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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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官-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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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一次次地往严明家里跑,当然,不光是赤手空拳地跑。朱家明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认识的县级干部也有好几个。他自然懂得,赤手空拳找领导办事,只能是越找越让领导讨嫌生烦,越找越办不成事。而朱家明的串门,却串一次门,让严明加深了一次印象,最后串得严明实在觉得有点愧对人家了。因此,事情也就办成了。

这一次,严明说了一句:“你找一下李子文,乡里乡亲的,犯不着公开对着干,大丈夫能屈能伸。”

朱家明自然心领神会,尽管他极不情愿去求李子文,但为了达到目的,他还是忍辱负重上了李子文的门。这次上门倒是赤手空拳的,他知道对李子文这样又硬又臭又清廉的人,只能是赤脚进山,否则就会适得其反,被他抓住辫子。

朱家明痛心疾首地在李子文面前检讨了自己过去的种种不是,要李子文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自己一马。

李子文其实也知道,朱家明上演的这一幕,其实是严明精心导演的。加上当初处分朱家明的时候,自己也说了“以观后效”,适当的时候恢复朱家明的书记职务。既然严明要恢复,自己也挨不过了。因此,只是告诫朱家明要引以为戒,好自为之,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这样,朱家明又重新操掌起高岭村的大印。

也许有一种人的劣根性就是这样,落魄的时候装落水狗,可怜巴巴的,一旦上岸,将水抖落干净,恢复元气之后,就立刻原形毕露。

朱家明就属于这种人。重新当上高岭村党支部书记之后,他就忘乎所以,胆大妄为起来,先是把一些在他落魄期间不愿亲近他的村小组长全换下,然后把村干部的分工重新进行了调整,将本该属于村委会主任李维良的权力全部收到自己手上(包括建房批地、民政救助、计生罚款收取乃至树木砍伐审批等)。他要利用这些职权,在审批过程中,雁过拔毛,捞取好处,收回他为了恢复书记时付出的成本并赚取更多利润。当官就是这么一回事,当官不能发财,就是白当了。朱家明当官的理念和动机就是这么赤裸裸的。

朱家明的胆子越来越大,胃口也越来越大,为了快速敛财,当官致富,竟把上级下拨的民政救济款,也就是特大风灾的救助经费侵吞了大半。

调查组进驻东风乡后,一连几天案情都没有取得进展。高岭村的救灾款从领取到发放虽然都是朱家明一人经手的,但受灾农户个个签了名,领到了款。为了确证,由熊茶花领队,走访了十几户灾民,都说按花名册上的金额领取到了户。

难道又是诬告陷害?

调查组组长向严明反馈情况时,严明痛心疾首地说:“现在,我们东风的风气很不好了,无中生有、造谣惑众、诬告陷害的歪风邪气正在逐步上升。上次诬告李子文同志,结果纯属无稽之谈,这次同样也是如此。朱家明同志去年因为作风问题停职反省,前几个月他才刚刚恢复书记职务,怎么敢如此大胆,把民政救助款贪污侵吞呢?我建议你们在高岭村召开一个辟谣会,对这种无中生有匿名举报的坏风气狠狠敲打敲打一下,净一净我们东风的风气!”

调查组还真听了严明的建议,在高岭村召开了朱家明贪污风灾款一案的调查澄清会。在会上,公开为朱家明“平反昭雪”,并严厉批评了这种匿名诬告之风。

这次会议还没有开完,村民们便中途离开了会场。最后,只剩下调查组和乡村两级干部。

调查组人员不解地问朱家明:“你们高岭村的农民怎么这样没有礼貌?还没宣布散会,就这样走了?”说完后,苦笑着摇头。

朱家明马上接上说:“就是,就是,这里的农民素质就是低,真难为了我们这些乡村干部,对付这帮人,可费脑筋哩,弄不好,他就背地里告你黑状。”

调查组长说:“是呀,都说乡村干部难当,果真如此,确实难当啊!”

(三)

联合调查组就这样草草收场,匆匆撤兵,不了了之。

朱家明却坐不住了,他不是为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之后赶紧亡羊补牢,而是要对那些他怀疑告状的村民包括村组干部们,进行疯狂的打击和报复。

为了达到泄恨效果,他叫人把已坏了多年的村广播设备修好了,像过去那样利用广播这个宣传阵地进行惩戒、警告、训话。这次,他又用尽了所有的粗话、脏话、下流话,对村民们进行侮辱、训斥、漫骂,还大放厥词,说在高岭村,谁也奈何不了他,想要告倒他,更是痴心妄想。

这样一通咒骂训斥之后,朱家明感到了极度的满足和舒畅。他找回了以前那种在村民们面前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感觉,这种感觉又让他像过去那样的自信起来,自信得专横,专横得疯狂。

