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泽王一见抢来的金银财宝那么多,高兴得手舞足蹈。大臣托拉赞布提醒大王道:
“我们虽然抢到了岭国商队的财宝,可也埋下了祸根。小石虽出自淤泥,对头却是龙魔;小滩虽为平地,对头却是大力宝驹;商队的财宝虽然取得,对头却是格萨尔。商队被抢,格萨尔怎肯善罢甘休。我们不如留下一些东西,剩下的归还岭国。协饶扎巴受了些皮肉之伤,尼玛扎巴还关在营中,大王可将他二人放出来,赐给衣物,交还骡马,送二人回岭。”
达泽王听托拉赞布说得好像有理,只是舍不得把已经弄到手的财物再送出去。他原来并没有思虑到以后的麻烦,才下令抢了岭国的商队,现在听大臣这么一说,又有些发愁。他想,假如格萨尔真的发兵前来,虽说我达泽力大能摘日月,势大可与天齐,但能不能敌得过降妖伏魔的格萨尔,还很难说。所以,还是先把财物还回去一些的好。达泽王立即吩咐托拉赞布将岭国商人尼玛扎巴和协饶扎巴放出,赐与衣物和酒肉,交还一半财物,派一百名碣日兵护送出碣日国境。
尼玛扶着受伤的协饶,出了碣日城。行至途中,协饶留着泪说:
“达瓦扎巴死了,财物也只剩下这么一点儿,我们这样回去算什么?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想回去。”
尼玛回头望了望离去尚且不远的碣日城,劝慰协饶说:
“你不要这样讲,现在我们刚刚出了虎口,冤未伸,仇未报,怎么能死?!我们得活着回去禀报雄狮大王,为死去的达瓦报仇,为我们雪耻。”
就在岭国商队被抢之后,两个商人尚未返回岭国之前,格萨尔得到天母的预言:
“田里的六谷冰雹摧,念诵咒语的时机已来临;岭国的强敌犹如霹雳落,身佩弓箭的时机已来临;北方碣日达泽王,杀了岭国商人,抢了岭国货物,进攻碣日夺取珊瑚珍宝的时机已来临。男人无珊瑚装饰是乞丐,女人无珊瑚饰品心不宁。取来碣日的珊瑚装饰岭国,降伏达泽王得以解脱。”
格萨尔王命侍臣去请总管王、王子扎拉和大将丹玛速速进宫议事。
总管王绒察查根正在吩咐女儿熬茶。因为昨夜梦境不好,所以心烦意乱,总觉得会有什么不祥之事发生。尽管女儿极力劝慰,老总管依旧坐立不安。恰在这时,使臣来见,只说格萨尔大王请他进宫议事,未说究竟有什么事情。绒察查根一边答应,一边猜测,恐怕是自己的梦境已经应验了。
丹玛带着九个大臣、九只猎狗、九匹骡子正朝森珠达孜宫走来,恰巧路遇使臣,随即与使臣一道进宫。
扎拉见到使臣后,马上去见正在病中的母亲,告诉她格萨尔叔叔请自己进宫,三日之内,不能侍奉母亲了,请母亲不要忧虑。僧人正在为母亲的康复念经祈祷,愿母亲早日大安。
总管王、丹玛和扎拉进宫来见格萨尔。那些没有被召见的大臣和将军纷纷猜测,有的说,是大王要把国事全部交给王子了;有的说,是商议委派大食和索波长官之事;还有的说,是调解文布与达绒二部的纠纷。正当群臣和众将纷纷议论之时,尼玛和协饶的商队回到了岭地。格萨尔马上召见二人,天母的预言验证了。
格萨尔与总管王、扎拉、丹玛商议决定,立即召集岭六部及各属国大将来森珠达孜宫商议讨伐碣日国之事。
雄狮王命尼玛和协饶把商队遭劫一事向大家诉说一遍,英雄们气愤异常,个个摩拳擦掌。他们说:
