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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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裂变- 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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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家族素来有建筑秘密基地的传统,将这座只有十多间房屋和一座仓库的小寨,建得异常的坚固隐蔽。白雪很高兴,将小寨取名为“静远山庄”。
  进山之前,白雪将侯嬴、老总管和白氏家族的老功臣二十六人,全部召集起来做最后安排。她将白氏商家财产预先分成了三十份,两份最大的交给了侯嬴和老总管,两份较小的留给了自己和梅姑,其余二十六份平均分给了二十六位老功臣。谁知当她一一分配完毕后,竟是久久无人说话。
  “诸位有何想法?是否白雪析产不公?”白雪笑问。
  老总管面红耳赤,“敢问姑娘,白门商家传承百年,名震天下,未尝入不敷出,为何却要析产遣散?”
  二十六功臣一齐拱手道:“我等效忠女主,不能析产毁业!”
  侯嬴深深一躬,“姑娘不管有何想法,此举的确不妥。姑娘纵然隐退山林,白门一干老人绝不会乱了阵脚。且不说姑娘即将临盆,白氏后继有人,仅仅这经营百年的根基毁于一旦,也是暴殄天物。请姑娘三思后行。”
  “请女主三思后行。”功臣们一齐拜倒,满堂的白发头颅都在颤抖。
  “诸位快快请起。”白雪将要临产,宽大的衣裙虽不显过分臃肿,却也难以弯腰一一搀扶,只有站在堂中连连摆手,“诸位起来,听我说。”
  老功臣们都在商旅沧海久经磨练,个个心细如发,见女主行动大是不便,立即起来肃然站好。白雪叹息一声道:“白氏商旅,到我手里是第四代,一百有年。然我不善经商,也无心经商,数十年来从不过问白门商事。白门财富虽说以白氏为底本滋生,但也是诸位兢兢业业操持积累起来的。先父白圭曾说过,财货如流,能祸能福,有心则当之,无心则散之。白雪志不在商,析产于诸位白门功臣,使白门商道遍及天下,未尝不是好事。诸位既然坚执不肯接受析产,倒也可变通从事。今日析产份额不变,今后之商事即为诸位合产经营。你等公推一人主事,能合则合之,不能合则随时分之。此乃两全之策,免得我一朝有事,内部生乱,反倒坏了白氏声誉。诸位以为如何?”
  老功臣们齐声道:“侯兄主事,老总管辅之,我等和衷共济!”
  “侯兄、老总管,看来得多劳二位了。你等就相机行事吧。”
  “姑娘放心,白门商事坚如磐石,断无内乱之忧。”侯嬴与老总管慷慨激昂的回答。
  “守定商旅,等待新主!”老功臣们也是一片激昂。
  白雪本来还想说什么,终于是没有再说,默默的对众人一躬,回头走了。
  倏忽十三年过去了,静远山庄已经在山风雨雪中变成了老寨子,宁静的隐匿在山林深处,消磨着悠长的岁月。
  眼下正是仲秋时节,秋高气爽,阳光照得满山苍黄,山庄外的小道上铺满了落叶。一个英武少年正从瀑布旁边的山坡上飞跑下来,在嶙峋山石间飞纵跳跃,满头大汗却依然不停。猛然,一只苍鹰从山峦掠过,在少年头顶盘旋鸣叫。少年停止了跳跃,端详一阵,迅速摘下背上的木弓,又从箭壶中拔出一支羽箭搭上,引弓满射,羽箭“嗖——!”的啸叫着飞向天空。但闻黑鹰锐声长鸣,振翅高飞,那支羽箭眼见就要贯穿鹰腹,却怏怏的掉了下来。少年气得跺脚直跳,将木弓狠狠摔向山石,木弓“啪!”的断为两截。少年想了想,又捡起断弓,向山庄飞跑而来。
  少年猛然撞开了虚掩的大门!院中一个年轻女子惊讶道:“子岭,何事慌张?”
