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快,他的这种做法弊端就凸现出来了。
各地为了保护本地区的利益,各自为政,缺乏沟通交流。另外,地方保护主义抬头,各地方政府为了搞地方保护主义,甚至不惜像黑社会一般抢地盘、抢人。
到了后来,连公路运输的汽车,出了本县或者本区,到另外区县地盘上都不准中途停车载人,否则就会闹出大麻烦,最终可能引发的是一场群体事件,或者是一次群体斗殴事件。
另外,何树军最大的问题在于,他鼓励权威的存在。
在市班子中,何树军一直都把自己塑造成班子中的权威,而下面的区县,区委书记和县委书记都是绝对的领导。
在何树军这个层面上,他了解一个区县的情况,只会认区县委书记,其余的班子领导他从来不接见。
何树军的这种思想,日积月累,在衡州各级党委政府,就造成了严重的一言堂的现象,一把手的权利过度集中,造成了整个衡州社会从上到下,政治上呈现一种畸形的发展和繁荣。
最后,何树军在用人和提拔干部方面,他特别强调乡情和地域的观念,他鼓励本地走出的官员依旧到本地为官,为建设自己的家乡努力,他的这些种种老思想,直接就影响到了整个衡州干部任用机制。
何树军的这些传统的僵化的老思想,导致衡州呈现各种各样的社会问题。
地方保护主义的普遍存在,刺激了各地黑恶势力的出现,人民在遇到问题和困难的时候,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而是习惯了通过私了,通过地方黑势力解决问题。整个社会的法制在倒退。
这其中,何树军最有名的一件事,就是挤垮了当初从省城空降过来的衡州市长伍大鸣,伍大鸣在衡州和何树军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两人在政见上存在严重的分歧。
当时何树军硬就利用自己的这一套乡情人情关系,和他老一套的思想和办法,让伍大鸣在衡州无立锥之地,最后不得不离开衡州,饮恨衡州。
在那次事件中,何树军不仅利用到了正面的关系和手段,而且还利用到了暗地里,见不得阳光的手段和关系。
当时有人认为何树军在和伍大鸣争斗的过程中,彻底的暴露了自己,也暴露了他僵化的思想和落后的意识,更暴露出了衡州的严重的问题。
也就是伍大鸣离开衡州之后,省委开始重视衡州的工作。
何树军也因为年龄到岗被迫下台,但是一连换了几个市委书记,衡州的现状赫然已经难以改变了!
本来,衡州现任书记孙千石是被省委给予了厚望的,但是孙千石到衡州三年,对衡州的改变并没有想象的大。
衡州的问题依旧很突出,衡州的社会投资环境,衡州的气象和面貌,都没有根本性、革命性的改变,这不得不说是很让人无奈的事情。
陈京在来衡州之前,对这一些种种的关系已经研究得非常透彻了。
他非常清楚,衡州的问题不是某个人的问题,也不是某几个人的问题。
而是整个社会从上到下的思想意识和机制体制存在问题。
当然,也可以说是衡州的班子的决心存在问题,没有大刀阔斧改革的决心,没有自上而下彻底改革,彻底打破地方保护主义,严肃的整顿社会治安,倡导社会法制的决心和勇气。
而要把这些问题,全部落实到现任班子上,这可能就是省委领导对陈京的要求。
陈京拜访何树军,当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衡州市委方面的反应就很古怪。
衡州市委秘书长欧阳虎打电话给陈京,寒暄了几句,他劈头就道:“陈处长,您提出要拜访何老书记,这个拜访我可以给你安排。但是现在何老书记人在衡州医学院附属医院疗养……”
他拉了一个很长的音调,没见陈京有什么反应,他话锋一转又道:“何老书记去年冬天因为高血压突发中风,导致了比较严重肢体和语言残疾,在生活方面,已经不能自理了!”
陈京心一沉,何树军已经残废了,生活都不能自理了,这样的一个人还能对衡州有影响?
陈京脑子里旋即转过了无数的念头,最后他平静的道:“怎么了?欧阳秘书长,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问题!”欧阳虎兴许被陈京的平静所震慑住了,他语气变得有些不自然。
他调整了一下才道:“陈处长,这样吧,今天下午四点钟安排您去衡州医学院附属医院,到时候会有专人在医院大门口等你……”
去衡州医学院附属医院,这是陈京到衡州后的第一次外出,他没有带随行人员,而是自己拎了一大包土特产,打了一个的直奔目的地。
衡州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名头非常大,比衡州市人民医院的名头要大很多。
陈京到医院门口的时候,老远就能够看到医院高大宏伟的住院大楼,住院大楼外面是宏伟的广场,广场外面临路的地方用汉白玉石的围墙将整个广场包围了起来。
远远看过去气势很大,在衡州这座老城中,这里俨然就是一处标志性的建筑。
陈京下车拎着礼物漫步而行,他刚刚走几步,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扭头,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过来了一个四十上下的干瘦男子。
这男人穿着一套皱巴巴的西装,头发有些凌乱,脸上的胡子倒刮得很干净,但偏偏下巴上留了一小撮,让人一下就能想到山羊胡这三个字。
他冲陈京伸出一个大拇指,道:“哥们儿,你牛!这身装扮带劲,怎么样?最近生意这么难做吗?需要装这身行头?”
