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一到常嘉就知道叶之然是唐国强的红人,有心杀杀他的威风,借以在其他乡镇干部中建立起自己的威信。有点杀鸡儆猴的用意。现在见叶之然不像自己潜意识里那种只是靠着马屁功夫上来的干部,对叶之然反而多了一些兴趣。
他这时候有了更深了解叶之然的心。(新书推荐期间,请阅读本书的朋友顺手点击“加入书架”,书友的一个收藏就是对作者的一个鼓励。谢谢。)
第118节座谈
蒋泾村村委会办公楼是一幢三层楼的房子,每层楼有六间房间。九十年代初期,这样的村级办公楼,在全国范围内也算是比较好的。几个人就在村委会办公楼二楼会议室开现场会。
这个现场会议有些另类,参加的人有县长、县长秘书、乡党委书记、乡长、村支书还有村委会的干部。在张县长的秘书王小照的眼里,开这样的会议未免不伦不类。
叶之然心里却对张县长这种不重视会议形式、规格,而注重解决农村实际问题的做法暗暗惊奇。以前只知道新来的县长来自嘉南市的宣传系统,心里早将他归类到那种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搞搞yīn谋耍耍嘴皮子的人。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静悄悄地来到农村,而且,在受到村民不友好的对待后仍旧提议召开这样的会议。
“同志们,我今天到了蒋泾村,可以说是意外一个接着一个,你们都给我上了一课啊。”张顺强看了大家一眼感叹道。他此时说话的语速异于平时,速度很慢。
这话一出口,王静语脸sè就更加庄重了些,显得她既在专心致志地听讲又非常重视领导的意见,而且还有一种因工作没做好而从内心发出的自责。叶之然始终认为,王静语具有这种凭一个小小的表情能让人明白她内心这么多含义的能力,这种能力即使是演员都不一定能做到。
有一次叶之然发现她丰富的表情之后深受启发,回到家拿着镜子练了半天,想让表情也能够配合心境表现得层次丰富一些。结果练得脸部肌肉差点抽筋也没练出王静语那种功夫来。
张县长看了王静语一眼,心里不断修正着对马石乡二个党政一把手的认识。他继续说道:“我到常嘉县工作之后,听说马石乡的工作开展得不错,经济总量、农民的生活水平都处于全县的前列。但我今天到了这里,却发现了很多问题,特别是看到这么肥沃的耕地沦为荒田,我感到很痛心。”
这话有些重了!范支书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他做了一辈子的农民,对土地怀有特殊的感情,所以,虽然不满张县长的语气,但听到张县长话里对荒芜的土地表示出的痛惜之心,又对他怀上了一些复杂的感观。
张县长把头转过来,望着叶之然严肃地问:“你觉得自己的工作都很到位吗?”
县长大人这么问话,即使真的都做到位了也不敢说是。何况叶之然也觉得自己对农业的重视不够。他就摆出一副小媳妇的样子,低眉顺眼地回答:“我做得还不够。”
“仅仅是还不够吗?是很不够!”张县长是做过报纸总编的,咬文嚼字是强项。他声sè俱厉地说道:“上级党委把你放在马石乡党委副书记的任上,人民选举你为马石乡的乡长,说明什么?说明大家都对你寄予厚望!莫非你取得了一点小小的成绩就翘尾巴了?就不接受批评了?”
这番话的语速明显加快,声音了响了许多。县长的威严展露无遗,会议室顿时静得可怕。
王静语极快地抬眼望了望叶之然,有点担心他会忍不住脾气进行解释。这种情况下,任何解释就是对领导的不服,那是要挨更大的板子的。而且,挨板子的还有她王静语。
叶之然其实很谨慎,在没摸清张县长用意前,他不会草率说话。而且,他感觉张顺强的话虽然口气凌厉,但并没有多少实质xìng的批评。他轻轻地说了声:“张县长,我接受您的批评。”
“蒋泾村的群众给我上了一课啊。”张顺强不理会叶之然的话,又转过头望着几个村干部。
也许是看到了他们心目中英雄般的叶乡长在县长面前乖乖受训的摸样,几个村干部都不发一言。连范支书也失去了先前的勇气,低着头默默地吸烟。
张县长见村干部都没有反应,又问叶之然:“叶乡长,你能回答我?为什么这些群众为保护你不惜辱骂我这个一县之长?”
这话问得!让叶之然怎么回答?
在范支书心里,答案是因为你不分事理地斥责叶乡长所以该骂!
在王静语心里,答案是这里的农民不懂尊卑。
在王小照心里,答案是这个叶之然欠收拾!
