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起游动,水就会活起来,鱼也不会死了。”
说到这里,陈丹又好奇地抬起头来,盯着沈淮看:“你把你自己比作这条鲶鱼啊!不过话说回来,你要管理钢厂的话,不是应该把其他有活力、上进心的员工拿出来当鲶鱼吗,哪有自己去当鲶鱼的?”
“你怎么知道没有人希望我当鲶鱼?”沈淮笑着问,他知道陈丹是老中专生毕业,还在读函授,比绝大多数漂亮女人靠着自己的脸蛋吃饭,要好强得多。只可惜这个社会只给她的容貌吸引。
“啊,谁啊?”陈丹好奇的问。
“过些天你会知道的。”沈淮心想谭启平赴任的消息这两天应该就会传到东华吧,有陈铭德的前车之鉴,谭启平到东华后不会轻举妄动。
谭启平在市里不轻举妄动,他要再在梅溪在耐着性子按兵不动,这他娘的僵局何时才有可能打破?沈淮也知道谭启平是乐意看到他跳头当条鲶鱼把东华的死水撑活一起,只要闹出来的局面是他市委书记所能够控制的就行。
见沈淮不说背后有人做靠山,陈丹也不好奇,相反,沈淮今天跟她说的话,已经是够多了,何况这些话本不该说给她听的——陈丹觉得很奇怪,觉得沈淮的心似乎很孤单似的,再想到他前些天抱着金子痛哭的情形,心想,或许他只是要找个人说说话吧。
第四十一章地盘
吃过饭,沈淮也没有立即回镇政府,而是在镇上溜跶起来。
接待站是九零年新建的楼,可以说是除了钢厂之外,梅溪镇最为标志性的建筑。
楼临街高三层,往西逐级抬高到五层,半弧形结构,线条很流畅,外立面贴满白色间缀蓝花的马赛克,仿佛一道涌来的白色海浪。
临街的半片楼作为镇接待站使用,除了餐饮之外,还有客房部。不过梅溪镇挨着东华市区很近,对住宿要求稍苛刻一些的客人,都会住到东华市区去,接待站的客房部,经营状况谈不上理想,唯有餐饮部依靠政府跟钢厂的吃喝过得特别的滋润。
从接待站南面的庭园绕进去,就是跟接待站同一栋楼的文化站。
说是文化站,其实也早承包出去了。
进门底楼的大厅里就摆放了一圈游戏机,大中午的,里面拥挤了不少社会青年以及梅溪中学的学生,在角落里还有一群人围着赌游戏币的两台老虎机,没有人在意沈淮走进来。
从转角扶梯走上去,二楼是镇上的录像放映厅。门口挂着一张黑板,用红白粉笔写有今天下午要播放的录像。
《卿本佳人》的影片名上,还大大的标注着“香港艳情大作”六个字。
三楼是舞厅,里面光线暗暗的,还没有到营业的时间,看不到有人在。四楼才是镇文化站在这栋楼里唯一保留的设施,镇图书室。图书室的门虚掩着,也看不到有人在。
五楼是办公室,大中午也看不见有人在,再上就是天台。
天台上有对情侣躲在角落里对吃舌头,穿着梅溪中学的校服,看到沈淮上天台来,才分开来,故作镇定的转头看向外面。
除了钢厂的高炉、自来水厂的水塔,梅溪镇就没有比这栋楼还高的建筑了。
沈淮站在天台上,视野开阔,极目远眺,往南能看到钢厂的高炉跟空中钢廊,往西能看到梅溪河粼粼的波光,往北、往东则是成片的田野。下梅公路、学堂街、梅溪老街、钢厂路以及一些乡村土路,将梅溪镇分割成参差不齐的数十片。
