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们各干各的吧。”
吉尊益西说还是一起干的好,这样可以快一些,可格萨尔说什么也不同意,吉尊益西只好自己去挖窑、砍树,格萨尔却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睡着了。吉尊益西点了火,跑过来叫格萨尔快起来烧炭,他翻了个身,眼睛都没睁一下,就又睡着了。吉尊益西生气了,把带来的饭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放在格萨尔身边,驮起烧好的木炭就回家了。她到家后跟爸爸一说,噶尔柏纳亲王也很生气,只等格萨尔回来再跟他算帐。
没有多大功夫,格萨尔驮着很多木炭回来了。噶尔柏纳亲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女儿,吉尊益西也惊得目瞪口呆。噶尔柏纳急忙吩咐女儿去给格萨尔烧茶做饭。吉尊益西心里像是明白了什么,但却不动声色地去给格萨尔烧饭。
又过了些日子,木炭用完了,吉尊益西主动对爸爸说,她要和格萨尔去烧炭,噶尔柏纳答应了。吉尊益西准备好了饭菜,二人又来到第一次烧炭的树林里。吉尊益西并不忙着砍柴烧炭,而是静坐在地上默默地念诵着什么。一会儿她才起来,烧了一锅茶,把头茶献了天地,第二碗茶给了正在地上躺着的格萨尔,又把一条哈达和一对象牙手镯也献给了他。格萨尔见吉尊益西一反常态,行为古怪,心中纳闷,只听吉尊益西低声而又愉悦地唱道:
我这巍峨的雪山,乃是你白狮的归宿。
为何至今不显现绿鬃?
雪山始终在向往着你呵,你可知道我的赤诚?
我这锦绣般的草山,乃是你红兕的归宿。
你为何至今不露牴角?
草山始终向往着你呵,你可知道我的痴情?
我这葱郁的檀香林,乃是你猛虎的归宿。
为何至今不显出斑纹?
檀香林始终向往着你呵,你可知道我这善良的心?
我霍尔姑娘吉尊益西,是雄狮王的终生伴侣。
你为何至今不显现真容?
姑娘我一直向往着你呵,你可知道我的一片忠贞?
我这白螺般的耳朵,已听见了天母的歌声。
我这启明星般的眼睛,已经看见了天母的身影。
天母的预言正合我心呵,雄狮大王正是我的心上人。
雄狮王知道该是他显露本相的时候了。
吉尊益西唱完歌,却不见了地上躺着的小孩;她正用目光四下搜寻时,只见半空中出现了一位英雄。英雄生得齿白如玉,面色黑红,身材魁梧。虎腰像金刚般坚实,双足如大象踏地。白盔白甲,骑在火红色的宝驹上,绫带纷纷飘起,身上放射着光芒,真好似天神下凡而来。雄狮王在吉尊益西的玉颈下搭了一条“昼夜平安”的洁白哈达,对她唱道:
我来自遥远的北方,正是那格萨尔雄狮王;不是想观赏山川的奇妙,而是要追回被劫的妻房;我追歼外敌却丢了家乡,征服了魔国却毁了岭邦,娶了魔女却丧失了王妃,斩了黑魔却招来了白帐王,得了魔财却失去了宝藏,此来是向白帐王讨还血帐。
一报杀我长兄嘉察的仇,二救被抢去的爱妻,三雪毁我岭国的恨,定除白帐王这个仇敌。
在这烦恼孤寂的时刻,只有你是我唯一的伴侣。
