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封疆- 第37部分

章立人便善意地提醒：“他们省、市、县三级已经串成一线，你千万要谨慎行事，不要再有什么把柄让他们捏。”

叶之然笑笑说：“立人放心吧，吃一堑长一智，我会吸取教训的。天晚了，你回去吧，别让嫂子担心，我这没事。”

章立人来的目的就是了解一下情况，同时劝慰叶之然，这时目的都已达到，就点点头说：“那好，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

叶之然答应一声，送章立人出门。等他走后，他心想：事情已经这样了，怕有屁用！不如蒙头睡觉，姓曹的总不能一手遮天吧？

第二天上午，常嘉县委所有常委在唐国强召集下开会讨论“叶之然事件”。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省计委副主任在经济小区晕倒，常务副市处长责令叶之然停职检查的事大家都听说了，还听说两位领导不给唐书记面子，招呼不打就离开了常嘉。这下，倒要看看唐国强是否会迁怒于他的弟子叶之然，毕竟这事让他失了脸面了。

县长殷名权很可能会利用这个事件挽回前一阶段的败局啊！

果然，与县委书记唐国强板着脸进会议室不同，县长殷名权恢复了以前在县常委占据主动时的神态，进了会议室就不停微笑着和其他人打招呼。宣传部长吴小萍则耐人寻味地起身和殷县长握了握手。

嗯？握手了？是否意味着言和了？这个摇摆分子果然一如既往啊！看来今天有戏可看！大家看着殷名权的笑脸，又看看唐国强的虎脸，都静静地等待。

唐国强见大家都已到齐，开口说道：“同志们，今天临时召集大家开个常委会，是为了讨论一下昨天发生在马石乡经济小区的事件。情况可能大家都清楚了，省计委的殷主任和俞市长昨天下午考察经济小区时，马石乡副乡长叶之然和殷主任探讨民营企业的政策时，叶乡长语调不恭顺啊！当场把殷主任气晕了。虽说这是正常的理论探讨，但造成这个后果只能说明叶之然同志太年轻气盛了，太不懂得谦让了！我要提出严肃批评。”

唐国强说到这里时，表情很严肃，语调也完全是批评的语调。大家听了这番话，却都用眼睛去看殷名权。大家看到殷名权先前微笑着的表情慢慢凝固了下来，变得不那么可爱了。

有意思啊！唐国强果然不亏是市委组织部出来的领导，听听他说话的水平，这个事件完全是因为正常的理论探讨引起的！原因嘛，是叶之然太年轻不懂事了，没有谦让jīng神。而言下之意，殷主任的气晕，未免有点和年轻人意气用事啊！

这个？嗯？唐国强对叶之然的批评是不是有点避重就轻？

殷名权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一下，但想想自己是殷主任的侄子，如果冲到前面，其他人可能会笑他帮亲不帮理。

唐国强用眼睛的余光观察到殷名权的反应，不动声sè地继续说道：“对于叶之然同志的这种错误态度，我们必须做出严肃批评。俞市长也当场作了指示，要求叶之然同志停职检查，我看非常必要啊！同志们，常嘉县委必须坚决执行俞市长的指示，我建议将叶之然停职一个星期，大家看看有没有意见。”

“强！”大家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声，这就是领导艺术啊！看来殷县长和唐书记一比，就显得有差距啊。大家不约而同地静坐着不说话，看殷县长怎么反应。

殷名权怒气冲冲地发言了，他说道：“这个叶之然不是年轻不年轻的问题，完全是盲目自大！在省计委领导面前大谈扶持民营企业，民营企业是什么？是私有经济，和我们国家全民所有制制度相违背嘛！我看这是叶之然这是受资本主义影响太深，时刻在准备推销他们那套市场经济做法。而且，俞市长当场指示，让他停职检查，不深刻就不能让他过关！”

唐国强沉稳地看看其他人，说：“大家都发言，说说。”

按照排名，接下来轮到县委副书记俞军标了，他和殷名权一向是同路人，自然帮他说话：“我赞成殷县长的意见，不能这样轻易放过叶之然，停职一个星期太少了。”说完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心里想，唐国强太狡猾了，明里在严肃批评叶之然，又口口声声坚决执行俞市长的指示，还真让人挑不出语病。

随后，县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林北河清了清嗓子，表态说：“殷主任是省计委的领导，能够来我们常嘉考察，说明他对我们常嘉有感情啊！常嘉人民对他的到来是欢迎的。叶之然同志的错就错在没有热忱地将欢迎的态度表达出来，又因为年轻，坚持自己的观点，这个是必须批评的。本着对年轻同志爱护的态度，我同意唐书记的意见，将叶之然停职一个星期，让他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同志们，俞市长的指示很及时啊！”

