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说:“我不习惯上麦当劳那种地方。”妈的!麦当劳什么破地方?洋快餐!还真有人拿那当高级场所了。我越来越直觉这个人可能不是什么“北京帅哥”,可能是哪个贫困省性压抑的“大土憋”。等见了面,“猛可里抬头觑,觑多时认得,险把我胸膛气破!”
那个“北京帅哥”,不仅是一个“大土憋”,长得简直让人都想揍他。就这样的人,就这样一个连上麦当劳都不敢的丑鬼,还要在网上找一夜(被禁止)情!就在宿舍里DIY得了吧,还出来冒充什么“北京帅哥”。
我对他说:“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帅哥!”转身就走了。想起周星驰那句话,“靠!出来混有点儿专业精神好不好!”
为了掩盖我的谗相,我又摸了摸林元的肱二头肌。一般来说,这块肌肉摸起来不太让人发窘,因为它离(禁止)最远。按这种方法排列,腹肌摸起来最暧昧,事实也如此。有一天我的确摸了林元的腹肌,这一摸,让我后悔了一辈子。
那天,我只待了一会儿,走时对他大喊:“施瓦辛格,我崇拜你!”
“继续崇拜!”这个家伙目视前方平静地回答。同我交往后,他也变得很不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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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大妞在北京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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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天气再冷一点儿,最好下大雪,这样我就可以穿我那件黑色的羊驼大衣了。这件大衣是我曾经生活还算富有的惟一证据。那时,我瞎猫碰死耗子当上了片区经理,还算有点儿权力,经销商时不时地贿赂我点儿东西,就是希望我能替他从厂子里要一点儿“政策”。“政策”是我们厂的说法,就是给经销商一些市场费用,返点儿如此之类的好处。用“政策”来形容它就显得大而无当,俨然自己是可以提出“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的政府。那些经销商每到一次厂部就被训一次,后来也习惯了这种称呼,经常管我要“政策”,就好像我让他们少生了娃似的。
这个羊驼大衣是我为经销商要来了“政策”后客户送的。我替他要了一个“上打下”的政策,就是“一批货压一批货,头批结清要下批”,相当于客户总是无偿占用我们一批货。这个客户当天就给我送来了这件大衣,并说“型号”不行可以回去换。
我佩服那个客户的眼力,那个羊驼大衣样式是宽松的。我穿上它,头上带了一顶黑色针织帽,很像一个日本的女孩,非常好看。尽管我非常讨厌小日本,但不妨碍我喜欢这件大衣。当时想这个客户以后一定能飞黄腾达,就凭他送人礼物的技巧。后来果然如此,他成了一个走大货的倒爷,就是什么货都从他这儿走,有时就是平出平进,不为赚钱就为赚名声。瞅准机会,找一个合适产品一囤,一倒手就够别人赚一辈子的。这个人小学文化出身,是我见到过的最传奇的民间人物。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有一次他说出“在谁谁麾下”的话,竟能准确地把“麾”读成“灰”而没有读成“毛”。
现在这个大衣是我在冬季里惟一一件体面的衣服,冬天的衣服太贵我一直舍不得买。每天穿着鼓鼓的羽绒服,好像那个“米其林轮胎”人。所以我建议女孩找男朋友最好冬天找,一下子就可以看出他的家底。冬天的北京黑压压一片,说明大家的家底都不怎么样。
穿上“米其林轮胎”倒与我现在的职位很配,一副踏踏实实做事的模样。
我舍不得花钱是因为我要攒点儿钱寄回家。我们老家的女人在对家的贡献这点上,恐怕在全中国都算得上第一。最大的特点就是时刻想着家,在外面千辛万苦挣来点儿钱,就想着寄回家给兄弟姐妹花,常常一个家族的顶梁柱只是一个能干的女儿。
这个传统与时俱进,到现在就变成了女人出去当小姐挣钱给家里造房子,供哥弟念书。这样的女人回来后,居然还能嫁出去。哪天日子过得不行了,又出去替丈夫卖淫。所以我们那儿现在的特产已经不是大米而是小姐了。从这一点上,我很瞧不起我们那儿的男性,常常身体健壮、穿着得体,却是一些不折不扣的乌龟。
我同家乡的女人们一样,能在往家寄钱这件事上找到乐趣。我愿意相信我老爸看到这些钱时是高兴的,一定以为他女儿在北京混得不错。小农!小农!