征战时请为我出谋划策,降敌后请与我同返岭国。
格萨尔大王与吉尊姑娘海誓山盟,发愿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吉尊益西把手向西一指:
“大王,你看那座像酥油一样白的雪山,山后有霍尔王的寄魂野牛。黄野牛是黄帐王的寄魂牛,白野牛是白帐王的寄魂牛,黑野牛是黑帐王的寄魂牛,红野牛是辛巴梅乳泽的寄魂牛,花野牛是我父王的寄魂牛,青野牛则是我自己的寄魂牛。你要想降伏霍尔三王,先要把黄、白、黑三色野牛的角砍掉,千万别回头。”
格萨尔听了吉尊益西的话,来到雪山后面,果然见一群野牛中有六头与其它野牛不同的寄魂牛:样子好凶猛,个子也很高大。这样凶猛、硕大的野牛是不容易靠近的,那有灵性的寄魂牛就更难让人接近。格萨尔摇身一变,变成一只大鹏金翅鸟,闪电般地落在黄野牛身上,砍掉它的一只角,接着又砍掉白野牛和黑野牛的一只角。当它落在红野牛身上时,突然觉得很不舒服,没顾得上砍那辛巴梅乳泽的寄魂牛牛角就飞了回来。
吉尊姑娘还坐在林边,格萨尔的七位梵友和三百六十位天神眷属早已将木炭烧好。格萨尔又变成原来的样子,和吉尊一起把木炭驮回家去。
森姜珠牡王妃到霍尔国已经三年了,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作了白帐王的妃子,还给他生了个儿子。这天,白帐王和王妃抱着儿子在王宫的最高处玩耍,珠牡忽然看见一个衣衫破烂的人,牵着一只猴子向王宫走来。珠牡立即对白帐王说:
“大王,把那个耍猴子的叫进宫来玩一玩吧。”
白帐王、黄帐王、黑帐王三兄弟,自从寄魂牛被砍去一只角后,都得了重病。请医吃药敬天神以后,白帐王的身体恢复得比较快,已经能够和王妃、王子耍笑。黄帐王和黑帐王虽然也好多了,却还不能起来走动。因为病了一阵,白帐王心里很烦闷,一听有耍猴子的来了,巴不得叫进来给他开开心呢!
耍猴的人被叫进了王宫,表演了一会儿,果然引得白帐王开怀大笑,王子也嘻嘻地笑个不停。白帐王吩咐婢女给耍猴的人拿吃食、给赏钱。耍猴的领了赏钱就要离开,那王子却闹着不让。白帐王让珠牡带着王子再看一会儿,自己则进宫歇息去了。
珠牡听耍猴的说他是云游四方的叫化子,也许他也到过岭国,到过魔地呢。因为白帐王在身边,珠牡不好细问。等白帐王一走开,她正可以好好地细问这个叫化子几句话。
“老叫化子呀,赏你的吃食你已吃了,赏你的钱你也拿了。我还有话要问你,你若说实话,我再赏你能吃一百年的饭食,能穿一百年的衣服。”
老叫化子点点头:
“听凭王妃吩咐。”
“你途经东方时,是否看见过两座大山,一座像黄毡衣上缝着纽扣,另一座像头上戴着黄帽子。它们是我故乡的神山,有什么变化请告诉我。”
“尊敬的王妃呀,这样有名的两座山我怎能没见过,只是一座山的纽扣已经解开了,另一座山的黄帽子已经落在平地上。”老叫化子一边说,一边观察珠牡的神色。
听到这凶恶的消息,珠牡的眼泪早已落下来。她心中暗想:我和雄狮大王会见的缘分,恐怕真的不会有了,但不知大王究竟怎么样。
“老叫化子呀,你可知道雄狮大王格萨尔的消息?”
