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湛看着周遭几个刚才称兄道弟的白莲教徒把自己团团围了起来,只好做出应战招式,叹了一口气,道:“王大哥,我听说白莲教义是不杀生的,你这样做难道不是背信弃义?”
刀疤男冷哼一声:“少说这些废话,这些狗官早该死了!如果不是他们,我们又岂会落到这步田地!”
苏湛道:“难道你杀了他,天下就能好起来?你杀了他,只会害了你周遭这所有百姓!你看看他们,哪个不是有老有小!这天这么冷,有几个能穿得保暖!不过是想求口吃的,在这等待这么久,你竟利用无辜的他们来成全你个人的私利,难道,这就是你们白莲教的仁义?”
此时,周围的乡亲都吓傻了眼,不知怎么回事这人群里突然飞出一支箭,又是怎么有人和王大哥对峙起来,这会都看着他们不敢作声。
那刀疤男转头向着人群喊道:“乡亲们,这人是狗官派来的细作!让我替天行道,杀了他,为乡亲们谋一个生计!若他日有任何罪责,我一臂承担!”
平头百姓听到这王大哥这就要当众杀人,都是凛然而不敢做声,眼睁睁看着几个人围拢着苏湛,却没有人敢上前。
而卫所前,王瑾满头大汗,对着旁边的胶州府尹薛远颤声道:“薛大人,那……那人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啊!他不会是……”
薛远也差点哭天抢地了,丧着脸接着王瑾的话道:“是……确是苏大人啊!”
“哎哟我的妈呀!”王瑾差点没站稳,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又急急忙忙往屋里奔去。
朱瞻基正在屋内和指挥使说着接下来的安排,突然见到假扮他的王瑾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满脸是汗,不禁皱了皱眉,道:“百姓还是不同意是么?我早说了,我出面并不见得是个好事,反而只会火上浇油罢了,你们纵是不听。”
“殿下!”王瑾的声音里带着惊悚的哭腔,“苏……苏大人在里面!”
“什么?”
“人群里有人放箭,要不是苏大人,我就要死在那箭下了!”
“苏湛在那群百姓中?”朱瞻基不等王瑾回答,径自向外走去。
王瑾拉住朱瞻基的衣角,道:“殿下……殿下别去,危险,打……打起来了。”
朱瞻基回首,眼神透出决绝的冷滞,道:“既然连我的命都敢要,那苏湛,岂不是命悬一线?”
王瑾就差抱住朱瞻基的大腿了,自己的两条腿直打颤发软,道:“殿下,危险!”
朱瞻基冷哼一声,把他推了开去,还是一转身,向着门外而去。
指挥使等一干人赶紧护了出去,王瑾也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和汗水,也追了出去。
夜沉沉,黑色的风呜咽呼啸着掠过苏湛的耳畔,如诉如泣。
苏湛冷冷站在风中,风吹起额发飘起又落下,脸上涂抹着尘埃泥垢,可是一双眸子在夜色中仍如宝石般闪亮,面对身遭几个带着杀意的汉子,嘴角浮上一丝冷笑,道:“像你这种泯灭了人性的人,有什么资格谈替天行道!”
刀疤男冷喝一声:“和你这走狗还废话什么,兄弟们,杀!”话音刚落,周围几个白莲教徒飞速抽刀,在远处的火光下,刀刃反射出慑人的冷光,刹那间,飞刀四起,只听乒乒乓乓,苏湛而战,将近身的刀刃一一弹了开去,趁着一个教徒不注意,徒手夺刀,可算拿了个武器。
教徒们见苏湛手里有了武器,脸上的杀意更重,刀刀直奔着苏湛的脖颈而来!
苏湛冷笑一声,转身而走!这里百姓太多,她怕伤及无辜!她只想引他们到稍远些的地方,扔个炸弹炸他们个七荤八素!
却没想到,身后突然童声乍起:“不要打哥哥!”
苏湛凛然回首,几个教徒也闻声望去,已经因他们的打斗都纷纷退后的百姓群中,径自走出了一个孩子,身子憔悴弱小似即将粉碎的落叶一般,一张小脸挂着泪痕,撕心裂肺喊道:“不要打哥哥!”
“小虾米!”苏湛大惊,边挥刀应战,边喊道,“回去!危险!”
言语间,刀光在虾米面前飘来荡去,眼见就要伤及他小小的肉身。
苏湛想去护他,却纵是来不及,人群中却又冲出一人,却正是小虾米的娘亲,她紧紧抱住了虾米,边哭边后退道:“快回来,快回来!”
小虾米大哭着挣扎:“哥哥,哥哥!”声音惨烈,听得闻者动容。
“为什么打哥哥啊!他是救了我们全村人的哥哥啊!”小虾米的哭声在夜晚的寂静中显得诡异而悲切。
人群中渐渐发生了骚动,窃窃私语声渐渐响起。
终于有人站了出来,喊道:“王大哥,别杀他,他是和迟大夫一起给大伙治病的那个人!”