  “梅姨,我要铁弓。这木弓劲力太差了!”
  女子笑道:“哟,吓梅姨一跳。你有多大劲儿,木弓不能使了?”
  少年将断木弓撂到石案上,气鼓鼓的不说话
  女子走近一看,大吃一惊,“这是上好的桑木弓吔,你拉断的?”
  少年顽皮而又得意的笑笑,“如何?梅姨啊,该给我换铁胎弓了吧。”
  女子惊喜的向着正屋叫道:“大姐大姐,快来看吔。”
  “有事啊?”一个不辨年龄的女子出现在宽大的廊下,宽松曳地的绿色长裙,高高挽起的发髻上横插了一支深蓝色的玉簪,手中拿着一卷竹简,潇洒随意中别有一番书生名士的英秀之气。她就是隐居了十三年的白雪。
  听见喊声,她走出廊下笑道:“梅姑,一惊一乍的,值得看么?”
  “大姐你看,子岭将桑木弓拉断了吔!”梅姑将断了的木弓递给白雪。
  白雪接过断弓端详,“子岭,如何便拉断了?”
  “回母亲,子岭射一头山鹰,这弓力不济,山鹰飞走了。孩儿生气,将桑木弓摔断了,不是拉断的。”少年昂首挺胸高声回答。
  “究竟是桑木弓不济,还是你膂力不济?得试试看。梅姑,取那张良弓来。”白雪很平静慈和,但却丝毫没有溺爱神色,倒更象老师对待学生一般。
  梅姑已经拿来了一张铁弓和三支长箭递给白雪,白雪指点着弓箭,“子岭,这是你外祖留下的弓箭。弓叫王弓,是威力最强的硬弓。箭叫兵矢,是能穿透三层铠甲的利箭。你只要能将这张王弓拉开两三成,这王弓就是你的了。”
  梅姑笑道:“大姐,既然试射,就用寻常箭矢吧,兵矢飞出去找不回来,可惜了呢。”
  “不行。”白雪摇头,“寻常箭矢重量不够,试不出真正的膂力。再说,他能射多远?自己找回来就是。子岭,来吧,到门口试射。”
  少年接过弓箭,大步赳赳来到山庄门外。静远山庄原处在山腰密林,出门一条石板路,路外就是宽约百步的幽深峡谷,对面山体上的白色岩石清晰可见。白雪指着山庄一侧五六十步开外的一段枯树,“子岭,就射那棵枯树吧。”
  “不。”少年摇摇头,“枯树岂配王弓?我要射对面白岩上的那块黑色圆石。”
  遥遥看去,峡谷对面的白色岩石上突出着一块黑色石头。目力所及,大约也就是拳头大小,虽说比箭靶中心的鹄的稍大,但却比整个箭靶小了许多。若在平地,这倒也是考校箭术的正常距离。但这是一道峡谷,那强劲的谷风对箭矢的影响可是极大,大约寻常将领也不一定能将箭矢送过这样的峡谷,更不要说这样一个少年。
  梅姑惊叹,“吔,不行不行!我看都看不清呢,还是射枯树吧。”
  白雪虽不精通射技,但对剑术武功毕竟有扎实的功底。她觉得,儿子目下的状况无论如何也射不过这道山风习习的峡谷,虽说是壮志可嘉,但太过夸口,也是一种很不好的毛病。她素来是明睿聪慧,知道这种指正只能在儿子试射失败之后,而不能在前,否则他绝不会服气。心念及此,她淡淡笑道:“子岭,只要你能射过峡谷,不管触山与否,都算成功。”
  少年没有说话,咬紧牙关,拈弓搭箭,左腿笔直的斜线蹬开,右腿曲蹲成一个结实的弓形;左手持弓,“嗨——!”的一声,右手扯动弓弦,但听皮裹铁胎的王弓响起了细微的咯吱声,王弓竟是倏忽张开成半月之形;少年一奋力,王弓竟渐渐拉成将近满月之形!这在弓法上便是“九成弓”,距离满弓仅有一成力道。白雪梅姑兴奋得屏住呼吸,却是比自己开弓射箭还要紧张。
  少年双目炯炯的瞪视着峡谷对面,猛然放箭,只听一声尖锐的啸叫,长长的兵矢流星般穿过峡谷!但闻“轰隆——”一声,白色山岩上突出的那块黑石便带着一阵烟尘,滚落到深深的峡谷之中。
  “彩吔——!子岭成功了!成功了——!”梅姑拍手笑着跳着高声喝彩。
  白雪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笑道:“好。这张王弓就归你用了。”
  “谢过母亲!”少年兴奋的跳了起来,“我给母亲猎一只野羊回来!”说着便飞快的跑向了山庄后的密林。
  “子岭——,早点儿回来——!”梅姑在身后高喊。
  “哎——,晓得——”山坡密林中遥遥传来少年子岭的清脆声音。
  白雪笑笑,“让他去吧。”便和梅姑进了山庄,又坐在石案前展开那卷竹简看了起来。
  梅姑问:“大姐看得甚书?忒般认真?”