大家都不是傻子，林北河这是将棍子高高地举起，又轻轻地放下。有点意思啊！听他的说话，和唐书记多么地一致。

轮到宣传部长吴小萍发言了，她说道：“同志们，我觉得叶之然犯的错误不小啊，当场和省计委的领导顶牛，这不是一个好的风气，必须坚决制止。俞市长指示让他停职检查是非常正确的，我们应该坚决贯彻执行，对叶之然的停职检查时间我觉得长一点好，当然，一个星期也不算短了。”这话等于没说，和弃权没什么两样。

组织部长黄文重知道县常委中每个人都有市里的背景，常委会关于叶之然事件的处理讨论，俞市长必定有渠道能了解清楚，像唐国强这样高举他的指示又轻轻落地的做法，俞市长会有所不满啊。他和唐国强的关系密切，说话时自然要考虑周密。殷副主任虽然是省里的领导，但毕竟管不到唐国强，俞市长就不同了，他是市委常委，在干部任免上是有发言权的。想清楚了这点，他的发言就有的放矢了：“俞市长的指示我们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我们常嘉县委在唐书记的带领下，对坚决贯彻执行俞市长的指示没有任何异议。俞市长要求对叶之然同志停职检查，也是对他的爱护和帮助，我记得俞市长刚到常嘉的时候还表扬了叶之然同志的见义勇为举动，并且九月七rì，市委宣传部联合市公安局还要对叶之然等几个同志进行隆重表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现在决定对叶之然同志停职检查一星期，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对俞市长的指示是充分重视的，是坚决执行的，我同意唐书记的提议。”

第五十九节再访东林寺

“这话在理上啊！”黄文重这番话一说，支持唐国强的常委感觉信心一振。摇摆不定的人立即在黄文重发言结束后附和起来，而原本有心为殷名权呐喊几声的人看出风头不对，也都缄默不言了。

殷名权见状脸sè再变，从最初的和颜悦sè变为yīn沉气恼之后，此刻再变为脸红耳赤。有些意外啊！自省计委副主任殷胜利到达常嘉之后，他以政治人物的敏锐立即捕捉到身边同僚态度微妙的变化；在汇报会议上陪同前来的常务副市长俞红军坚定地支持殷副主任后，气氛在变，原本摇摆不定的一二个常委已经向他露出示好的态度；而经济小区的事件发生后，特别在俞副市长指示将叶之然停职检查并当即返回嘉南后，常嘉县委的一时人心浮动，谣言四起。殷名权觉得这次应该至少有七八分的把握夺回主导权了，但万万没想到，县常委会居然开成这样！

失望加上气恼，殷名权憋屈得有点胸闷了，血往脸上涌，气从丹田生，感觉大家的目光格外的刺眼。他心里明白，这一仗看似不重要，不过是对一个副乡长的处分问题。但含义却大，在场的常委，十有仈jiǔ以为这次叶之然即使不“死”也要脱层皮。想想看！小小的副乡长把县长、常务副市长、省计委副主任全得罪了一遍，自然是政治生命岌岌可危。即使有唐书记替他遮掩，至少也得在仕途中多熬五年的资历吧？没想到现在大家都偏向于短短的一周，而且二天后还要参加大会接受表彰。这样一来，他的形象很快就会补回来，对他的打击微乎其微，而他这个一心维护叔叔形象的县长，个人威望就会一落千丈了。想想看，叔叔被人欺了，他这个堂堂的县长硬是对一个初入官场的副乡长没办法，还有什么威望、脸面！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殷名权愤愤地说道：“如果县常委这样通过对叶之然的处理，我保留意见。”

唐国强就对胡秘书说：“胡科长，你记录一下，今天县常委表决通过了对叶之然停职一周进行检查的决定，具体的处分等检查报告上来后再作讨论，殷名权同志持保留意见。”

殷名权心想，这次只能通过叔叔向嘉南市委施加压力，才可以推翻县常委会的决定了，那就开完会立即去打电话。

县常委会结束之后，叶之然就接到了常务副县长马天成打来的电话，向他讲述了常委会的决定，同时叮嘱他这段时间谨言慎行一些，但思想上不要背包袱，就当放了七天的假。叶之然连声感谢，向他郑重保证会接受他的意见，保护好自己。

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叶之然心想，自己和马县长关系本就不错，这次因为殷副主任同时打压他们两人，使得两人之间又多了一种同仇敌忾的利益关系，彼此之间就益发紧密起来。所以，等秦大明过来向他传达县委的决定，叶之然已经恢复了常态。秦大明于是拍着他的肩膀，和风细雨地批评了他几句，就让他回去休息二天，后天和章立人、刘兵等人直接去嘉南市参加表彰大会。表彰大会结束后去省城，一方面看看经济小区省城办事处的情况，一方面他可以了解一下自己的考研结果，等下周再回常嘉。这样一来，时间上就过了一周了，回来后向县常委做个检查就完事。叶之然听秦大明为他考虑得非常周到，自然千恩万谢，向秦书记保证自己会正确对待错误，争取早rì通过检查，回到工作岗位。

