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车辆,靠边,靠边!干扰军车队伍者,就地处置!”
不停有戴着白色头盔披着油布雨衣的宪兵,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挥着鞭子从车队旁疾驰而过,纵声高喝。为了保障军队调动,从泾州向长安
方向沿途所有的入口,都被临时封闭,那些来往的旅客商人,都躲在收费站旁竖着“大唐如家连锁快捷酒店”大招牌的茶棚下,看着一辆辆沉
重的马车吱吱呀呀地在雨中前行。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茶棚中某个酸丁,触景生情,吟起杜工部的诗来。
“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另一个酸丁,也和了起来。旁边早有人捅捅二人,指指茶棚正中醒目处莫谈国是四个大字,茶棚中便又陷入
了沉默。
在马路上晃晃悠悠前进着的车厢之中,塞满了面容疲惫的士兵们。虽然这几年泾原镇向吐蕃贩毒得了不少的收益,但这些钱财
,多半都被镇将们瓜分了。如果说对士兵们的待遇有什么改善的话,便是现在行军时都可以坐在这外面涂了沥青的集装箱车之中,不必担心日
晒雨淋,也不用受太多行路风尘之苦。按照原本的定员,这种运输宿营两用车,只能载三十人,但是据姚节帅姚令言使君的说法,泾原镇要勤
俭节约,艰苦创业,为朝廷节省钱粮,所以现在每辆车中,都塞了一百名士兵。
一个嘴角刚刚长出胡须的小兵蜷缩在丙三三号车的角落
里,脑袋不停地磕向一旁的车板。在他所处的这车厢之中,弥漫着汗酸味,臭脚丫子味,劣质仙麻的烟味,还有车厢角落里马桶间传出的便溺
气味。不停有人喊着“借过”,从他的腿上迈过,去马桶间放水。旁边几个老兵嘴上叼着一文钱一包的泾州牌仙麻,打着扑克,大声吆喝着,
间或还相互问候一下对方的父母先人,各路女性亲戚。车顶昏黄的马灯晃荡着,将所有的人影都照的分外虚幻,好似鬼影重重。也许他们此刻
还是人,但难保上了战场之后,会不会变做鬼。
“费三哥,你说这杀人是啥感觉咧……”那少年士兵问向他旁边那个穿着什长服色,胡
子拉碴,脸上沟壑密布,一看就是老兵油子的家伙。
“啥感觉…小石头,你杀过猪杀过羊么?”费三蹲在铺板上,叼着烟卷,皱着眉头
懒洋洋地问道。
“么有……我连鸡都么杀过……”
“你还小啊……当年我跟你这么大点的时候,就跟着郭老令公转战河北河南,
杀过安禄山的杂胡兵,杀过仆固怀恩的回鹘兵,这些年又在泾州杀吐蕃兵,杀人对我来说,已经跟杀猪杀羊没啥区别了。”费三吐个烟圈,右
手揽过旁边那叫李石头的小兵,把自己抽剩下的半截仙麻屁股塞进他嘴里。“抽吧,抽了就不会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不过是白刀子进
去红刀子出来,你就把他当成会动会走的沙袋就成了……”
“那沙袋子手里可没有刀子……咳咳……”李石头试着抽了一口那烟卷,马
上就被呛出了眼泪。“这东西好难抽啊,三哥你们这些老兵怎么人人都抽……”
“那是你没抽过好的,话说今年过年,那时候你还没当
兵,醴泉的大唐烟草给咱们泾原镇每个当兵的都慰劳了一条金芙蓉,那味道,啧啧……”费三陷入了对和平年代的美好回忆之,一时间有些失
神。“打仗吧,打个胜仗,说不定还能抢到几个漂亮娘们,发点小财,到那时候,咱也能抽上队正抽的那种蓝田烟了……”
“下车下车
!”马车的车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停了下来。宪兵们把车后的箱板放倒,冷风夹着雨丝马上就灌进了车厢,冻得众人一阵哆嗦。士兵们骂骂
咧咧,把东西都收拾起来,抖抖嗖嗖地走下了车。不过马上,他们就被远处那座高大的城池震住了。
“看那,那就是长安城!”
“真他妈的大啊,那城墙,足有五丈高吧!”
“爹阿,娘啊,孩儿总算亲眼看到长安了!”