远眺景色壮美,然而将视线收回来,满眼则是梅溪的穷困跟破旧。
不要说更远的乡村地区,镇上也皆是鳞次栉比的青砖瓦房,间或有茅草屋顶,曲曲折折的小巷显得陈旧、杂乱。
从文化站大楼以及新铺柏油路面的学堂街,能看出梅溪镇在九零年前后财政还比较可观,只可惜甜蜜期过于短暂,文化站大楼与镇政府大院之间的梅溪中学,主要还是解放前一直留下来的校舍以及日军侵华时建造的马棚。
除葱葱郁郁的树木之外,梅溪中学显得陈旧不堪,操场也是一片土黄。
不要奢望什么塑胶跑道、草皮了,沈淮上午在办公室看到教育办递上来的一张关于梅溪中学跳远沙坑需用两吨沙的用款申请单,便略见梅溪中学的教育用款窘迫到什么程度了。
在文化站的北面,是镇敬老院,两排六七十年代建的平房。沈淮居高望下,能看到南栋平房的屋顶给大风揭掉一片瓦,临时用茅草跟地膜槊料遮在上去。敬老院的大院子,有七八名孤寡老人打瞌睡,还十几只散养的鸡满院子的追逐。
学堂街西的镇菜市场是一片彩钢棚。去年冬天大雪,彩钢棚积雪太厚给压塌,现在还能看到彩钢棚屋顶上有塌折的痕迹。
也许是以前从没有站到这个角度去看梅溪镇,对梅溪镇的经济滞后跟破旧,没有此时这么深刻而鲜明的感触。
远不要说跟欧美的乡村小镇相比了,就跟渚江南岸的平江市乡镇比,梅溪镇也落后太多了。
“你在看什么?”
沈淮转回头,见陈丹从另一头铁扶梯爬上天台,侧着身子依着栏杆,说道:“没想到站在这里看梅溪镇的风景这么好。”
“你是刚刚走上来巡视自己的地盘呢,那敢情是觉得站上来看风景好。要是多上来两次,你就会看到梅溪落后的地方,南面的钢厂以及梅溪河污染都很严重。”陈丹说道。
这会是自己的地盘吗?沈淮心里自问。
他之前决定留在东华,一是要照顾好小黎,再一个想着做一番成绩,以改变宋家对他的看法,但真正地去审视这片叫他魂牵梦绕的土地,他内心抑不住涌出来的一股冲动:
唯有让这片土地变得更美好,更富足,才真正是他应该去做的事情。
“你跟小黎住哪里?”沈淮平静地看着陈丹。
“诺,那片平房就是镇上的宿舍。”陈丹指着文化站西边的一条狭窄巷子,说道,“沈书记你要是不住老宅,接待站有客房可以住,也可以跟镇上要间宿舍住;或许可以直接住进钢厂的宿舍楼前。”
陈丹指着南面钢厂背后两排灰白色的小楼。
梅溪钢厂的年产钢材量大约不到市钢厂的十分之一,但拥有近八百名职工,在远近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厂。
“你过来是找我的?”沈淮又问。
“啊。”陈丹这才想到上天台是为哪般了。
她刚才走上来,看到沈淮望着远处出神,给他线条俊朗的侧脸以及专注的神情所吸引,就把这事给岔开了。
陈丹粉脸微红,说道:“赵东过来了,赶巧到接待站借电话要联系你。我看着你转脚进文化站了,想着你会在天台,就过来喊你了。”
沈淮跟陈丹下楼来,赵东跟杨海鹏就在接待站外等着,也不晓得他们俩从哪里搞来一辆桑塔纳,就停在路边。
沈淮看着杨海鹏,问道:“赵东从市钢厂辞职了,现在无所事事,你怎么也不管你的建材店了?”
