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进香许愿,旅游寻胜的客人,大概也只有这些人才能承担的起这里的高昂费用吧?
酒店三层最东边的房间门上挂着‘总经理办公室’的标牌,办公室里有两个人,一个肥头大耳,满脸红光,凸起的肚皮比怀了七八个月身孕的妇女也小不了多少,身穿西服套装,脖子上还打着领结,另一个和他相比体形到倒也差不多,只不过腰围稍稍逊色一点,身穿土黄色的宽大僧袍,头顶光光寸草未生,上面露出六个戒疤。
这位穿着西装的大胖子名叫潘大年,祖上三代都一直住在青田镇上,原本以经营一家小饭店为生,生活和镇上的大多数人并没有太多不同,但自从十数年前一部电影《少林寺》风靡大江南北,黄河两岸之后,原本寂寂无闻的千年古刹一夜间便被世人所熟知,无数的游人慕名而来,想要亲眼见识一下这坐古老禅林的真面目。
头脑聪明,胆子够大而且敢于冒险的潘大年抓住了这次商机,利用自已是本地人,人头熟,地方熟的有利条件,牵头组织起一家导游公司,专门为前来游玩的旅客安排食宿行程,寻幽探密,烧香拜佛等等事宜,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淘到了每一桶金。
有了第一笔资金后,潘大年并不象其他普通镇民那样把钱存起来,而且继续投资于旅游事业,建旅馆,开饭店,办商店,可以说,只要是能够赚钱的事情他都绝不会放过,仗着胆子大,脑子活,敢砸钱,会钻营,如此五六年之后,他便很快成为青田镇的首富,家财百万。
富而优则政,有了钱,潘大年也就不满足于仅仅作一个土财主,暴发户,他不仅要有钱,而且还想要有权。
钱权自古以来就是可以交易的对象,钱可以买来权,权也可以换来钱,在偏远落后地区,这种交易更是赤裸裸的现实。
有着上百万的身家,想捞个一官半职还不容易?更何况潘大年敢花钱,也会花钱,几经运作便成了青云镇的镇长。
有权且又有钱,在小小的青云镇,潘大年简直就成了土皇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脚往地上一跺,十里八乡都得震上几震。
至于那位胖大的和尚却也是颇有来头,法号德广,是少林寺的知客,是寺院客堂的总负责人,如果以俗世间的职务衡量,大体相当于一家公司的人事部经理或公关部主任,诸如对外来僧人是否允许挂单和迁单(开除)都是由知客决定,同时又负责对来寺官员,施主,斋主的接待工作,和监寺,僧值,维那,典座,寮元,衣钵,书记共称为八大执事,在寺中的地位是相当之高。
今天德广法师登拜访潘大年是有目的的,因为这些年来前往少林寺拜访的游客香众越来越多,少林寺中许多建筑老化现象越发严重,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同时也要体现出佛门重地的威严,少林寺决定对部分殿堂进行修葺改建。
地土施工不是小事,人力,物力,财办,哪儿哪儿都需要花钱。少林寺并不是没有钱,但修建佛堂是积功德的事,如果有人肯捐助布施,结果岂不会更好?没有谁会觉得钱太多会咬手!虽说佛家四大皆空,万般皆是身外之物,但达到那种境界的高僧终究只是少数,至少现在的寺院管理层还没那么超然大度。
于是,方圆几十里内的本地第一首富自然就进入到大和尚们的视线中,这些年来,潘大年靠着少林寺不知道赚了多少钱,这个时候也是该有点表示的时候了。
所以,和潘大年经常打交道,私底下关系最熟的知客僧德广法师便肩负起化缘募捐的重任,今天特意登门拜访进行游说。
“呵呵,德广法师,不是我不想结佛缘,实在是能力有限呀。如果说只是一座殿堂,我勉强还能担负的起,但三座。。。。。。,呵呵。”摇了摇头,潘大年笑道。
“呵呵,潘施主笑谈了,重修一座佛殿所花不过数万,如此数目于你不过是九牛之一毛,潘施主何必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呢?”德广法师微笑反问。
两个人谈了已经有一会儿了,双方的意图大致也已经明了,德广法师是希望对方捐资重修三座佛堂,少林寺将会把他潘大年的名字记入少林寺大事记中,让他的名字也随着少林寺流传后代,而潘大年的意思则是只捐资重修一座佛堂,不过名字一样要记入少林寺的寺志。
一方想要用个虚名换得三座殿堂的重修,另一方则是想用最少的代价换取留名后代的机会,两个人就象市场进行交易,为着各自的利益讨价还价。
一方是经商多年又当了几年镇长的老练生意人,一方是专门和各方来客打交道的大和尚,两个人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双方都清楚,潘大年以后还要靠着少林寺挣钱,不能也不敢和少林寺撕破面皮,所以捐钱是肯定的,问题仅仅在于捐多捐少。
咣当。
就在两个人舌剑唇枪争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办公室的房门被撞了开了,三个年轻人闯了进来,一个捂着屁股,一个抱着肚子,还有一个扶着腰,要多惨有多惨,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哎,怎么回事儿?你们这是和谁打架了?”潘大年的脸色顿时变了。
三个年轻人中捂着腰的那位是他的儿子,叫做潘有贵,由于是独生子,潘大年对他是十分偏爱,也因此养成了他骄纵任性的脾气,成为青田镇上的一霸。潘大年以前是因为忙于做生意挣钱,没功夫去管,现在是有功夫了,但潘有贵的性子已经养成,扳也扳不过来了,后来潘大年一想,反正自已是青田镇的镇长,本地的土皇帝,儿子就算再怎么浑也吃不了亏,于是也就由着他去折腾去了。一开始,镇上也不是没有人不服潘有贵,潘有贵也的确很闯过几次祸,但潘大年要权有权要钱又有钱,那些人闹来闹去,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已,所以最后也就没人敢在跟潘有贵犯劲儿了。
可今天却没想到,自已的宝贝儿子被人打了,而且看样子被打的不清,是谁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胆,居然敢打我潘大年的儿子?这不是反了天了!