  白雪笑道:“你猜猜。”
  梅姑顽皮的眨眨眼,“莫不成是大哥的书?”
  “梅姑果然聪明呢。正是前日侯嬴大哥派人送来的流传抄本,是他前些年写的。”
  梅姑神秘的笑笑,“大姐吔,你说大哥该不会忘了我们吧?如何还不回来?”
  白雪撂下竹简笑了,“是么?那我们就休了他,让他当那个破官儿去。”
  “休了男人?大姐,亏了你想得出!”梅姑咯咯咯笑个不停。
  猛然,响起了“笃笃笃”敲门声。梅姑一阵惊喜,冲过去拉开门,却呆呆的怔在那里。
  “山中游士,讨口水喝。”一个蓝布长衫须发灰白的人,脸上蒙着一方面巾,手中提着一口短剑,苍老嘶哑的声音很是刺耳,“多有叨扰,敢请包涵。”
  梅姑回过神来,怏怏道:“不妨事,请进来吧。”
  蓝衫蒙面者走进大门,白雪起身拱手道:“客人光临,多有荣幸,请上屋入座。”
  “秋日如春,庭院凉爽,不必进屋叨扰了。”蓝衫蒙面者谦恭做礼。
  白雪:“也好。梅姑,搬一坛老酒来,请先生解暑。”
  梅姑顷刻间搬来一坛陈年清米酒,又用托盘端来一盆炖兔肉,便到一边忙碌去了。白雪道:“先生请自饮吧。我清茶作陪了。”
  蒙面人:“鄙人相貌丑陋,不敢示人,敬请先生回避。”
  白雪笑了,“貌相乃父母天赐,何须自愧?先生若不介意,但请取下面巾痛饮无妨。”
  “先生高风,得罪了。”蓝衫人摘下面巾,一张红赤赤脸庞赫然显出,活象被人生生揭去了面皮,令人望而生畏!
  白雪一惊,竹简便不自觉捂住了嘴没有出声。远处的梅姑却惊讶得“啊!”了一声。
  蓝衫人仿佛没有听见,自顾痛饮大嚼。
  正在此时,虚掩的庄门“咣当!”大开,少年子岭气喘吁吁满面大汗的撞了进来,“娘!野羊!”举起手中一只肥大的黄羊,“快看,箭射在脖颈上了!”
  梅姑已经闻声跑来接过黄羊,“快来洗洗吧,热死了吔。”
  白雪高兴道:“好,子岭有功,正好犒劳你父亲呢。”
  少年怔怔的看着院中蓝衫人,“娘,他是谁?”