“嗨,店里能有多大的事?今天是沈书记你新官上任,怎么也要过来凑个热闹。沈书记你不会不欢迎我过来吧?”杨海鹏摸着跟刺猬似的寸头,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热情的称呼着沈淮的新官名。
沈淮笑着在杨海鹏肩膀上拍了一掌,说道:“不要喊生分了,我在东华也没有什么朋友,愿意交你跟赵东两个朋友。”
杨海鹏眼巴巴的缠着赵东一起赶到梅溪镇来,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也担心心思太明了,会叫沈淮不喜欢;这时候叫他这一掌打得心头一热。
“进去找个地说话吧。”沈淮邀着赵东、杨海鹏往接待站里走。
中午的会餐叫他搅了局,接待站这时冷冷清清的,也不知何月莲去了哪里,陈丹领着他们上二楼的包厢,沏来茶水,还是站在包厢门口,也不进去,也不离开,好像真是随时听候吩咐的服务员。
沈淮拿起茶壶,给赵东、杨海鹏分茶,说道,“今天的情况有些复杂呢,我上午就跟杜老虎闹翻了。按说他下午应该带我直接到钢厂宣布任命,不过照眼前来看,他可能躲起来不理会我。”
“任命通过没有?”赵东问。
“杜老虎也就在梅溪镇算是头虎,但还没有胆子违拧县里的意志,任命倒是通过。”沈淮笑道,“既然任命都通过,他们拖着不宣布任命,也没有意义,大概是中午给我气歪了,拿这事压压消气呢。”
“你能帮杜老虎气成什么样子?”杨海鹏问道。
就在梅溪大桥以南的沿河地区,有一片紧挨河运码头的建材店。河西岸属于唐闸区,河东岸属于梅溪镇,杨海鹏的建材店就在河西岸,但对梅溪镇的情况比较了解。
在知道沈淮昨天领老熊去省城所为何事之后,杨海鹏也就不担心有新市委书记撑腰的沈淮会吃不下杜建,但也好奇沈淮第一天会怎么样跟杜建闹翻脸。
“诺,这事你们问陈丹。”沈淮笑道。
“又挨着我什么事?”陈丹站在门口娇嗔道,“我就管端茶递水了,别的事可不知道。”
杨海鹏嘿嘿一笑,他也打心眼里认定沈淮租孙海文留给他妹的老宅,就奔这娇滴滴的明艳陈丹过去的。因为跟孙海文的关系好,虽说没有怎么跟陈丹见过面,也知道她的一些情况。
这世界就是男欢女爱,沈淮年少权重,风流倜傥,就算身边花花草草一大堆,在杨海鹏眼里也根本就不算什么缺点。
他看着陈丹跟沈淮眉来眼前,心想着,莫非是勾搭上了?
赵东的心思没有杨海鹏那么复杂,还想着沈淮头一天就跟镇党委书记闹翻的事情,说道:“梅溪钢厂的副总工程师徐溪亭是市钢厂出去的,跟我、海鹏都认识,本来早就想找机会一起吃个饭,但徐溪亭是个谨慎的性子,想着事情定下来再见面。要是杜建拖着不带你去钢厂宣布任命,是不是晚上就找徐溪亭出来一起吃顿饭?”
