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竹,这是前几天启明的队友送来的,说是启明在杭州买的东西,我想应该是送给你的。”
胡汉琴进了里屋,拿出一个漂亮的纸袋子,上面写着丝绸两个字。黄晓竹接了过来,也没有马上打开,陪着胡汉琴又说了一会儿话,才起身离开。到了楼下,她想打开陈启明最后留给她的东西,仍然没有勇气,提着袋子,沿着人行道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突然阴了,下起了小雨,黄晓竹仍然走着。回到家里,头发已经湿透了,父母没有回来,她在沙发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觉得浑身很冷,她打了一个喷嚏,才醒了过来,赶紧进卫生间,洗了一个热水澡。
睡到半夜,她突然觉得浑身发热,摸摸额头,才知道自己发烧了。她怕惊醒了父母,小心翼翼地走到厨房里,吃了几片药,迷迷糊糊的又睡了。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李玉华上班去了,黄建国守在她的床边,看着她喝了一点稀饭,又叮嘱她把药吃了,才急忙赶去上班。
黄建国虽然放心不下她,医院里还有一百多个病人等着他。
黄晓竹躺着睡了整整一个上午,有一个动作朱燕芬还没有学会,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打电话给黄晓竹,声音很焦急。黄晓竹不好拒绝她,从床上爬了起来,昏昏沉沉的坐了一辆出租车,赶到团里,刚进排练室,朱燕芬就拉着她跳了起来。
黄晓竹一遍又一遍地做着示范,她觉得头有些昏,靠在窗台上,看着朱燕芬跳舞,身子却不听使唤地往下滑,倒在了地板上。伴舞的小姑娘连忙跑了过来,黄晓竹听见他们焦急地呼喊声。
“黄老师,黄老师……”
她的眼睛却无法睁开,慢慢失去了知觉。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正在打点滴。戴洪远焦急地坐在病床前,朱燕芬也来了,坐在墙角的椅子上,阴沉着脸不说话,看见她睁开了眼睛,连忙走了过来,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晓竹,你醒来就好了,否则我真是不好交代,好像是我把你害病了似的。”
黄晓竹笑着摇摇头,黄建国进来了,他对于戴洪远临时换角很有意见,平淡地和他打了一个招呼,没有多说话,在一边看着黄晓竹。
“戴团长,你们回去,我没有事情,就是有些感冒。”
戴洪远点点头,又关切地安慰了几句,和朱燕芬走出病房。黄建国坐了下来,用责备的眼神看着黄晓竹,黄晓竹连忙求饶地笑了起来,黄建国也就不说她了。看她情况有了一些好转,广播里又在催着他去看一例特殊病患,黄建国连忙走了。他刚走,黎杨就走了进来。黄晓竹看到他,吃惊地坐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黎杨调慢了点滴的速度,给她盖好被子,满脸笑意地看着她。
“我是火眼金睛,你要小心,你的任何事情我都会知道。”
黄晓竹低着头笑了起来,头发遮住了她的脸。
“戴团长给我妈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在家里。”
黄晓竹慢慢躺下了,感动地看着黎杨,心里想着:他如果没有结婚,是很好的对象,温存细腻,懂得照顾人。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不安,害怕这样和他交往着,最后两个人都没有退路,黄晓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戴洪远的烦恼
黎杨其实明白黄晓竹的心情。他亲自去找过一次戴洪远,向他诉说了目前和戴玉婚姻的现状,并把自己想要离婚的想法说了出来。戴洪远恍然大悟,他一直以为戴玉和黎杨之间,只是小两口斗嘴的问题,没想到已经分居了几个月。送黎杨走后,他马上给戴玉打电话,气急败坏地把她训斥了一通。戴玉似乎无所谓,无论戴洪远多么激动,她始终都是平淡的笑着,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等到戴洪远说完了,她问了一句。
“说完了?”
戴洪远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完了。”
“那我挂电话了。这事和你没关系。”
戴洪远暴跳起来。他只有这一个女儿,最希望的就是看到女儿幸福。
“怎么和我没关系,你是我女儿。我希望你婚姻幸福。”
“你有这个资格说这句话吗?你的婚姻幸福吗?你给过妈妈幸福吗?”