陈京愣了愣,愕然道:“你是……”
“我孙老三……”这话一出口,似乎意识到自己口音不对,哪有一开口就说普通话的?他硬生生的把口音改过来,用衡州话道:“老哥我眼睛没看错,你老弟是搞专家的吧?”
陈京没听懂他的话,神态更讶异。
但他没有多停留,拎着东西就快步往前走,这个叫孙三的男子就一路追着他赶,赶了一会儿,陈京有些明白了。
敢情这家伙把自己当成是号贩子了,这个孙三本来就是号贩子,靠的就是贩卖医院挂号单过日子。
他找陈京,是把陈京当成专门搞专家号的人了,想找陈京搞几张专家号单。
“兄弟,兄弟!有发财的机会,咱也跟着你火一把,你别吃独啊……”孙老三见陈京的态度有些硬,他变得有些急躁。
陈京已经跟他解释很多次了,说自己不是搞那行的,可是他越解释,这家伙是越来劲。
陈京走到医院大门口,正要掏出电话,就见到大门口站着一个小年轻在东张西望,他连忙走过去问道:“是小卓吗?我是陈京……”
那年轻人愣了一下,马上点头,道:“是,是!您是陈处吧?”
年轻人一眼瞟见陈京旁边的孙三,脸色变了,喝道:“孙老三,你好大的胆子,你刚才干什么?是不是又在行骗?”
那个叫孙三的猥琐男子似乎很害怕小卓,他打了一个哈哈,快速往后退,嘴上却道:“哈哈,误会,误会啊!……”
第580章 意外女人!
陈京仔细询问小卓才知道这个叫孙三的人是个医托。
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找像陈京这样穿着体面,一看就见过世面的人下手。
为了达到他医托的目的,这家伙的招数是层出不穷,像刚才这样佯装弄错人的搭讪方式,就是他的拿手好戏。
小卓很年轻,也很健谈,陈京和他聊天,他也不拘谨,问到他什么,他就说什么。
他谈到医托的时候,他是连连摇头,大叹现在衡州医托成风,不成样子,整个衡州的医疗系统的乱象让人担忧。
陈京来之前并不知道小卓是干什么工作的,而在和他聊天的过程中,他也弄清楚,原来小卓本身就是附属医院的一名医生,而且还是一名小有名气的医生。
在小卓的引领下,陈京去见何树军,何树军住在特护病房,陈京了解到,这几天有省里外几个著名的专家过来对何树军的病情进行会诊,可能会考虑对何树军进行开颅手术。
而在聊到这一些的过程中,陈京赫然发现,这个小卓原来是何树军的小儿子。
他叫卓封一,是从母姓,何树军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最大,早就嫁到了国外,而大儿子也在香港工作,唯有小儿子卓封一在身边。
卓封一冲陈京咧嘴笑道:“陈处长,您真年轻,如果我父亲身体好的时候,他看到你这么年轻,肯定会夸奖你!”
他顿了顿,又道:“可惜啊,现在父亲身体不行了,你来看望他,他也认识不了你。”
陈京叹了一口气,抿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小卓,来探望何书记的人多吗?”
卓封一脸上浮现一丝薄怒,过了一会儿,他才稳定心绪,道:“父亲刚开始犯病的时候,来的人可多了!可是,等大家都看清父亲是中风后,很快就没几个人过来了。
世人都势利,当年我父亲在位,位高权重的时候,门庭若市,而现在就是门可罗雀了!”
卓封一干笑一声,道:“所以啊,在我看来政治永远都是黑暗的,势利的,肮脏的!像我父亲风光一辈子,到现在还不是什么都没有?如果没有我每天陪在他身边,他就只能面对冷冰冰的各种医疗仪器和设备了,那样的日子,他剩余的生命又有多少意味?”
