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拍门的那十几分钟里思想是怎么转换的,我不得而知。也许应该是一种受伤之后的无力吧,现在也不得而知了,因为后来我从没敢问过她。
第二天,天蒙蒙亮我就跑出去了,我不敢面对曲扬,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匆匆忙忙找了一个楼房,与人合租。
晚上回去,没敢同曲扬打照面,搬了一点儿要紧的东西。走了,走时静悄悄的。
我离开那个大院时,我在想,我都干了点啥事呢?我这个没用的家伙!没能耐到外面找好的,专门吃窝边草,我想我也不要这张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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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大妞在北京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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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匆忙中跑到新的地方。新找的地方在北医三院对面,同一个医药代表一起住。一个姑娘,年纪不大,长得像团面,分不清五官。
这个姑娘叫刘娜,安徽安庆人,很矜持的样子,中专生,卖的产品叫“快活丸”,一种妇科药。刚开始,我以为那是一种(被禁止),因为“快活丸”三个字,又因为她公司的名字还叫“勃伟公司”。后来才知道那是好几百年的老中药了,看它的功能介绍简直就是妇科金丹,什么都治。
屋子在七楼,是老式的一居室,只是在中间砌一道薄墙,我与她各住一个隔间,实际还是一个屋。我一个月要交五百给刘娜,我还能住得起。她住在里,我住在外,也就是说她进自己的地盘必须从我这儿过。这也没什么,她是二房主,挑一个好屋子很正常的,再说都是女孩子,条件本身又是这样,也只能克服。
她的屋子被她弄得很难看,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艳俗低档,而她本人又很高傲的样子,轻易不与我说话。我想你一个卖(被禁止)的中专生有什么可高傲的?看看你的东西,我就知你是什么档次的人了。你不同我说难道我会主动找你?看到她,我就想起了那个大屁股脸经理,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懂不懂真正的尊严与高贵来自于不卑不亢,温文尔雅?可不是靠自己板着脸装神弄鬼挣来的,一副小农乍富的样子。
那天匆忙之间找房子,只想快一点儿消失,没想太多别的。现在也只能看这张死人脸,我想你板吧,屋里就我们俩,我不欠你一分钱,你的脸板给天花板看吧,老子懒得理你。
住下来之后,发现刘娜的工作真清闲,每天往北医三院跑一跑,有时请医院的人吃吃饭,工资奖金提成加起来有一万五千多块。
切!怪不得把脸板得像死猪皮似的,原来自视与我不是一个档次的。不过我又觉得不可理解,一个月收入一万五千块的人怎么住这儿?就算是颐和园那个平房,我收拾得也比这强呀。看来一个人收入好变而积习难改,《格调》那个家伙说得不无道理。
有刘娜比着,我越发不服气了。那样资质的人都能赚上一万五在我面前臭摆架子,看来单用钱来衡量一个人难免会不准确。在我周围,就是在外企做销售月薪能到这个数的也不多,但同他们交往给人带来的精神愉悦却是这个刘娜无法比拟的。
就是说,用钱来衡量一个人的智商与素质,基本就是那个最著名的“测不准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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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再想颐和园的事,就拼命想着自己的工作。
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反正都是卖东西,不如找一个高级一点儿的工作。这就像以前念书时到夜总会当服务生,赚了小费到小饭馆吃饭,心里很可怜那些小饭馆里的小妹:反正都是端盘子倒水、低三下四的服务员,为什么不到那种好一点儿地方做呢?
我现在就是那个小饭馆里的小妹,条件不差,就是胆子小,想到这里给自己壮了壮胆。就像《金(又鸟)》里的吴君如认为她长大了,不用当“鱼蛋妹”可以去做舞小姐一样,我也认为自己是一条大鱼了。我要去高级一点儿的地方卖唬人的东西了。
于是到处查招聘会的事。这一查不要紧,发现离阴历年底只有四十多天了。
招聘会少得要命,大型的招聘会根本没有,只有像雍和宫人才市场、海淀人才市场那种低档的招聘会还在每周一次地开着。上网在51job上投了二十份简历,倒也接到了几个回音电话,不过不是卖小软件的就是卖打印机的,底薪又低,都没什么搞头。卖这种东西还不如原来的工作呢,剩下的就都石沉大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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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着无聊,就给王建国打了一个电话,问如果我给他绘图他给我多少钱?他回答得期期艾艾,他也许在揣测我有没有别的什么意思。我说你到底给我多少钱吧,我现在要找一个差事挣一点儿钱。他说你过来吧,我不会亏待了你的。我说你废话少说,到底多少钱?