秦大明欣慰地说：“这就好，这就好，叶长通过这次考验，政治上会更成熟，我看好你。”等叶之然收拾一下办公室准备回去，秦大明又告诉他，“这次停职是临时xìng的，马石乡内部仅限于党委委员知道，你不要有思想负担。”

叶之然就微笑着和秦大明握了握手，由衷地说：“秦书记，危难之际更能感到组织的温暖啊，马石乡有您这样开明的领导，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福气，更是全乡人民的福气。”

这句话说得秦大明喜笑颜开，大笑着离去。

“听听人家这话说的！绕梁三rì啊！”

叶之然离开乡zhèngfǔ回到宿舍，看了一会报纸，一时间百无聊赖起来。都说浮生偷得半rì闲，这“闲”应该是很宝贵的东西，否则哪里需要去“偷”呢？但是现在真的悠闲了，怎么觉得浑身不自在呢？他自嘲地心想，看来自己就是一个劳碌命。那么，还有半rì的时光，怎么渡过呢？他想了想，不如去东林寺一次吧。自上次苦德和尚送了玉之后，自己还没去过呢。念悦临走时也叮嘱他必须去烧一次香，以感谢菩萨的庇佑。

在广福街草草吃了一碗素面，叶之然就上西山了。

走到半山腰，沿着静静流淌的溪流逆向而行，叶之然的视线随着曲折的山路一转，东林寺就在眼前了。上次来寺里敬拜菩萨，身边还有念悦一家三人，此刻孤身前来，更觉山静寺幽，远处隐隐传来入寺礼拜的人声，颇有“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意境。

入得寺来，叶之然先去“圆通宝殿”，在槛外合什礼拜，默默读了一遍门口的一幅对联：“五蕴xìng空观自在，情yù皆灭现真如。”进门再对着菩萨像拜了拜，就向西侧的厢房走去。他本不信佛，只是有点“到此山行此礼”的意思，菩萨若是真的有莫大神通，那zhèngfǔ就省事了，烧烧香就可保一方平安。

来到厢房，苦德和尚先看见了他，仔细端详了他一下，念了声佛向叶之然笑道：“阿弥陀佛！小叶施主许久不见，气sè却是好多了。”

叶之然就笑着说：“大师善观面相，看看我如今却又如何？”

苦德和尚说道：“小叶施主大难已除，眉间的黑sè消退，印堂发亮，此后一生虽然仍多坎坷，但都能逢凶化吉，一生足堪平安。”

叶之然解下脖子间的玉佩，双手捧着递向苦德和尚说：“大师，这块玉真的很神奇，要不是它挡住了‘两李’一刀，我已经往生极乐了。我知道这玉非常的珍贵，还是物归旧主吧？”

苦德和尚摇摇手说：“小叶施主错了，这玉既然送给了你，和尚怎能要回？”

叶之然坦然相告：“大师，我既知此玉贵重，又怎敢收下呢？”

苦德和尚又念声佛说：“阿弥陀佛，世间不管人也好，物也好，都讲究个缘分。这玉跟随了我几十年，寸功未立；跟随小叶施主短短一个月，却已经立下大功，可见你与它之间的缘分。这是旁人强求不来的，你尽管带着，也算是它找到了一个好的归宿。要是留在和尚身边，再过几年，和尚归西，它岂无主了？”

叶之然忙说：“大师一向清健，何谈与此？总还要活个二、三十年，保佑一方水土呢。”

苦德和尚洒然一笑说：“生老病死，只是轮回，小叶施主不要太过着相。”说完，带头转回厢房，对叶之然说，“小叶施主，我们到客房奉一杯茶吧。”

叶之然跟随他走进客房，在方桌前坐下。小沙弥上来泡了一杯绿茶，就躬身退了出去。叶之然笑着问苦德和尚：“大师，你看我最近是否又有什么灾难？”

苦德和尚微微一笑说：“我先前已经看过了，小叶施主是有福之人，危难之际总有贵人相助，此时虽有小难，但可安然渡过，不必介怀。”

这话倒是有点意思，叶之然虽不信佛，但经历了‘两李’事件，对苦德和尚倒有了一点敬意，命相之说，虽然虚妄，但苦德和尚看人却准，这世间说不定还真有玄之又玄的奥妙。叶之然不禁向苦德请教：“大师，我常听人说到‘真如’两字，解释却是众多，这‘真如’究竟作何解释？”

苦德和尚慈眉善目地看他一眼，欣然说道：“小叶施主问得好，何谓真如？《解深密经》、《大乘起信论》、《华严经探玄记》都有相关的解释，和尚觉得，所谓真如：真是真实不虚，如是如常不变，合真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