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中肮脏的内裤,她的心被悲伤的潮水席卷,呆呆地站了一阵之后,她把内裤扔进废纸篓,身上裹着浴巾。
房间散发着朦胧昏黄的灯光,低低的柔和的音乐流淌回旋在房中,叶琨斜倚在床上看书,知道陈红出了浴室,却也不敢抬头看她。
陈红这才知道,这个外表潇洒倜傥的男人,原来本质却是单纯的。
她不吱声,迅速地钻进了另一张,叶琨已为她铺好被褥的床上。
叶琨低着头站了起来,仍不敢看她,声音很小地说:
“我也洗个澡。”
他迅速地走进了浴室,像做贼似的。
陈红此时忘了自己的悲伤,竟微笑了起来。她斜躺在床上,本想等叶琨洗澡出来,却不知何时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房间很寂静,厚重的枣红金丝绒窗帘,遮满了整整一面墙,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时间的早晚,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房中已没了叶琨。她的枕边,放着两只胸罩,两条内裤,一只坤包,都很精致,下面压着一张纸:
“陈红,8点钟有会,我先起床了,看你睡得那么好,不忍心叫你,你太累,太紧张了,好好睡吧。起床后,可到下面餐厅吃饭,拿房卡记帐即可,吃完饭回来等我,我中午12点至12:30回来。
两样小东西送你!多保重!一定等我回来。”
陈红看完,心中酸楚,一阵惭愧,叶琨,一个多么温情、细致的男人,却不属于她。她到楼下吃完早餐,已10点,回房收拾了一下东西,想写张便签留给叶琨,就赶紧走。
她知道,如果此时不走,恐怕就永远也走不了了。
她拈着笔,在纸上停留许久,却什么也写不出来。
最后,她留下那张铺开的信笺,把笔搁在纸上,转身走出房门。
此刻,她的心,盛满了感激、悲伤和坚强。
“我想应聘,我要见店长。”
她起身走到肯德鸡柜台前,对服务生说。
这一生中我曾见过一些非常美丽的景致,是一些美丽的花。生长在江南初春田野的,是大片大片灿烂新鲜嫩黄的油菜花,像处子般清新怡人;在徽州的山林中,我看到满山满坡火红的杜鹃花,艳丽妖媚,像奔放多情的生命的青春;在长白山脚下,幽长弯曲的盘山公路两边,一朵朵一丛丛盛开的野菊花,迎风招展,像连绵不绝的两个大花环;车行在花海中,纯净新鲜灿烂,一幅幅美景,从眼前层层叠叠掠过;在新疆的草原,我看过,无边无际的紫红相间的红花草,艳丽娇贵;在深圳、广东、海南的乡野街头,我随时能看见娇小粉白的丁香花;在云南的雪山下,我看见红艳艳的山茶花开满一山,像锦绣云霞;在上海某个公园,满园的樱花徐徐飘落,轻盈,娇柔,像一个梦;在宁夏、陕西黄土高坡、朴素安静的淡米色的小花,簇拥着开放,满山满坡,像一床床温暖棉被,蕧盖着赤裸皲裂的黄土,那么温暖,柔软、憨厚。
是的,我不愿意阴郁整日包围自己,我想像压在石头下的草一样,努力从阴郁的重压下钻出头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让阳光温柔地洒落在我的心的花瓣上,枝叶上,轻轻地吻我,拥我入怀。
“嗨,你还有心在这消遣?快回酒店吧!”
江怡不知何时悄悄站到了她的面前,一脸的焦躁紧张。
“怎么啦?”
她缓缓抬起头,困惑不解地看着江怡,仿佛从遥远的世界刚把她拽回。
“走,回去再说。”
江怡俯过身拉她的手,拽她走,她发现江怡进咖啡厅竟忘了摘太阳帽,太阳镜,这是违反她讲究、摆谱、张扬的一贯风格的,发生什么事令她如此紧张?
陈红清醒过来,心里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
“出事了。”她想。
她恨那个走了又回来的丈夫(1)
快近酒店时,江怡叫司机把车绕到酒店后门,司机说不行,没处停车。
“那怎么办呢?”