“老爸,你可得给我作主!”潘有贵夸张地捂着后腰痛苦的叫道,实际上他受的伤并没有那么重,现在这些不过是在演戏而已。
“什么了,快说!”一边查看着儿子的伤势潘大年一边催问道。
“老爸,今天我和两个兄弟想去歌厅唱歌,路上看到有人在卖唱,我看那个人唱的不错就赏了一百块钱,谁知道旁边有一个小和尚看不过眼,想要去拿那一百块钱,我当然不答应,结果几句话不对付就动起手来。谁知道那个小和尚练过武,我们三个都不是他的个儿,三下两下就把我们打成这个样子。老爸,你说这还有王法吗?”潘有贵是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旁边坐着的德广法师听到这个情况脸色阴了下来。少室山上寺庙虽多,但离青田镇最近的却是少林寺,如果这个小和尚是少林寺的人,那自已还怎么和人家谈捐钱的事儿?
“是谁?是哪里的小和尚,你快说,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到他的庙里讲理去!”潘大年叫道,他不是不知道自已儿是什么人,也不是不知道自已的儿子话中九成以上都是假的,但不管怎么着,这终究是自已的儿子,他被人打了是事实,这个亏绝不能吃!
“哪儿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听旁边看热闹的人说他是少林寺的,我看他还推着一车粮食、蔬菜,年纪不到二十,应该是个伙头僧吧。。”潘有贵答道。
“什么?少林寺的?。。。。。。”潘大年闻言一愣,转过脸来望向德广法师。
“呃。。。。。。,这位小施主,贫僧德广,是少林寺的知客僧,小施主你请放心,如果打你的人真是少林寺的,我寺必当严惩不待。”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德广法师只有马上表态,以使事态尽量不要恶化。
“什么?只是严惩吗?罚几天面壁,做几天苦工,然后又和没事儿人一样?”潘大年不满地叫道。
“潘施主,你的意思呢?”德广法师问道。
“把他驱出山门,这样的人不应该留在少林寺!”潘大年狠狠地叫道。
“呃,潘施主,国有国法,寺有寺规,驱出山门并不是一件小事,在没有完全了解情况之前恕我现在不能马上答复。”德广法师闻言一皱眉头,要知道佛门同样也是一个小社会,里边盘根错节,有着各种各样的联系,万一这个小和尚是寺中哪位实权人物的弟子,自已未经商量便答应下来岂不是自找麻烦?
“那是你们寺里的事,我管不着。总之一句话,你把那个小和尚开除,修三间佛殿的钱我出了!”潘大年把手一挥大声叫道,钱,他有的是,为了出这口气,他花的起。
第四章 调查
和尚是修佛的,得成正果之后的情景大概很少有人知道,但在那之前,和尚还是凡人。
是人就要吃饭,吃饭就需要有人去做,而做饭就需要有做饭的地方。
伙房便是做饭的地方。
这是一个由两间大屋构成的厨房,每间屋子都有近六十平米,左边一间用来烧饭,煮粥,蒸制馒头等主食,右边一间则用来切菜,炒菜,全寺上下数百名僧人以及住宿的香客信徒每天的饭食都是由做出,故此,每到生火做饭的时候,伙房里的十几名伙头僧都是忙得手脚不停,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要知道佛家有语:过午不食。一旦错过了饭点,好几百人就是饿着肚子捱到晚上。
就在伙头僧们正在忙碌的时候,一名僧人匆匆从院外来到炒菜房门口。
“德昌师傅,德远师傅,请您出来一下,有事找您。”伙房有规矩,非伙房人员不得进入伙房操作间,这名僧人只能在门口大声叫道。
“来了。行远,你先来盯一下。”伙房里应了一声,随后时间不长,一名中年僧人从里边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用毛巾擦去头上的汗水。
“行文,这个时候找我有什么事,没看我正忙着呢吗?”中年僧人问道,不时还回过头来看看伙房内小和尚们的工作,生怕他们有哪里做得不对。
“德昌师傅,我是奉了德广法师之命,问您今天早晨伙房是不是有人下山到青田镇采买粮食蔬菜?”行文行礼后问道。
“是呀。”德昌和尚有点奇怪,伙房的事不归知客僧管,德广法师关心这个干嘛?