话不回答是哑巴,
哑巴还要装笑容;
食不回报是骗子,
骗子事后说好话;
对敌不回击是狐狸,
狐狸逃走翘尾巴。
碣日无故抢商队,
若不雪耻反遭诸国骂。
格萨尔大王见众英雄已按捺不住,立即点兵:
“上岭色巴部,选黄缨军十二万;中岭文布部,选白缨军九万;下岭穆姜部,选银缨军七万;达绒部、丹玛部、嘉洛部……各选精兵五万。还有姜国、门国、大食国、上索波、下索波、霍尔国……各自选兵五万整,准备三个月的粮草,初八日出兵碣日。”
格萨尔点兵完毕,才发现达绒晁通父子并不在场,心中纳罕。那晁通一贯喜欢在众人面前显示自己,今日为何不到?总管王也发现晁通没来,立即派使臣去请。
原来晁通正在家里和儿子拉郭商议穿什么,戴什么,拿什么兵器去见格萨尔,如何在众英雄面前显威风。晁通忽然想起兵器库里还有两件不曾用过的祖传兵器,一件是罗刹神铁锻制的斩象剑,另一件是像牦牛腿长短的铁柄矛。他立即叫家臣将两件兵器取出,把斩象剑递给拉郭,把铁柄矛留给自己。拉郭要父亲在家等着,自己前往森珠达孜宫领命。他还要禀告雄狮大王,中岭文布的玉赤王子如何与达绒为敌,若让达绒部出兵碣日,就得先灭了文布,然后再出征。
晁通见儿子拉郭气势汹汹,生怕他闹出什么事来。现在与文布争斗,也不是时候。于是,他对拉郭说:
“取碣日珊瑚城,只要三年时间就够了,现在不是内部闹纠纷、辨是非的时候,三年后再与文布算帐不迟。”
拉郭听父亲说得有理,可又难平心头之恨,便说:
“常言道,敌人来犯要回击,若不回击是狐狸。”
“拉郭呵,好茶赐给好儿子饮,好玉赐给好女儿戴,你不要违背父王的意志。我今日去森珠达孜宫,领来雄狮王之命,我们父子就出征。”晁通说着,穿上红披风,戴上红缨帽,手拿铁柄矛,带着四个大臣侍从,往森珠达孜宫方向走去。行至途中,正遇格萨尔派来请他们父子的侍从。
晁通来到宫中,格萨尔已经点兵完毕。格萨尔将达绒部应出兵数目、进军顺序又讲了一遍。各部、各国英雄纷纷回去准备,进兵日期推至二十九日。
长系首领尼奔达雅回到上岭部,妃子绛萨神色紧张、焦虑地对他说:
“昨夜三更,我做一恶梦,大概应验在岭军身上。我梦见两座黄金城,一座为虎踞,虎纹被风吹;一座为雕占,雕翎被折断。猛虎应在晁通身,恐对达绒仓不利;雕鸟应在色巴部,恐怕对你尼奔不利。……今年出征你要去请假。上岭若无长官你,一则色巴绝子嗣,二来绛萨终身受孤凄。俗谚说:”神树枝叶不茂盛,杜鹃何处去栖息?蓝色海水不流动,鱼儿何处去散心?炎炎夏季雷不响,孔雀何处去开屏,色巴的阳光不温暖,让我绛萨靠何人?“
尼奔达雅见妃子焦虑不安,忙安慰道:
“浓云不东去,草木之上如何能结露?杜鹃不南去,夏季气候谁掌握?大雁不到北方去,朗措湖的主人谁来做?尼奔如果不出阵,谁来做长系将士的首领?……”
绛萨见尼奔主意已定,知道劝不住,只得摇头叹息作罢。
十五日,各路各部各国英雄均已聚集。按照惯例,出征前英雄们要先骑马绕十三座净房一周,然后向森珠达孜宫右面的山峰射出一支箭。
以尼奔达雅为首的色巴英雄四十人,个个服饰华丽,靴帽鲜艳,虎皮箭袋、豹皮弓鞘整整齐齐。绕行十三座净房一周后,尼奔抽出一支金箭,将山峰射掉帐房大的一块。其他英雄的羽箭也纷纷射出,射得岩石迸出朵朵火花,甚是壮观。