“伯虎,快来给我们画张相……”
兵士们难以按奈心中见到帝都壮丽身姿的激动心情,纷纷对着长安城大呼小叫。有些人甚至都想着进城去好好花差花差买点纪念品,也好
回去向妻子儿女吹嘘吹嘘。但是很快部队就接到了命令,今夜只能在城外宿营,不得进城。边兵不能入京,乃是朝廷制度,对此士兵们倒也没
有什么埋怨言,能远远看一眼长安,很多人便心满意足了。当晚自有畅春园的营妓团体前来慰劳出征将士,还有许多商贩前来兜售绣有长安字
样的荷包,长安着名建筑图册,长安牌仙麻等等诸般小东西满足将士需求不提。
依照惯例,边军调入内地平叛,皇家总会给些赏赐。唐
朝臣的朔方军出征之时,便得了不少好处,虽然,那其中有很多是郭德罡腰包里出的血,不过这种事情当然是皇上天恩浩荡,厚恤将士,可不
是郭德罡要私买边兵为己所用。现在朝廷穷的都快开始卖官了,哪里来的钱物赏赐这些泾原兵,就连取暖的蜂窝煤,都没送来一块。秋雨绵绵
,天气湿冷,那些士兵裹着湿乎乎的衣服,挤在宿营车和帐篷之中,一晚上冻得瑟瑟发抖,便不由得有了怨言。
到了次日天亮,大军拔
营向东进发,中午时分,走到了浐水边上。此时后方传来命令停止前进,全军下车整队欢迎前来慰问出征将士的京兆尹王翃一行。这士兵们连
日淋雨,又被如此连番折腾,还要强作笑颜,心中早有些不耐,等见到王翃前来,一路上吹吹打打,披红挂绿,带了老长一个车队,摆出一副
架子在队列之前端着,众人不由得心中恼火更甚。王翃在台上好一顿演说,又是什么将士辛苦,又是朝廷重任,直直讲了半个时辰。众兵将在
台下淋着冻雨,腹中饥饿,还要撑着,暗中早把这些文官祖宗十八代都操了一遍。
待到好不容易演说完毕,姚使君随着王京兆施施然进
宫辞行去了,临行前嘱咐下属官佐将劳军的酒食财物都与士兵们分了。那士兵们将车上的箱子食盒搬将下来,打开一看,顿时怒火冲天。
“这他妈的是猪食吗!”费三兜起食盒中的一碗冷饭,看着米粒上尚未褪去的红谷壳和掺杂其中的石头碎粒,一把把饭碗摔在地上。又打开
旁边一个食盒,只见里面都是咸菜压成的菜饼。一连将所有食盒都翻遍了,也没见到半点油花,更别说酒肉了。抬眼一看,周围的人,早已经
气得把食盒都踢翻在地,将那糙米咸菜踩在烂泥之中。
“弟兄们,朝廷的良心,今天大家都看到了吧!”
“看到了!”
“
日翻他们这些狗官的先人!老子们就要去送命了,连口饱饭都吃不上,他们倒好,在长安城中花天酒地!”
“当兵就是为了吃粮,现在
连粮都不给咱们吃了,还要咱们用肉身子去碰刀子,当咱们是傻逼啊!”
“那皇帝老儿收了咱们那么多税,他妈的有的是钱,他不舍得
给咱们身上花,又何必给他卖命!”
“听说皇上内库里金银锦帛装得满满的,咱们现在手里有刀有枪,干脆杀进长安,抢了他奶奶的。
他不舍得给咱们吃肉,咱们抢了他的钱自己去买!到时候肉夹馍买两个,吃一个,扔一个!”
“对,进长安!”
“进长安!”
“进长安!进长安!不用吃冷饭!”
“进长安!进长安!绫罗绸缎随便穿!”
……
“儿郎们,不要射我不要射我,我
是你们大帅姚令言!”
“大帅,朝廷欺人太剩,你不要挡我们!”
“你们大错啊,东征立了军功,荣华富贵自然有,谋反可是灭
族大罪啊!”
“立功?送命才是吧!横竖是个一死,还不如博一铺!爷爷们打仗拼命就是为了一口饭,现在给爷爷们吃冷饭,爷爷们就
要他好看!”
“住手!把我放下来!放下来!”
……
“弟兄们,皇上是不会亏待你们的,弟兄们你们看,皇上派我给你们
送酬劳来了,一人两匹帛……”
“日他先人,早他妈干嘛了!放箭!”
……
“弟兄们呢,皇上给你们送来了二十车金银锦
帛,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废话什么!砍了这个不男不女的,进通化门!”
……
“乱兵进城了,快跑啊……”
“父老乡亲们不要怕,我们只是来跟皇上讨说法的,大家放心,过了今天,就不会再有人跟你们收利息税了,也不会有什么交易税物业税了!
我们是正义之师,威武之师,仁义之师,不会拿百姓一针一线的!”
……
“父皇,乱兵已到了丹凤门外列阵了,要父皇出去见他
们,不然就要攻打大明宫啊!”
“白志贞呢!快给朕传白志贞,禁军,禁军!护驾,护驾!”
“父皇您有所不知……神策军那些
游侠混混早就跑光了,为今之计,咱们还是先避一避吧……”
“志贞误我啊……”
“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窦公公,快带父
皇走!”