正腹诽中,听得叶之然一本正经地回答:“张县长,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分辨不出县长和乡长的大小。”
范支书一楞,这哪跟哪啊?村民再肤浅,也不至于搞不清县、乡干部的大小。
王静语一楞,这个叶之然在县长面前也敢“装”了?
王小照一楞,叶之然这么回答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张顺强不理会叶之然装傻,有点自问自答地说:“是因为他们觉得你曾经给他们做过一点事,所以他们都记在心里。”
这话说得几个人都惭愧起来。原来县长的用意在这!
叶之然忙说:“县长,我很惭愧。您批评得很正确,是我缺乏农业生产的重视,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请县长处理我。”
张县长说道:“农民的负担这么重,我虽然有所预见,但你先前说的数据还是出乎我的预料。”他转头问范支书:“叶乡长说的每亩收入、支出的数据都真实吗?”
范支书回答说:“都真实,现在实际就这样,要是农民仅仅靠田里的收入,即使能勉强糊口,但生病、读书、结婚、讨媳妇都大有问题。”
张县长点了点头,说:“那么,村里的百姓靠什么收入来维持?是外出打工吗?”
叶之然说道:“县长,马石乡外出打工的农民并不是很多,主要靠自己开办加工企业和经商来找经济来源。”
张顺强有了点兴趣,问:“是农民自己开小加工厂?都有业务来源?”
叶之然点点头说:“邻市的小商品城需求很高,这里的农mínzhǔ要搞小商品的仿制和生产,因为成本低,售价便宜,所以销路很好。乡zhèngfǔ有计划将他们这些小企业联合起来,给他们提供工商、税收便利服务,积极引导他们的产品走向正规化生产,提高质量并开拓国外市场。”
张顺强这时候目光有些柔和了,他看叶之然一眼,肯定道:“你这个思路不错,考虑周全后提供给我,这对全县的每个农村都有实际参考意义。这些年,虽然国家每年都对‘三农’问题花大力气整治,但效果不明显,城乡差距仍在扩大之中。你们能有自己的思路去提高农民的经济收入,这点值得表扬。但搞活经济,不等于荒芜土地,必须做到两头兼顾。”
叶之然默契地看了眼王静语,把话语权留给她。
这边王静语始终关注着两人的对话。她本就是个会来事的人,对叶之然的意思心领神会,换了种表情对张顺强说:“张县长,乡党委、乡zhèngfǔ回去后立即展开针对xìng讨论,集中jīng力解决农民耕田荒废问题,保证粮食生产,并力所能及地减少农民的负担。”这个表情显得郑重其事,对县长的指示领会得非常深刻,对县长的态度非常尊重。
可惜张顺强根本没向她看,这个表情就有点给瞎子抛媚眼了。张顺强问叶之然:“农业、农村、农民的问题非常繁杂,你说说看,如何才能更好地解决三农问题?”
叶之然见躲避不过去,只得回答道:“县长,‘三农’问题很复杂,我认为zhèngfǔ如果想切实解决这个问题,必须从加强农村教育、走城市化道路、加强农民教育培训、增加农业投入、调整农作物的结构等多方面入手,逐步解决‘三农’问题,减少城乡差别。”
张顺强不禁问:“怎么走城市化道路?”
叶之然说:“这涉及到国家战略,就是逐步增加城市数量,特别是中小型城市的建设,将部分农民转移到城市中去,减少农民的数量。”
张顺强赞赏地看着叶之然说:“不错,一个乡镇干部能站在国家层面的高度提出解决办法,说明你还是有能力的。看来你改变了我心里的评价。”
张顺强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不仅出乎叶之然的意料,也完全出乎王静语、王小照等人的意料。
王静语忽然醒悟到,新来的张县长对着叶之然一会儿挥舞大棍,一会儿送上胡萝卜,莫非是看中了他的能力,有意拉他到自己的阵营中?嗯,不是没有可能。
她看叶之然的目光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张顺强当然不会去想王静语此时的想法,他耐心地向几个村干部了解几个比较关心的农村问题,特别是合作医疗社的问题,最后又对他们勉励一番。
面对张县长前后态度大变,几个村干部都觉得这个张县长还真是个人物。
离开蒋泾村时,张顺强又对王静语、叶之然说:“这样,我们一起去乡zhèngfǔ开个会,我还要听你们对财政所火灾事件的整改措施。”
王静语立即表情丰富起来,说道:“太好了!谢谢县长对马石乡的亲切关怀。有了张县长的关怀,马石乡的工作必然会得到全面提升。”
第119节训话
在马石乡一级班子会议上,县长张顺强板着脸训话:“我今天到马石乡走了一圈,发现问题不少。在蒋泾村,我看到不少的农田荒芜着晒太阳,稻田里野草丛生。在我国人均耕地面积只有1。4亩,排名世界126位,不到世界人均耕地的二分之一的情况下,居然有这么多的良田白白闲置着,我看着感到非常痛心。”
他用锐利的目光扫了一圈与会的干部,说道:“不要以为农村土地承包以后,zhèngfǔ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了,只管收取农业税和计划生育。”
“乡zhèngfǔ的职能,还包括发展农村经济、增加农民收入、加强社会管理、推进基层mínzhǔ建设。对照这些职能,马石乡党委、zhèngfǔ都做得很好吗?依我看,远远不够!”
