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赶紧跑到塞拉身边扶住她:“发生什么事了?”
塞拉身子一颤,扑入他怀中。他一摸,双手通红,塞拉背上竟满是鲜血。
“刀伤!”佟之毅失声道。从右肩到左边腰部,是一道深深的红色沟渠。怎样的仇恨能下如此重手?
听到佟之毅的呼喊,金退去满脸杀气,赶紧过来查看。伤口之深,令观者心惊胆颤。
撕碎衬衫,熟练地包扎。这是军事训练的一项内容,金很熟悉。
默默地包扎,金的心里却起伏不定。自己居然杀了一个同龄人。有多大的仇恨,竟如此草率地终结了他的生命?诚然,塞拉因他们重伤,但他们罪该至死吗?不管自己找出怎样的理由,其实自己杀人不过是咽不下一口恶气。因为气愤而杀人,是否是一种暴戾呢?果真是身怀利器,杀意自起。现在是自己武功第一。万一遇上更强的敌手,对方也如此肆意杀伐,那一干人等的安全又有何保障呢?
金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杀了那恶人。但表面上,他平静如常,问了和佟之毅一样的问题:“怎么回事?”
塞拉好不容易透过气来,只说了两个模糊不清的字便陷入了昏迷。
之后赶来的同伴们七手八脚地把塞拉往医护室送,田基带了几个人留下,把那些吓得坐倒在地的人收押起来。佟之毅却心神不宁。刚才塞拉说了什么?他努力思索着。那两个字似乎令他心头一颤,却又记不起来,也许,是他潜意识里不想听清那两个字。那使他焦虑,令他不安。
嘴里复述着,对照着塞拉的口型,他突然红了眼:“小惠!小惠呢?”
那几个被收押的肇事者被他狰狞的表情吓住,竟不知死活地缄默不语,只顾打抖了。为了帮助他们,金就近拉过其中一人的手,拗断了他的手指。一声惨叫后,那人用杀猪的声音招供:“洗手间!”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空旷的零号舱里,没有人说话,只有那几个人不停发抖,牙齿打架的声音。田基对着他们踢了几脚之后,彻底宁静了。
对角处的盥洗室里隐约传来抽泣声。微小的声音,在空间中回响,越来越清晰。是她,正是她!
佟之毅向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小惠!你在哪里?”
连续呼喊几声,没有回应。佟之毅心下焦虑,跌跌撞撞冲到门前,正要推门,却听到里面传来江小惠尖厉的叫声:“别进来!”
佟之毅推门,发现门被插上了。他只能捶着门大喊:“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千万不能有事!
“别进来……”江小惠的声音轻了下来,只是不断地重复说着,坚定地乞求,求他不要进来。
同伴们站在佟之毅身后,不知所措。田基嘀咕一句“救人要紧”,正要上前踢门,却被金拉住了。他正要嘲笑金的优柔,却看到金阴沉肃然的表情。他猜到了什么?
金对田基说:“派个人在这儿陪阿毅。你想办法搞清楚这些人是谁派来的,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离开零号舱,一路飞驰,金转瞬来到医护室。在周瑶和几个女生的陪同下,塞拉静静地伏在病床上,背上缠着纱布绷带。
周瑶说:“自动化的医疗机械给她做了全身检查,伤口也缝好了,有一节脊椎受伤了,好在没有伤到脊髓。但现在缺少药品,尤其是抗菌素……”
“嗯。”金只是点头。药品的分子式太过复杂,因此无论是波普还是田基,都无暇研究合成药物的方法。现在看来,有必要加紧研制一批日常药品了。不然来一次呼吸道传染病,学校里都要死伤不少了。不过眼下,他无暇思考其中细节。他的眼中,只有塞拉苍白的面容。
“是谁做的?太狠心了。”周瑶问。
谁?恐怕只有问塞拉了。金拉过椅子,在病床边坐下。犹豫了一下,他握住了她的手,冰凉,无力,失血太多。即便如此,他仍是心神一荡,脸上不由一热。
“小惠……”她说,双眼依然紧闭。
“找到她了,阿毅陪着她。”金简短地答道。
“哦。”她似乎略微放心了一些,长长地叹了口气。
沉默良久,她似乎积攒了一些力气,又问:“行动没成功吗?”
“嗯。”金的回答依然简短,心头却苦涩不堪。罗千千怕是回不来了。狄少龙到现在都待在机舱里不肯出来,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又沉默了片刻,塞拉从金的手心里抽出了手,轻声说:“我没事。去忙你的事吧。”
金点点头,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弄伤你?”