不知为何,我在他面前说话总有种优越感,并且差不多每次都抢白他,因为他说话总是这样招人烦。他也怪了,每次我越抢白他,他越是殷勤。如果他现在就坐在我跟前,我相信那个让人难以忍受的妩媚的笑容又会出现在他脸上。这个人到现在都没当上实验室主任,那个学校根本就没把他当根葱。
也许他认为那样抢白是打情骂俏,或许他从没谈过恋爱,谁能傻到和他谈恋爱呢?
他在电话里罗里罗嗦,一个劲地强调他需要有个人帮他画图,因为他哪有时间做那种琐碎的事情。我听得烦了,我也没时间做这种琐碎的事,我只不过想找一个临时的差事。
最后我也不问他到底能给多少了,直接挂了电话。同他的人相比,电话费太贵了,他哪像是清华的人。
我只好去买《前程无忧》,也不知道里面的信息有多少真多少假,年前能给我带来多大收益?要是不再挣一点儿钱,过年回家怕是真就要穷困寒酸了。
回来的路上,“薇薇新娘”正在百盛门口搞活动。邀约下面的观众上去大喊“我爱薇薇新娘”,谁拖得时间长谁就赢。
我想都没想就上了台,选手总共就有六七个人,都是年轻的姑娘小伙。比赛开始,我们拿着话筒开始长嚎,不一会儿,就剩下我与一个小伙儿了,他坚持了一会儿终于气尽而去,只剩下我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话筒里回荡。小样,我失业丢脸没钱正一肚子气,谁能嚎过我!
我得了一瓶洗面奶,被我扔回去了。没钱用清水洗脸也不可能用这种货色!装傻出丑也不是为了这个劣质洗面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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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没等来,却发现自己怀孕了。那天去北医三院做的检查,结果出来后,我在走廊愣了很久,没想出那天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最后我想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报应吧,不过也来得太快了。
我喝了三瓶矿泉水,做了B超,证明不是宫外孕后,从医生那拿走了两颗白药片。
头一天晚上服一片,是辅助药片。真正的打胎药,是第二天上午的那片。按照规定,一定要空腹。
上午我把药吃了下去,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头晕目眩,下腹如刀绞,胃里一阵阵的恶心。那是一种全身都抽搐的疼痛,整个人被折磨得像一只被电击过的蠕虫。我脸上全是冷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非常恶心,想呕吐。
事先医生叮嘱一定不能呕吐,否则影响药效。如果当时吐了,我也只能吐在身上,我连翻到床边的力气也没有了,痛苦地呻吟着。那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疼昏过去吧,什么都不知道就不用受这罪了。这真是报应呀!也许自己一个人疼死在这个小屋里也无人知道。
这时刘娜回来了,朦胧中我知道我有救了,不会疼死在这个屋子里了。一会儿就听到刘娜大声惊叫:“天哪!你这是在干嘛!你在药物流产!唉呀不吉利呀,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疼着,她却在抱怨。我以前就听说过南方人比较迷信,没想到长年同妇科药品打交道的医药代表还这样。我流我的血,惹你哪门子灾啊。
迷糊中忽然有一种很清醒的意识,我把曲扬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她。告诉完之后,再也忍不住了,一口胃酸全吐了出来。吐完之后,好受多了。
等曲扬来的时候,我已折腾得差不多了,人躺在那儿,青白的一张脸。曲扬过来拉着我的手,我闭上眼睛,眼泪“哗”地一下顺着眼角就流出来了。曲扬帮我收拾了吐的东西,药基本就没怎么消化,不知能有多大药效。
后来就一直不停地流血,流了十天,我脸色铁青,浑身无力,连抬手都费劲。觉得情况不对,到医院检查,发现什么也没打下来,只得再做一次人工手术。做手术的时候有三个实习hushi在一旁观看,我想你看吧,不怕视觉侵害你就看吧。
两种罪都遭了。
曲扬给我送(又鸟)汤、喂药。后来我坚决不让她再来,因为刘娜的脸色非常难看,她给我脸色不要紧,我不能让我的朋友也和我一起看她的脸色。曲扬看到刘娜的样子问我要不要回颐和园休养,我说不用,也拒绝林元来看我。
我几次努力,最终都没有开口对曲扬说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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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娜一直对我阴沉着脸,像是我的流产对她造成多大伤害似的。更别提帮我烧水,捎点儿东西这样的事了。这个冷酷的人在前几天还同我微笑了呢,因为她爸来京检查身体,老妈陪同,就住在这里。当时,他老爸老妈睡她那个隔断,她在我那搭了一个小床。他爸妈来来往往经过我那儿非常不方便,我也没有表示出什么反感,还觉得她挺有孝心的。
情况倒转,我却得到她如此待遇。