钱寄出去后,我的生活就拮据多了。这种房子原先没有暖气,现在这个单薄的暖气片还是房东自己装的,根本就是一个摆设,屋子里面很冷。
我本来想买一个海绵垫子,又舍不得,大钟寺买来的棉被质量很差,被我蹬了几下竟然滚球了,就是里面的棉絮都滚成一个个小团团。后来,我把它拆下来才发现里面根本就不是棉絮,好像是工业用棉。大钟寺那个鬼地方,我一辈子也不想再上那里买东西。
这也没什么吃惊的,中国人呀,假冒伪劣算什么呀!每次看《一周质量报告》我就想,等我死后,尸体可能都不会腐烂,因为里面敌敌畏、福尔马林、明矾、工业盐等应有尽有,并且发现心脏是钢的,因为百炼成钢,由此可以研究一种新的保尸不腐的方法叫“钢乃伊”。
因为我还不是“钢乃伊”,所以我冻病了。在那个平房的小床上躺了三天,浑身发冷,又大汗不止,烧得迷迷糊糊、轻飘飘的。我以为我可能要病死了,但后来又好了。一直是曲扬照顾我,给我买药,替我晾干被汗水弄湿的被子,同我说话安慰我。
后来,我流产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照顾我的,以至于她在我心中的记忆被固定成这个形象——就是替我拿水喂药的形象。
她死后,梦中几次梦见她,都是她坐在我的床前,替我拿水喂药。梦中我同她说:“曲扬,你没死呀!太好了!你不是死了吗?”她一直不答,醒来又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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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大妞在北京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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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忽然忙起来了,因为年底各个学校开始立项。我们拼命地到处游说,希望他们明年能上我们的项目。
我在公司干得并不开心。首先是我的上司那个大屁股脸经理并不喜欢我,因为我从来不拍他的马屁。其实马屁我也会拍,但就是不想拍他。我觉得长一个大屁股脸的男人很烦人,那张脸太像被人一屁股坐下时压瘪的,又扁又平,还天天夹着,好像谁都欠他的钱。有的人真是没有出息,一个小官就能让他忘乎所以。我这样不肯俯首,倒是担心他会在我背后做什么小动作。不过有就有吧,我也不害怕,不过是卖东西,到哪儿都一样。
倒是那个督导挺好玩,逢开会必讲话,逢讲话必跑题。一次开会本来讲抢标立项的问题,讲着讲着,讲到了歌手费翔身上,也许那是他青春时的偶像。最后结论就是我们做工作时一定要有一把火。讲完,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我这几个月业绩一直不行,别人也不行,别的公司也不行,看来得快点儿换一个能唬住人的行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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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大妞在北京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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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王建国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有没有学校的内参消息。内参消息他没有,贼心他倒是有,他热情地邀请我到他们学校去玩。
自从我们认识后,我就在学校里见过他一次,那次他骑着一辆二八的大脚踏车。两个胳膊往里面夹着,这是我这讨厌的骑车方式。小时经常见有的男老师端着架子骑车,腰板挺得笔直,两条胳膊往里并拢。小时候就说这种人真他妈能装阿拉伯神灯,现在想起来,觉得那应该叫傻逼。
王建刚当时在车上正襟危坐,身下却有两个大轱辘不停地转,这是我第二次见他,觉得他这个人怎么就没有一点儿让我喜欢的东西呢?现在除了他是清华的这一点,就再没有任何地方吸引我了。
他今天既然叫我去,那就去看看吧,也许有趣呢。有时我就是这样,对未知的东西充满最美好的期待。
我约他在食堂见面,因为到食堂可以各吃各的。我不想同他吃同一盘菜,他上次说话时喷出来的饭菜让我耿耿于怀。
他穿了一件黄色的棉袄,就是五道口那种四四方方的棉袄,农村人没钱,农村大学生经常穿的那种。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王建国这么个傻得连给校领导送礼都不知道的人,官瘾倒不小,竟然对当实验室主任充满了狂热的期待。
“你今天好漂亮呀。”他说。
废话!能不漂亮吗,那么大的胸脯在毛衣里挺着呢。那时的头发只有一寸左右吧,有点儿短发陈冲的味道,两只眼睛也像陈冲一样离得很远。那种丰韵少妇的味道,正是三十多岁老色棍最喜欢的口味。
这种酸不拉叽的三十多岁的男人,除了胸脯与屁股还能看见什么。
忽然,他又显出很不好意思的神情。
“哪天帮我绘图吧,我不会绘图,现在的图一放大就有毛刺。”
“啊,用矢量图。用矢量图就不会有这个问题。”
“你还知道矢量?”两个小眼睛在镜子后面闪闪发光。
“是,我还知道自由度。”
他对我越来越热情,可以想像,按他的观点,我正是他再婚的对象。年龄嘛,二十五六;人长得嘛,丰满肥白;政治素质嘛,可以帮他出谋划策;前两者可以满足生理欲望;后一个可以满足他仕途欲望。最妙的是学历没他高,却又正好够用,正好可以产生自卑心理从而对他俯首贴耳。
走的时候他约我有空到清华玩玩,他说的是“玩”,而不是“玩儿”,听起来有种特有的小气与猥琐。
“玩什么?”
