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他今天没有犯糊涂给杜建牵着鼻子走……
“沈,沈书记,今天似乎有些误会。”宋三河再浑,也知道沈淮背后有他惹不起、也能叫高天河低头的强硬人物,他现在只有尽可能的缓解事态,等高天河过来处理后续事宜,他走到沈淮跟前,努力的堆起笑容,舌头打结的打招呼,抬手要帮沈淮手腕上的铐子解开。
沈淮手往边上挪了挪,看都没有看宋三河一眼。
铐上容易,解铐还能那么容易?
宋三河看上去又胖又蠢,但心里不糊涂,高天河在电话里训斥得再严厉,也不可能真对他怎么样。关键是局党组书记阚学涛也在赶来梅溪的路上,要是沈淮戴手铐的样子叫阚学涛看到,他这身警服真就保不住了。
宋三河实在不敢去想象这身警服给扒掉之后的下场。
“沈书记、沈书记,你就让我把这铐子解了,要让你抽我两巴掌。”宋三河身上的汗水潺潺的渗出来。
沈淮没有理会宋三河,站起来转身往角落走去,抱头蹲下来,手铐明晃晃的抱在后脑勺上,就是不让宋三河帮他将手铐解下来。
今天发生的事情,叫赵东也是气愤到极点。
虽说看到宋三河给挤兑得眼泪快飚出来,而沈淮的意思也是坚决要逼高天河将宋三河身上这身警服扒下来,赵东心里是很痛快,但也忍不住感到悲哀。
要不是沈淮背后有谭启平这个比高天河更强硬的靠山,即使钢厂职工强行阻拦市局抓人成功,接下来沈淮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宋三河看了看会议室里的部下,想叫他们上去强行将沈淮手上的铐子解下来,又怕进一步激怒沈淮,只得拖一把椅子,绝望的坐在会议室里,等高天河他们过来收拾这局面……
高天河与市局党组书记、局长阚学涛在梅溪大桥汇合后,前后脚进了钢厂,停在厂办大楼前说了几句安抚职工情绪的话,就进了楼。
刚进会议室就看到沈淮戴着手铐蹲角落,高天河恶从胆边生,将手里随手拿着的一份文件就直接朝宋三河的脸砸去,咆哮道:“谁给你的权力铐党的干部?”
宋三河肥脸给文件纸割得生疼,没敢让一分。
熊文斌看着沈淮身上没有什么异样,应该是做样子逼高天河痛打自家的狗。
市公安局党组书记阚学涛,是靠自己在公安干线扎扎实实的实干了三十年,才爬到今天的位子上,有关系也是跟省厅更密切些,对高天河、吴海峰两边都不靠,平时也尽可能的不沾染两边的人跟事。
阚学涛看到眼前这情形,也怒不可遏的训斥宋三河:“胡闹,太胡闹!”瞪眼看着其他随宋三河出警的干警,叫这些刚才耀武扬威的警察一个个都埋下头,不敢跟他正目对视。
高天河知道沈淮蹲在地上是什么心思,要想摆平事态,没有一点表示跟台阶,是不可能叫这个小畜生满意的。
他严厉的盯着宋三河,心里也正是愤怒到极点,这些没脑子的家伙,为什么非要把一件件事都搞砸了?彭勇如此,宋三河又是如此,还都要他来擦屁股。有心不管,但真要有个差池,叫把柄落到对手的手里,他也要跟着万劫不复。
越是这么想,高天河越是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转身对阚学涛说道:“我代表市政府,要求市公安局解除宋三河的一切职务;你们市公安局也要从中总结教训、做出深刻的检讨。我问你们,到底还是不是人民的警察?怎么可以目无法纪犯这种错误?”
宋三河听高天河当即要解除他一切职务,面如死灰,但给高天河严厉的眼神盯着,身上都是汗,不敢为自己争辩什么,也知道今天多重的板子,他都得先挨下来。
“梅溪镇的负责人在不在这里?”高天河又看向会议室里的众人,问道。
“我是梅溪镇的党委书记杜建。”杜建硬着头皮站出来,又将何清社拉出来垫背,“他是镇长何清社。”
“好,你们与市委的熊主任,出去跟外面的职工把问题解释清楚。今天的事情,完全是市公安局某些干警无视组织纪律,市委市政府一定会严肃处理,还小沈书记一个公道。你们出去,把刚才我对宋三河的处理意见,也跟职工传达一下。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让大家先下班去,不要耽搁大家回家吃晚饭。”高天河说道,“市局由阚书记留下来跟我处理后续事宜,由镇派出所配合,其他警力也会立即撤出去。”
高天河能当上市长,自有他的能耐,处理事情也是干脆果断,知道化解矛盾及将局势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要点是什么。
事情到这一步,至少从表面上看是化险为夷了,杜建已经无暇、也没有胆气去考虑以后的事情了,高天河儿子的黑色奔驰也白给轧了,他又能有什么脾气?
