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发言之人,身形魁梧,声如炸雷,苏湛躲在屏风后,看得也很是满意。
金玉道:“刘振愿往?”
那叫刘振的横眉一竖,大声道:“将军放心,包在我身上!”
金玉道:“既然如此,那其他人且退下吧,我来和刘振详述。”
苏湛在屏风后暗笑道,这金玉点将,如同抢答赛,手慢了还不行!不过,这抢得头筹的,果然是五大三粗的壮汉,此行应该没问题,只是怕他太刚愎自用,徒生麻烦。
金玉此时虽然在屏风前没有和苏湛对话,但是仿若知道苏湛的心思似的,直接问刘振道:“春秋时期,晋楚因宋国发生战争,楚军打得宋国要投降了就撤军。晋军将领先不听统帅荀林父的命令擅自进攻楚军。结果因为晋军将领不听他人言语,不够团结,使得楚国大获全胜。这故事,你可知道?”
刘振朗声道:“小将不知!小将读书少,不知道什么故事!但是小将不是那种听不进言语的人!”
金玉点点头,道:“今夜更深,你领十名大胆小军一起去此地!”
刘振惊道:“十人?”
金玉笑道:“怎么?”
刘振汗瞬间都下来了:“没……没什么。”其实心中暗道,大人,你难道让我去送死?
金玉似乎看穿了刘振的心思,道:“放心,我不是叫你去送死,还有一人助你!”
刘振惑道:“谁?”
第一百二十章 以一当百
金玉的眼角因笑意显现出明显的细纹,对屏风后呼道:“苏湛,你出来吧。”
苏湛自屏风后快步而出,在刘振面前一立,行了个礼。
待苏湛直身,刘振借着光影一打量,眼前的这个叫苏湛的年轻人,身材和健硕毫不沾边不说,面貌还过于秀美,一点不像在沙场上的人,显得倒像个书生,不禁从鼻翼里飘乎乎地出来一声哼声。
苏湛不以为意,仍道:“湛初到,无以建功,愿助刘大人讨贼,望多多关照。”
刘振斜着眼看了一眼苏湛,转身抱拳对金玉道:“金大人,小将不需要别人帮助,大人要怎么打,只管告诉我即可。”
“我刚才所讲的故事,看来是白讲了。”金玉笑道。
刘振有几分赧然,道:“只是不熟悉的旁人在,我怕武不开家什!”
金玉道:“这苏湛可曾在薛禄大人帐下,难道还助不了你?莫不成,你比薛大人还要难伺候?”
“不敢!”刘振忙道,“只是……我实在想不出,留这样一个书生在身边,究竟有什么用!”刘振是个直肠子,此时实话实说了。
金玉笑了两声,道:“你且过来,让我细细和你说说这行事布局……”
刘振走得离金玉近了些,听到金玉的如此这般一一道来,脸上的表情风起云涌,此起彼伏,让苏湛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待金玉说完,刘振恍然道:“竟是如此。”转身看苏湛的眼神,也变得怪异起来。
是夜,月朗星稀,四下即使不掌灯,也仍是照着淡淡的光,倒并不是个偷袭的好日子。
山上如往常一样严加戒备,但是这样的天气和这样的月明下,谁也不会想到,有一支胆大的先行部队,已经悄悄潜到了山脚下。
天寒地冻,随行的十个小军也不知是冻的还是胆怯,精神都不是很振奋。到了潜伏地,遥遥望着营寨的灯火,刘振转身低声道:“在此处一等。”
一个小兵禁不住浑身有些发抖,对刘振道:“人家营寨寨寨相连,寨中一动,互相救应。我等几人,妄想破他营寨,岂不是痴想?白白送命,真是不甘。”
刘振皱眉道:“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把心好好放在肚子里,有你们刘将军在,你还怕什么?”苏湛在一旁也低声道。
那说话的小兵回头看了看这个帮着刘振说话的清秀少年,吸了吸鼻子,不再言语,总不能叫外人听了笑话去。
刘振道:“过会我自己过去,你等在此做疑军,掐好时机,大声嘶叫,明白吗?”
那十人都七嘴八舌地说:“务必小心!”
刘振道:“我心中有数。”然后对苏湛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刘振说完,在原地等了片刻,然后,手执两支板斧,猫身溜了过去,迈着轻步,悄悄行至放哨者后面,手起斧落,放哨者闷声倒地。
刘振以手做喇叭,大叫道:“贼兵到来劫营寨啦!”
就在此时,苏湛对身旁是个小兵道:“喊起来!”
那十人扯着嗓子大喊:“杀啊!杀啊!”此起彼伏。
霎时间,回音隆隆,听起来似千军万马,劈天盖地而来。
刘振持着双斧,又砍倒了几个,躲至一旁。苏湛已经悄然跑了过来,只听空中炸开“噗噗”的声音,随着“嘶嘶”声,空气中满是烟雾,全然看不分明。
营寨中的山贼本来都睡得正香,正做着美梦,此时也突然从梦中惊醒,连衣服也顾不得穿就往营外跑。这跑了出来,浑身哆嗦不说,空气中迷雾重重,什么都看不分明,此时哪顾得上那么多,耳畔全是嘶叫声,只顾得自己能保下一条命,都是拼命厮杀,却不知现在情形是对面难识,自家拼杀自家!