“啊,我说的玩就是溜溜,不是你们说的那种玩。”
“我们说的是哪种玩?”
“那种唱歌、跳舞……我不会的。”
“你会什么?”
“……”
酸!酸!酸!
傻!傻!傻!
想泡妞舍不得花钱,大冬天与他溜溜,亏他想得出,他以为自己很吸引人吗?
想在北京找一个有趣的、能说上话的人怎么就这么难呀!这个世界肯定哪儿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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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大妞在北京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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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清华这个傻瓜的交往经历并没有让我丧失找朋友的热情。我对自己说这只能证明以下几点:
有一个能考上清华的人是SG。
有一个清华的博士是SG。
有一个清华的老师是SG。
我设想我不认识的那部分清华人是高明而有趣的。我相信清华的名声应该不是浪得虚名,就像北京号称文化城一样。我宁愿相信那个王建国只是一个小概率事件,我宁愿相信我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没有接触到。有时候,对未知我尽量充满最美好的幻想,因为要是不这么想,我真不知该怎么活下去。
我相信在别的地方一定有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可是现在他们既然离我这样远,我就不妨先买一个电视看看,好歹算是精神文明。
我在蓝靛厂旧货市场买了个二手电视机,很破很旧,花了一百五十块钱,还是那种按钮的老式样。我自己找了一根长棍,在头上接一块木条,自制了一个长柄遥控器。找好受力点,一转手腕,“啪啪啪”地换台,居然被我用得得心应手。我想我前生肯定是一个灵巧的木匠。
我把曲扬与林元找来一同看电视,我们就像七十年代没见过电视的人一样看得如醉如痴,对节目大加评论。
那时在播电视剧《致命邂逅》,是根据女作家张欣同名小说改编的。小说写得不错,改编成电视后却很花哨。基本就是“你爱我来我爱他,几男几女几老妈”。当时播到结尾,女主角经历万千,终于选了一个爱她的大款。
电视里她与大款最后在电梯前相会。只见电梯上的女主角东张西望找大款,大款翘首企盼望伊来。看不见,看不见,俩人就是看不见对方。简直是白痴,才多长的电梯呀!我们仨看得直撇嘴。
“啵!啵!”
“上!上!”
我与林元大喊。
电梯还在走,他们还看不见。
“啵!上!”
“上了她!上了她!”
“妈的!你要是再不上我就换台了!”
后来,我们真换台了,演得太假了,它也好意思演,我们都不好意思看了。觉得那个女主角太矫情了,脸盘子那么大,还愣装没性欲的纯情妞。
那个电视机看了三次就不出影了,刚开始拍一拍还能凑合着看,后来冒了一股烟就只能当小凳坐了。折算了一下,同看电影的价钱差不多,不过那个小凳坐起来挺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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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大妞在北京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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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扬倒从不说我和林元都说的那种粗话,但是她也不反对我们说,她总在一旁起哄跟着笑。最令我没想到的是她管林元叫“安全丢丢”,林元屁股长得很鼓,叫“丢丢”很正常,“安全”那两字刚开始我以为是指安全套的“安全”,后来才知林元以前在国家安全部门待过很短的时间。这段经历,就连曲扬也只知这些,根据纪律,不能多说。曲扬管他叫“安全丢丢”时充满爱意,我可没那么客气,就直接叫他“国家机器”,有时就叫“机器”。
发现人大游泳不贵。我、曲扬和“国家机器”就去游泳了。天冷水很浑,看来有很多人不洗澡就下了水。
“国家机器”果然与众不同,下了水之后什么也不说,游上五个来回。然后,很酷地坐在池边。看他那副吊样我决定刺激他一下,就问他水是不是有点儿咸。
我会水,在水里沉不下去,但是游姿不美,就是“激情自由式”,实际上就是“狗刨”。说好了让他们教我蛙泳的,这两个人可能是世上最认真、但教法最差的老师,对我说“要上臂斜伸四十五度,手先划,腿再蹬,一手一腿不可同时动,要用手‘抱’水。”
我对这种“庖丁解牛”的教法最不能领会,累坏了他们,我的脸也红了。他们一个劲地鼓励,说:“游呀,游呀。”我忽然不好意思游了,一个原因是觉得自己太笨拙,另一个原因是觉得自己身材不好,在那儿瞎扑腾一定很丑。
当时我穿的是蓝色的分体泳装,在这两个健美的人面前,一个劲地缩着身体,觉得自己的身材很差劲,因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