“因为,他们要……他们要……”塞拉皱起了眉头,竟说不下去了。
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不必再说,便站起身来,向周瑶道了声“谢谢”,匆匆离开了医护室。
回到零号舱,金看到原先瘫坐在地上的那几个人已经趴在了地上。田基正带着人对他们拳打脚踢。
看到金,田基收了拳脚,对金说:“据说是执委会的意思,要接管零号舱和天使一组,他们就来了。”
“那也没有必要对两个女生动粗,再挖深一点。”
“嗯,我也不信。不过他们似乎知道得不多。我揍得腿都酸了,他们还是说不出什么。领头的那个被你弄死了。”说着,他指了指穹顶上的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金暗自叹息,自己冲动过头了,但嘴上依然斩钉截铁:“他该死。他们统统该死!”
“好,那我马上给他们灌硫酸……”田基假惺惺地撩起袖子。
“别胡扯,”金拉住他,“给他们点教训得了。挖出背后的人才是关键。阿毅呢?”
“他陪江小惠回寝室去了。刚才迟迟开不了门,真把我们担心坏了。还是阿毅有办法,连哄带骗,总算把江小惠给弄出来了。”
“她……情况怎么样?”
“还行。就是精神差了点,倒也没见红。大家都松了口气。”
田基松了口气,金的眉头却拧成一团。他猜到了一些可怕的事,他也了解好友的脾气。假如江小惠受了伤,他绝对会暴走当场,绝不对安静地带她离开。如果说江小惠没受到伤害,又何必拒不开门?沉吟片刻,他眼角余光落在堆积在零号舱一角的钢锭上,不禁大惊失色:“快去中心花园,不要让他进机舱!”***擦,这一章真长吖~~~
23、寂静的黎明(六)
当金等人赶到,中心花园里已是一片狼藉。一个四层楼高的银色金属巨人站在大海葵边。巨人竟有超过二十条手臂。其中一条正对着八楼过道猛捶。虽然学校建筑已经晶体化,坚固异常,但如此捶打,对身在附近的人来说,却有如天崩地裂,惶惶不堪。果然,不一会儿,全校视频终端亮起,一向轻松的吉乐此时额头上满是冷汗,他捏着张纸条念道:“本人三年七班佟之毅,在此郑重公告,校园秩序已乱,伤害事件已多,恶人当道,无法无天,善良人等,受尽欺凌,长此以往,徒留恶人存活,善人不可活。是可忍,孰不可忍。故此通告全校,自即日起,凡伤人者,杀!无赦!”
“这小子疯了!”田基叫道。
金何尝不知。好友如此做法,等于与全校为敌了。必须制止他。本来,以金无与伦比的精神力,只要进入机舱,无需自制机甲,纯以念力就可以把这个银色巨人拆了。但佟之毅似乎料到了这一点,那巨人的手臂中伸出十五条,抓住了全部天使机甲的机舱,致使再无人能操控机甲。
四处是惊慌失措的学生,楼上是保持沉默的执委会,校园要塞的心脏地带,伫立着凶神般的机甲巨人,随时可能暴怒杀人。形势危急,怎么办?
正在此时,视频终端中,吉乐被人推开,美夕坐到了镜头前。她玉容肃然,语气沉着,侃侃而谈:“佟之毅同学,我是三年一班的美夕。我代表执委会,对你弘扬正义的行为表示敬意,并坚决赞同严格整顿校风校纪的提议。如需要协助,可随意告知我们。辛苦了!”
金冷笑。藏在暗处的人啊!终于坐不住了吗?利用阿毅的悲愤和仇恨来达到压制民愤的目的,的确是很高明的手段。不过,只要有我在,你们休想得逞!
金大步上前,不顾田基的阻拦,高声喊道:“阿毅!别做傻事!”
巨人身形一滞,似乎有些犹豫。见此情形,金又喊:“万一外面的军队趁机进攻,我们的处境就被动了!”
一时间,巨人的手臂断落了十几条,轰然落地。控制如此庞大的机体,已经大大超出了佟之毅的力量。刚才他是仗着满腔怒意,才堪堪支持住,现在决心松动,立显不支。
金正要再劝几句,不料美夕的声音再度响起:“为了学校长治久安,执法必须严格,任谁都不可以破例啊!”
见巨人微微直了直腰杆,美夕又说道:“现在让一小步,往后人人得寸进尺,校园必将再陷混乱,同窗也将再遭伤害!”
伤害,多么敏感的词。巨人颤抖起来,似乎激动不已。
眼看佟之毅情绪又要失控,金飞身向自己的机舱扑去。只要进入机舱,他就能以过人的精神力量制住对方。
不料那巨人反应极快,立刻扇出一掌,拍苍鹰般将金凌空打飞出去。人影如断线风筝,一路飘摇,先是向上飘飞,到五层楼时撞上栏杆,又笔直落下,四仰八叉拍在地上,全身骨骼嘎啦啦作响,也不知断了多少根。
躺在地上,仰视那高处栏杆上的一抹鲜红,金不禁回想起不久前自己杀死的那个人。一样的高高飞起,一样的重重落下,如同一片落叶,飘荡世间,最终不过落地化为一抔黄土。
逐渐模糊的视线中,金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在眼前耸起,满耳金属摩擦撞击的声音。那是组建机甲的声音。还有谁能操控机甲?对了,狄少龙还在机舱里没有出来。他可以利用银色巨人落下的手臂作为材料,重造铁拳号。想到这里,金眼前一黑,神志也模糊起来。
荡漾,起伏,摇摆,身下虚浮,谁在抬着自己疾走?
