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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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家事-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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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上亡父的脚了。李巨元的父亲和祖父按“小排行”都是第二,这样一来儿子的头就可以对着自己父亲爷爷的脚了。所以,六大娘对家族的排行来了个大改革,意义就在其中。

1964年暑夏,李巨元的婚事终于有了眉目,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东风”,就是钱,没有钱事就办不成。为筹集结婚的资费,六大娘从乡下跑到沈阳,又转而去了本溪借钱,拉下了许多饥荒。那时候的钱即使是百八十的也是个天文数字,想还上势必登天。

媳妇是娶进了门,粮食又不够吃了,燃眉之急一个接着一个。最急的是小两口没过上半个月,媳妇就跑回了河北(辽河)的娘家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那婚姻也不是合法的婚姻,结婚女方不够年龄,没有登记。

到了秋天,因为一场大水涝得“十地九绝”,分值只有三角六分钱,干一年的活一个人仅仅能挣100多元钱,去掉口粮和柴草,家家都欠生产队的钱,哪还有钱还饥荒啊?

六大娘这事办得“人财两空”,一枪俩眼,恶气加上旺火,六大娘病倒了。虽然经过调理病情好转了,但从此植下了病根。

4年后,李巨元与本队姑娘董淑英成亲了,两家一条街,相隔3家。

董淑英和李巨元还有我,我们都是原来董家窝铺生人,且同庚。董淑英比我生日小,平日里叫我哥哥。她结婚之后,娘家人和六大娘非得让我叫她嫂子不可,这就叫礼数吧,可以接受。可是,她的弟弟董向国比我小了三岁,我也得叫他“大哥”,真有点不好意思的。理由是,我的媳妇比他小了2岁。六大娘够到得去的了,什么事她都想得周到,懂得很多的金科玉律,我拧不过她。

六大娘和她的亲家母算得上“志同道合”,秉性也一脉相承了,但有点针尖对麦芒。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亲家母之间常为结婚的彩礼、礼仪等大节小节“较真儿”,“挤象眼”,闹得沸沸扬扬。

两家住在一条街上,小孩洒泡尿的功夫就从这家走到那家了。结婚的时候,董家非要套上马车绕到把姑娘送到婆家不可。六大娘认为,这样一折腾还得赏给车老板一些钱,是无端的浪费。可转念一想,儿子是二婚了,人家是个没出格的黄花闺女,满腹得不情愿也只好硬着头皮应允下来。

接新娘子的彩车转了三四里路一大圈子,总算到了李家的大门口。可哪里料到,车是到了,却不见姑娘从车上走下来。这可急坏了六大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刹那间脑袋就大了一圈。

原来是,董家非得要一丈二尺红布辟邪不可,否则打马回山,文辞叫“打道回府”。

六大娘那里有这款预算?她一咬牙一跺脚,立即差人去了商店买红布,怎么也不能功亏一篑吧。

好说歹说,大事完毕了。本该轻松一下过平常人的平常日子了,意想不到不久六大娘又旧病复发,得了“单腹胀”一病不起。单腹胀就是现在的肝硬化,在农村那时就是绝症。一年以后,六大娘在大年初四咽下最后一口气,年仅52岁。可怜啊,她休息了,长眠了,不再和谁争风斗气了,但他是个有志气的人。

初三那天晚上,六大娘回光返照,显得精神了许多。她向家人草草地说了几句嘱咐的话,然后就双目紧闭了,眼角流出了两行热泪。少顷,她又睁开了眼睛,四处望了望,又嗫嚅了一下嘴唇……我赶忙走近她,她示意我揉揉她涨得很大的肚子。我轻轻地搓揉着,她又一次睁开了眼睛,似乎认定是我在她的身边。她积蓄了一会力量,我终于能听清她要说的话:

“你二哥办事不行啊,以后你多帮他啊……”

这时,六大娘推了我一下手,意思是不要再揉肚子了。然后她就安静地平躺着,双眼就再也没有睁开过。

凌晨5点多,她不吭声了,脖子上的动脉一鼓一鼓地跳动,频率很低。我不住地注视着微弱的脉搏,好半天也不动了,突然有力的跳动了一下,便戛然而止。随之,眼角又流出了一股浑浊的眼泪,那是伤心泪。

她死了,死得明白。她留恋这个家庭和这个她充满希望的世界,还有他曾经怀抱的孙子。听说,人要死的时候都会留下这样伤心泪的。

 2 我的先祖(秦制萧随)(6)

2我的先祖(秦制萧随)(6)

14年后的1989年1月1日,六大爷也去世了。

二嫂董淑英不像她的婆婆那样“到得去”,但却有一颗“到得去”的心。二嫂遇事总喜欢横比,比别人家如何如何盖新房了,娶新媳妇了,而不考虑自家的实际条件是否成熟。急着给儿子娶媳妇这一点倒随她的婆婆了,也那么处心积虑。