“知道的,知道的。他到北方去降魔,没有征服敌人却被妖魔消灭了。他已经死了好几年。”老叫化子一点也不怜惜王妃的眼泪,从他那张嘴里吐出一个又一个不幸的消息。
珠牡一听,这下完了,大王已经死了,我这卑贱的身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想着,珠牡把自己头上的松石发压、身上的黄金饰物全部摘了下来:
“给你吧,给你吧,老叫化子,这是我给你的布施。你带来了那么多不幸的消息,使这些饰物在我身上失去了光彩。我也不想再活下去。只望你拿了这些首饰,做做善事,超度雄狮大王格萨尔和她的王妃森姜珠牡。”说罢,从老叫化子的腰中抽出白把水晶刀,朝自己的胸口猛刺。
老叫化子手疾眼快,一把将小刀从珠牡手中夺回:
“阿姐呀,用不着这样自杀呀,我刚才是和你说着玩的。东方的两座山没有任何变化,格萨尔大王已经降伏了黑魔鲁赞,现在,他已经到霍尔国报仇来了。”
“真的?!老叫化子,你不要再骗人了。”珠牡将信将疑,满面泪珠的脸上又布上了一层亦喜亦忧的疑云。
“刚才是骗人,现在不骗你,你快把首饰都戴上,免得白帐王见了要杀我,免得你见了雄狮王失去了好容光。”老叫化子嘻嘻地笑着,使珠牡想起了什么。是的,当初自己朝柏日东措海跳去时,觉如揪着马尾巴,就是这样笑的。莫非,莫非眼前的这个叫化子又是雄狮大王格萨尔的化身?而且,他又那么肯定地说格萨尔已经到了霍尔国。只是,在这王宫里,他不能明说,我也不好明问,得找一个在外面的机会,再详细盘问盘问他。珠牡把首饰一一戴好,又吩咐再赏这个叫化子许多吃食和银钱。
这耍猴的老叫化子正是雄狮大王格萨尔所变。他见珠牡仍像从前那样爱着他,心中感动万分。但是,他不能把这种感情流露出来,唯恐时机不到,惊动了霍尔王,给降魔带来麻烦。所以,他不能多说什么,匆匆吃了赏赐的饭食,拿了银钱,就走出宫来。他走到半路上,被霍尔的大臣辛巴梅乳泽拦住了。格萨尔心中一惊,莫非被他看出被绽,他要动手不成?梅乳泽的寄魂牛没有被砍下角来,所以他的精神还好得很,力气也大得很,我一定得好好对付,先杀死这个大辛巴,为嘉察哥哥报仇。格萨尔紧张地思索着对付梅乳泽的办法,表面上却装糊涂:
“呵,尊贵的辛巴王,跟我这叫化子有什么话说?”
“跟我来。”梅乳泽只说了三个字,转身朝一个僻静的小树林走去。格萨尔紧紧跟在后面,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在一个不常有人来的地方杀死大辛巴,可以不引人注意。
二人来到小树林中,辛巴梅乳泽突然一转身,纳头便拜:
“我尊敬的主人呵,统治万民的明君,世界雄狮大王格萨尔,请接受我的敬意吧。”梅乳泽捧出一条洁白的哈达,又从无名指上摘下自己的碧玉戒指,继续说:
“大王呵,我是有罪的辛巴,可我也有许多难言的苦衷呵!”梅乳泽把霍、岭战争的始末讲了一遍,最后又说:“雄狮王呵,如今您来报仇雪恨,请手下留情饶我的命。我有黄金十八驮,白银十八驮,绸缎十八驮,松石珊瑚十八驮,青稞麦子十八驮,骡马牛羊数不清,都献给您,雄狮王,以赎我的罪过吧。”
格萨尔一想起哥哥嘉察死在这个辛巴王的手下,真想一刀砍了他的脑袋;但转念一想,先不杀他也好,免得打草惊蛇,惊动了三个霍尔王,就不好办了。等杀了霍尔三王,再找他算帐不迟。格萨尔遂装出一副没听懂他的话的样子:
“呀呀,你这大辛巴,霍尔王的大臣子,霍尔国的大英雄,十二万户部落的首领,怎么对我这个流浪汉行如此大礼,叫我怎么消受得了?”