杜建有如行尸走肉一般,跟着熊文斌、何清社二人先出去劝离围堵厂办的职工。
市公安局党组书记阚学涛从一名警察手里接过钥匙,走到还蹲在会议室角落里的沈淮跟前,说道:“吴书记已经严厉的批评了市局无组织纪律的错误作风,我代表市局,向小沈你道谦。”
阚学涛也是很能下架子的人,知道宋三河没能在他们赶来之前,将眼前这个年轻人手上的手铐解开,就说明他不是好惹的角色。为求事态尽快平息下来,他当即鞠躬弯下身子来道歉。
阚学涛对沈淮并不熟悉,他是接到吴海峰的电话后直接赶到梅溪镇跟高天河、熊文斌汇合的,也还不知道新市委书记的事。既然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当众毁掉高天河儿子的两辆车,还能叫高天河有苦不能吐,反而要痛打自家的狗以平息事态,阚学涛也就不难想象沈淮背后的关系有多硬了。
阚学涛这次鞠躬,无疑坐实了其他不知真相者的猜测。
特别镇上的副书记、副镇长以及钢厂的副厂长们,这一刻都明确的知道,新上任党委副书记、新上任的钢厂厂长沈淮,背景硬到能逼市长高天河低头!
特别出警最积极配合市局抓人的镇派出所所长,身上冷汗一个劲地往外冒。
他们才知道今天跟着杜建,得罪了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物。
这一刻他们都恨不得往自己脸上抽巴掌:人家年纪轻轻就是正科级,就到梅溪镇来担任副书记、担任钢厂厂长,哪可能是关系浅的?偏偏他们跟在杜建后面瞎了眼,竟然妄想跟这种混江龙斗!
沈淮也是见好就收,没必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干净,他站起来让阚学涛帮他将手铐打开,说道:“闹成这样子,还要麻烦阚局长大老远过来,是我做事不周全。”
第四十九章无非就是交易
给铐了有两个小时,沈淮的手腕都磨得红紫,站在那里揉着手腕。
阚学涛对沈淮不熟悉,只求先平息事态,语气诚挚的先把责任担下来,说道:“这次是市局犯了错误,局里的一些干警,没组织,没纪律。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好好收拾他们。”说到这里,又转身指着贴会议室里那几名干警的鼻子,瞪眼训斥,“等回去再好好收拾你们!”
“也不全是如此,我相信警队里的人大部分还是纯洁的。”沈淮也打起官腔,他也无意扩大矛盾,市公安局这边只要将宋三河咬死就够了,没必要再招人嫌,随后沈淮指向那个起初抵触宋三河,给宋三河指着鼻子骂的警察,说道,“市局的这位同志,就有提醒宋局长按规矩办事,还因为不同意给我上铐给宋局长骂娘。”
阚学涛对市公安局的人事还是极熟悉的,扭头看过去,便给沈淮介绍起那名警察:“哦,刘成国可是我们市局治安科的骨干,是个讲原则的警察;但是其他干警,太给‘人民警察’四个字丢人了。市公安局存在问题,我当党组书记、局长的,也不能回避。”
阚学涛朝刘成国嘉许地点点头,似乎是很欣赏他这次给市局挽回了些颜面。
沈淮见刘成国也有三十三四岁了,方脸有棱角,眼睛不大,但很有神,个子不是很高,但穿上一身警服显然十分的精悍。
阚学涛只说刘成国是治安科的骨干,没有介绍他的职务,那显然是刘成国在市局没有担任什么职务。
刘成国已经不再是愣头青的年纪,在刚才的情况下还能站出来抵触宋三河的命令,是个能坚持原则的人。只可惜在这个社会里,讲原则常常是脑子不开窍的代名词,即使能力再强,也常常给踢到角落里不给重用;同流合污才是情商高的表现。
不要看刘成国今天给市局挽回了些颜面,不要看宋三河要为今天的事情承担责任,甚至身上的警服也会给扒下来,但今天到梅溪镇近二十名市局干警,不可能个个都清理出警队,那刘成国回去注定还是要被孤立……
沈淮走过来,朝刘成国伸出手,说道,“梅溪镇要是能你这样有担当的好警察,那今天的事情就不用高市长跟阚局长出面了。”
阚学涛下意识的看了高天河一眼,见高天河脸色平静,似乎没有把沈淮的这句话听见耳朵里去。
“其他人都回局里去,到局里都给我停职,好好反思。谁反思不彻底、不深刻,别怪我回去把你们从警队里彻底清除出去。”阚学涛虎着脸骂这些给他丢人现眼的干警,又对刘成国说道,“小刘,你留下来协助我处理后续事宜。”
虽说不用停职反思,但刘成国也没有什么得意,他也不知道留下来是祸是福。所谓法不责众,要是跟大家一起给停职反思,在治安科还能继续混下去,这下可好,免不得会给加倍孤立。不过他敢当面顶触宋三河,也不会太在乎其他事。
