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萨见晁通如此蛮横,像是着了魔一般,待要不理他,又怕他真的集合军队去打门域。凭着达绒部落的一点人马,怎么能与强大的门国开战?不仅晁通会有去无回,达绒的百姓们也会死于战争。看来再劝他也无用。不如,嗯,这样,丹萨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王爷既然一定要去,我何必拦你,只是要通报一下格萨尔大王才好。如果雄狮王同意你去,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晃通一想,丹萨说得有理,如果格萨尔肯帮助,出动岭国兵马,辛赤王定死无疑。但是,雄狮王会帮助自己么?晁通没有把握,不过,他想试试。
晁通不再说什么,换上好衣帽,骑上追风马,向达孜城走去。
格萨尔早就料到晁通会来,因为那先知鸟本来就是自己的变化,目的就是要晁通兴兵门域。所以当晁通来到时,格萨尔忙起身相迎:
“叔叔来了,一定有事吧?请坐下慢慢说。”格萨尔一面说,一面吩咐侍女阿琼吉和里琼吉倒茶拿果品。
晁通有些受宠若惊。从霍尔大战后,格萨尔恨透了晁通,只是念在同族同宗的份上才没有杀他。后来把他从边地召回达绒部落,已是大恩大德,但格萨尔总是不能将前嫌忘却,一直对晁通很冷淡。今天受到如此恩宠,倒让晁通难以相信。但见雄狮王那一脸的喜相,晁通确信格萨尔是出于一片真心。说不定大王又要对我好了呢!这样一想,晃通有些欣喜若狂。他勉强压下自己大喜过望的心情,却仍不失兴奋地说:
“好侄儿,好大王,叔叔此来是禀告大事情的。”
“噢?请讲!”
“南方门域国王辛赤,是四大魔王之一。大王您已经降伏了三个魔王,为什么要把辛赤留下呢?况且他早年曾兴兵岭地,杀了我们的人,抢了我们的马,到现在,岭国的珍宝六摺云锦宝衣还在辛赤王手里。原来我们无力报仇,现在我们的岭国如此强盛,大王的威名声震四方,为什么还不发兵门域呢?”
格萨尔听了,微微一笑。好一个晁通,终究改不了油嘴滑舌的本性。听他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又多么理直气壮,只是只字不提要娶梅朵卓玛为妻。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吧。现在我们岭国安宁,百姓生活幸福,何必还要动干戈。”格萨尔故意慢吞吞地说。
“这怎么行?杀人的血债还没有偿还,失去的财物还没有讨回。俗话说,问话不答是傻瓜,有仇不报是狐狸。如果不灭辛赤,不但有损大王的声威,对我们岭国也是个威胁。”晁通见格萨尔不急,他就更着急了。
“噢?他还敢来犯岭国?”
“门域现在就有一百八十万兵马,和我们岭国相当。辛赤王还在不断地向邻国进攻,烧杀抢掠,扩大他的地盘和军队。一旦他的兵马多于岭国,岭国的安全就难以保证了。”
“嗯,叔叔说得有理。而且我也得到白梵天王的预言,要我们进攻门国,夺回我们的宝衣,以雪昔日之耻。叔叔还可以——”格萨尔故意一顿,“娶个漂亮的姑娘为妻。”
晁通一见天机已泄,顿时羞红了脸,默不作声。
格萨尔不再和晁通多说什么,立即传令召集岭国的一百八十万兵马,并令白鹤三兄弟分别去召唤北方魔国的大臣秦恩、霍尔国的辛巴梅乳泽和姜国的玉拉托琚,前来听命。
先锋晁通王身穿红底金纹、边镶獭皮的袍子和锁子软甲,头戴鹏巢盔,白色的箭袋里装有五十支红铜尾箭,褐色的弓袋里装着一把声如雷鸣的宝弓,身佩桑雅宝剑,胯下追风马,得意洋洋地走在岭军的最前面。
珠牡率领众王妃手捧各色哈达,来给格萨尔大王和众家英雄弟兄送行。珠牡唱道:
世界雄狮格萨尔大王啊,愿您早日降伏辛赤王!
献上三条白哈达,这是给白梵天王送行的哈达,不为离别而是为了再相逢。
献上三条黄哈达,这是给厉神格卓送行的哈达,不为离别而是为了再相逢。
献上三条青哈达,这是给龙王邹纳送行的哈达,不为离别而是为了再相逢。
献上三条红哈达,这是给战神送行的哈达,不为离别而是为了再相逢。
再献上不怕火的哈达共三条,不怕水的哈达三条整,金边、金图案的三条哈达啊,是给众大臣送行的哈达,不为离别而是为了再重逢。
珠牡唱完,泪如雨下。岭国的妇孺老幼站在路边,纷纷为自己的亲人祝愿,愿他们早灭辛赤,早日凯旋。
一百八十万人马浩浩荡荡地开出了岭国,直向门域奔去。这一日,来到南方的达拉查吾山上。
这个地方太美了,卫藏四部、门域的十八个大部落,都历历在目。远远近近的群山,在阳光映照下,重山叠翠,气象万千。雄狮王和他的大臣、部将们为这优美宜人的景色所陶醉。格萨尔吩咐就地休息,让岭国的官兵好好欣赏一下这如画的景色。
侍卫们捧上美酒佳肴,君臣共饮,好不畅快。雄狮王格萨尔显得格外喜悦。席间,他忽然问最年轻的大将姜国王子玉拉托琚:
“玉拉,我的爱将,你能说出远远近近的这些山名和它们的来历特征吗?”