“请问是哪位师兄去的呢?”行文问道。
“是行痴去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德昌和尚问道。
“今天上午青田镇上有人打架,打人的是个僧人,而且还推着一车食材,被打人的把状告到了德广法师那里,德广法师也答应了人家要严查。德昌师傅,您还是快把行痴叫出来问一下吧。”行文说道。
“什么?行痴打人了?怎么可能!”听说是自已的弟子打了人,德昌和尚是大吃一惊,他知道自已这个弟子虽然生性顽皮,但内心善良,只不过是去采买食材,怎么会和人起了冲突呢?
“我也希望不是,不过。。。。。。,您还是快把他叫过来吧。”行文为难地催促道。
“行痴,行痴,出来一下。”光这样猜也没有用,德昌和尚向烧饭房那边大声喊道。
“来啦。”离地面一丈三尺多高的窗户推开,一个赤膊的小和尚从里边一个空心跟头翻了出来,离地还有四尺左右的时候腰眼一别劲,细腰巧翻云,双脚稳稳地落在地上,整个动作干净利落,赤裸的上身肌肉坟起,显示出这位小和尚的基本功非常扎实。
“师傅,叫我什么事?”小和尚问道。
“行痴,我问你,你今天上午买菜的时候是不是和人打架了?”德昌和尚问道。
“没有呀。买菜的时候我没和人打架。”行痴半点也不迟疑地答道。
“这就好。。。。。。”,听到弟子的回答,德昌和尚心中长出一口气,看来是德广法师是怀疑错人了。
“。。。。。。我是买完菜要回寺的时候教训了三个人。”没等德昌和尚的这口长气出完,行痴又跟上了一句。
“什么!这还不是打架吗!你干嘛说你没打?!”德昌和尚刚刚松下去的这口气又被顶了上来。
“您问的是买菜时有没有和人打架,我买菜的时候确实没和人打架呀。”行痴一脸认真的答道,意思似乎是说并非我在说谎,实在是你提问的方法有问题。
“你。。。。。。你,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打机锋!人家都告到德广法师那里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耍嘴皮子!”被自已这个弟子气得是哭笑不得,德昌和尚大声训斥道。
“呵,师傅,您不要担心,那三个人都不是好人,他们想欺负一对卖唱的父女,我看不过眼才出手相帮。我手底下有分寸,那三个人也没受什么伤,不过是摔了几跤,不碍事儿的。”行痴不以为然地答道。
“胡说,什么不碍事儿?!少林寺的功夫是用来打人的吗?!”德昌和尚气道。
他的弟子出手打人,他这个当师傅的少不了要担个管教不周之名,想那德广法师本来就和自已不对付,现在被他找到了事由,他岂不更要火上浇油,把事情搞大吗?
“佛家以慈悲为怀,救人于水火是我等职责,如果坐视恶人行凶,百姓受苦而不闻不问,那么修佛又是为了什么?”行痴义正词言地反问道。
“你,你。。。。。。”,佛学的修习因人而易,六祖惠能一字不识却能通晓佛理,神秀和尚参禅数十年却只知皮毛,这是强求不得的。德昌和尚虽然早入佛门二十余年,但在佛学造诣还有口舌机辩上却远远比不上自已这位弟子,被行痴几句话噎得是无话可说,只能干瞪着眼。
“师傅,如果没有别的吩咐那我就回去继续煮粥了。”见好就收,行痴双手合十低头请示。
“去去去,我是管不了你了!”德昌和尚气得连连挥手,对这个小和尚他是一点招都没有,再呆下去也只有干生气。
“是,师傅。”应了一声,行痴也不从门口进去而是紧窜两步,待来到窗下时脚尖点地纵身而起,同时空中转身双手扒住窗台,随后收腹翻身,轻轻松松便从窗口又回到了屋内,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行痴师弟的身手真是太好了。罗汉堂的师兄们大概也不过如此吧。”行文在旁边啧啧叹道。
第五章 祖师爷
弯月如钩,山区的空气就象被水洗过一般清透,高高挂在天空的星星好似镶嵌在黑色天鹅绒幕布上的钻石闪闪发亮,似乎一伸手便可以抓住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