的千金,我有什么办法?”
“你这家伙无所谓哦,有新鲜草吃哪里还管别人的怎么过?”
“KO,你恶心我。”范大伟斜着眼盯着贾明鎏。“那个千金,膀大腰圆,一脸的雀斑,凶巴巴的像个母夜叉,不知道被别的男人蹬了多少回了?”
“哈哈,报应啊。”贾明鎏嘲笑完了,又关切地问:“老范,你就这么认了?”
“不认能怎么的,老爹的帽子捏在人家的手上。MD,以前都是公主和番,我爹说了,现在轮到大老爷们出关了。”
“好,真MD有学问。”贾明鎏压低声音说:“我听吴旭说,黄欣准备挺着大肚子上你的婚礼上去闹。”
“什么,她敢,我扇死她。”范大伟跳起来。
贾明鎏把范大伟按回到椅子上:“凭什么不敢?你抛弃了人家,还能不让人家喊喊冤吗?”
“那MD的不全完了?老贾,这消息可靠不?不能跟我开这种玩笑。”看贾明鎏笑着点头,范大伟急了:“不行,得阻止她,否则我死定了,不是死在我爹手上,就要死在那母夜叉手上。”
“唉,同情,绝对的同情,想当年多么风流潇洒的范公子,今天竟然落到了这步田地。唉……”
“老贾,你MD把我约出来,就是为了看我老范的笑话?”
贾明鎏摆摆手:“哪里,哪里,我是来跟你商量个办法。”
“你有这么好的心?”
“算你说对了,依着你小子的死缠吴旭的做法,我巴不得看你的笑话。但是,黄欣还是吴旭的好朋友,吴旭我要帮她一把,我就顺手把你给救了。”
“呸,我就知道你老贾没安什么好心。”
贾明鎏站起来,笑眯眯的说:“既然你不想让我救你,那就等着那天我和吴旭领着黄欣去喝你的喜酒。服务员,买单——”
范大伟拉住贾明鎏的袖子:“老贾,你这狗脾气得改一改了,话还没说完呢,怎么就要走?”
贾明鎏坐下来,假装不乐意,范大伟举起杯子,嘿嘿干笑了几声:“老贾,我们边喝边说。”
贾明鎏喝了一大口,抹了一把嘴:“我问你,黄欣肚子里是你的孩子不?”
“是。”
“你想跟那母夜叉过一辈子不?”
“打死也不想。”
“那好,我劝你给自己留条后路。”
“快说。”
“借这机会敲你老爹一把。一是为了现在安抚好黄欣,二是将来为蹬了母夜叉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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