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虽然装束简单,可身上透露出来的气质却是吸引了李弘的注意力。
张文瓘和李敬玄见李弘走进了大殿就忙起身施礼,“张文瓘、李敬玄参见殿下!”
“张柬之,李峤参见殿下!”
李弘刚要对张文瓘和李敬玄说不用多礼时,就被两个身后的人报出的姓名给吓住了。
李峤,张柬之?
没有搞错吧?
李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文瓘和李敬玄向自己举荐的人尽然是铁腕宰相张柬之和李峤?他立即将目光移向了张文瓘和李敬玄身后的两人身上。
这两人可都是大唐未来的名相,而且张柬之还是一个一心忠于李唐,到了武后晚年时复辟李唐王朝的主脑人物,因此之前李弘就已经有想将两人收到自己麾下的人想法,现在正好,两人竟然直接被张文瓘和李敬玄举荐到了东宫,倒是给他省了不少事儿。
李弘只是微微一愣就恢复神情,有点不敢确定的再次问道,“你们就是张柬之和李峤?”
“正是。”两人不知道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这么问,就再次恭敬的回答道。
得到了张柬之和李峤的答复,李弘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今天自己可真是捡到宝了啊!一下子就收了两名大唐未来的名相为自己效力。
不过他在脸上依旧没有表现出来过多的喜悦,而是淡淡的说道,“不用多礼了,你们都坐吧!”
说完,就径自走到大殿的主位上坐下。
张文瓘和李敬玄等到李弘落座就开始向他解释张柬之和李峤的情况。
张柬之是襄阳人,年少时补了太学生,涉猎经史,高宗龙朔元年的进士,之后被任命为清源县的县丞,今年刚被调回长安,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安排具体的职务。李峤,今年只有二十三岁,他20岁时就中了进士,被调到安定县当县尉,他也是今年被迁回长安的。
张文瓘非常的欣赏李峤的文采,才会将他举荐给李弘。李敬玄是崇文馆学士,他知道张柬之以前在太学时出色表现,是一个沉稳,能敢正事儿的人,才会将他举荐给当下正是用人之际的李弘的。
两人介绍完张柬之和李峤的情况,见太子殿下很满意自己举荐的人,就将张柬之和李峤留在了东宫,匆匆离开了。
这时已经到了午时,李弘要用膳,之后还要进行身体治疗,就命人让张柬之和李峤领下去,让他们下午到书房见他。
到了下午,还没有等到见张柬之和李峤,刚做完治疗的李弘就被高宗召回了宣政殿。
到东宫宣旨的内侍是高宗身边贴身太监叫张德海,他在见到李弘之后神情有点紧张,说陛下让太子殿下即可进宫去宣政殿,除此就没有说具体的情况。
张德海虽然只是一个传话的内侍,可李弘还是在他焦躁的表情中感受了一股危机的气息。
难道是孙思邈的药方出了问题?或者,又有人想对自己不利,弹劾了自己?李弘不敢多想,匆匆换了朝服就跟随张德海向大明宫的宣政殿而来。
到了大明宫,李弘走进大殿时,发现宣政殿里不止有高宗和武后两人,大唐的宰相们全都到齐了。
他们分别是: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李绩,中书令许敬宗,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戴志德,侍中兼、御史大夫、户部尚书窦徳玄,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姜恪和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乐彦玮等。
只是这时的宣政殿气氛非常的沉闷,高宗和武后都阴沉着脸不说话,而宰相们除了闭目养神的李绩,和一副置身事外的许敬宗外,其余众人多少都显得有点焦躁和不安。
宣政殿骤然被一股炙闷的气息笼罩着,显得压抑和冷凝。
李弘刚要施礼,就被高宗的话高阻止了,就见他语气冰冷严肃的问道,“太子,日前你派李多柞去终南山请孙思邈,是不是走的华县这条路?”