江怡着急地说,这个混世的女人,从来没有如此惊慌失措过。
“江怡,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必须告诉我。”
陈红沉了脸说。
“你自己看,都是你那好前夫,你怎么找了个这么不要脸的王八蛋。”
江怡从前座把报纸扔给了坐在后面的陈红。陈红展开才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青白。
“小姐,现在怎么走?”司机问。
“先在内环外环路上绕圈。”
江怡果断地说。她已恢复冷静,回看了一眼浑身颤抖的陈红。
“张强惊爆和陈红的婚变事实。”
——《南方早报》娱乐版头条。
“张强证实和陈红已分居五年事实。”
——《上海时代报》娱乐版头条。
“我才是张强真正的女人——兰娟自爆和张强同居七年内幕。”
——《京都时报》娱乐版头条。
陈红和张强的合影,兰娟和张强的合影,同时刊发在每一张报纸的同一版面上。
“无耻!流氓!走,回酒店。”
陈红愤怒地摔掉了手中的报纸,冷笑一声。
“他们是在美国混得不好,没钱,想回国,以为你有名了,有钱了,想借你的名来把自己炒热,炒成名人,好多卖点钱,卖个高价。”
江怡带着三分不屑地说。
陈红无声地倒趴在车后座上,她喘不出气来,心中一阵绞痛,脑中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停车,师傅。”
江怡急喊。
司机把车停在停靠带,江怡下车,打开后座的门,钻进车内,她坐在后座陈红身边,先摇下两扇车窗玻璃,让风吹进来,然后,抓住陈红软绵无力的手,搁在自己的腿上,一遍遍揉搓她的掌心。
“没事的,陈红,你别急,会有办法的。他们太急了,穷疯了,如果再等等,等到你有更大的名气,那才值得敲诈呢!现在,他们这样能得到什么?就是得到,也少得可怜。”
江怡一针见血的说。
“回酒店。”
陈红无力地说了一句。
“师傅,回酒店。”
江怡大声重复了一遍陈红的话。
“开慢点。”
江怡又补了一句。
“关窗,拉窗帘。”
陈红又幽幽地说了一句,喘着气。
从玻璃中射进的阳光,像钢针一样,扎得她眼痛,睁不开眼,身上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咬,她躁热难挡,脑中像装了蜂鸣器”嗡嗡”地响。伸手揪紧了自己的头发。
江怡俯身摇上车窗,关上窗帘,又叫司机关了音响,她想这司机,真是没眼色,没人性,见顾客这样,还能听音乐。现在的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对他人的痛苦能漠视到如此程度。
音乐在人心烦意乱的时候,是多余的。
江怡是叶琨送给陈红最好的礼物。
“红,你不能再单打独斗了,让江怡做你的经纪人吧,江怡一直搞公关,能和各式各样的人混,你太清高,太单纯,太不善于保护自己,你一个人继续支撑公司太累,我和她谈了,她愿意当你的经济人,和你合作,她可以投一部分资。你俩合作可以互补,成功的机率会大一些。
叶琨站在酒店套房的门口抱着她,一动也不敢动,她的头伏在他的肩上,也是一动也不动,她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愿时间在这一刻静止,永远就这么抱着,站着,永不分离。
她知道,只要她松开抱着他的双臂,再迈一步,出了这个门,她将永无回头之日;他俩永远不可能再相拥相抱,即使再见,也是另一种关系,在这一刻,她忽然恨那个走了又回来的丈夫。
“回酒店,江怡,相信我。”
陈红的脸像浇铸了一层生铁,冷峻、坚毅得让江怡害怕。
“红红,你不要冲动,这时候,千万不能说错话,你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他们利用,我找你就是想和你商量对策,怎么应对新闻界,这是陷阱,我们千万要小心,弄不好,就会在阴沟里翻船,红红,咱们刚有点起色,打下这片天地不容易,你现在一定要冷静。”
江怡直视着陈红,焦虑地说。
陈红的演出费从原来的一曲三万,已上升到一曲七、八万。按这势头下去,不久就会上涨到十万,十五万,甚至二十万,并且现在已有广告公司前来接洽,想请她作某些品牌的形象代言人、代表,专辑已发行了三万张,今年想发到三十万张,江怡正在酝酿影视歌广告,四路出击的立体包装,发展计划,让这四个方向互动,形成一种强大的磁场和人气。没想到,刚刚迈出第一步,刚有了点影响、效果,就有人比她还着急利用,横着猛打一闷棍,这人居然还是陈红的前夫。
他妈的,真够缺德的,真够没劲的,真不知陈红当时怎么找了个这么差劲不要脸的人。江怡想。
陈红抓住了江怡的手,不知不觉用力握着,似乎抓着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江怡不免心生怜惜,事已致此,听天由命吧。江怡想,不能再给陈红压力了,这件事,最难受,受伤害最深的是她。
车停在酒店门口,陈红下了车,信步走进了酒店大厅。江怡紧贴着陈红,跟在身旁。大堂里站着,坐着一大堆记者,见到陈红、江怡款款走来,一点都不避讳,大吃一惊,一时静得鸦雀无声,看着她俩从自己身前走过。待陈红、江怡走近电梯时,这群记者猛醒过来,一齐叫着,跑着追了上来。
她恨那个走了又回来的丈夫(2)
“陈红,陈红。”
他们的叫声此起彼伏,一会就变成吵嚷嚷的一片,这叫声昨夜在上海剧院响起过,那是一浪压过一浪的欢呼声浪,表达的是喜悦和倾慕,热情得让人感动,让人获得一种巨大的满足感,那是当陈红唱完第三张专辑中的主打歌《神话》以后。今天的嘈杂,则是惊奇 ,疑惑和猎获者兴奋的叫声,含义绝然不同,陈红听得懂。
镁光灯霎时像群星闪烁,对着她“劈劈啪啪”前前后后、左右上下、照个不停,陈红并不急着走,她让他们充分地照,配合地摆几个pose ,江怡暗中已经不知拽了她多少回衣角了,她都无动于衷。
“陈红小姐,请问你和张强分居是事实吗?”