戴玉一连几个反问,问得戴洪远哑口无言,他气馁地挂了电话,还没镇定下来,又匆忙出门,赶到杨雅娟家里。
杨雅娟打开铁门,看见他,不冷不热地让他进门,也没给他泡杯茶,仍然拿着报纸继续看起来。戴洪远知道杨雅娟还在生气,也不好说什么,老实的坐在一边,耐心等她看完报纸。
“雅娟,有件事情,不知道黎杨和你说了没有,他今天到我办公室来找我,说要和戴玉离婚。”
杨雅娟一边叠着报纸,一边听戴洪远说话。她本来不想主动和他谈到戴玉的话题,现在听戴洪远主动开了口,她放下报纸。
“洪远,我从来不想在你面前说戴玉半个不字,她是你的女儿。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胡搅蛮缠,闹得我和黎杨无法安宁。黎杨和我说到过离婚的话题,我当然不同意,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解戴玉。”
戴洪远连连摇头,他听杨雅娟说了一些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平时和戴玉见面,很少说到婚姻的话题,有时候说到了,她也总是一两句轻描淡写的话,很快转移话题。
“都是被她妈妈惯的,雅娟,我真的不知道这些情况。回头我好好找她谈谈,你一定要劝黎杨,千万不能离婚。”
杨雅娟点点头,到厨房给他冲了一杯茶,笑着递给他。她这一笑,戴洪远多日来的紧张也就烟消云散了,他动情地看着杨雅娟。
“雅娟,我知道因为朱燕芬你对我有意见,我实在是很为难。这段时间看她排舞,心里也没有底。但我毕竟要对全团的人负责任,有钱排一个舞,可以解决很多演员的困难,希望你谅解。”
杨雅娟朝他摆摆手,走进卧室,拿了一本小影集走了出来。里面的像片全都是她下乡的时候照的,很多集体照里都有戴洪远。杨雅娟朝后翻着,到了最后一页,只有一张照片,是戴洪远和杨雅娟两个人的合影。戴洪远咧着嘴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杨雅娟梳着两条长辫子,眼睛亮亮的,羞涩地看着镜头。
“这是我们俩唯一的一张合影,好像就在我掉进湖里以后没有多久。”
“我也有这张相片,一直保留着,放在一本《毛泽东选集》里。”
杨雅娟合上影集,落寞地站了起来。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一大半,好像还没有来得及留恋,好时光就已经过去了。
“时间过得真快。那时候才刚刚二十岁,现在都已经老了。”
戴洪远心潮澎湃地看着她的背影。他经常想着一个问题,如果当时顶着陈世美的罪名,和杨雅娟结婚,他的一生又会是怎样呢?
然而人生虽是一场戏,又不是戏。戏是可以重新来过的,人生却不行,永远没有假设的机会,只能顺着一个一个的脚印,继续走下去。
戴洪远从杨雅娟家出来,想到自己的一生,想着让他烦心的女儿戴玉,感慨万千,也没有心情去单位了,直接回到家里。他走进书房,找到了那本《毛泽东选集》,打开翻了一遍,却没有看见相片。他心慌意乱地把书柜里的书全都翻了一遍,仍然没有看见相片的影子。戴洪远把书一本本整理好,放进柜子里,仍然想不出相片的去处。他的心里又多了一件惆怅的事情。
狐狸精
黄晓竹生病期间,杨雅娟打了好几次电话,询问她的病情,黄晓竹刚刚好了一点,就准备去看她。
黄晓竹其实很怕在杨雅娟家里见到黎杨,她害怕自己一紧张,眼睛会泄漏心里的秘密。她出门前没有给杨雅娟打电话,到了她家楼下,才按了按门铃,杨雅娟听见她的声音,格外激动,跑下了几层楼来迎接她。
黄晓竹跟着她进了门,心里松了一口气。黎杨不在家。同时又有些失落,她已经有十几天没有见到他了。
“我今天第一次出门,就想着来看看您,您最近好吗?”
