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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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家事-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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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4年初夏,我要在“农业学大寨”、“走出去,请进来”上面做文章。大家都在做,为什么我不可以?只是我和他们做的不一样,我做得“科学”、“务实”,有信心得到实际的成果与认可。

那是一个阴雨天,我总算从“老贫农”那里得到一道圣旨——拨“巨款”买一只篮球。我怕他收回成命,趁不能上体育课的机会,顶着雨去买球。结果,本公社几个商店都没有。那年代物资奇缺,比球小得多的鸡蛋都难买到,不用花钱买的就是那个地球了。几块钱的篮球,对于学校来说,几乎是天文数字,能买好多的鸡蛋。

雨仍然在下,我没有回学校,继续前行,衣服湿透了,但没浇湿我的心,心里有一团火没有熄灭。

中午我没有吃饭,也没有钱和吃饭的地方。我去了新城子区,离家45华里的尹家商店。还好,我不仅如愿以偿买到了球,还有意外的收获。这收获,对于别人来说是浪费,或者叫败家。对于我,也许这就是我一家人一生转折的契机。

我的收获就是一本100多万字的书——《气象知识》,标价五角,至今它依然在我的书架上。

我花五角钱买到一个“机会”,现在买“机会”一万元好使吗?好的“机会”得花个几万甚至几十万?那时候的人傻,却办了一个“尖事”儿;现在的人“很尖”,往往尽办傻事儿。

《气象知识》才真正帮我走进了广阔的天地,走进了大气物理、天气演变、雨雪成因、旱涝更替……靠这本书,我在后来的沈阳市气象员考试中,名列全市第二。

那天,凭我的灵感,我在尹家商店买篮球时发现了那本书,受益匪浅。

有道是,灵感来源于平时丰厚的积累与勤奋的思考。在平时,我积累了一些气象知识,也思考着人世间万物的轮回。我思考,在自然与社会的轮回中,如何寻找和把握机会,如何要有先见之明。

机会就是我的建议。我向“老贫农”建议,学校应该组织学生成立一个气象观测哨,为“农业学大寨”服务。因为有响当当的理论根据,很快就被批准了,又不需要花一分钱。

那时候花钱就办不成事儿。建立气象哨,学校没有钱,有钱也会说没有钱,想办法把你搪塞过去,你就没有办法了。所以,你得把不需要钱的话,说在钱的前面,然后你再说你有办法置办气象仪器……。

是的,百叶箱、温度表、量雨筒,都是土法上马,观测记录本也是我自己设计的。但学生中的小气象员,却感到知识就是空气、雨水、阳光,须臾不可缺少的东西。他们在简陋的气象园地里吮吸着科学的乳汁,我也在这里风调雨顺地潜行着。是得潜行,没有成果就得低调行事。

不久,我按时收听辽宁电台的天气趋势演变直播,一笔笔地记录着“42123”等许多符号,那是高压、低压、锋线位置,然后再画天气图,做出当地的天气预报。预报的准确率很高,以后就被公社的广播站天天采用了,学校气象哨也随之闻名遐迩。

在新民气象站丁林老师的悉心指导下帮助下,观测仪器和观测数据有了质的飞跃。

1976年5月间,中央气象局的有关领导,在市县气象部门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地前来考察,并给予气象哨充分的肯定。于是乎,学校气象哨震动了各级党政领导(那时党也是政,党政合一的领导体制),纷纷前来“指导”。我在介绍“经验”的时候,总忘不了一段话,那就是:

在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推动下,在各级领导大力的支持下,在进校“老贫农”的热心……我做得很不够……我也没有做什么……我保持着低调,为别人唱高调。

他们满意地走了,在向他们的上级汇报中层层有功,功不可没。我也有不小的收获,他们记住了我,没有我就没有他们惬意的心情。我为他们的脸上贴金了,其实是我在给自己贴金。

我要贴什么金?洗去我的污垢就有光彩,就是金光闪闪。

就我的家庭成份、社会关系,我想入党比登天还难。那就先混进革命的队伍吧,我想我有机会。

革命队伍,就是我后来去了公社,当上了临时的,挣工分的“公社干部”。

“镀金”需要本钱,我没有,就采取洗刷“污垢”的办法。这一点我和家父不谋而合。他的女儿我的妹妹们,都嫁给了贫下中农的儿子,娶进来的媳妇也都是贫下中农。免得以后下一代再尝社会关系复杂的苦果。这就是给自己“镀金”。

为了保险起见,再给我自己“镀金”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1976年7月31日,德胜堡大队党支部书记李秀清找我去大队谈话,没有谁知道谈话的具体内容。第二天,我去了公社上班。

到了公社我才清楚,全县一刀切下来,27个公社都成立了气象哨,我做了气象员兼农技员。这一天我记得很清楚,8月1日,和我6年前扛着锄头去生产队劳动是一个日子。我做气象员没有经过气象站的培训,直接上岗。是社会的大学校造就了我,社会就是我的老师。同时,也是我孜孜追求愿景得到的回报。

第二年,全国高考恢复了,要不是年龄的限制,我有信心和把握迈进大学的门槛,只好留下了终生的遗憾和没完没了的噩梦。

但我又很欣欣然,和“潮流”打赌我赢了!分数再次说了算,我的预言又一次叫响!