“为了不惊动沿途的官府和百姓,李多柞他们走的就是这条路。”李弘不解高宗为什么这么问,就如实的回答道。
“那你知不知道发生在华县刘家村的惨案?”高宗继续问道。
“儿臣不知。”李弘忙回答道。
“不知?”高宗冷哼道,“华县县令的奏章已经到了,说刘家村全村三百多人被灭杀,而且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他们发现凶手所用兵器乃是仪刀。仪刀现在还没有量产,除了朕的戍卫左右千牛卫外,就只有你的亲卫左右监门率府和左右内率府佩戴。”
“你说,这次屠杀案是不是李多柞他们干的?”高宗语气拔高了半截,声色俱厉的吼道。
“父皇——”听完高宗的怒吼,李弘的整身体似乎一下子就像掉进可冰窟一样,他全身发冷,额头和背脊已经冒出了冷汗,“儿臣是派李多柞和一千右监门率府铁骑去了终南山请孙真人的,可这,次屠杀案绝对不是他们所为,还请父皇明察。”
现在李弘已经从高宗的质问声中大概的了解了事情原委,他知道自己被人给陷害了。
之前殿中侍御史郑红、监察御史王达上书弹劾他私自调动亲卫铁骑时,他以为只是有人借机跟他作对,想毁他声誉。
因此当面见武后和高宗时,两人跟他提到有人上书弹劾他时愤怒样子,他还以为这是两人想借机向他表示一种对他的偏爱,以便让他对他们更加的恭顺。可现在他才发现当时是他自己太幼稚了,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种不合常理的弹劾中夹杂的一系列危险的气息。而那个时候,就是因为高宗和武后已经敏感的察觉出了这种不正常弹劾中的诡异气息,他们才会那么的雷霆大怒。
想通了这一点的李弘脸色骤然惨白。
这一刻他才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即将面对的危机有多大。
因为他已经隐隐约约的觉得上次被郑洪和王达上书弹劾,只是敌人对他的开胃菜,只是为了在朝堂上引起百官的注意,而现在的屠杀案才是对他下的一剂猛药,而且以敌人这种步步为营的心机和手段,他相信敌人还有下一步计划正在酝酿中。
第九章 泾渭分明
高宗之所以勃然大怒训斥李弘,只是想在重臣面前演下戏,实际上他很清楚这件灭杀案绝对不是李多柞做的。
因为让李多柞充当李弘的亲卫统领是他下的旨意,而且李多柞是他给李弘选的人,所以他非常了解李多柞的品性和能力,因此他也确定李多柞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不能太明显的偏袒李弘和李多柞,而是更要装出一副要严办的样子。
“陛下息怒,微臣以为不能仅凭华县仵作的验尸结果就断定这是李多柞和右监门率府铁骑所为,此事还需派人前往详查才是啊!”作为高宗的亲信,宰相戴志德立即出言说道。
“微臣同意戴仆射的意见。”就在戴志德话音刚落之际,新任宰相乐彦玮开口说道,“太子右监门率府铁骑乃太子亲军,平日里纪律严明,而李多柞又是太子亲卫将军,行事作风一向严谨,要说华县刘家村的灭村惨案是他们所为,微臣觉得此事太过蹊跷,还请陛下派人前去详查,务必要找出陷害太子于不义的真凶,绳之以法。”
乐彦玮这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绝对有一派宰相的风范。
可他不曾发觉的时,就在他开口说话时,高宗的脸上虽然闪过一丝欣慰的笑容,可是武后的脸色变得有点阴沉。而且就在他说完这句话时,宣政殿里其余的宰相们全都低下头沉默不语,没有人再开口附和他。
李弘知道这是乐彦玮不懂官场规矩,或者说他在政治上幼稚的表现触怒了武后的结果。
因为在宣政殿里的宰相中,李绩看似是高宗的人,可由于他是个官场老油子,善于审时度势,更清楚谁的权利更大,谁能给他的更多,因此他更倾向于武后,而许敬宗和窦徳玄是铁杆的武后党,至于姜恪和孙处约都是跟乐彦玮一样刚刚被提拨到宰相的位置上,他们人微言轻,还不敢在武后和李绩、许敬宗他们之前发表自己的看法。
因此现在的宰相团中武后的势力很大,而高宗只有一个亲信戴志德可用。
正因如此,高宗才会迫切的在三个月内连续提拔了乐彦玮、姜恪和孙处约为宰相,就是想制约武后在朝堂上的势力。
武后对此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她心里不是没有怨言!
现在高宗训斥李弘,身为高宗亲信的戴志德自然要同高宗一起演戏,而这时作为“二圣”之一的武后还没有开口,作为宰相之首的李绩和许敬宗两人也没有开口说话,乐彦玮一个新任的宰相就急匆匆的率先开口了,而且还直接说这是有人在陷害太子李弘。
试问哪个宰相敢附和他的鲁莽言行?
试问武后又岂能不恼怒这个愣头青的不识时务,和乐彦玮这么急匆匆的想充当高宗的马前卒举动?
骤然间,宣政殿的气氛变得有点冷清。
李弘冷眼旁观宣政殿内的情景,现在他才了解了什么叫“二圣临朝”,什么叫“政无大小皆与闻之,天下大权,悉归中宫,黜陟、生杀,决于其口,天子拱手而已”了。以眼前的形势来看,武后确实已经隐隐有要架空高宗的意思了。
这也难怪之前高宗的废后举动会成为一出闹剧!