刘振手持两斧,逢人便杀,见人便砍,和苏湛愣是杀出一条血路,溜到了营外,回归潜伏地。那十名小军见刘振、苏湛全身而退,很是欣喜,但是嘴里还不敢放松,仍是大叫。
遥望营中,唤声大振,火炮连天,都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
直到刘振一等悄然撤离,营中杀红了眼的山贼放下武器,直至天色明亮,也不见有贼军劫营,那山贼检查死者,竟全是自家残误!
刘子进此时也已经赶到拼杀现场,现场一片狼藉,死伤满地,竟全是自家兄弟!旁边站着的杀红了眼的兄弟,满脸鲜血,此时也羞愧地低头站在一旁!刘子进气得牙齿咬得吱嘎作响,怒吼道:“你们都是瞎子吗?一个个睁眼瞎吗?”
他快步走到一个满脸浑身都沾满鲜血的壮汉前,劈头给了他一巴掌,道:“杀!杀!你杀的是谁?浑身血是哪来的?”
壮汉旁边的人是个干瘦的青年,因为出营太急,直到此时也没穿外衣,只穿着小衣,此时已经冻得浑身发紫,忍不住哆嗦。
刘子进转身也给了他一巴掌,直接把他撂倒在地,指着道:“你,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就要把兄弟都杀了吗,你眼睛长肚脐眼上吗?”
此时刘子进一双猩红的双眼几乎要窜出火来,恨不得把剩下的这些人也都斩了来泄心头之恨。
郝景瞻适时走了上去,眯着细长的双眼,将倒地的瘦子扶了起来,轻声问道:“昨晚劫营,到底有多少敌军?”
那瘦子又冷又怕,此时说话也是结巴:“看……看不清,倒……倒好像有一个。”
“你见到几个?”郝景瞻又转头问旁边的人。
“好像……也只……只看到一个。”
“我也只看到一个。”
众人七嘴八舌,竟然都仅仅看到一人!
刘子进仰头大笑了几声,脸上的肌肉气得跳动,道:“好,好,就一贼破我众兵,一干兄弟自家相残!用你等把守何用?”手按在腰间刀上,看样子就要斩了这几个人。
郝景瞻走过去按了按刘子进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附耳道:“如今形势更加严峻,若是人心散了,就彻底完了。”
刘子进明白郝景瞻的意思,此时也稍稍冷静了几分,对众人道:“朝廷狗贼果然阴险狡诈,我们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兄弟们连夜拼杀,辛苦了,大家回营歇着吧!”
众人慢慢散了,有些尚有余力的留在现场收拾残局,余贵、樊敏指挥着将伤员集合起来救治,将死尸掩埋。
刘子进看着眼前这凄惨的场景,对郝景瞻道:“死伤有多少人?”
“没有详细清点,看来也有几百人,这处驻扎的,死伤大半。”
刘子进咬牙道:“那些狗贼怎么这么精明,就着我们的软肋击打?”
郝景瞻眉头微皱,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默然立着的那个卓然不群的身影,轻声对刘子进说:“会不会是有人走漏消息?”
“你是说有内奸?”刘子进脸色冷峻,也顺着郝景瞻的目光望去,“你是说……张山?”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东荡西驰
刘子进又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眼张山,现在,他穿着一身黑衣远远站在旁侧,目光淡然地看着眼前狼藉的战场,表情中没有流露出什么感情色彩。
这个人,的确似乎太过于冷静了。不管他在提刀杀人的时候,还是在得知郝景瞻给他中了蛊的时候,他的表现似乎真是过于冷静了。
其实,若不是因为冷面狼樊敏的劝说和拖延,刘子进早就抹了他的脖子了,又怎会留到现在?可是,这样留下来了,作为郝景瞻手下的傀儡,他倒是像一柄利刃,反而有些作用。
刘子进的心里顿时浮起了狐疑,和郝景瞻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走了过去。
“张山,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刘子进眼睛紧盯着夏煜,问道。
夏煜冷淡道:“不知。不知道大哥问我是什么意思?”
刘子进道:“没什么。”
夏煜道:“我知道大哥疑我,鬼灵精不是说去代王爷那边去查我的底细么?难道这样都不能信任我?”
刘子进有些赧然,郝景瞻的确找人去打听了代王那边,以前确实有个叫张山的护卫,后来据说被废回乡了,再无消息。
冷面狼樊敏此时走了过来,道:“大哥觉得是我们当中有谁把我们新的布局给卖了?”
刘子进不回话,只是望着樊敏。
樊敏接着道:“不会是刘兴吧?”