刀疤男佯装没听到,目光一刻不离苏湛拼杀的身影。
又有人喊道:“王大哥,他是刘家村整整一村村民的恩人啊,王大哥!”
小虾米接着哭喊:“哥哥治好了我娘的病,别打他啊,呜呜!”
刀疤男有些赧然,情况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简单,本来如傀儡般任人摆布的百姓,似乎已经因为这个面容清秀的小子,变得苏醒了过来,如果事态这样发展下去,自己的胜算就更低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刚才已经失手,已经打草惊蛇,估计官府很快会派兵镇压了,这帮百姓是死是活倒是无所谓,可不能因为这个家伙把兄弟们搭上。
想到这里,刀疤男狠狠咬了咬牙,挥手喊道:“兄弟们,回!”
几个和苏湛拼杀的教徒一听这话,就像是提线木偶收线一般,都撤了回去,与刀疤男离开人群疾步而走!
苏湛心中冷哼一声,你们这是要逃啊?此时,也提刀追了上去,心道,这回,换我追你们了!
第九十六章 风樯阵马
百姓一看,他们的中心指挥王大哥突然跟着一帮人消失了,不禁面面相觑,瞬间似炸了锅,乱作一团,不知所以。
卫所门口,薛远适时放话:“乡亲们,莫慌张,莫慌张!殿下已经得知你们是受人蛊惑,自己并无反意!乡亲们,现在粮库也缺粮啊!我们正在尽快解决!现在乡亲们,你们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排队领了今天的粮,赶紧回家!二是继续在这耗着,一粒米也拿不到,而且,衙门的监狱最近正空呢!”
人群中不知哪个孩子喊了一声:“爹,娘,我饿!”
这一声如同一个惊天炸雷,在人群里瞬间炸了开来,孩子的哭喊声此起彼伏,令人心酸。
有人喊道:“我家娃饿坏了,我要粮!”
“我也要粮!”
“发粮!”
……无路可走的百姓慢慢收拾东西排起队来,在夜色中别有一番凄苦。
薛远低声对卫所发米的一个百户道:“今天多发点吧。唉,百姓苦啊。”
那百户也点点头,目光中也含着薄雾,向着乡亲们望去。
薛远的心中惴惴,望着远处漆黑的夜幕,叹道,殿下,你可要好好的啊!
朱瞻基的身后跟着王瑾,左右站着指挥使等人,追着苏湛的方向而去。
朱瞻基焦头烂额,叹了口气,心道,她竟只身去追这帮恶徒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她一个人怎么能是那么多人的对手?真是自不量力!
想到这里,脚下的脚步又加快了起来。
突然,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饶是夜色弥漫,也能看到沙尘四起!
“苏湛!”朱瞻基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
朱瞻基身旁几人都被这巨大的响声惊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军火库管辖的都非常严格,这突如其来的火药爆炸声是怎么回事?难道那帮匪徒暗藏了火药?那么苏大人……
在几人惊愕的目光中,一个人影缓缓从沙尘中走了出来。
白泱泱的背光中,那人影俊俏而苗条,潇洒而霸气!一步一步,向着朱瞻基一行人,缓步而来!
那人影背后的巨大声响仿佛只是为她的步履作和,纵然看不清她的真容,但是从她的行步间,却似乎有如苍茫般豪放的笑意肆虐喷薄而出,瞬间几人都被这气息凛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连呼吸都几近停滞!
“苏……苏大人?”王瑾的话像是从渺远的天际随风飘过来的。
那人影渐渐走近,苏湛满是污垢和血渍的小脸上浮上盈盈一笑,抱拳对着迎接她的大伙一礼,道:“让诸位担心了!”然后特别对朱瞻基道:“殿下!臣已处置了乱匪!”
那指挥使惊得一张嘴到现在没有合上,道:“你……你一人?刚……刚才那是怎么了?”
苏湛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王瑾靠近了苏湛,问道:“苏……苏大人,你没事吧?”
苏湛皱了皱眉,苦笑道:“有点……腿疼。”
朱瞻基冷冷看着几人的对话,似乎有千言万语滞在心底,却纵是什么都没有说,嘴唇紧紧抿着,许久才一转身,阔步而回,将一干人等晾在当场。
王瑾也是愣了,殿下这是怎么了?刚才还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这见了苏湛,却一句关切的话也不说了,反而跟生了气似的,难道苏湛活生生回来不是好事么?真是搞不明白,此时急忙扶着苏湛跟了上去。
指挥使等人好不容易把因惊讶而张开的嘴巴紧紧闭上,带着满腔的疑惑和赞叹,也跟着往回走。
到了卫所门口,那百姓们都已经排队领米,秩序井然。
小虾米在人群中,远远就瞧见了苏湛,此时边哭边跑了过来,一把抱住苏湛,哭道:“哥哥!哥哥!吓死我了!”
苏湛笑着抚了抚他的头发,笑道:“幸亏你了,小虾米,你帮了大忙了!”
小虾米擦了擦泪,一脸茫然:“什么?我帮什么了?”