看到殿内气氛有点冷清,自己的表演似乎要冷场了,高宗的表情有点复杂,他冷声一声,目光扫向了大殿里的宰相们,看到李绩双目紧闭,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许敬宗正在低头沉思什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窦徳玄的身上。
窦徳玄注意到高宗的目光,清楚高宗要他做什么,就瞥了一眼高宗旁边的武后,见武后不曾理会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就微微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陛下,娘娘,微臣同意戴相的意思,我们不能仅凭华县仵作的验尸结果,就断定李多柞和右监门率府铁骑就是华县屠杀案的凶手。而且此案疑点直指太子亲军,不排除有人想借机陷害太子殿下的可能,因此此事干系甚大,还望陛下和娘娘明察。”
“老臣的意思是让大理寺的人去详查,若是真有人想借此陷害太子殿下,务必要严惩不贷。”许敬宗开口建议道,“不知道娘娘的意思是?”
“既然李多柞是陛下亲自甄选的东宫将领,本宫自然也不认为他会这么做。”武后语气平静的说道,微微一思量就继续道“就让大理寺少卿张德裕去华县亲自查办吧!陛下以为如何?”
武后不问诸位宰相该怎么办,而是一锤定音的同意了许敬宗的建议,派大理寺少卿张德裕前去查案,根本就不给高宗行使皇权的机会。
高宗对此也无可奈何,谁叫宣政殿里的七位宰相中有四人是偏向武后呢?就只能淡淡的说道,“就依皇后的意思办吧!”
“多谢父皇,多谢母后!”李弘忙谢恩道。
现在他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武后在众宰相面前的权势,果然在一些事情的决断上高宗已经失去了他该有的权利。
自古太子的问题才是国之大事,现在太子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宣政殿里的宰相们全都松了一口气。这时就见主管兵部的姜恪道,“陛下,前方传来消息说吐蕃使团已经到了松州,十日之内肯定会到达长安城,不知到时候该怎么安排?”
“吐蕃使团?”高宗冷哼一声道,“他们的速度可真够快啊!”
龙朔三年,吐蕃攻入吐谷浑,迫使吐谷浑可汗曷钵和弘化公主殿下带领数千帐吐谷浑百姓迁至凉州,同时又派使者论仲琮入朝觐见高宗,除了向他陈述吐谷浑的罪名外,就是想索求原吐谷浑的赤水地作为他们的放牧地,还想继续跟大唐和亲,可是被高宗给拒绝了。
这次吐蕃再次派使团入长安觐见,高宗又岂能不清楚吐蕃的心思?
“陛下,自松赞干布去世,其孙芒松芒赞继位之后因年幼而大权旁落,由大相禄东赞执掌国政,禄东赞这个人很有才能,他在总揽吐蕃实权之后改革和完善了吐蕃的官员体系,又划定田界,实行改革,现在吐蕃国力已经很强。而龙朔三年他们吞并吐谷浑之后实力再次大涨,已经隐隐威胁到我大唐的西域诸镇。这个时候禄东赞突然派出使团到长安来觐见,恐怕另有意图,我们不得不防。”许敬宗沉吟了一下,详细的分析道。
“许相的意思是,这次吐蕃使团到长安觐见,除了继续向我们陈述吐谷浑的罪、索求赤水地作为放牧地、想跟大唐和亲外,还有想试探大唐在西域问题上态度?”姜恪皱眉问道。
许敬宗微微点头。
高宗和武后同时一凛!
因为真要像许敬宗分析的,吐蕃这次到长安觐见是想试探大唐对吐蕃在西域问题上的态度,那么这次该怎么接待吐蕃使团就成了一个大问题啊!
“陛下,娘娘,眼下我们在辽东的战事已经进入了反攻阶段,跟高丽和百济的大战在即,这个时候禄东赞遣使到长安,必然是看出了到时候我们再难以分兵顾及西域防卫,因此这次接待吐蕃使团的人选需要慎重才是啊!”戴志德一脸忧心说道。
“这个人既不能表现的太软弱,让吐蕃看出我们这几年对待西域问题上的真正想法,又不能太刚硬,以至于触怒了吐蕃,让他们立刻发兵西域,而是要稳住吐蕃使团,让他们误以为我们现在依然有能力镇守西域,让他们不敢在这几年内染指西域,这确实是需要一个大才之人才行。”武后微微点头道,不由的将目光移向了许敬宗问道,“许爱卿,你心中可有这样的人选吗?”
“这…”许敬宗被问住了,他刚要说话就被乐彦玮给抢先了,就听乐彦玮义正言辞的道,“陛下,微臣建议让太子担当此任。”
嘎登!
李弘听到乐彦玮的话,他刚松了一口气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上了。
李弘心里真想骂乐彦玮的娘,这货到底是谁的人?怎么老跟自己过不去啊?这是一件出力不讨好事情,办好了没功,办差就有过,这是自己能做的吗?这不是将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可出奇的是武后这次竟然没有反对乐彦玮的提议,而且还在乐彦玮将说完之后没有给众人开口说话的机会,主动开口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呢?”
武后的话音一落,到现在一直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