余贵此时也走了过来,怒道:“冷面狼我忍你很久了,你怎么什么事都往刘兴身上扣!如今刘兴被软禁了多少个月了!连日头都见不着,怎么走漏消息?”
刘子进此时却道:“刘兴还在屋里吗?”
余贵当即回道:“当然在屋里,要不然能去哪?”
“去看看。”刘子进道。
一行人跟着刘子进到了关押刘兴的小屋,还没走到屋前,就见到门上无锁,房门虚掩着。
众人都是心中一凉,余贵更是快步跑了过去。
几人进屋一看,哪里还有刘兴的影子,这门不知被谁给开了,刘兴早已不知所踪。
刘子进脸色阴沉,双拳紧握。
余贵在屋里看了一圈,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夏煜在一旁淡漠看着,一言不发。
其实,在昨晚听说有人劫营的时候,第一时刻,夏煜就来悄悄给刘兴打开了门。刘兴被关押许久,心中早有不平,自然夺路而逃。夏煜早就料到,到时候如果刘子进怀疑起来,刘兴的突然消失,马上会化解落在自己身上的嫌疑,所以此时,夏煜只是保持低调,并不需多言了。
刘兴并没有下山,昨晚他出了关押他的房子,先是去厨房饱餐了一顿,然后拿了两把菜刀,插在腰间,以作防身之用。
后来,叫嚣声乍起,听闻有朝廷军队劫营,他也随着前去了,一马当先,仍是想为保卫寨子立点功劳,以解除刘子进对他的误会。
谁知砍杀了几个人,捞起来一看,竟都是自家兄弟!一时间,羞愧难当,只能就着夜色遁走,但是其实仍在这山上转悠,并没有走远。
当刘子进、余贵等人找到刘兴的时候,他正因为肚子疼蹲在草丛里解手。
“大……哥……”
“咔!”刘兴话还没有说完,刘子进手起刀落,刘兴脖子里的血霎时奔涌而出!
刘兴捂着自己的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刘子进,鲜血从指缝里哗哗流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慢慢倒下,一旁的余贵顿时哭天抢地起来!
刘子进阴沉着脸,道:“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余贵抱着刘兴的尸体哭了一阵子,他和刘兴好歹是从小和刘子进一起长大的,怎么说杀就杀,毫无情意!心中愤恨,眼中也几乎冒出火来!
刘子进对着余贵的悲愤眼神,缓缓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余贵眼中噙泪,咬着嘴唇,口中的辱骂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郝景瞻在一旁偷偷看了看那个叫张山的年轻人,他此时的表情仍是淡漠,无惧无喜,真似木偶一般,他缓缓望向天际,也不知道在望什么。
而初战告捷的苏湛、刘振等人,回到了营帐,当然受到金玉的大加赞赏,一面设宴贺功,一面派细作打探刘子进接下来的动静。
次日探子回禀金玉,刘子进一伙已经又往深山迁徙,周围木栅重洗建造完毕。
金玉此时已经豪情万丈,和苏湛谈论军政时,言语间也透着豪迈。
只是此时也正沐浴在欣喜中的苏湛没有想到,这场战役剿匪战斗会持续这么久!
自旌旗摇动,炮声震天,金玉在栅前一声狂喝的那一句“逆贼受死”开始,这场战役竟然陆陆续续打了几个月。
在这几个月里,皇帝朱棣去了北京,有人进言让他封禅泰山,不过朱棣想想这阵子水旱疾疫、骚乱四起,就拒绝了这个进谏。也许,他也隐隐感觉到,他的那个大胖儿子和那个英俊儿子之间,似乎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针尖对麦芒,虽然,平日里苛责朱高煦时,朱高炽总是在旁边袒护他,可是,朱棣心中,却消不去这些奇怪的念头。他去了北京,眼不见心不烦,他们要闹什么,暂时不想管。受到纵容的朱高炽,表面上还是和蔼的老好人,但是私下却和内阁的几大高手,开始铺设棋局。
朱瞻基当然知道父亲在做些什么,但是他最近没有心思。山西金玉的战斗开始之后,他日夜等待的,就是胜利的捷报。虽然战斗拉响以后,吴亮就从山西赶回了南京,回报了朱瞻基一些消息,但是这些消息,却使得他更加心悸。要是朱高炽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他现在夺嫡的事态有多么严重,他的一举一动的影响多么深远,他早就启程去山西了!只是他知道他还背负着许多,不能就此抛下。
汉王和纪纲还是常常见面,但是最近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把苏湛打发走之后,他们只觉得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尤其是汉王,只觉得连斗争的精神都提不起来了,只由着朱高炽一伙明中帮他、暗中挤兑他。当然,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处于毒品的戒断状态,谁叫他们吃着苏湛给他们的特殊仙丹上瘾了呢。
双目失明的秦媚儿,在三娘子的客栈里,日复一日,过得了无生趣,每天烧香拜佛,给苏湛祈福。
同样烧香拜佛的还有在宫中的王彦,这些日子下来,本就消瘦的他却是更加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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