沈淮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但刘成国知道他就算想调到梅溪镇派出所来,也好像不是他跟眼前这个镇党委副书记能决定的事情。
刘成国没有往深里想,沈淮刚才的话,实际就是跟高天河开出的条件之一。
配合市局捉人最出力的梅溪镇派出所所长,这时候跟死了爹娘似的。虽然他也有一肚子苦水,但也知道第一天上任就将梅溪镇搅得天翻地覆的镇党委书记,是明确要把他踢出局了,哭丧着脸,给打蒙在那里。
高天河脸色平静,心里却是阴云翻滚,但这时候只能看着沈淮在那里开条件。他不怕沈淮提条件,就怕沈淮不提条件。
戴手铐容易,解开难,也亏得高小虎急于报复,留下大得露出光屁股的程序漏洞。沈淮还不想把天捅破,但不跟高天河开些条件,也太对不住戴两小时手铐了。
沈淮揉着给勒磨了发红的手腕,眼神特意在几个厂、镇干部脸上扫过去,才对高天河说道:“也亏得高市长过来给我主持公道。我的做法也有冲动的地方,但是,梅溪钢铁厂已经到了不得不整顿的地步,我既然得到县、镇领导以及全厂职工的信任,担任钢厂的厂长,这个担子我就必须要挑起来,还请高市长能给我支持。”
“梅溪钢铁厂的情况,我也有些了解。梅溪钢铁厂有经营自主权,万虎公司派车堵门,这是有违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的精神,我会要求市工商部门严肃处理这件事。”高天河眼皮子敛起来,露出来的目光又冷又硬,要想将事态控制在他能掌握的范围之内,心里再不甘,也只能将板子打在自家头上。
高天河说话的语气平静,好像当真是在说勉励沈淮的话:“小沈,你有文化、有能力,是市里要重点培训的年轻干部,谭部长、吴书记都看好你。你要放开手脚整顿梅溪钢铁厂,要把梅溪钢铁厂拉回到腾飞的轨道,市里没理由不支持你。”
“有高市长这句话,我就有底气了。”沈淮说道。
这几句话,叫站在旁边的杨海鹏、赵东他们听了直抓狂,要不是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内幕,还以为沈淮是高天河的得意门生呢。
太他妈的虚伪了,好像高天河的儿子压根儿跟这件事无关似的。
吴书记?市委书记吴海峰?听着沈淮与市长高天河之间的对话,叫刚刚转身又返回会议室的镇党委书记杜建听了,脑子里嗡嗡直响。他哪里想到,沈淮到梅溪镇来接管梅溪钢铁厂,竟然是出自市委书记吴海峰的授意?
那谭部长是谁?高天河提这个谭部长时,故意放在吴海峰的前头,说明是比吴海峰更重要的人——杜建这一刻只觉得脚下跟踩在棉花堆里似的,没有站立的力气。
看到杜建、何清社还有熊文斌这么快就去而复返,高天河问道:“工人们都散了?”
“工人们提出要亲眼见过沈厂长没事才肯散掉。”熊文斌说道,看了沈淮一眼,心想沈淮今天的行为虽说有些冒险,但能这么快就在职工心目中建立威望跟威信,这为迅速打开梅溪钢铁厂的局面,开了一个好局。
熊文斌也暗感沈淮做事,真是有他们不及的魄力跟闯劲。
何清社把杜建似爹娘死掉的神情看在眼底,看着镇上以及钢厂的干部个个噤若寒蝉,也不得不承认沈淮这个有他嚣张狂傲的底气,想来杜建受这次打击,就算不给调出梅溪镇,以后也不会有压制沈淮的勇气了吧?
“小沈,你是不是出面去安抚一下职工?”高天河亲切地唤沈淮为“小沈”,但心里似乎能听见咬牙切齿的声音。的确,高家何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有高天河刚才这番话,整个事件的定性就清晰了。
板子都打在万虎公司的头上,堵门的两辆车白给轧了不说,工商部门还要继续追究万虎公司破坏梅溪钢铁厂经营自主权的责任。出警的责任,也要由宋三河全背下来,少不得要把身上这身警服扒下来——当然了,高天河做出这些让步,也是为了将事态的发展控制在他手里。
虽说未必没有将高天河一击打倒的机会,但真正就这事纠缠下去,对东华当前的局面未必就有利。
就拿梅溪钢铁厂来说,真要彻查下去,必能查出一堆问题,但是钢厂这状况,拖不起时间啊。
沈淮此时的作风,看上去强硬无比,做事也横冲直撞,那是他知道某些事情的底限在哪里,他骨子里还是务实的。
眼前梅溪钢铁厂最紧要的,不是顺藤摸瓜,惩处那些个贪官污吏来;整顿生产,重新理出经营的头绪,让八百余钢厂职工能够养家糊口,才最为关键。
沈淮这一次的目的,就是要将梅溪钢铁厂的实际控制权抓在手里,暂时不会去考虑太多的事情。
沈淮也知道,谭启平也未必希望在赴任之前,东华官场就给搅得天翻地覆。国内的官员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