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聊,手指在子辰叔叔的后背爬山玩,等着他们绕圈耍够。
大概是耍累了,久攻不下周子辰,伯伯以一句“哦,原来是这样”作为结尾,转而来攻我这软柿子。
伯伯问:“小丫头,你真的喜欢周老师?他可是比你大很多岁,这样似乎不太匹配。”
他的一句“不太匹配”让我异常反感。
不匹配,又怎样?
我就喜欢他爱我的那副调调,我就喜欢他把我当宝的姿态,我就喜欢他宠我无法无天的样子,我就喜欢他为我散尽千金也不后悔的潇洒,我就喜欢他爱我入骨的率性,我就喜欢他对别人冷若冰霜只对我热情似火的不同,我更喜欢他为我心痛哭泣的脸。
是啊,那张受我折磨而忘情哭泣的脸,我怎能不爱?
他遮住我,不许我看,可我只晃了一眼,我就刻到心里去了,他是很爱很爱我的人,为我哭泣,为我高兴的人。
他为我做的一切,比说千句的海誓山盟还真,比任何甜言蜜语还实在,此生,除了一个程可青,其他任何人不会如他这般爱我,二哥也不能。
此时此刻,在这样的一个场合,我猛然领悟……
无论我心中对他怀有怎样的恶念,如何计划他理亏分手,这实质上是源于我对他极端强烈的占有欲,通过折磨他,通过他对我的不确定,通过我的妖娆引诱,通过他对我难以停止的追求,将他牢牢抓在我的手心里。
假如占有欲是爱的一部分,那么,我如此变态的强烈占有欲,不正是表明我的爱吗?
周子辰,我是爱的。
他是我的,任何人夺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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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将他从我身边夺走,要么吃了我,要么剁了我!
不低任何人一等,我扬头,挺胸,坚定得无所畏惧,说:“伯伯,我喜欢周子辰,周子辰也喜欢我,别说他是我的老师,就算他是我的叔叔,我也是喜欢他的。您还有什么要问的?”
还以为老男人又会偷着来掐我呢,谁知道,他微侧着脸,对我轻轻轻轻弯了唇角,我的言语取悦了他。
哼,懒得理你。
我将头一偏,看向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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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言辞是大胆且不知羞的,全不要脸面的表白,没一点先前的矜持劲儿,倒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立刻,伯伯背后的众人小声议论开了,感觉得到他们的轻视鄙夷。
伯伯功力深厚,还笑得出来,说体面话,“你这孩子真是实诚。”
反正脸是豁出去,再说什么也无所谓,我回笑,“谢谢伯伯夸我。”
“呵呵……”,伯伯笑了,只是他目光里透出的犀利,我敏锐察觉出他恼怒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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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狐狸伯伯的恼怒,我可以理解。
参加伯伯生日宴会那晚,周玉京告诉我,周家已经给周子辰挑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儿,人选当然不是离婚等二嫁的乐宜。在他们眼里,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怎么配得上周子辰这样的男人,不予考虑。
橙园会事件,乐宜之所以掺和,是因为她的一份不甘心,是因为难以割舍少女时期对周子辰的一份青梅竹马初恋情。
她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怕什么呀?又不是青涩的小姑娘要脸面,顾名声。使出浑身解数,擒住一个身家丰厚、又和她有过一段情的钻石老男人,才是她要做的正经事情,下半辈子舒服与否,全指望他了。
乐宜有心将事情做大,她万万不会私下里找老狐狸伯伯解决,她是恨不得全世界知道,扯了乐王两家的家长为她出头做主,死活要赖上周子辰。
假如事情只是解决我一个,当然好办,捏死蚂蚁那么容易,但是,多了一个乐宜,事情不是他可以控制得了的。
周家门户相当的乐王两家找上门来,他不给出一个说法,很难。
每一家的背后,是一个深厚的社会关系网,联姻是联系两个家族背后关系网的最好纽带,政治利益扩大,老狐狸伯伯要是处理不好这事,两家之间落了心结,那么,助力变为阻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打乱了他的布局谋划,搞出橙园会事件,他不恼死我才怪呢。
我在他眼里,死有余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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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伯笑了两声,盯着我瞧了片刻,突然话锋一转,如他眼神一般犀利,说道:“既然你喜欢子辰,怎么还挑唆咱们家玉京做些下作的事儿,利用乐宜、菁云,败坏我们周家的名声呐?年纪轻轻的小孩子,心眼儿不实诚,可是不好啊。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在橙园会的所作所为,乐宜这会有了子辰两个月的孩子呢?”