不知是哪个哲人说的,“一个人张狂到了极点,他离灭亡就不远了。”

的确,“上帝要他灭亡,必先让其疯狂。”朱家明怎么也想不到,就是这次近乎疯狂的广播骂词,激起了全体村民的强烈不满,那些本来想不了了之的受灾农户,在听了广播之后,再也沉默不下去了。他们凑到一起,然后集中到了村主任李维良家里。其实上次的那封匿名举报信就是李维良听了许多受灾户反映后写的。今天,几乎所有的受灾户都聚拢来了,大家再也忍受不了这个村霸如此的嚣张、疯狂,如此歇斯底里的咒骂。

这种形式的咒骂过去经常发生,但现在时代不同了,村民觉悟起来了,他们已经知道了如何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了。因此,这种对村民人格尊严的亵渎,村民们再受不了了。

李维良把村里已经报账了的花名册偷偷复印了一份,他把花名册上各家各户领取的救济金额报给大家听,问了问与各家各户领到手的救济款是否一致。

听完李维良报出的数字,全屋的人像炸开锅似的沸腾了。原来,朱家明这家伙耍了点小聪明,他一家一户上门发放救济款时,发给的只是一个尾数,而且是小写数字,受灾户领到之后都按他的要求,签上了名字。谁知他等所有的人签完字之后,在每家农户领取的金额前加上他想加的数字,最后汇总写上大写数字。今天,这样一个天衣无缝的贪敛伎俩终于被村民们识破了。

“这个天收的,我家只领了九百元,他的簿上却写上了一千九百元!”

“我家也是,我签字的时候,明明是八百元,现在怎么成了两千八百元,整整多出两千元啦,这个黑了心的狗官!”

“除了十来家为了应付上面检查与花名册上的金额一致外,其他全都做了手脚。简直是狗胆包天,丧心病狂!”李维良边说边拿起桌上的算盘,将花名册上一百多户实际得到的救助款和花名册上发放的金额认真核算了一下,两个数字之差将近六万元,加上没有到场的二十多家农户目前尚不知情况,这朱家明到底贪了多少?

六万元救灾款,这是个什么概念?李维良既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有了这个证据,扳倒朱家明是顺理成章的小菜一碟;害怕的是这样大的数字,朱家明恐怕不是撤职的问题,而是坐牢判刑的大问题。因此,他有点拿不准了。大家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因为自己出面把朱家明搞进了牢房,别人会怎么看自己?自己坐上书记的交椅也不舒服啊。想到这里,李维良这个世代忠良的农家汉子,有点犹豫了,不敢再写下去了。

“怎么不写了?我们签上真名。”

“对,真名实姓地告他!”

“我签,我们签!”

……

望着这些群情激奋的乡亲,李维良受到了鼓舞。他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为受灾群众讨回一个公道。对,不是我对不起他,是他朱家明对不起我们,对不起这些受灾农民。随着一个个农户的真实姓名跃然纸上,李维良最后一个庄重地写上了自己的姓名,他像完成了一项前所未有的重大使命似的,如释重负般的舒畅起来。他既是一个受灾户,更是一名党员,有权利有义务向上级党政组织反映真实情况,维护农民和自己的合法权益。

大家正在数着联名信上的名字时,不知是谁说了句:“子文他家领了多少?”马上有许多人附和着说看看。

李维良一核查,名单上有两笔数字,一个是他父亲,一个是他母亲,各领了两千元,都是子文母亲歪歪扭扭签的字。

难道他领了两笔钱?大家既不相信又有疑虑。不相信的是,李子文的父母过去一直在村里起模范作用,从不多吃多占集体一点便宜,因此他母亲不可能多领一笔救灾款;疑虑的是,也许是朱家明为了报答李子文在恢复他的职务问题上没有提出异议,而格外照顾李子文的。不管怎样,李子文的为人,乡亲们都清楚,李维良决定事后问一问李子文的母亲,证实一下这件事。

这天,李维良买了一点水果来到了李子文家。老伴过世不到一个月,子女们都有事离开了家,留下了一个年近七旬的孤寡老人。望着日渐清瘦的老人,作为本族的晚辈,李维良轻轻地说:

“婶子,你还好吧?有什么事叫一声,子文他们不在身边,你不要见外啊。”

“良伢子呀!你叔这一走啊,我就觉得这整天好像空落落的。文伢子他的事忙,我不能妨碍他的工作,他也难哩!我也没有什么事,多谢你!”

“婶子,你这被大风刮掉的房子到现在还没完全修好。要不,明天我叫人再彻底整修一下?”

