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苏湛在寒冷的秋风中兀自打了两个喷嚏,心中念道,这是谁在骂我?
苏湛旁边的吴晓月冷得缩了缩脖子,道:“天更凉了呢!”
苏湛点了的点头,转头道:“过两日我就回京了,我跟你说的话你都明白吧?你先在家里等我阵子,待到我那边安顿好了,再派人来接你过去。”
吴晓月点头道:“嗯,我知道,我等你消息,我巴望着去京城见见世面呢!”
苏湛苦笑了一下,心道,我都不知道我这回去应该如何是好,本来寻思着带着吴晓月回去享享清福,但是如今的形势看来,却一点也不乐观,皇长孙朱瞻基已经知道了太多,自己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了。
苏湛想着,也许浪迹天涯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了,这才推迟了要带吴晓月回京的日子。
两人缓步走到了吴晓月的家,苏湛和她告辞后,才自己回了府衙,还未到府衙,见路旁有个歇脚的地方,有几个官兵模样的人在喝水聊天,其中一个三角眼唾沫横飞,正和说评书一般:“哎呀,那场面,我长这么大,却没有见过,那个吓人啊!据说那苏大人身高七尺有余,膀大腰圆,那打起那白莲教徒,噼里啪啦,跟捏小鸡崽儿似的,左手一提,那么高那么沉一个人就愣是被苏大人扔了出去!你说说,这得多大神力!啧啧!”
苏湛皱眉,这帮子人说的这人是谁啊?这么厉害,难道明朝也有大力士之说?
另一个道:“可不是嘛!人家苏大人可是京城来的,那是皇上手下的锦衣卫,那怎么能和一般人相提并论?”
苏湛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敢情他们说的这是我啊!此时也站起身来,端着水杯,走到他们几个身边,道:“哎,哥几个,怎么不去当差,在这闲聊啊!”
那好似说评书的那个三角眼斜眼看了一眼苏湛,不屑道:“你谁啊?管我们!”
苏湛道:“刚才听几位说得带劲,想来听听。”
“去去,一边凉快去,这哪是你这样的书生听的事,说出来吓死你!”
“哦?”苏湛微微一笑,道,“在下就爱听刺激的事,不妨说出来我听听看。”
那几人又打量了一番苏湛,白净的面容清秀俊美,一袭布衣长衫风度翩翩,怎么看也是一番富家公子的打扮,于是一个官兵又道:“公子,你说这外头这么乱,你不在家读书吟诗,来这外头瞎跑什么啊!”
“就是啊,我们说的那可都是大英雄的故事,你听了该读不进书了!”
几人又是一阵哄笑。
苏湛也忍不住笑了,道:“你们究竟见没见过这位苏大人?”
此言一出,几个没见过的都瞧向那第一个说书的那个三角眼,三角眼冷哼一声,道:“怎么没见过!那晚上我亲眼见的!那远处一阵巨响,只见一个吓人的影子慢慢从那尘沙中走了出来,如同厉鬼一般,哎哟娘来,你猜那是谁?”
旁边的人跟说相声的捧哏似的,倒也一唱一和地答应,道:“谁?”
“可不就是苏大人嘛!哎哟哎哟,吓得我们哟!”
几个人又津津有味地听着这个三角眼又吹嘘了一遍,还是啧啧称奇。
苏湛见他真是有说评书的潜质,当个官差还真是亏了,要是去演艺圈,说不定还能混个风生水起。此时也懒得和他们纠缠,和他们告辞了向府衙走去。
没想到苏湛前脚刚走,他们几个在后面就跟了上来,他们几人竟是也是去胶州府办事的。
“哎?刚才那公子跟我们同路。”一个人低声对三角眼说道。
三角眼不屑:“管他呢。”
到了府衙门口,苏湛和门卫点了个头,就迈步进去了,让后面几个人都愣了。三角眼愣道:“难道他是府尹的公子啊,我们这是不是得罪了?”
其它几人也噤若寒蝉,和门卫亮了亮公文腰牌,进了门。
到了屋内,薛远正在和苏湛谈话,几个人这一看,更是心中确认了苏湛就是薛远家人的念头,那三角眼忙笑道:“薛公子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薛大人好福气啊!”
薛远怒道:“大胆,你瞎了你的狗眼!这是锦衣卫苏大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啊?苏……苏大人?”几个人都傻了眼,这面前这个浅笑嫣然、彬彬有礼的少年,就是传闻中的英雄苏湛?!
第九十八章 难定风波
“苏……苏大人赎罪!”几人都连忙向苏湛赔礼,苏湛笑道:“苏某哪算得上什么英雄,各位高抬了。现在外面民生苦难,各位也辛劳了,苏某不日将离开此地,往后,百姓的安生,还仰仗各位了。”
官兵忙道:“不敢不敢。定当尽力而为之。”
薛远也客气对苏湛道:“大人在百姓心中,可都是奉为大圣人呐!”