陈京默然点头,而就在这时,陈京已经进入了何树军的病房了。
病房陈设并不复杂,陈京看到的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头,他仰躺在轮椅上,双眼发直。
他的脚看不出什么毛病,但是一只手却明显的萎缩了,瘦瘦的,像鸡爪一样,看上去有些吓人。
老头脸上很瘦削,灌骨很突出,一双眼睛发灰发白,没有任何的神采。
他看到有人进来,嘴巴里面发出依依呀呀的声音,嘴巴里哈喇子往下流,看上去就像个老年痴呆一样。
陈京看得有些恻然,他有些后悔,觉得今天应该就拿一束花过来。
本来,陈京还想过来至少能够向何树军问个好,哪怕是打一声招呼也是好的,可是看现在这个状态,这样的一个老人,又哪里让人能够联想到此人就是曾经叱咤衡州十年之久的何书记?
卓封一过去一通好忙活,终于把老头上下收拾利索,他这才回过头来咧嘴一笑,道:“怎么样?有些失望吧,这就是我父亲!小时候啊,他在我心目中可伟大了,像山一样伟大,觉得他无所不能!可是现在呢?他就像个孩子,还处在懵懂之中的孩子。
我们这个世界的一切,他现在都不知道,一无所知……”
卓封一的语气很平淡,但是那种淡淡的语气,却让人心中更是恻然。
陈京忽然想,现在的社会,这么多人整天勾心斗角,为了利益争得死去活来,这些人都是图的啥?就以现在的衡州来论,何树军在衡州是什么样的存在?
不夸张的说,何树军当年就是衡州的土皇帝,土霸王,或者直白点说就是地头蛇。
在衡州这一块地方,何树军可以为所欲为,他手上的权利根本就没法限制住,他可以让整个衡州围着他转。
可是那又怎么样?
看看现在的何树军,这让陈京想到了三国演义开场白杨慎的词:“是非成败转头空!”
“咚,咚!”很轻的敲门声,两人敲门声响过后,一个面容姣好的护士将门推开,卓封一回头,护士道:“温市长过来了!”
卓封一忙站起身来,然后陈京便听到一声很洪亮的长笑,一个高大的汉子笑嘻嘻的出现在了门口。
门口的汉子长相颇为粗犷,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衬衫,衬衫扎在长裤里面,让其发福的身材肚子看上去更加的突出。
他手上拎着一个保温的食盒,进门的动作很轻车熟路,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
“温叔来了?”卓封一笑道。
高大汉子又笑了一声,道:“怎么样?今天书记状态不错吧!我这猛一看,好像精神头儿不错!”
“还行吧!”卓封一道,“反正都是老样子,没什么大改变,今天下午专家组会会诊,到时候温叔你要不要参加?”
“我当然参加,我要详细把这个病情了解清楚,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高大汉子朗声道。
陈京在一旁打量着来人,心中暗暗的吃惊,来人不是别人,赫然是衡州市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温沈东。
温沈东似乎注意到了陈京,他双目如电,上下打量陈京,一旁的卓封一道:“温叔,这位是陈处长,省里过来的,今天专门来看望父亲的!”
陈京站起身来冲温沈东点头道:“温市长好,我们没有见过面,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叫陈京,省委组织部干监处处长,这一次我带领工作组到衡州,今天顺道来看望一下何老书记!”
温沈东脸上有些阴晴不定,陈京介绍完毕,他干笑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陈处长!陈处长你有心了,我代替何书记感谢你这番心意!”
陈京本来准备伸出手来和温沈东握手,但是温沈东却好似并没有这方面意思。
他拎着饭盒走到何树军的身边,拎开饭盒道:“书记,您来我带什么来了?这可是您最爱的油焖肚丝,还有野山椒削骨肉,外加两个山野小菜,难得的还有一瓶酒!”
温沈东很熟练,很快就变戏法似的从食盒中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摆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面。
他自己斟一杯酒,然后盛一碗饭先不吃,而是用勺子先喂给何树军吃。
他喂饭的神情很专注,很仔细,也颇有耐心,那模样和刚才那高大威武的市长形象完全就判若两人,陈京如果不是知道两人的身份,恐怕会认为这是一对父子。
温沈东给何树军味了一碗饭,自己便盛一碗饭开始吃,边吃还边喝酒,边喝酒边说话,那样的场景很诡异。
卓封一见怪不怪,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陈京抬手看看表,道:“小卓,今天我过来也就是看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就不多打扰了!”
陈京站起身来,卓封一瞪眼看着陈京:“陈处,现在走吗?我送你!”
陈京忙伸手拦着他道:“你忙,送就不必了!我自己出去就行!”
陈京拦住了他,卓封一也不矫情,送陈京到门口两人便握手告辞。
陈京脑子里温沈东的印象怎么都抹不去,他一路心事重重,而就在他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从背后吓他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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