文布的姜国王子玉赤由九位英雄簇拥着。他骑在青龙宝驹上,将银箭搭在弓上:
生有利爪的鹰鹞,
若不能迅速扑飞鸟,
足爪锐利也枉然。
生有茸角的雄鹿,
角尖若不能刺狗头,
头角沉重也枉然。
口带金环的骏马,
若不能走完大滩,
金环美丽也枉然。
威武军队的首领,
若射不倒那座山,
身佩弓矢也枉然。
玉赤的银箭,闪着火光,飞向那座挡路的山。只听轰隆一声响,石山齐刷刷地崩塌了一半。
原来在玉赤准备射倒这座石山时,晁通却在暗中祈祷,愿石山如金刚般坚固,所以石山只倒一半,实则是晁通从中作祟。
轮到达绒部走来时,晁通勒马搭箭,张口摇舌,目光炯炯地对众家英雄说:
“射那样的箭,岂不羞愧,我虽是老汉,这石山也经不起我的箭射。我达绒部的骏马奔腾如闪电,勇士吼声似雷鸣。我晁通心欢喜,臂力也增添,箭翎上面燃烈火,射得石山如霹雳劈。我父子二人同射箭,将石山射得无踪迹。”
晁通说完,与拉郭二人同时拉弓,双箭齐飞,两座山峰顷刻崩塌。拉郭用挑衅的目光看着玉赤及文布的英雄们,分明在说,你们只会出狂言,哪能射倒石山?真正能射倒石山的只有我们父子!
玉赤怕雄狮王和扎拉王子不悦,强忍住心头怒火,装作没看见似的,没有搭话。那文布的九位英雄不干了,纷纷提缰跃马,朝达绒晁通父子逼近。拉郭也毫无惧色地迎了上去。
眼看二部要争斗,丹玛拍马走到众位英雄中间:
“今天是吉祥的日子,口虽利不宜争吵,手虽痒不能动刀。两部的英雄们,射箭瞄准金刚崖,摧毁坚石才是真英雄。”
见丹玛拦在中间,拉郭不作声,文布的九英雄也回了本部。尼奔达雅想,文布与达绒二部,就像老鸹与枭鸟一样合不到一起。虽然暂时平息了争吵,但晁通诡计多,玉赤性子急,出征后难免还要发生争斗,要大王早作安排才好。于是对大王说:
“岭军就要出兵碣日,文布与达绒二部的冤仇不解,出阵时会不会发生内乱?还请大王多思虑。”
格萨尔见二部争斗不休,甚是生气:
“文布、达绒两部,不遵从我的法令,不听众家弟兄的劝解,偏要在内部争雄。那好,让文布出兵八十万,达绒出兵九十万,一年之内攻下碣日,若不能攻下,定罚不饶。”
众英雄见大王动怒,不敢再说什么。达绒和文布两军更是惶惶然,不敢作声。众人随雄狮王进帐。神帐内早已摆下宴席,英雄们闷坐吃喝,不似往常。老总管见众人不快,心里很不舒服,遂起身道:
“众英雄在这样热闹丰盛的宴席上,像哑巴一样喝酒有什么意思?常言道,赛马要喊叫,喝酒要热闹。今天趁众家英雄都聚集在此,我们再赛一次骑马射箭,输了的,要摆宴请众英雄
喝酒。年老的由我绒察查根、色巴阿杰和达绒晁通比武艺。年少的,由嘉洛·朗色玉达、达绒·洛布泽杰和穆尼威噶比本领。少者骑马带射箭,每射一箭唱一曲。老者比赛自己拿彩注,一是色巴阿杰的长腰刀,二是我总管的大砍刀,三是晁通的月牙钩镰刀,获胜者要奖励。“
晁通听说要比射箭,嘿嘿一笑:
“像蒜头一样的阿杰和像狐狸一样的总管,我刚刚骑马射过箭,射得两座山峰无踪迹,你俩愿意赛马就赛马,愿意比箭就比箭,和你们再比,我不愿意。”
格萨尔见晁通不愿比武,便说:
“晁通叔叔十三岁就精通武艺,八十三岁仍然射技不衰,但色巴阿杰和绒察查根叔叔都比你年长,他们尚且愿意比赛武艺,你怎么好说不愿意?”