苏湛轻轻拭去他眼角的一滴眼泪,柔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不哭了。”
那小虾米一听苏湛这么说,赶紧抽泣着把泪水憋了回去,哽咽道:“哥哥好厉害,我以后也要做个像哥哥一样的人,哥哥一人打好几个,真威风!”
旁边的人听到虾米孩子稚气的话都忍不住笑了,苏湛也笑道:“好,小虾米快快长大,也能变得像哥哥这么厉害了。”
王瑾道:“苏大人,殿下在前面,我们赶紧过去吧。”
苏湛点点头,看了看小虾米身后不远处,他的母亲也眼中带泪望着自己,此时也是深深鞠了一躬,看到他们的病好了,苏湛心里也很欣慰,对小虾米说:“快去找你娘吧,她在等你呢,领了米赶紧回家吧,改日有空我再去看你。”
小虾米猛劲点点头,一步一回首地回到那村妇身边了。
朱瞻基脚下的步伐一刻也没有停留,心中似乎刚刚经历了暴风骤雨,此时此刻出奇的疲惫,如果这生命像是一场旅程,那自己似乎刚刚光着脚趟过了一条河,曾经的心心念念的追寻,自己在此刻已经全然不想去想。
苏湛如同一场风,瞬间吹散了那些花开,如同一条山泉,瞬间荡涤了几多情怀。
朱瞻基闭了闭眸子,心中嘲笑自己道,朱瞻基,你就这点出息么?
进了屋内,朱瞻基凛然坐着,众人都毕恭毕敬站着,也包括满面灰尘、一身破败的苏湛。
朱瞻基幽幽开了口:“苏湛,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苏湛急忙躬身请罪,道:“臣一时心急……”
“心急?心急就能为所欲为?”朱瞻基打断了她的话,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是不是活够了?”
众人一听此言,都急忙躬身求情。
王瑾道:“殿下,要不是苏大人,臣现在都已经不在了,而且苏大人只身平复了骚乱,也是大功一件啊。”
薛远道:“苏大人真是英勇,让下官等人佩服啊,纵使有错,也望殿下体谅他的难处,将功补过吧。”
苏湛执拗站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觉得自己现在仿佛站在两边都是峡谷的悬崖,往前一步,退后一步,都会坠入深渊。
她静默站着,眼前的朱瞻基,近在眼前,却仿佛中间隔了一道不见底的深涧,无论如何也难以迈出脚步,跨过去。
第九十七章 江湖传闻
朱瞻基似是稳了稳情绪,才缓缓道:“他们是什么人?”
苏湛答道:“臣已经查出,他们是白莲教徒。”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朱瞻基忿然说了一句,“薛远,你这里还是有不足,让他们钻了空子。”
薛远见朱瞻基说着说着,话题又变到自己这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道:“是,是,臣一定尽快改进,尽快改进!”
“我累了。”朱瞻基揉了揉额头,又深深望了一眼苏湛,道:“回去吧。”
王瑾、苏湛、薛远这才都坐着马车回了府衙。朱瞻基和苏湛在一个轿子内,王瑾坐在轿前,薛远是另外一个轿子。
苏湛不想让气氛太尴尬,不去看朱瞻基的脸,自己掀开轿帘,望着轿外,外面蒙蒙的夜色裹着迷离的薄雾,景色什么都被这倾泻的黑暗掩住,看不分明。
朱瞻基闭了闭眸子,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冷声道:“苏湛,我想过了,你说的话,我明白了。”
苏湛只好转过头来,盖上了轿帘,轿子里也是黑漆漆的,苏湛心道幸好,看不清彼此的脸色,倒是更好说话。
“谢殿下。”
“苏湛,你是否知道,我眼睁睁看你在火海中挣扎,我,是什么感受?”
苏湛没有回应,若是让自己接受与许多女人共享一个男人,现在的自己,恐怕还是不能够。他对着孙芷薇的浅笑,瞬时浮上了自己的心底,像一杯冷水,瞬间覆灭了心中刚刚腾起的微弱火苗。
朱瞻基也没有再说话,轿内,久久氤氲着如同外面苍茫的夜色一样的黑压压的阴霾气氛。
“这个苏湛,怎么办事的!他去管什么闲事!你说,这是多好的机会,这……这!唉!”
京城里,汉王府内,朱高煦对着纪纲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说说,若是利用好了这次骚乱,这对他们是多好的一个打击!你是不是也想叫我赶紧滚到青州去?”
纪纲冷汗淋淋,道:“殿下息怒,这中间,恐怕有什么误会……”
“误会?”汉王朱高煦把手中已经掐得皱巴巴的线报扔在纪纲头上,道,“你是不识字吗?还是睁眼瞎?你看看,苏湛平胶百姓骚乱!不日和我那侄子就回来了!”
“这……”
朱高煦嘴角浮上一丝冷笑,好你个苏湛,居然敢踩在我的头上往上爬……
一阵风吹过,苏湛在寒冷的秋风中兀自打了两个喷嚏,心中念道,这是谁在骂我?
苏湛旁边的吴晓月冷得缩了缩脖子,道:“天更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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