听着他凌厉的批评,马石乡一级班子成员都正襟危坐。
“我来之前,看了一下全县计划生育情况,马石乡是常嘉县计划生育的先进集体之一。但是,我在蒋泾村看到,农村计划生育工作也存在着许多漏洞,超生现象还很突出,让我不禁怀疑其中的水份。”
他看了一眼大家的表情,继续下暴风雨:“在安全生产上,马石乡不久前连续发生了中心小学中毒事件和财政所着火事件,说明马石乡在安全生产的管理上存在着不小的漏洞,也说明你们的安全生产意识淡薄,需要花大力气进行整改。”
王静语和叶之然已经在蒋泾村领教过了张县长的严厉和不讲情面,心里有了一定的抵抗力。班子其他成员则是第一次体会新县长的威势,联想到传说中的“新县长吓死何贵田”的厉害,一个个都感到自己的心脏不争气地“砰砰”跳动,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上位者的威严压迫着他们的心脏和思维,会议室空气紧张得几乎凝固。
新县长竟然有如此威势出乎马石乡乡级干部的意料。
张顺强很会调节气氛,他先用官威压一下马石乡的干部,这时候又故意静了片刻,然后问:“叶之然,作为乡长,你是马石乡安全生产的第一责任人,有什么要说的?”
听到张县长指名提问叶之然,大家的目光不由地都转向他,感觉压在自己胸口的压力略有减轻,那部分压力似乎转移到了叶之然身上。
叶之然今天经历了新县长二次的严厉批评,又看到同僚们的反应,对张顺强的观感又是一变。“这是个严厉得近乎苛刻,对工作要求尽善尽美的县长。”他在心中得出这样的结论。
而新县长利用短短的一个会议就让在座乡干部如坐针毡,身不由己地对其产生畏惧的心理。此消彼长之下,唐书记在常嘉县说一不二的局面会受到极大的挑战了。
还真是个厉害角sè。
想到这里,叶之然说道:“县长,您批评得对。马石乡zhèngfǔ在安全生产上确实抓得还不够紧。虽然接连二次事故都是偶然xìng事件,但从偶然中找必然,应该归结到乡zhèngfǔ领导班子的安全意识落后。这个主要责任应该由我来负,请县长处分。”
“怎么处分?”张顺强心里暗想,这个叶之然果然不简单,这二句话说得冠冕堂皇,似乎非常诚恳,但一句“偶然事件”又推卸了大部分的责任。偏偏话又讲的相当严谨。如果自己仅仅抓住这个“必然xìng”批评他,似乎给人过于苛刻的感觉。
他就板着脸说:“叶乡长这个从偶然中找必然,说得很好。希望你们都说到做到。我评价一个干部,主要的不是听他的言,而是看他的行。言行一致才是一个合格的、优秀的干部。”
王静语虽然插不上话,但在心里却将张县长和县委唐书记作着比较。与做组织工作出生的唐书记相比,总编出生的县长显然口才更为了得。而且,他兼具组织干部的沉稳和严肃,在县、乡这种基层组织,似乎更能体现领导者的优势。
叶之然说道:“请县长放心,马石乡zhèngfǔ在党委领导下,一定会吸取教训,积极整改,做到言必行,行必果。”
张县长意味深长地看了叶之然一眼,又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在座的干部都都兴奋起来。
张县长说:“zhèngfǔ在党委领导下工作,当然一点不错。但是,作为基层人民zhèngfǔ,一定要有自己的施政思路和行动力,要在工作中加大主观能动xìng,要果断大胆地开创新的工作局面。保证将县zhèngfǔ的各项工作部署不折不扣地贯彻、执行下去。你有没有信心?”
听到新县长只提县zhèngfǔ不提县委,大家辨出一些味道来了。新县长这是在宣示主权,试图扩大县zhèngfǔ的影响力。可常嘉官场都知道叶之然是唐书记的亲信,新县长从叶之然身上找突破口,是不是有点找错了对象?
想到这,大家兴奋地把目光转向叶之然,看他怎么应招。连王静语都饶有兴趣地看了叶之然一眼。
叶之然坦然说道:“马石乡zhèngfǔ一向都是坚决执行县委、县zhèngfǔ的各项决议的。我可以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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