为了很体面地把儿子媳妇娶进家门,非要把本来可以住下去的三间砖瓦房扒掉重盖个北京平。二哥默不作声,心里不是那么情愿,但也只好听之任之,他和我六大爷一样凡事都听女人的。我不忘六大娘对我的嘱托,就很委婉地同她理论利弊。二嫂表面上答应了,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可背地里却在热火朝天地编制盖新房的程序。

儿子结婚、翻盖新房,都是大宗的消费,对于靠土地为生的农民来说,那可是天文数字了。他们手里那点积蓄想办成两件大事,简直是杯水车薪。后来我服气了,觉得二嫂和她的婆婆一脉相承,集成了她居家过日子的所有衣钵,只是没有我六大娘能说会道而已。手里没有钱,他就到处张罗,求亲靠友,拆东墙补西墙,这不是当年六大娘办事的翻版吗?大有“秦制萧随”的味道。

我不再对她家的事“参政”了。先是翻建新房,欠下一笔巨债,到了迎亲的时候早已两手空空了。我不忍心看他们债台高筑,还是那个宗旨,得对得起死去的人,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姑娘家不挑剔,婚礼的规模越小越好。我说:“你们家小门小户的随往少,过于铺张就是浪费,再说了,礼尚往来,收了人家的钱,早晚是要还过去的,何苦拿钱买那张脸呢……”

二哥说的不算数,二嫂心中自有其数,一意孤行。

孩子结婚那天,她依然我行我素,几乎满天的贴告示,请了那么多不该请的客人来“捧场”。结果,酒席预备了不少,到场的人却不多,当场就赔本了。

为了给儿子弥补孙子办喜事落下的亏空,六大爷又去了沈阳一家养鸡场打更了。六七十岁的人了,还要自己照顾自己,实在是无奈之举。在家的时候,他自己都不会做饭,现在只好将就了。就这样,他身心都很累,很难把自己照顾周到,大祸就临头了。

1月2日我公休。刚刚吃过早饭,二嫂就慌慌张张地闯进门来报丧。我很吃惊,一面安慰她不要着急,一面让她通知应该通知的人。

十几分钟过后,我和二哥的几个妹妹都到了二哥家里,屋里屋外乱作一团。

二哥二嫂和他家的妹妹们都被这突然的噩耗击昏了,个个不知所措,二嫂恳请我出头露面和鸡场方面交涉。我当即对她们提出一个要求,就是到现场不要“七三八四”地乱讲话。我的思路很清晰:首先要确定死因和责任,而是求得有关部门和相关人员的同情和支持。这样就可以多得到一些补偿,尽快了结后事,少劳动活人……

这一次二嫂还很听话,她不言不语,甚至我不让她哭,她都不哭一声。

经公安部门鉴定,六大爷死于1月1日半夜11点至12点前,系煤气中毒所致。按当时的责任事故的界定原则,场方的责任不大。按照当时的有关规定,养鸡场给于六大爷的“补偿”比同类案件要多许多了,算是仁至义尽吧。在交涉中,我们保持一种“严肃”的态度,但没有一点无理取闹的成分,这是对方没有想到的。对方对我们的态度和做法十分敬佩而感动了他们,处处都做了最大的让步,多给了六大爷1000多元的“丧葬费”,那时他的工资只有几十块钱,职工的工资也是这个数额。这就叫“争之不足,让之有余”吧,悲情中我们掌控了主动,“悲中有喜”,何再必搭进去不尽的烦恼烦躁。

六大爷火化后和六大娘合葬了。二嫂原想把六大爷的骨灰安放在家门口祭奠一下,背我说服了。古语说得好:穷儿不可富葬。

四大爷得知他二弟的死讯,更是一番感伤,他是在沈阳见到他弟弟的骨灰的。对如何安排后事,我和他探讨。他深知侄子李巨元的经济条件,就对我说“穷儿不可富葬”的道理。回家后我又对二嫂说了,说这是四大爷的主张,她只好点头。你想,你还要“铺张”吗?你还有能力铺张吗?

唉,六大爷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死去的,怎么会客死他乡。但他却知道儿子高筑的债台是难以拆除的,所以才活出命来也要尽一臂之力的。

六大爷在世的时候,从小到老就是个爱唱,嘴里总是哼哼唧唧的。我有许多会唱的歌就是从他那里学来的。比如:美丽的鞍山,是宝石山,宝石山的宝贝采也采不完,炉火熊熊铁水滚呀……那时刚解放时候的歌,他心里和铁水一样的火热亮堂,燃烧着年轻的激情,奔放着对未来美好的热情。现在一切都化为灰烬,一切都成为一块铁板——可以盖棺定论了。

年少时,他和家父还有五大爷李若柏,一起离家到新城子读“国高”,叫做“国民高中”吧。家里对他们管教很严格,从来不许他们下饭馆,手里也没有那么多的零花钱。六大爷忍不住“美味”的诱惑,又不敢花大钱吃喝,就去煎饼铺赊账。到了年终岁尾,煎饼铺掌柜的就来家里讨账,这才露馅。由此,六大爷落个“李大煎饼”的外号,还挨了他大爷爷一顿臭骂。大爷爷就是我曾祖的大哥,那时候他是当家的,老哥几个生活在一起。