我到郎秋园超市给自己买了几袋大枣,几袋奶粉,一瓶蜂蜜,一些菜,这么点儿东西,走走停停,竟然磨蹭了很久才回去。
这样折腾下来,马上就要过年了,所有的外地人都赶着回家。刘娜早就回去了。
年底的火车票很难买,我想我这样的身体根本就不可能站着回去,就只好买大年三十那天的票。大年三十那天,我在北京站坐上开往我家乡的火车。一上火车,我就把自己平放在卧铺上,一动不动。耳旁听的都是我的家乡话,他们都在大吹牛逼,好像在北京都发了大财似的。
火车“咣当咣当”地走,我想着大半年里在北京遇到的人和事,觉得自己很失败。
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大家都在睡觉,忽然之间灯火通明,火车服务员大声喊:“吃饺子喽!吃年夜饭的饺子喽!”大家都在骂,可是还是有很多人买来吃,奇*shu网收集整理毕竟是过年,在火车上也得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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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大妞在北京》PART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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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定定很顺利,没有被人敲门或打搅之类的,当时勺勺出差屋里只剩我一个。那天我洗完澡,穿着吊带在定定面前晃来晃去。回手一摸,已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了。好,好,那就向着法西斯开火,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 定定是个处男,从拉手到打Kiss到被办,都由我一个人扶他上马再送他一程……我不胜感叹,中国人活着可真是受苦,有很多人的第一次竟然已经二十四五岁了,上学时不准谈恋爱,上大学不准做爱。总之,什么都不让,只让你有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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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春节,我过得异常寒酸,没有给那群小孩一分钱压岁钱。
人精神也不好,哥嫂看我如此落魄,就在我面前大肆说教。我这几年最高兴的事就是终于摆脱了他们那套鄙陋理论的影响。在他们眼里,我什么也不是,甚至都不如我的一个在县城财政局上班的同学。她考上了一个野(又鸟)大专,大学毕业后与男友回家,找关系两人都得以安排在了县城财政局,算是县城的白领。每天两人同吃同住同在一个单位上班,这样的生活有啥意思?
他们一直认为我老大不小了(上大学的时候他们也这样认为),该找一个有钱人嫁了。在大学的时候则是教育我要找一个家里有钱有势的男生谈恋爱,毕业后结婚生子。他们甚至认为我应该忽略大避孕套的事情与那个男友结婚。
我一声不吭地听他们在那说着,我都懒得反驳他们。Nomoneynotalk。,这个美国成语说得多好!钱说话!
走的时候,老爸送我到公路上,替我拦了一辆出租车。我坐进车里,看着老爸明显的老态。车开的一刹那,我泪流满面。望着车外白茫茫的原野,我想,这还是那个背起米袋健步如飞的老爸吗?!这还是那个半夜给我们讲“一甲士手执钢刀,撵杀胡人”的老爸吗?!
他老了,我却不能让他过上更舒服的日子,我甚至都没有能力把他接到北京住上一段,然后带他到各地方玩一玩。只有每年春节回家看一看他,然后又匆匆离开。忽略他越来越老的事实,自私地去过我自己的生活,去过我自己的乱七八糟、狼狈不堪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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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上是一群南下打工的人。逃离家乡,是我们那儿的人的最高理想。远逃的和尚会念经,谁逃得越远谁越牛逼。现在深圳已经被抛弃,但还有不少东北人把深圳当成天堂。于是就有人用蹩脚的粤语大声打电话,分贝高得能让一车厢的人听见。那是一个姑娘,姿色平平,年纪轻轻,我可以想像她当时打电话时的心态,掌握一门外语是多么有用的事!可她能感受我当时的心态吗?我那时想的是怎样跳起来一巴掌刮死她。
下了火车,北京站黑乎乎的人群,一片破破烂烂。北京,我又回来了。
招聘会一个又一个如火如荼,一群群的毕业生在这个春节之后拥向北京,然后又摇头而去。这样的招聘会面向的是全社会,同我们这群人比,应届生没有多少机会。这群傻学生每人为举办单位贡献一张门票,然后收获满腹的自卑绝望而回。
那天,那条线的公共汽车简直都快被挤爆了,售票员大声置疑:“咦!怎么这么多人?啊,对了!人才!”
我佩服这个售票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