他听到田基的声音:“快!”
然后又听到波普的声音:“怎么脸色这么白?快查查是不是内脏出血?”
最后,他陷入黑暗之中。那是自动机械治疗仪的箱体甬道,一个神奇的装置,病怏怏的人从这头进去,那头出来,就变得生龙活虎,当然,对于自己这样的重伤患者,没有药物和医师,恐怕这机器也无能为力。
金始终坚持保持清醒。这样的时刻,一旦睡去,很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这个,也是军队的教材告诉他的。于是,他咬牙坚持,坚持到自己从那一头出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疼痛的地方依然疼痛,肿胀的地方开始变得瘙痒难耐。那是淤血或发炎的征兆。照这样下去,自己很快就会发起高烧,最后在高烧中以每分钟一百五十跳的心率悲惨死去。上一次潜入行动里,一个负伤老兵与高烧抗争了三天三夜,最终死不瞑目。他亲眼目睹的。现在想起来,他心中恐惧不已。
要活下去!他躺在病床上,努力睁大眼睛,用力呼吸。一缕清香飘入鼻中。侧过头,他看到了身旁的塞拉。同睡一床,此情此景,真是暧昧。只是,这是一张病床,两个重伤病人都动弹不得,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田基拉着波普匆匆离开,去研究抗菌素的配方了。其他天使组的人也陆续离开,以防零号舱再被人侵占。周瑶去宿舍寻找江小惠的下落。病房里只剩下金和塞拉,外加一张床。安静的房间里,连呼吸声都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半晌,塞拉突然说话了:“这张床上,死过多少人?”
她和金相距不过咫尺,气息吹在金的耳朵上,有点痒,也有点冷。
“三个吧?”金计算着,“第一个是闻天,他被送到这里抢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第二个是林嘉义,那个杀害闻天的嫌犯。可惜,他被人打残后就再也没醒过。算是第一个死在这床上的人。还有就是那个叫岚的,想用女朋友的身体贿赂波普,后来被活活打死的。”
塞拉默然,过了一会儿,说道:“最早用这张床的,是娜娜和田基。学校出事的第一天,他们就受了伤。”
金想起了那天的情形,田基焦黑的右手和迪波娜肩头骇人的血窟窿。不过,和塞拉背上那道令她皮开肉绽的可怕刀伤相比,之前见过的那些伤也不那么触目惊心了。至于自己现在的模样,可能比他们都要难看吧?毕竟自己见过那种被巨力抛上天摔死的人,真是不成人形。
“之后,除了闻天、林嘉义和岚,还有其他人也来用过。”塞拉继续说,“小林,搬水的时候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在这里躺了三天,没有救活。冬冬,不知怎么的,突然在寝室里上吊,送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没气了。阿忠,失踪了一天,后来有人在盥洗室里找到了他,被打得奄奄一息,不知是谁干的。后来,他在这里躺了一天,也没救活……”
金听着她报出一个又一个名字,既惊讶于她的记忆力,又对那些校园伤害事件吃惊不已:“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这些事,我跟邵童、美夕他们都说过。野山豪和雅心也都知道。你和波普没听说,是因为你们总是在忙打仗的事。你们出席的例会上,主题都是作战方案。当然没机会提这些内务的事。”
“那也该想想办法,总不能听之任之吧?”
“没办法啊!平时处理那些吃喝洗衣的事就占用了那么多精力,实在没精力管其他事了。毕竟,让大家按时吃上饭是最重要吧!”
金无语。学校被围困将近两个月了。这些日子里,塞拉为了那些吃喝拉撒的事操了不少心,可到头来,也没见有人说她好。或许,在情人节那天学生们把她评为校花第一,算是个褒奖。但此后,他们又因为传闻而穷凶极恶地要吊死她,真不知她是如何承受这些委屈的。
塞拉突然问:“我是不是很没用?”
金不知如何回答。
“如果我能照顾到每一个人,也许他们就不会枉死。”
这不是你一个学生能做到的。金心说。他想抬手抚慰她,几处关节却钻心地痛。一阵天旋地转,他睡了过去。
24、寂静的黎明(七)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声低语。
仔细分辨,似乎是迪波娜的声音。疼痛分散了金的注意力,他只听到“担心”、“好起来”云云,似乎是祷告之语,期间还有温热水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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