“请大王指出,我愿意献丑。”玉拉年方十五,年少气盛,正愿意在诸将面前显显才华。
“好哇,你看那,玉拉,我指出山,说完了,你要马上回答。”
“玉拉遵旨。”随着格萨尔大王的手指点,一座座崇山峻岭映入玉拉的眼帘: 最近处的那座山,好像小沙弥持香在案前,它的名字叫什么?
旁边一座紫岩石山,好似雄鹰低飞在山岩,它的名字叫什么?
一片片石板耸立的那座山,好似红旗迎风展,它的名字叫什么?
仙女头戴黄帽子,身披彩霞立云间,它的名字叫什么?
美丽的孔雀开彩屏,立于仙女脚下边,它的名字叫什么?
玉拉你再往南看,如同初三的月亮刚升起的山,它的名字叫什么?
中间还有四座山,山势雄伟如殿宇,它的名字叫什么?
北方一座险峻的山,好似将军舞战旗,它的名字叫什么?
险山后面是缓山,犹如国王刚登基,它的名字叫什么?
玉拉再往东方看,空行母托着五座山,它的名字叫什么?
山山之间是平川,大象走在平川上,它的名字叫什么?
美女怀抱小婴儿,翘首遥望盼夫还,它的名字叫什么?
…………
玉拉托琚整整头盔,站在一块岩石上,像一只骄傲的公鸡:
小沙弥持香是印度的檀香山,雄鹰低飞是印度的吐鲁鸟山,红旗飘舞是娃依威格拉玛山,仙女戴黄帽是著名的珠穆朗玛山,孔雀开屏是尼泊尔的长寿五眼佛山,初三新月升是不丹的天雷轰顶山,中间四座是藏地的四大神山,将军挥舞战旗是七虎雄踞山,国王登宝座的是念青唐古拉山,空行母托五峰是汉地的五台山,大象走平川是汉地的峨嵋山,美女抱婴儿是忽赞德穆神山,…………
格萨尔一口气问了一百多座山,玉拉托琚都对答如流,这就是著名的“山赞”。
雄狮王格萨尔听了玉拉的“山赞”,甚是喜悦,忙让侍卫换大碗敬酒。玉拉并不推辞,把酒碗高高举起,一饮而尽。格萨尔吩咐在此地安营,被玉拉止住了:
“大王,此地虽美,却不宜安营。我们要快速进兵,今晚应在南钦杂拉娃玛扎营,到那里去守住通往门国的金桥,明日渡过河去,才能顺利进攻。”
岭国南方的门域,是一个大的邦国,有十三条大河谷,十八个大部落,三百多万人,牛羊遍地,骡马成群,是个富庶的好地方。但是,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却不快乐,也不幸福,连起码的生命安全也没有。因为国王辛赤乃是魔王噶绕旺秋的化身,他的大臣古拉妥杰乃是魔鬼绷巴纳布的化身。辛赤手下的六十个好汉,专爱吃人肉、喝人血。邻近的几个邦国经常受到他们的骚扰。抢来的人都被这些魔鬼分着吃了,来不及去抢时,门国的百姓就要遭殃。所以,这里的众生整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不知哪天就有被吃掉的危险。
辛赤王今年已经五十四岁,他的魔马米森玛布刚满七岁,大臣古拉妥杰三十七岁整。魔王、魔马和魔臣,今年到了修行的最后一道坎,只要平安地度过这个冬春,他们君臣就将天下无敌,过了今年,他辛赤就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他要一个部落一个部落、一个邦国一个邦国地去征服,然后在世界称王。当听到雄狮王格萨尔已经降伏了三方妖魔时,辛赤确实害怕了一阵子,心惊肉跳地等待着他的末日。但是格萨尔并没有到他的门域来,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辛赤王放心了。虽然放心,却一点也没有大意。他严厉地吩咐他的属下,这一年之中,不准外出骚扰,不准轻举妄动,小心翼翼地把这一年熬过去,就什么都不怕了。
这一天,辛赤正在王宫里静坐,漫不经心地把手里的骰子掷来掷去,用来打发那因无事干而嫌太慢的光阴。忽听侍卫来报:
“禀告大王,河对岸来了许多人马,正在安营。”
“哪里来的?有多少人马?”辛赤心中不快,暗想,我不去讨伐别人,这是哪里不知死活的人马竟找到门上来了。
“不,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人马多得数不清。抬水的人像蚂蚁搬家,吹火的声音像春雷盈耳,煮茶的蒸汽像云雾迷漫,反正,反正人多极了。”
辛赤王一听,把骰子往旁边一扔:
“废物,哪里来的不知道,多少人马也说不清!滚,滚出去,叫一个有用的人来!”