虽然我没有升学深造的机会了,但许多人,我周围的人因为我而有了机会。

到公社的一年间,我一共辅导了11名公社干部的子女,只有一个人没有考上大中专院校。他就是党委书记的小儿子,姓郭。

党委书记倒是很想得开,每次辅导他儿子的时候,他总是说:“没关系,考不上你就去当兵。”他为孩子铺好了后路,孩子还能走这条吃苦费力的升学之路吗?他心猿意马,心有旁骛,我回天无力,非无能也。

前年,我有机会和王明祥的二儿子在酒桌上见面,他十分感慨。又一次提起当年我在地头上给他讲解“综合除法”的情景。

一个大学教授,念念不忘他的“老师”,实在难得。其实我也就是他的“一字之师”而已,我并没有天天地给他上课。

他没有忘记老师,我更不会忘记我的老师。我的老师良莠不齐,很难用一句话来说出我的感受。

 第二章  我的老师  1 挨校长打的老师(活该挨打)

第二章我的老师1挨校长打的老师(活该挨打)

从1970年9月1日到1976年8月1日,我有幸当了几近6年的民办教师。40来年过去了,好多人还叫我李老师,尤其是我曾经教过的学生们。

别人叫我老师,那是一种尊敬与人称符号的混合。我的学生叫我老师,那是师生情感的隆重闪回与重温。

记得那时是隆冬时节,早上我刚刚起身就听见有人喊“李老师”。等我打开房门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我的面前了。他嗔怪地说:“李老师,你怎么连一块豆腐都舍不得吃啊?我在你门口喊老长时间了!”我很尴尬,他并不在意,直奔屋里来。

是的,那咱我已经在公社上班了,我们是非农业户,我家没有大豆换豆腐,也舍不得花钱买豆腐吃,我的月工资只有35元,要养活5口人,供三个孩子念书……这些他怎么会不知道的。

老婆不认识他,他是我的学生王作东,卖豆腐的。进了屋,他不由分说就把厨房的一个大盆拿走了。他给我捡了满满一盆的豆腐,往厨房里一放,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我禁不住这个感人情结的冲击,像卤水一样苦涩的眼泪冲破了我的克制,流进了我的嘴角,咽下去却是永久的甘甜。

在二道房学校念初中的时候,王作东很个性,甚至有些另类。他和许多同学、老师的关系不是那么融洽。经过我的家访,才知道他的父母都有病,常年不能下地干活。他要做繁重的家务,很少有时间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就被认为他很孤僻。我对他的家境有了了解,并耐心地做好了同学们的思想工作,他们他渐渐地和他“合群”了,还当上了班级的劳动委员。

那次家访,他哭了,他说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亲近、体贴……

他哭的时候我很心酸,同病相怜吧。

我念了12年的书,算起来教过我的老师一共有30多名,其中班主任就有14名。回想起来,能像我对待王作东那样对待我的老师,可说是“麟毛风角”了。难道是我生来就讨人嫌吗?直到如今我也在问我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1952年我8岁了。初秋开学的那天,是我自己和堡子里的孩子,一起去月牙河初小上学的。“初小”,就是没有五六年级的学校,“完小”就是完全小学,一到六年级都有的学校。月牙河是离家最近的一所学校了,所以我就在那上学了。

月牙河学校校舍很是简陋,算办公室在内只有三间草房。我们一年级的教室只有一间房,却要有三个班级的学生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叫做“复式班”。

那时的学生很多,解放前没机会上学的都赶到了一起,所以一年级最大的学生比我大四五岁。我年龄小,个子矮,自然坐在前排上课,离老师很近。老师讲课不时地把唾沫星子喷到我的脸上,我没有办法躲开,地方太狭窄了。一条一米多一点的长条窄木凳,挤着四个圆头圆脑的家伙,挤得你有屁都放不出来。我常常是半个屁股坐在那上面,一不留神就闹个“屁墩”,引起一阵哄堂大笑来。若是上音乐课,好几十张嘴能把房盖震下来。这样的教学环境,教学的质量就可想而知了。