晁通见大王也要他比,心想,要比也行,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立一个很小很小的靶子,他二人老眼昏花,必然射不中,那样,三口宝刀岂不归了我?!这样一想,晁通便提出要求:
“我们叔伯三人本是弟兄里的长辈,万木林中的檀香,百川里的甘露,要射箭就不要射秃石山,最好在三百六十步外摆上我们三人的盔帽,看谁能把盔缨射下来,宝刀就归谁。”
老总管立即识破了晁通的诡计:
“我这顶胜利光缨宝盔,是三十英雄的头饰,不能用箭去射。倘若玷污它,会坏了岭国的风水。”
阿杰也忙说:
“我这顶盔帽乃是色巴部的寄魂之物,万万射不得。”
晁通见二人盔帽不能射,自己的盔帽当然也射不得。射了这顶罗刹盔,谁知会降下什么灾难来。
丹玛出来献策:
“既然你们的盔帽都不能射,那就把你们的铠甲脱下来摆在石头上射吧。”
格萨尔说这个主意好,总管王和阿杰也赞成,晁通只好沉默不语。
晁通将绿玉雕翎罗刹箭搭在雷鸣罗刹弓上,心中祈祷罗刹保佑。但箭飞向铠甲,到了近前,忽然一偏,把旁边的石头射了个洞。晁通很丧气,但也无可奈何。
色巴阿杰搭在龙吟宝弓上的鹰翎箭,射中了两副铠甲。
比武最后轮到总管王绒察查根。老总管将雄狮箭镞的雕翎箭搭在梵天宝弓上,默默向梵天祈祷。顷刻间,他的额头上忽然长出一只肉眼,将三副铠甲的甲叶、边边角角、连同缝隙都看得十分清楚。他一箭射出,不但射穿了三副铠甲,把三块护心镜射个粉碎,而且把摆放铠甲的岩石也射裂成几瓣。
丹玛将射穿了的铠甲拿给大家看,众英雄连连称赞,三把宝刀归了总管王。
老英雄的比赛刚见分晓,三个小英雄走上前来。
达绒的儿子洛布泽杰心中憋着一股气,父亲的刀已经输出去了,自己可不能再输。他急急忙忙把铁镞翎羽箭搭在角胎弓上:
住在神山的鹫雏,尚未加入鸟群前,
身子藏在卵里面。
今天要振翅凌霄汉,
若堕入地面多难堪。
生在门域的布谷,
不能发出鸣声前,
小小身子飞行在深山。
今日振翅鸣叫时,
声不嘹亮心不安。
生在坚城的达绒子,
武艺尚未熟练前,
老老实实练射箭,
今日振臂拉弓时,
不射穿磐石非好汉。
话音刚落,箭已射出。轰隆一声,将磐石射掉一半。洛布泽杰骄傲地一抬头,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笑得合不拢嘴的父亲晁通。
第二个小英雄穆尼威噶一扬手中的宝弓,给众位长者唱了一支歌:
并非马儿愿奔驰,
只因主人马鞭急;
并非大刀愿砍杀,
只因勇士有臂力;
并非利箭愿射击,
只因宝弓来摧逼;
并非孩儿愿比武,
只因叔父命令真严厉。
马儿走荒滩, 黄牛去耕地,
威噶手中箭,
把石射穿争第一。
威噶的箭向另外半块磐石射去,磐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