侍卫吓得连滚带爬地出去了。他生怕出去晚了被魔王吃掉。
可谁有用呢?在这个火头上,谁又敢进去说话呢?
辛赤王见半晌无人进来回禀,怒上加怒,自己走出宫门,正待要喊,恰巧碰上大臣古拉妥杰向宫里走来。
“大王,臣子有要事禀报。”古拉妥杰步子匆匆,眉头紧皱,话也说得很快。
“古拉,是什么人来犯我们门国?”辛赤王一把拉住古拉妥杰,急急地问。
“现在还不知道,可从方向上看,像是从岭国来的。”
“从岭国来的?这么说,是格萨尔来了?”辛赤王的神色有些紧张。
“大王,您先不要着急,待臣子出城一看,不是岭国人马则罢,若真是格萨尔来了,我们也不怕他。”古拉妥杰一面安慰辛赤,一面往外走。他要马上出城,看个究竟。
古拉妥杰和好汉达娃察琤二人打马出城,很快来到南方河畔,二人又策马上桥,对着河岸边的军营大喊:
“喂,我们是门国的大将,请你们的首领出来讲话。”
格萨尔一眼认出古拉妥杰,并且知道,他就是曾带领军队抢劫岭国的大将阿琼格如的后裔。格萨尔叫过玉拉,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一会儿,玉拉笑眯眯地拉过战马,出营来答话。
“我是姜国王子玉拉托琚,你们有什么话请说吧。”
古拉妥杰见出来个少年,又报名是姜国王子,心里顿时明白了,不必再问,玉拉早已归降格萨尔,此地定是岭国兵马无疑。古拉妥杰愤怒了,果然是岭国兵马,果然是要来犯我门域,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就不知道我们门国的厉害。不过,还得先礼后兵才是。想到此,古拉妥杰板起面孔:
“我们这河畔,是大王娱乐的场所,是王妃游玩的圣地,是大臣们射箭的靶场,是鲜花盛开、布谷鸟唱歌的地方。你们无故开来这许多人马,强行住在这里未免太不把门国放在眼里。这里不是你们落脚的地方,不要倚仗兵多把人欺。在强悍的辛赤王驾前,没有勇不可挡的人。你们这些人马如毛驴,怎能与我门域的骑骥相比。我,无敌英雄古拉妥杰,对亲人温柔如丝绸,却是制服顽敌的利箭和霹雳。我劝你们还是早点离开这里,这是我的一番好意。侵入此地要赔款,若不拿钱就会起战争,你们兵力虽强大却没人怕,为些小事流血不值得。”
玉拉托琚不怒不喜,不卑不亢,毫无表情地听完了古拉妥杰的长篇讲话后,脸上才露出笑意:
“大臣请息怒!久仰您的大名,想来您是个有勇有谋的男子汉。如果您愿意听我言,我就把来龙去脉讲给大臣听。”
古拉妥杰见玉拉彬彬有礼,说话和和气气,也不好在一个比自己年幼得多的孩子面前耍威风:“请王子讲来。”
玉拉见古拉妥杰面色缓和下来,才慢慢唱道:
布谷鸟从门国飞来,它有意棲息在柳枝上,
不想棲息就不会来盘旋。
我们君臣从岭国来,有意和门国把姻亲连,
想联姻而不是想分离。
岭国的王子扎拉泽杰,到了年纪应该娶亲。
辛赤王膝下的公主,面如鲜花腰似柳柔,千百个女子都嫉妒,千百个男子都倾心,卜卦的都说卦象好,应与我们的王子结成亲。 古拉妥杰一听岭国是来与门国结亲的,心里轻松了许多,但一看那遍布河岸的百万人马,脸又阴沉下来:
“既是来结亲的,就应该派使者来好好商量,你们把这么多军队开进门域干什么?”
“这个嘛,想古拉大臣应该清楚,辛赤王不会轻易答应亲事。以前许多国家的使者都碰了钉子,如果我们仍照先例,派使者来,后果不想也应该知道。所以,我们……”
“如果辛赤大王不允婚,你们还敢抢走公主不成?”古拉妥杰瞪起了双眼。
“我们当然不愿意这样,只是希望辛赤王高兴地应下这门亲事。”玉拉不急不怒,态度坦坦然然。
古拉妥杰可没有这个涵养:
“玉拉托琚,我今天一不用试手中的刀,二不用试腰间的箭,三不用试胯下的马,请你们赶快找一条别的路走。倘若明日一早你们的军队还不离开,我们门域的人马也不是好惹的。”说完,古拉妥杰一打马,回王宫去了。
见到辛赤王,古拉妥杰把情况一禀报,辛赤王大怒:
“我们门域的公主怎么能嫁到岭国去?他格萨尔和我本来就是仇敌,若不是要耐心地忍过这一年,我早就去杀死他了。今天他竟如此大胆,没等我去征讨,倒找上门来,还要娶我的公主,哼!……”
“大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