“雄狮大王,请不必再这样。关于您的行踪,我绝不会告诉别人。我对您是诚心诚意的,请您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忠心。从今日起,我将闭门静修,再也不出来了。”梅乳泽说罢,扭头就走。
格萨尔捡起他敬献在自己面前的哈达和戒指,笑了笑,也走开了。
回到噶尔柏纳王府,格萨尔抓紧时间锻造铁链。没几天功夫,铁链打得差不多了,吉尊益西跑来告诉他:
“大王,你现在要再到白雪山后面去,在霍尔三王的寄魂野牛的头上钉上铁钉子,然后就可以降伏他们了。”
格萨尔跑到雪山后面,在三头寄魂野牛的头上钉上了又长又大的铁钉子。三个霍尔王又病了,比上一次病得更重。白帐王吩咐侍卫来请吉尊姑娘进宫打卦问病。
吉尊拿着算卦的用具进了王宫,装模作样地祈祷了一会儿,胡乱地一算,大惊失色地说:
“大王,卦象不好呵!你们的病是因为冲撞了家神孜曼杰姆。她生气归天去了,要想请她回来,必须请五个漂亮的姑娘,戴上最好的首饰,到前面山上煨桑敬神,同时,王宫的三个门要大开三天,才能把家神请回来。”
白帐王被病折磨得昏了头脑,只要能治病,做什么事都行。他立即吩咐一切按照吉尊益西说的去办。黄帐王和黑帐王担心大开宫门会有危险,不同意三门齐开。白帐王想了想,决定只把内门紧闭,开大门和中门。
一个十五的月明之夜,格萨尔对吉尊益西说:
“今天是降伏霍尔王的时候了,我就要进宫去,杀死霍尔三王,救出珠牡。你去白玛塘上滩,石山和草山交界的地方等我,我带珠牡和你在那里相会。”
吉尊益西虽然知道大王此行危险,但这是上天的旨意,不能违抗。而且,黄霍尔王作恶多端,也该诛戮。她望着大王离去,心中默默为大王祈祷,祝大王马到成功。
格萨尔把铁链揣在怀里,摇身变成一个霍尔人,身穿毛毡袍,头戴白毡帽,在月光下很不显眼。因为大门和中门都敞开着,格萨尔毫不费力地来到内城的门前,掏出怀中的铁链,向上一抛,正中城头上的一个铁橛子上。格萨尔抓着铁链一点一点往上爬,爬到中间时,他又累又乏,口中干渴,腹内饥饿,再也爬不上去了。正在这时,天母朗曼噶姆及时赶到。她向格萨尔的脸上吹了一口气,格萨尔只觉得异香扑鼻,顿时精神倍增。他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向上爬去,一直爬到王宫的神龛上,才稍稍喘了一口气。
就在格萨尔向城墙上爬的时候,岭国的战神和霍尔国的魔鬼神也像云雾一样聚在一起,厮杀起来,把珠牡的儿子吓得大声啼哭。白帐王从昏睡中醒来,问珠牡:“王子为什么哭?”珠牡心乱如麻,自从见了格萨尔变化成的叫化子,她心中一直是乱哄哄的。见白帐王问自己,珠牡一面胡乱答应,一面给孩子喂奶。孩子不哭了,白帐王又昏睡过去。珠牡已经猜到,一定是格萨尔大王来了。今天夜里,这王宫中一定有一场大厮杀,自己应该有所准备才对。于是,珠牡在白帐王要经过的地上撒了一些黑豆。刚撒完,雄狮王已经从王宫的窗户上跳了进来,王子又大哭起来。白帐王一睁眼睛,见有人进宫,立即翻身下地,不料踩在豆子上,滑了一跤。格萨尔马上跳过去,左脚踏在他身上,连跺了三下,又将一个金鞍压在白帐王身上,让他动弹不得,然后抽出白把水晶刀,骂道:
“你这害人的魔王,今天是你的死期!”
“你,你是谁?”白帐王惊恐万分。
“我就是世界雄狮大王格萨尔!”
“大,大王,我是有罪的。我有金银,我有珠宝,我有黄金的宫殿,我有成群的牛羊,还有很多很多的好东西,全都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