……
“唐建中四年(安西历十一年)十月初三,泾原边兵在长安哗变,德宗出奔奉天。此事因赐边兵冷饭而引起,故又
被称为一碗冷饭引起的兵变,简称冷饭兵变。……”《十二年制义务教育学校九年级用教材——安西古代史》,真理部历史研究所编,人民教
育出版社,长安,安西历1234年5月版,第194页。
【注1】丹凤门是大明宫南门,通化门是长安西北门
【注2】本章客串:费三,
《穿越宝鉴》(书号1015310)的作者费三口饰。李石头,《回到1920》(书号177440)的作者石头子饰。
第二章 一起兵变引发的混乱
凡事有弊,则有利。
长安这个四四方方,大城墙套小城墙的格局,到了兵荒马乱的时候,就体现出它的好来了。诸坊仗着高大的坊
墙,纷纷闭坊自守,那郭府诸人,也仗了自己的的家丁众多,将平康、宣阳、亲仁三坊,连带东市都一便关了,做了完备的守卫。有了上次一
二九长安事件的经验,万年县的城管大队和捕快团,也早早都和德云社的家丁队会合在一起,在里坊中警戒。
自从尉迟帮帮主尉迟油饼
上岸洗白,当了蓝田县城管大队长之后,帮中的弟兄们也大多加入了城管的行列。有些没有家眷的,便去了蓝田,而那些已经在长安有了妻子
儿女的,便是靠着帮主在系统内的关系,优先加入了万年县城管大队的行列。现在已经当上了万年县尉梅仁杏,便是和自己从前整天在东市里
追来追去的小混混们一起,紧张地据守在东市的坊墙之后。
突然从春明门大街上跑来个人,边跑边大呼,大意乃是皇上已经跑了,现在
户部、宫中、内库都已经无人看守,大伙赶紧去发财云云,一边奔跑,身后还掉下些金银珠宝来。梅仁杏看在眼中,不免狐疑,便派出了手下
一个得力的小捕快骑马前去大明宫前查看。不到半个时辰,那捕快便策马而回,说是宫门大开,乱兵都已不见踪影,而周边里坊中的百姓早已
冲进宫中去搬运财物,有人竟是推了板车,到内库中去搬运钱粮金帛。
梅仁杏与城管队长陈晋南略一商议,都觉得这是大好机会,不容
错过,便带了捕快城管,操了兵刃防具,在周边里坊街道拐角处分头埋伏。行动前早已吩咐下去,遇到没有持械或是落单的搬运财物之人,便
上前捉拿,如有不从就一刀砍了。但要小心不要与乱兵发生冲突,毕竟对方势大,武力又强横,不是自己这些人能够对付得了的。如此下来,
到了接近半夜时分,倒也斩获颇丰,有许多不明就里的地痞流氓,抢了东西出来,正在得意,便被背后冷箭穿心,财物都被掳去,白白为这帮
城管捕快做了劳力。
且说那郭府中,众人早已乱作一团,郭暧与公主不知皇上去向,只能困坐愁城,一时间竟是将给郭德罡送信之事也
忘记了。此时偏偏那郭靖去了蓝田料理工厂诸般事务,郭敬民又在平康坊守卫畅春园,家丁们也只能把守亲仁坊周边,不敢擅自出去打探。
“三哥在城南,七弟在城北,现在都已联络不上,皇上也不知是去了何处,升平,为今之计不知如何是好啊……”
“六郎,为今之
计,也只好等待父皇的消息了,看这长安城中,倒也没有想像中那边大乱,不如先观望几天……”
就在此时,下面忽然有人来报。
“公主、驸马,那太尉朱泚已经被乱军迎入宫中,现在已在宫外贴出告示!”
“告示上写的什么?”
“小人已经已抄录,请主
人过目。”那家丁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卷,递到郭暧手中。郭暧打开一看,顿时面如土色,手中纸卷落地,一屁股跌坐椅中。公主见夫
君面色不豫,连忙捡起观看,只见那纸卷纸上写着:
“泾原将士久处边陲,不闲朝礼,辄入宫阙,至惊乘舆,西出巡幸。太尉已权临六
军,应神策军士及文武百官凡有禄食者,悉诣行在;不能往者,即诣本司。若出三日,检勘彼此无名者,皆斩!”
泾原兵本要胁迫那姚
令言做头领,姚令言深知自己若是出头,便无回转之地,若是找别人来作这个叛贼头目,成,自己则有拥立之功,败又可以说成是受人胁迫,
自是进退两相宜。愁苦之间,他忽然想到自己前任朱泚此时正在长安,便计上心来。
“儿郎们,我不过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朝政。咱
们泾原前任主帅朱太尉德高望重,做主事之人自然比我合适太多,不如前去他家把他迎来,主持公道……”
泾原诸兵便明火执仗,前往
朱泚家中,将朱泚半是迎接,半是胁迫,弄进宫内。那朱泚因为弟弟朱滔叛乱,被解除军职软禁在家,很是闷闷不乐,此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