“不用了,不漏雨就行了。”

“婶子,村里的补助领了吗?”

“领了,是朱书记亲自送来的,两千块钱。谢谢党和政府,还要谢谢你们村里领导哩。”

“你就领了两千元吗?”

“是呀,就是两千元。”

“那你签了几个名呢?”

“我就签了一个。朱书记说我签错了地方,要我再补签一个。我说,你就帮我签算了,我还会赖账呀。最后,朱书记代我签了。怎么,是不是我多领了?要是多领了,我现在就退还给你们,千万不要玷污了文伢子的名声呀!要不然,他爸在地下也不会原谅我的!”

“不是,不是,婶子,在我们村里,有谁不相信您的为人呀。”李维良心里已经有了底,他决定找李子文。

李子文一听此事,拍案而起。他看了上百户乡亲的签名,怒不可遏地说:

“告,一定要告,要把这个贪得无厌、无耻的家伙告下来。这不是我们得罪他,而是为民除害。我支持你们!”

(四)

县纪委的调查组又到了东风乡。这次调查,县纪委金书记亲自点名要李子文参与。

看着上百户受灾农民联合签名的告状信,严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东风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自己无论如何也是难辞其咎的。况且,这个朱家明又是自己刚刚同意恢复书记一职的,如果深查下去,自己的问题说不定也暴露了。

作为分管民政工作的班子成员熊茶花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了,她不由自主地又来到了严明办公室。本来,自从调查李子文那次事件之后,她已决定再也不理睬严明了,决心与他一刀两断,但这次救助款的事太大了,自己怎么也应对不了。因此,万般无奈之下,还是来求严明想办法。

但如今的严明,似乎也是束手无策了。大骂了一通朱家明之后,才想起要熊茶花打电话通知朱家明赶紧想办法应付。

朱家明这两天见高岭村的村民,特别是李家村小组的受灾村民没有一点动静,还以为自己在广播里大骂一通收到了立竿见影的震慑效果。因此,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可一接到熊茶花的报信电话,立即吓木了。他知道,这次的风灾救助款,只要认真调查,问题很容易暴露,自己就彻底完蛋了,不但政治生命玩完了,而且还会有牢狱之灾。他想不到这帮穷百姓还真有这样大的胆,真名实姓地联名告自己的状。这下自己是没有吓跑山雀子,倒引来了真的山鹰了,而且这山鹰来势凶猛,足以把自己置于死地。唉,现在的老百姓还真难对付了。

就在朱家明如惊弓之鸟,提心吊胆地等待上级对自己的审查时,调查组迅速找到了高岭村所有受灾的农户进行核实。每调查一户,调查组的工作人员便要感叹一声:“这朱家明怎会有这样大的狗胆?他怎么就能如此心安理得地把上百户受灾农户十多万救助款据为己有哩?这种人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了。”

这次,李子文并不忌讳自己参与调查此事。他认为,这是为百姓,特别是为自己村里的老百姓讨回公道,挽回损失,追回应得利益的正义行动。

他仔细查看了自己母亲签字的手迹,尽管朱家明模仿母亲手迹,签上了另一张救助款发放登记表,但只要认真一对照,两份签字的字体力度明显不同。

朱家明模仿的这一份虽然笔画一样,但笔力很有劲,不像母亲签的那份,是在颤颤抖抖中完成的。

李子文把两份签字表格放在调查组工作人员面前,要他们辨认,结果所有人都认出了真假签名。随后,他要李维良拿去复印了几份,作为证据提取下来。

朱家明贪污侵吞民政救助款的问题很快就查清证实了。二十六万元救济款,他以小改大,贪污了近十万元。另一笔他以村委会需要接待、理顺关系为名扣下的六万元,通过村委会开出收据并入了账,但最终他又以餐费、烟酒等招待费全报销了。真正发到受灾农民的救济款不到十万元。

听到这个消息,已经大学毕业的李新生特地从外地赶回来,向调查组提供了很多有关朱家明违法乱纪的举证材料。在此之前,他就在村里搜集了朱家明在经济问题上一系列证据,准备向上级反映,现在正好趁热打铁。

调查组根据这些证据,又查证了朱家明在其他经济上的犯罪问题。因为这些材料都是李维良提供给李新生的,很准确,这样,朱家明的一系列违法犯罪行为都铁证如山。

证据确凿,不容抵赖。朱家明要被调查组带往春江县城,实行“双规”了。

这一回,高岭村的群众,特别是那些受灾农户,打着爆竹送走了调查组。

调查组临离开东风时,严明提出单独见见朱家明,说是要他老实交代,积极配合。

调查组开头有点为难,但碍于书记的面子,最后还是让严明见了朱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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