杨雅娟无奈的摇摇头,她给黄晓竹削了一个苹果,放下水果刀,揉捏着自己的手。
“最近黎杨和他媳妇闹得很不开心,都上我这来吵过四无次了,我的心脏病都快被他们吵出来了。”
黄晓竹连忙低下头,听到黎杨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的脸红了,连忙用手轻轻地摸了摸脸,沉默着不说话。
“吃完了苹果,手上粘糊糊的,她走进洗手间,刚打开水龙头,就听见嘭嘭的敲门声。
杨雅娟走过去打开门,怒气冲冲的戴玉走了进来,冲着杨雅娟叫嚣着。
“你也不管管你的儿子,你凭什么管我,还到我爸爸那里去告状,你别弄错了,是你的儿子要和我离婚……”
杨雅娟没有说话,回到沙发里,任戴玉闹着。黄晓竹洗完了手,站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她犹豫着是否要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她听见熟悉的声音。
“你到这里来闹什么,我说过,离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和我妈妈没有关系。是我去你爸爸那里,把我们真实的情况告诉他的。”
黄晓竹听见黎杨的声音,更加犹豫了,站在狭小的卫生间里不敢走出来。
“是吗?那你去告吧,我不会和你离婚的,绝对不会。”
戴玉放低了声音,似乎坐了下来。黄晓竹觉得自己的心膨胀起来,了,她把手放在门把上,整个门似乎跟随着她手抖动着。
“戴玉,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也不会说你。因为你是戴洪远的女儿,我和你妈妈也是老朋友……”
“别提我妈妈,别提我妈妈……”
戴玉的声音在房间里炸裂着,尖利中流露出嘶哑,像一头困兽,用尽全身力气嚎叫。黄晓竹第一次看见一个年轻女孩这么厉害,她以为那些关于泼妇的描写都是杜撰和想象的。
“戴玉,你冷静一点,我绝对不会让黎杨和你离婚,你放心,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改改你的脾气,和黎杨好好过日子。”
“我是在好好过日子,我又没有在外面偷人,破坏别人的家庭。”
戴玉看了杨雅娟一眼,转过身望着黎杨。
“是他在外面有了狐狸精,所以要和我离婚。”
狐狸精。
黄晓竹听到这三个字,心里一冷,反倒冷静下来。她打开门,旁若无人地走了出来。在杨雅娟身边坐下了,拍拍她的手,背上包准备走。黎杨没想到她会在家里,看见她突然走了出来,浑身凉了一截,像根木头似的站在那里。
戴玉倒是迅速展开了笑脸,朝她走了过来。
“黄晓竹,你在这里,正好,你来给我评评理,免得他们两个人欺负我一个人。”
黄晓竹涨红了脸,看着戴玉,嗓子眼里象卡了一根刺,她无法说出任何话。只是看着她。戴玉的脸显得有些狰狞,眼睛上化了厚重的紫色眼影,象只凶恶的小鹰,直视着她。
黄晓竹带上了门,过了一会儿,身后又传来了戴玉的咆哮。这种可怕的声音,还有那三个字,狐狸精,像幽灵一样紧紧跟随着她,走到哪里,似乎都听到,回到家里,戴玉的声音仍然在耳边回荡。
被跟踪的约会(1)
“晓竹。”
黎杨的声音疲惫沙哑,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劫难,他又叫了她一声。
“我在听。”
黄晓竹一直都没有接听黎杨的电话,她想躲开他,终究是躲不掉的。理智有时候可以战胜情感,更多的时候又总是服从于情感。黄晓竹虽然不接他的电话,心里仍然是挂念他的。这种挂念随着时间越积越厚,就像一层茧,沉重的包裹着心。有时候晚上醒过来,她觉得心里很闷,喘不过气来。
“我想见你。”
黄晓竹犹豫着,她想见他,又害怕见到他。
“我想见你。”
黎杨又说了一遍,黄晓竹沉默着,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他。
“晓竹,我想见你,只是见见你。”
黎杨第一次感受到了爱一个人的滋味。这段时间,他焦灼而又冷静地想念着黄晓竹,才发现三十三年的生命,第一次被另一个生命点燃,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他宁愿在这种燃烧中化成灰烬。
“我刚刚从团里出来,在梨园路……”
“你在原地等我,我马上就到。”
当黎杨出现在她面前,黄晓竹突然发现他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脸色苍白,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整个人瘦了一圈。她有些心酸地上了车,黎杨回过头看着她,忍不住甜蜜的微笑着。
“你怎么瘦了?”
黎杨关切地看着她。
“感冒刚刚好。”
黄晓竹声音很低,她知道自己瘦了,但也不象黎杨瘦得那么明显,她本来想问他同样的问题,后来又忍住了。
“我们还是去 是 吃点东西?”
黄晓竹点点头,那家餐馆,上次和黎杨去过之后,一直很想再去,却总觉得应该还是和他一起去。
到了餐厅找位子坐下后,点了菜,黎杨看着黄晓竹,半天没有说话,两个人就那样坐着,黄晓竹把杯子紧紧捂在手里。
“我已经向法院提起了起诉,但是可能会很麻烦,不过总是有希望的。”
黄晓竹点点头,仍然看着他。
“我没有和妈妈说,因为他很反对我和戴玉离婚,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没有多问,但是肯定是有原因的。”
黄晓竹还是点点头,她的眼睛垂了下来,看着杯子里的水。
“总会是有办法的。”
黎杨这句话是说给黄晓竹听的,其实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我怕你难过,那天在妈妈家里,你突然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我觉得世界都变得黑暗了。”
黄晓竹端着水杯,想到了那天的事情,抬头看着黎杨。
“我记住了戴玉说的一句话。”
她笑了起来,把杯子放在桌上。
“狐狸精。”
“晓竹。”
黎杨大声喊她。隔壁桌上的两个人看了过来,很快又转过脸,低头窃窃私语。
“晓竹,我们不谈这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