  白雪笑道:“子岭,这是一位过路客人。该向先生行礼的。”
  少年天真的笑了,“啊,是客人,我当是……”却硬生生收住口拱手行礼,“客人先生,本庄少主人有礼了。”老声老气,逗得白雪、梅姑和蓝衫人都笑了。
  “在下山中游士,见过小公子。”蓝衫人目光盯在了少年脸上。
  “先生觉得,小儿有何不对么?”白雪注意到蓝衫人的目光有异。
  蓝衫人叹息一声,“不瞒先生,贵公子与我旧时一个老友之相貌神韵酷似,使在下油然感怀。敢问先生,夫君高名上姓?”
  “先生可否见告,你那位老友高名上姓?”白雪微笑的看着蓝衫人。
  “在下游历二十余年,沧海桑田,故人的姓名却是记不得了。”
  “先生既已忘却故人名姓,我说出来亦是无用,是么?”
  蓝衫人点头感慨:“正是正是,原是在下唐突。先生,告辞了。”
  少年却突然走近蓝衫人,“先生,你这脸庞生得有趣,是生来如此》还是猛兽伤害?”
  蓝衫人大笑,沙哑凄厉的声音象一头怪枭,“快哉快哉,老夫生平第一次听人说,老夫面相有趣!小公子,这是比虎狼还要厉害的猛兽所伤,记住了?”
  “那你报仇了么?”少年兴致勃勃。
  “还没有。但老夫的心却没有死。告辞。”蓝衫人一拱手,竟自出门去了。
  梅姑去掩门,却惊讶得站在门口不动。白雪问:“梅姑,怎么了?”梅姑掩门回身,却是面色苍白,“那人刚出门就不见了踪影,鬼魅般消失了,好怪异!”
  白雪点点头却没有说话,沉思良久,低声吩咐,“放出信鸽,请侯嬴大哥来一趟。”
  梅姑答应一声便跑向庭院深处。片刻之后,一只黑色的鸽子冲上蓝天,带着隐隐哨声向东飞去。
  放走信鸽,梅姑吩咐两个仆人帮着兴致勃勃的子岭杀那只野羊,自己便去厨下打点整治,要为子岭的箭术膂力庆贺一番。白雪却一直在后院望着远山出神,思忖今日这个不速之客的来路,为商鞅担心,偏又钩起了浓浓的思念。十几年来,她每天都要在这里站上一两个时辰,望着远山踱步,方圆丈许的草地都被踩出了硬土。夕阳将落的时分,庭院中飘来浓郁的肉香,白雪知道野羊已经炖好了,不想让梅姑或儿子看见自己痴痴凝望的样子,便信步来到前院。
  “笃,笃,笃”,又是敲门声。
  梅姑正在收晾晒的衣服,回头看着白雪做了个鬼脸笑道:“吔,侯嬴大哥忒快么?”
  子岭冲过来,“梅姨,我来开门,我不怕。”
  白雪慈爱的笑道:“嗬,子岭长大了呢,那就去吧。”
  梅姑却不自觉拿起石案上子岭的短剑,跟着子岭来到门后。大门“咣当”拉开,子岭粗声大气问,“请问何方人士?”梅姑不等门外回答,便在子岭身后道:“本庄夜晚不接待客人,请务必见谅。”
  暮色中,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嗓音,“梅姑啊,不记得我了么?”
  梅姑惊讶的一个箭步冲到门前,却见门外俩人一黑一白,都是长须飘飘,白衣人正对着自己亲切的微笑。梅姑猛然醒悟,冲回院子高声叫嚷,“大姐大姐,快来呀,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
  子岭却怔怔的挡在门口,“你是何人?梅姨哪么高兴?”
  门外人笑道:“你是子岭么?如何不让客人进门?”
  子岭认真摇头,“没问清白,不能擅入我家。”
  门外人点头笑道:“挺认真,小将军似的,问吧。”
  子岭却一点儿不笑,一副大人气魄,“姓甚名谁?从何处来?所为何事?”
  门外人微笑答道:“姓卫名鞅,从咸阳来,为了找你和娘,还有梅姨。”
  少年子岭有些茫然,“卫鞅?噢,我好象听说过这个人……娘。”一转身,却不禁惊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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