苏湛心中苦笑,自己着实算不得什么英雄,更没有圣人的半点影子,其实说白了,自己的趋炎附势、为虎作伥,还不都是流露出了贪生怕死?若说自己真的有些时候蛮横地将生死置之度外,也是因为那些时候脑海中浮现了现世今生,有浮生若梦之感,一时的心血来潮罢了,冷静下来,还不是为生死富贵心心念念?
在回京的马车上,苏湛的思绪却还是在思索这些问题,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在锦衣卫刀口舔血地坚持下去,如果说那个曾经的苏湛是为了找到自己的恩人,那么她这个全新的苏湛,又是为了什么呢?
刚开始来到大明时,以为这是个公务员的岗位,自己又突然会了武功,生活新鲜刺激。可是久了,却渐渐卷入了勾心斗角的大潮,蝇营狗苟,这生活,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在马车的轿内,朱瞻基闭目寐着,她透过轿帘望着外面掠过的景色,心中却越来越强烈地涌上不安。
这回到京城,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呢?
“小橘,我回来了!”苏湛回到了自己家,强打精神喊了一声。
小橘却没像从前一样欢天喜地地迎接出来,过了许久,才慢慢从厢房走了出来,福了个身,脸上带着拘谨的笑意,道:“老爷回来了,累了吧,进屋坐着吧,奴婢这就给您端茶。”
苏湛暗中觉得奇怪,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她怎么还转性了?心中疑惑,回到屋里去,用冷水洗了把脸,彻骨寒意,原来冬日,已经这么悄然无声地来了。
她转头望了望小橘,她在院中,却正怯怯地看着自己,突然没缘由地心中一紧,唤着小橘道:“过来,你到底有什么事?”
小橘走了过来,站得怯懦,只盯着自己的脚尖,道:“没啊,没有事。”
苏湛半信半疑,点点头,道:“去拿点吃的吧,我填饱肚子,去把秦媚儿接回来。”
小橘听到苏湛这话,猛然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
苏湛一见她这表情形态,心中这才更加震惊起来,颤声道:“怎么了?秦媚儿……有什么事吗?”
问完这话,她又想到,不,不可能,除了夏煜,根本没人知道秦媚儿的所在,她在那应该是很安全的。可是心中偏偏紧得松不开,追问小橘道:“你快说啊!”
小橘吞吞吐吐:“媚儿姐回来过……”
“什么时候?”
“前……前阵子,说你在山东立了大功,不日回来,媚儿姐就回来给你包饺子,说是等你回来吃……”
苏湛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悸动的心跳,道:“然后呢?她又回去了?到底你在支支吾吾什么!”
小橘终于哭了出声:“然后汉王突然派人来了,把媚儿姐抓走了!”
果然!
瞬间,苏湛感到有呼呼的冷风从自己的周身刮过,一时如堕冰窟。
“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老爷,真的不关小橘的事,小橘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小橘有些语无伦次,向着苏湛望去。
这一看,竟吓了自己一跳。
苏湛的脸色显出从未有过的清寂,脸上僵硬阴冷,一双眸子带着凶光。
“老……老爷……”小橘吓得不敢说话。
苏湛缓缓呼了口气,道:“小橘,我有事出去一趟,如果我……没有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
小橘大骇:“老爷你去哪?”
苏湛缓缓笑了,一字一顿地说:“去吃饺子。”
汉王府内,纪纲喝了口茶,对朱高煦道:“这苏湛这两天就差不多该回来了。”
朱高煦嘴角勾了一抹冷笑,道:“我叫你跟父皇说的话,你说了么?”
纪纲点点头,道:“已经说了,皇上也很是同意。”
朱高煦笑道:“嗯,这话就该你来说,不管怎么说,你也是苏湛的上司,这样的安排,也是合理,若是我去说,父皇想必不会答应了。”
纪纲叹道:“不过苏湛这孩子,我还有点喜欢,这,还真有点舍不得。”
两人正说着,却听着不远处家丁声音嘈杂。
“哎哎,你等等,我进去通报一声。哎哎……”
随着这声音,家丁阻拦苏湛不及,苏湛已经快步到了汉王和纪纲面前,她一旁的家丁满脸惊恐和无奈,朱高煦挥了挥手,叫家丁下去了。
“嗬,苏湛,你好大的胆子,私闯本王府,你是不是不知死活了?”朱高煦抿了口茶,冷讽道。
苏湛道:“秦媚儿呢?”
“大胆苏湛!”纪纲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指着苏湛大喝道,“你这是出息了?见了汉王和本官也不行礼?”
苏湛行了个礼,缓缓道:“下官着急了,望大人和殿下赎罪。”
“不妨事,你对这秦媚儿还真是一往情深啊。”朱高煦又往嘴里塞了甜点,才缓缓道,“只是我,没有见到啊。”
“那……苏湛告辞了。”
“嗬,苏湛,你当我这汉王府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朱高煦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阴森。
“臣还有事……”
“你什么事居然比本王还重要?你从山东这回来了,也不和本王说说,你在山东都干了什么事?”