真有孩子了……两个月的……
脑袋瞬间空白,手脚冰凉,不知如何反应才好,只晓得胸口一阵又一阵的气闷,闷得我不能呼吸。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是,到来的一刻,我依旧不能承受。
我真是高估自己的承受力了……
也许,一直担心橙园会事件成真,我才会被连绵不断的白日噩梦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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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我望向子辰叔叔,我需要他的支持。
子辰叔叔似受到感应,恰巧侧了面,低首来看我,他眼中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尴尬窘怒。某方面而言,他与我是一样的,事情真正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就没法当它不存在,也没法逃避欺骗自己。
他需要我的解释,需要知道我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需要摸清楚我对他的真情实意,他对我的不确定感太强烈了。
直至当下,我才真正明了他说的那句话的含义——“宝宝,等会去吃饭,你机灵点,嗯?”
他对我的支持,只能到这里,因为,我撕裂了他自尊的底线,动摇了他对我坚定不移的信念感。他不能面对造成这个局面的羞愤感和耻辱感。
我猜测他最大的愤怒难堪来自于,他是何其高傲的人,而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仗着他的情爱,将阅人无数的他玩弄于鼓掌之上,使他卑若尘埃。
情爱本没有自尊,只有伤了心,才会讲自尊。
他对我的每一个猜测和揣摩,皆是伤心。
他早前的眼泪,已说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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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无人与我携手。
我必须一个人面对,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对抗所有的所有。
至于,这是一场罪孽的审判,还是一次灭心的枪决,则完全取决于我如何应对。
全身难受,我手脚冰冷,阴湿的汗濡得后背冷腻,而与之相反的,是我那颗沸腾滚烫的心,和近于癫狂的野蛮意念——
子辰,是你先招惹的我,既招惹了我,我就算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也不能不要我。
子辰,告诉你,我是一只小魔,千万别对不起我。
子辰,你若胆敢舍弃,我便是落个剜眼泣血的下场,我也要生吞了你,折磨你生生世世,不得自在安宁!
第六章
【子辰叔叔莞尔一笑,美手摸我的头,叹息,“真是个小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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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似地狱的岩浆翻滚,叫嚣着吞噬和毁灭;神经似疯癫的骏马狂驰,踏平万千尸骨,身心的意念越是蛮横霸道,我的外在表现越是冷静淡然,神色平常,丝毫不为那个什么“两个月的孩子”所动容。
纵然,橙园会事件的当事人皆以一种天理昭彰的虚伪表情瞪着我,也不能对我起到哪怕一分一厘的撼动。
其中一个人瞪我的表情不能持久,周玉京先是随大流,慢慢地,他看向我的眼神变成了担忧,此情此景,倒是有一种难言的亲密感觉。
这种亲密,如同鸡肋。
我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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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逼我就范,也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呵,那咱们就来拼一拼吧!
至刚则易折,柔弱无依才能令人同情,我不可表现得太过刚强……
心里想着一些不能触碰的过往旧事,刚刚还冷静自持的面容,顷刻间有泪漫溢。
哭,不是嚎啕大哭,而是轻轻缓缓,任泪珠儿柔柔滑过脸庞,是强权压迫下的无声哭泣,是难以隐忍的无助表现。
脸庞有泪,我语调却很是倔强,微抬头直视众人,反问,“伯伯,您觉得周玉京是我一个小姑娘能挑唆的人吗?乐宜是姨字辈的人,菁云比我大,我个小姑娘能利用得了她们?我的年龄、眼界、阅历没有一样比他们强,更没见过什么世面,您要是觉得我能挑唆和利用他们,您真是高看我。如果,您非要认为我挑唆了,我利用了,您何必问我那么多?不如直接认定一切是我做的好了,我不反驳您,可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谁做谁知道。我自个问心无愧,合伙陷害我的,天打雷劈。”
我如此表现,倒打一耙,除了周玉京,橙园会事件的当事人集体愤怒,个个表情都恨不得冲过来,给我一顿好揍。
他们愤怒,周玉京则是松了一大口气,敬我一眼神——“小姑奶奶,你行,你真行!”