比起四大爷还有二大爷李若春这些李家的“败家子”,六大爷勉强够得上小巫见大巫中的小巫吧。

说起来这话就长了……

 2 我的先祖(八三冤魂)(7)

2我的先祖(八三冤魂)(7)

六大爷在1957年之前也是一名教师,后来因故被精简务农了。他不像我对“怀才不遇”而“耿耿于怀”,认命了,尽管不那么心甘情愿,只能面对现实了。他死后,我在他的住处那里,从他的身上找到了他保存了50来年的学历证明——“国民高等中学毕业证书”。纸黄字犹在,写着他曾经有过的追求与奋斗,理性与夙愿。所以把它踹在怀里,是他看它为生命,像黄金一样的价值吧。

作为李氏后人,繁衍至今至少也有二百多人了,六大爷的脉系是唯一自始自终固守家园的一支人。其他五大支系(五位曾祖)或在解放前就迁移到外地了,或像我们这一支系也在十年前远走他乡了。从这一点上来看,六大爷的支系是守着祖坟过日子的孝子贤孙。

50年代末(或许是1960年初春),辽河日益南浸,辽河边上的祖坟眼见被辽河吞淹了。其他李氏人家不在也不知祖坟的险境,六大爷一人把祖坟迁到沈北大堤之南。二三十座旧坟“举家”搬迁,确实是个大工程。旧的棺椁腐烂了,还要换上新的木匣,我们叫“精匣”,类似棺木,耗时费工不说,还得花许多的银两。六大爷为李氏家族做了一件功高至伟的大事,实在令我们后生感激他。

1960年冬,我家从外地搬回来了。除夕的时候,我们才有幸拜谒先祖的陵寝,也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小时候不谙世事。

陵寝在堡子以东一华里,背靠沈北大堤。沈北大堤高十四五米,站在七星山上鸟瞰大堤就像一条蜿蜒的长龙,横卧在曲曲弯弯的辽河之阴。陵寝的东西南三面均为平坦的耕地。其南面比东西两面要低很多,俗称郎家沟,原是一道水系,后开辟为田亩。这块洼地合作化之前属于我们家的,因为低洼就种些小麦等早熟作物。小时候家父还有孟二舅就在这里拔过麦子,是在水里“捞”麦子。那时我来玩,记忆很深刻。

六大爷把祖坟迁到这里,是因为这块地曾经是李家的,先祖到这来就有“灵归旧地,落叶归根”的意思吧。同时,这也是六大爷请了风水先生选定的,北高南低,高的是山,低的是水,倒是一处风水宝地了。

陵寝占地不是很大,南北各40米上下,呈正方形。最北面的坟头最高最大,埋葬着始祖李岳的遗骨,往南依次是太祖李焕绪、高祖李发。再往南,正对着高祖的是我的大曾祖,这是有说到的,就是“排山葬”的葬法。大曾祖西面是二曾祖,即我的曾祖,东面是三曾祖,曾祖们的次序自西至东为“2…1…3”。那时我的四曾祖还健在,但有他的位置,应该在二曾祖的西面。五曾祖在外离世,他的子孙没有把他的遗骨迁回,我们早就失去了联系。曾祖们的南面,有我的大爷(大曾祖的儿子)、二爷(李巨元的爷爷)、三爷(我的亲爷爷),三个坟茔落座。还有许多爷爷辈的遗骨没有迁进来,一是在外死亡没有机会迁回,二是“少亡”者按祖制不得迁回,我的过继祖父李春园就属于这一类的先人。那时那里还没有父辈们的坟茔,他们大都健在,有去世的又不能回得来。

六大爷还在陵寝周围栽植了许多树木,都是些杨榆树,忌讳柳树,所以没有一株柳树。长到那时,树都一人多高了,显然栽的是大树了。

从那以后,几乎每年的清明节、农历十月初一和春节,我都要去扫墓祭奠。

“文化大革命”来了,“破四旧、立四新”风起云涌,所有的古墓荒冢都实行了深葬。至此,先人的骨骸长眠地下了,再也不受风吹雨打了,真真正正的一梦千秋了。

四大爷和六大爷的亲弟弟叫李若成,于1957年深冬突然去世,太年轻了,可惜了。他死得很惨烈,追因为烈士,但同样不能进入祖坟。一是不是正常死亡,二是死在本溪安葬在公墓了。

李若成是我的九叔,自幼就聪明机灵。我记得,我刚记事的时候他就空手逮住一只火红的狐狸。后来他是怎么处置它的我就不知道了,只记得大家都夸他“太有能耐了”。

解放后不久,九叔就去了本溪工作,后来就当上了科长。1957年社会上兴起一股干部下放到农村锻炼改造的风“运动”,第一批就有九叔一个。这批干部和部分欢送他们的家属,一共有80多人,乘坐一辆大客车,从本溪市内向郊区牛心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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