别看这样,孩子们缺席逃学的很少,几乎一个都没有。图啥?除了热热闹闹的,就是热气腾腾。即使斗大的字一年下来认识百八十个的,家长孩子都皆大欢喜,那是文化,从来没有过的文化。

开始教我们的老师姓李,年轻的,没几天就被这“乱哄哄”的课堂气走了。新来的班主任姓傅,叫傅良己,年龄像我的父亲。他红脸膛,个头不是很高,却很有耐性子。

傅老师第一堂课上的是语文,一进教室自己先整理一下衣帽,并不紧不慢地走到黑板前。他拿起粉笔,手举过肩膀,要写字却没写,也没有说话。学生觉得挺奇怪,一下子就静了下来。然后,他轻声地问了一句:“谁会写缝衣服的‘缝’字?”显然他在问“高年级”。见没有人回答,傅老师又追问一句:

“谁会写,就举手!”

教室里还是鸦雀无声。我回头回脑看没人举手的动作,被傅老师看见了,他对我说“你会你就上来写”。

高年级学的字我会写吗?当然了。别忘了我们是“复式班”教学,老师轮流给各个年级的学生讲课。老师不乱讲,学生可以“乱听”,所以我会写那个“缝”字,就去黑板上写了。写完,傅老师用很大的声音说了一个“好!”接着,他又一字一板道:“这么小的一年级才来几天,人家都会写,你们3年级的怎么就不会?”

教室里更肃静了,许多同学都在瞅我,我心里直扑腾,那时我还不会写“骄傲”与“自豪”那些词汇,但体验得到其中的滋味。

从那天起,班级的秩序“唰!”地好了起来,傅老师也“嗖!”地高大起来。

其实,50多学生至少也得有几个会写“缝”字的,也许是傅老师的师道尊严把他们吓回去了吧。

在以后的学生时代里,我从来没有忘记傅老师对我的表扬,时时在鼓励我上进。可是,有谁会想到,这样的老师竟然被校长打了?

不到半年的时间,傅老师突然被调走了,去了李家窝棚学校。

那是一天的早上,学校的院子里停着一辆马车,装着一些行李书本什么的。另两位老师正和傅老师说着话,就叫告别吧,那时我不懂,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站在一旁看。

不知什么时候,好多大一点的学生围了过来。他们每个人都拿出一盒烟来,塞给傅老师,有的挤不过来干脆扔到车上。我清楚地记得,那些烟有“握手牌”的、“大前门”、“哈德门”,在车上堆了一堆。

在当时,一块豆腐二百元(即现在的2分钱),一盒“握手牌”是一千二百元(即现在的一角二分钱)刚解放,农村的农民家家都没有钱,吃块豆腐就是过年过节了。

看到这么贵重的礼物,傅老师哭了,声音很大,学生们也跟着哭。傅老师逐个给他们擦眼泪,自己却止不住。

送傅老师的马车走远了,满院子的学生和家长还在眺望,期待他还会回来。

他没有回来,两年后他又调走了,和我父亲一同去了回回营学校,离家30多华里。于是,我也有机会打听傅老师的一些情况,我大了,知道去关心别人,尤其是我崇拜的傅老师。

父亲说他们相处得很好,何况还是亲戚呢。那时我才知道,傅老师和父亲都是姥姥家族的门婿。

在回回营学校,他们每天都是自己做饭,切菜用的是一把日本军官的指挥军刀,很锋利,我见过。当时走夜路,在农村时而会遇到狼,常常带在父亲的身边以防不测。然而,正是这把日本的军刀,“文革”期间把我的心再次戳伤。我不明白的是,军国主义为什么和我画上了等号!那是后话。

又过了十几年,等我当了老师,我们师生同属于一个学校的教员了,都得听另一个姓傅的校长的指挥。

傅校长,本地人,共产党员,是从本县兴隆店中心小学调回来的。他和傅良己老师是同宗同族的哥们儿,但有点冰火不同炉。傅校长很那个,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是他的强项。即使上边没有什么新的精神可以执行,他都能把他的特长发挥得十分完美。

一次,一个姓刘的初一学生,与一个姓董的女生发生了口角。不知道她是那句话说错了,或是被人理解错了,傅校长就说姓刘的学生打击的不是“董”,说她矛头指的是“黄帅”,就要布置批斗会。

那时的黄帅也是响当当的“反潮流”标本,她无辜,被四人帮利用了,成了炮打臭老九的先锋。刘与董的事闹得很凶,后来在家长的强烈干预下,和老师沉默地抵触下只好作罢。至此,傅校长威信扫地,威严丧尽。

罢是做了,憋在肚子里的气不出是不行的。活该傅老师倒霉,这股恶气喷了他一身一脸,落个人不人鬼不鬼的。

刘与董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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