再看伯伯背后的那些大家长,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有的还微微点头,伯伯的神态则多有缓和,少了些犀利。
既然伯伯都缓和了,子辰叔叔没有道理不缓和的,他是与我关系最亲密的人呐。
子辰叔叔试探性地碰了碰我的手,颇有点道歉讨好的意思。
这时,我已进入了一种“众人皆负我,你尤其负我”的状态,他伸出的手,我根本不领情,我倔气无比,一手将他打开,扭头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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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伯与众人小声商量了一阵,继而,一个沉稳威严的精瘦老者站出来问我,“你说有人合伙冤枉你,你倒是说说怎么冤枉你的。”
我说的是“陷害”,这人可好,给我改成了“冤枉”,有意思。
我可不顺着你的话答,爱牵谁鼻子走,牵去,别牵我。
孤高轻仰,似乎要把泪水给逼退,可是,泪水不受控制地继续淌下,露出我眼里的铮铮硬气,我径自说道:“乐宜阿姨想要生米做成熟饭,生个子辰的孩子,你们觉得,我会乐意吗,子辰会乐意吗?这事,我说不清楚,因为我根本不晓得他们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我要是神仙,我就给您说出个一二三来。橙园会当晚,周玉京找到我,给了我药,说是这药让人快活,我误听误信,给子辰用了,后面,我……”
后面我什么,我可真说不下去,大庭广众说这个太臊人,张不开那嘴。
没有办法,我瞪大了泪眼,求助那个“尤其负我”的人。
相较于我,他老辣得很,凝练地丢出一句,“她晕过去了。”
说这句的时候,他居然咧开嘴笑!
这不知羞臊的玩意!
我愤愤掉头,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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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句笑语,众人表情惊愕,周玉京眼角下方泪痣随着他的俊俏桃花面微动,生勾惹出艳羡风流,我有一种被当众扒了衣服的难堪,心中更是愤愤。
虽是愤愤,但不晓得为什么我的眼泪竟是续接不上了,好像演戏演得正投入的时候,突然被人笑场似的感觉。
我不得不做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恨样,送给乐宜致命一击,“我第二天很晚起床,就是这样,其他的,我不知道。伯伯,你们觉得孩子一说‘生’,它就一定能‘生’么?即便是‘生’了,谁晓得这孩子是用什么法儿弄来的?到底是不是子辰的孩子,这个还要想一想。这种栽赃陷害的冤事,最好不要做,损阴德。”
话说得真假掺半,可是,效果不得了。
众人嗡嗡地说开了,先前问我的那个精瘦老者面色阴沉,伯伯则是讶然地望着我,目光再度变得犀利,宛如一面照妖镜,妄想照得我无所遁形。
子辰叔叔莞尔一笑,美手摸我的头,叹息,“真是个小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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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瘦老者身边,有一位保养得宜的中年美妇,与乐宜有七八分相像,她尽管神态温婉,但看得出温婉之中夹了愠色。
“小宜……”,中年美妇轻唤一声。
马上,乐静站出来维护她姐姐乐宜,她非常气愤地瞪着我,“妈,别听她造谣!我姐是什么样的人,您不清楚吗?她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乐家两姐妹打铁似的,一个说完,另一个接上。
乐宜从人群里站出来,站得笔直,双手装模作样地护着平坦的俩月肚子,幽怨含泪地望着我,柔柔婉婉说:“夏楠楠,你说话,要凭良心。医生证明,我能给你看;肚子里的孩子,我能生了它,和子辰去做亲子鉴定。”
说着,乐宜往我和子辰叔叔这边过来,乐静见状连忙去扶。
嘁,做这副娇柔金贵模样给谁看呢!
好好的地板还能出一大窟窿,让乐宜掉下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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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子辰叔叔身边,俩姐妹像彩排过似的,乐静一松手,乐宜立刻没了骨头似的,向子辰叔叔身上靠来。
我眼尖,看出了她的意图,快速挡在子辰叔叔身前,隔开他们俩,一把架住乐宜,好声好气地关心她,“乐宜阿姨,地上滑,您多多小心,别摔了。”
乐宜的视线越过我,直直地看向子辰叔叔,人看似柔软,手劲可不小,她双手将我往旁边划拉,弄得我胳膊生疼。
我铁了心不让她靠近子辰叔叔,嘴里一面说着“阿姨小心”,一面再挡。
“夏楠楠,你干嘛啊?你成心欺负我姐是吧?”乐静在旁边嚷嚷,但没敢插手,估计是怕争执中她姐姐要是出个好歹,那就玩完了。
美手扶着我的腰,清朗微磁的嗓音自我身后传来,是不悦地呵斥,“乐宜,有什么话,站着好好说,你不是最庄重的么?”
乐宜脸色青白,愣了片刻,方才惨淡一笑,“庄重……你说我‘最庄重’……好,既然你那么了解我,我就‘最庄重’地和你说。”
她说着“庄重”,脸上却有着类似少女般的哀怨神情,我觉得这是来自她少女时代无法与子辰叔叔结出善果的耿耿心病,遗毒至今,才能出现这样的表情。
她赌咒一般地说:“子辰,我们相交认识三十多年,你那么了解我,说我‘最庄重’,那么我会不会做出让孩子乱认父亲的事,你心里肯定有底的,对不对?这孩子假如有半点不是你的,我就抱着它从国贸顶层跳下去!”
最后一句,乐宜说得异常凄厉,就好像她已经站在国贸大厦的顶层,吹着大风,抱着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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