“也行。”沈淮点点头,杜建上午一系列手段,无非就是想把他架空,而他想掌握实权,无非也就拉到足够多能听他话的人。
沈淮对徐溪亭不陌生,他进市钢厂里,徐溪亭还指导他技术,算是市钢厂技术比较强的人物之一。梅溪钢铁厂八九年引进英式短流程电炉进行扩张,特意从市钢厂将徐溪亭聘请过去主持该项目。
徐溪亭工程师出身,性子又有些软,空有一身技术,到梅溪钢铁厂这种地方,也不可能得到发挥的机会。说实话徐溪亭能一直呆在梅溪钢铁厂而没有给踢出来,还要算他性子有韧性。
第四十二章谁比谁冷艳
差不多到下午上班时间,沈淮就直接把赵东、杨海鹏带到办公室去。
杜建要是拖着不带去他钢厂宣布任命,他在政府大院也是无事可做,还不如拉赵东、杨海鹏讨论怎么调整钢厂的生产规划。
赵东自不用说;杨海鹏跳出市钢厂也才两年时间,离开后又是从事建材贸易,还能算是半个专家。当然了,杨海鹏这两年自由惯了,沈淮也知道没可能再把他拉到钢厂做管理工作。
一直到下午三点钟,都没见杜建回政府大院;而其他干部,都视沈淮如瘟神,不敢惹,也是躲得远远的。
沈淮倒也不焦急,杜建拖延着不宣布任命,只是叫他留下的把柄越多,到时候越可以叫他直接滚蛋。
谭启平到东华来,就算再按兵不动,调一下乡镇书记也是轻而易举的。而吴海峰、陶继兴已经有安全撤出的念头,也不会希望看到矛盾的焦点集中在梅溪镇来个大爆发。
墙壁上的挂钟刚报过时,就见何清社就心急慌忙的从外面走过来,说道:“沈书记,钢厂那边发生些事情,杜书记让你马上过去。”
妈的,半天不见人,钢厂出事了倒想他才是新任命的厂长,沈淮心里把杜建他娘、他媳妇、他女儿操了一遍,才拿起外套问何清社:“发生了什么事情?”
何清社这才看到沈淮办公室里还坐着两个人,心里想前因后果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见沈淮不避讳,他就直接解释道:
“钢厂签给万虎贸易公司代理的钢材经销价太低,另找了经销商代理钢材销售。新的经销商今天派车来厂里拉钢材,没想给万虎公司的人知道了消息,派了好几辆车将钢厂的几个门都堵死,不让钢材出厂。厂里的职工情绪控制不住,要砸车,杜书记知道消息已经赶过去劝阻,还要沈书记你也赶紧过去。”
“许是有人通风报信给我难看吧?”沈淮说道。
“通风报信可能是万虎公司在厂子里的眼线。”何清社怕沈淮将矛头又引到杜建的头上,这时候只能先替杜建开脱一下,“眼下就怕那帮不知好歹的职工,真把万虎公司的车砸了。问题要是闹大了,谁都兜不了啊!沈书记,你是从市里下来的,市里的情况,你应该比我们更了解。”
沈淮心里冷笑:万虎公司后面不就是高天河的儿子,都能把你们吓出尿来?但想到何清社是目前他在梅溪镇唯一能团结的对象,就没有把心里的鄙视摆到脸上;在官僚化严重的东华市,不是谁都有胆气跟市长公子对抗的。
沈淮走到门口,将门掩上,问何清社:“职工闹起来,我赶过去也是一个烂摊子,何镇长,你给我一句实话,杜老虎在背后到底有没有捣鬼?”
何清社看到沈淮第一天到梅溪镇,就能杜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说实话这时候也摸不清他的底了。
只见沈淮脸色沉毅,没有让步的意思,给逼得没办法,何清社只得吐露一些实情:“另找新的经销商应该是杜书记决定的,在此之前也只有他有拍板的权力。也许是杜书记在离任之前,想给钢厂的职工留个好。至于其他,我真是不知道。”
“这就对了。至于另找新经销商会留下什么烂摊子,会不会得罪市长的公子,都是我沈淮的事情,跟他杜老虎没有半点关系。”沈淮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水,倒是不焦急了,说道,“杜老虎没想到的是,我第一天过来就没有给他台阶下。他中午拍着桌就走,没脸面得很。他要急着讨回脸面去,除了暗中给高小虎通风报信,提前把这事闹开来、能给我一个下马威外,他还能直接扑上来抽我的脸不成。何镇长,你说这个解释说得通不通?”
何清社也怀疑杜建在背后捣鬼,但这话不该由他来挑明来说,这时候还是以镇上的大局为重,只是劝沈淮,说道:“怎么会?不会的。职工闹起事来,对杜书记哪有半点好处?杜书记这会儿火烧火燎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