“王爷,我……”
朱高煦打断了苏湛的话,看着他额头上的细汗,道:“你究竟在急什么?慢慢来,我听说……你在山东,功劳可不小啊……”说着,慢慢晃着手中茶杯中漂浮的花瓣。
纪纲也在一旁冷冷抬眼,目光锐利地望着苏湛。
苏湛的心中,熊熊怒火已然燃烧了起来,这么长时间以来,秦媚儿与自己,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她于自己而言,已是姐妹一般。想到她浅笑嫣然,给自己端上一盘饺子的情形,心中就一阵阵地发颤。
秦媚儿,你到底现在在哪?好不好?
第九十九章 撕破脸皮
苏湛稳了稳情绪,凛然道:“王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秦媚儿只不过是个小女子,还望你不要为难她为好。”
朱高煦抿了口茶,冷笑一声:“苏湛,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堂堂王爷,还会和个青楼女子过不去么?我问你山东之行的事,你扯什么别的?”
纪纲也道:“苏湛,王爷和我都听说你在山东,可是帮了皇长孙殿下的大忙啊……”纪纲说话的时候,眼神炯炯,似有深意,狠狠望着苏湛。
苏湛叹了口气,在来汉王府之前,她已经骑马去了三娘子的客栈。此时此刻,和三娘子的对话又浮现在自己的脑海……
三娘子看到苏湛很是惊喜,道:“苏大人你回来了?”
苏湛面色急匆匆:“秦媚儿……在吗?”纵使自己知道秦媚儿在这里的可能性非常小,但是还是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问道。
三娘子疑惑道:“她……她不是听说苏大人立功回来,回家去了么?”
苏湛咬着牙,道:“是谁……是谁传的这个消息?”
三娘子惑道:“怎么了?苏大人,这是好事啊,我……我也是道听途说……”
望着三娘子吞吞吐吐的神色,苏湛心中已然明了。和三娘子谈起这件事的人,是个与她常来常往的熟人,是那个救了自己送自己来的那个人。他,就是夏煜。
而告别了三娘子,马不停蹄地来到汉王府,在和家丁拉扯的时候已经问过家丁,秦媚儿现在确实没有在汉王府上,这朱高煦也许顾忌自己的家眷,没有把秦媚儿带回来,又或许,三天没有回去的秦媚儿已经凶多吉少了……想到这里,苏湛觉得心里像是淋漓地下起了雨,将刚刚收拾好的心情浇的七零八落。
她对着汉王和纪纲,站直了身子,道:“苏湛无能,在那般情形下,苏湛也是无奈之举。”
朱高煦冷冷笑了两声,道:“苏湛,枉我一直对你那般真心,可是你竟如此两面三刀。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玩花花肠子。要不是王公公的关系,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活生生站在我面前吗?”
苏湛凛然,原来自己竟然不管怎么努力,却都是死路一条!无论是面对朱瞻基,还是面对朱高煦,却都是没有生机!
朱高煦见苏湛没有回应,又笑笑,道:“难为你了。在本王那侄儿和本王之间蹦来蹦去,你也不必找什么秦媚儿了,你在京城的日子不多了。”
苏湛心中震惊异常,此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纪纲道:“山西那边有起事的反贼,你山东之行表现很好,我已经和皇上禀告,让你去招安他们。”言语间,风轻云淡,似乎丝毫不把她这个蝼蚁放在眼中。
朱高煦哈哈笑道:“这可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啊,苏大人,你要珍惜啊!你要是回不来,纪大人肯定会禀明皇上,厚葬你的。哦,不对,就怕到时候你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不过是想整死自己,何必这么麻烦!苏湛心中冷笑一声,这纪纲真是最爱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想杀朱瞻基,就弄个火烧酒楼;要杀解缙,就弄个雪中裸睡;想杀我,就弄我去招安。既然如此,看来也没有什么可商谈的余地了。
苏湛咬着牙道:“谢王爷,谢纪大人。”
朱高煦端着茶,道:“本王最近诸事繁忙,到时候就不给你送行了,在此以一杯香茗,祝你一路好走吧。”
苏湛伸出手,道:“谢王爷。”心中却恨意弥漫。
朱高煦冷笑了一声,扬手“哗”地一下,把茶水全泼在苏湛脸上,道:“行了,走吧。”随即仿佛看不见苏湛了似的,和纪纲又谈笑风生起来。
苏湛站在冷冷风中,脸上、身上还挂着茶叶,茶水顺着发丝往下滴落,一双手因为胸中的怒火和恨意隐隐颤抖,缓缓一字一顿道:“谢王爷。只是,臣还有一问,秦媚儿在哪?”
朱高煦和纪纲不知聊了什么,开怀大笑了两声,听到苏湛的话,又眯着眼转过头来,拿起桌上的空茶杯,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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