“事实是,他是我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
陈红面无表情地回答。
“陈红小姐,兰娟对媒体称,六年前,你才是插足她和张强的第三者,这是事实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个人,对于传言,我不想评论。”
“陈红小姐,请问当年你是怀胎逼婚的吗?有报道称张强是被迫奉子成婚。”
“请你尊重我的女儿,对不起,我要走了。”
陈红和江怡踏进了酒店专候多时的,贵宾专用电梯,酒店保安拦住了企图围追上来的记者。
“Sb,白痴,操你妈。”
当电梯关上门,向上飞升时,陈红对着锃亮的电梯,竟骂了一句糙话。
江怡听见,和她相视,一齐哈哈大笑,她们都知道,自己刚才打了个大胜仗。
进了商务套房,陈红的眼泪“涮”就倾泄而出,她伏在江怡的肩上痛哭,江怡松了口气。一颗紧悬着、揪着的心,放了下来。
陈红成熟了,在一瞬间长大成人,变得沉稳、冷静、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无懈可击,。
她真怕陈红和她和向西,血拼了四、五年才取得的成绩,一瞬间,化为乌有,这其中他们付出多少努力,多少血汗,多少代价,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她真怕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风暴,会摧毁、扫荡这一切,她知道横在陈红面前的这条鸿沟,终于跨过了。跨过了,以后的路,她就知道如何设计,如何走了。
“女人惟有一桩事是最该忌讳的,那就是:你爱人家而人家不爱你,或是爱了你而把你扔了,一个女人的骨架子,哪儿禁得起这一扔?”
——张爱玲说
陈红想做耀眼的明星,做亿万人遥想的梦中情人,做自强自立的当代女人的偶像,而今明星还没有当成,先被一个才大志疏、品貌全无的男人给甩了,当年还怀着孩子逼婚,天,这都成了什么?这和那些串街走巷,提着篮子买菜的女人,有什么分别?把所有的幻想成分全砸碎,没有了仰望、距离、想象、星星还能在哪里闪光?还怎么辉耀?
别指望这个世道的人有同情心,被男人抛弃的女人,连女人都要鄙视。怎么消弥这些负面影响?怎么帮陈红重新立起来?
江怡抱着陈红站在房间门内,一动不敢动,任陈红哭,脑中却像疾风中的风车,急速地旋转。
即使靠得再近,离得也是那样遥远(1)
躺在大床上,黑暗中,陈红睁着双眼,盯着上空的天花板,直至把黑暗的空间,看得透明清晰。这套商务套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四周很静,静得好像这世界会在瞬间坠落或飞升,她的心在透明的黑暗中游走,一切往事,清晰地浮现于眼前。
害怕黑夜,在黑夜降临时,她心生恐惧,变得脆弱、柔软迷茫。小的时候,父亲在另一个离家上百公里的地方上班,当一个单位的领导,一月回来一两次,住上一两天,母亲在医院上班,当住院医生,三班倒,一个月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值夜班,家中剩她兄妹三人,守着若大的四室两厅的房子,自己吃饭,自己洗澡,自己睡觉。
睡在黑暗中的她,睡梦中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谛听感知窗外的动静。院中极平常的脚步声,也会让她惊醒;风吹门环的“嗒嗒”声,也会让她惊醒;有时候,听着屋檐雨滴的“滴嗒、滴嗒”声,一夜不能入睡;望着窗外的天光,由瓦蓝转为湛蓝,变成幽蓝,再变成黛黑深邃,直至沉入黑暗,黑暗中,仿佛有种种危险在向她悄悄逼近。
她没有想前夫张强,想的却是她和方龙的关系模式,也许他们的关系,在第一次上床后,就已固定。
那是冬天的傍晚,很冷,天色昏暗,刺骨的寒风扑打着她的脸,钻进她的脖颈,掀起了长大衣的裙边,她下意识地收缩身体,想尽量躲避这寒冷的风,心中顿生孤凄无依之感,她伸手捉住了他的手,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