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时辰之后,围猎告一段落。阿哥们的家将、亲兵,抬着猎获的野兽,敬献到皇上面前。一清点,老十胤礻我连打带蒙地竟然得了个第一。老九澈礻唐次之,老大、老十三杀得精疲力尽,却平分秋色,闹了个第三。老四胤祯最少,却全是活的。只有老八一无所得,空手而回。
康熙惊奇地看了一眼八阿哥问:“胤禩,你是怎么搞的?”老八恭顺地答道:“回皇阿玛,古时尧舜围猎,尚且网开一面。儿臣深知父皇乃尧舜之君,心存仁慈,所以不愿为了一柄如意,和兄弟们拼争,也想给幸免于难的野兽放一条生路,求皇阿玛体察。”康熙点了点头,没有作声:嗯,老八的用心,确实与众不同,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又有点“自我表白”的味道。康熙这儿正动心思呢,老十却急不可耐了:“父皇,儿臣今日侥幸得了第一,这黄如意儿臣就谢恩领赏了。”一边说,一边就要上前去拿那柄如意,却不妨被胤祥给拦住了:“慢!十哥,你投机取巧,算什么本事。你敢当着父皇和众位阿哥的面,大声说一句:我得第一,当之无愧吗?”老十一听这话不干了。自从那年这哥俩大闹了皇上的中秋御宴之后,仇是越结越大了。此刻,老十眼看赏物到手老十三又来挡限儿,他受得了吗?气呼呼地说:“怎么,你老十三不服是不是?听十哥教训教训你。这打猎如同打仗,不但要有勇,还要会用智谋。你老十三有勇无谋,只不过一介匹夫罢了。你得不了第一,恼羞成怒就想找事儿?告诉你,没门儿!你如今不是讨债的大总管了,十哥我也不欠债了,眼红、生气、吃醋、耍刁,全都白搭。我就敢当面说,我这第一当之无愧,当之无愧,当之无愧!你还敢打我是怎么着?呸!一边待着去吧!”老十这一番连挖苦带涮的话,可把胤祥给气炸了。他不顾大阿哥等人的劝解,更不看四哥杀鸡抹脖子地递眼色,愣愣地撂出了一句:“好好好,早知道出力受累的不落好,投机取巧的却得赏,我还不如学八哥那样在一边儿歇着呢!”胤祥这话可说过头了,这不连皇上也埋怨上了吗?康熙虽然心中雪亮,可是也不能不管了。他厉声说道:“胤祥,你这是在朕面前说话吗?掌嘴!”胤祥吓得脸色煞白,“扑通”一下跪在父皇面前。心想事已至此,破罐子破摔了吧:“皇阿玛,儿子是没娘疼的孩子,人家都多嫌我、讨厌我。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今日又出言不恭,冒犯了父皇。儿臣索性拜辞父皇,从此去了吧!”说着,“哐”的一下拔出腰刀就要抹脖子。几个侍卫连忙扑过来,抱着胤祥,夺下腰刀。胤祥却伏在地下放声大哭起来。张五哥抢前一步,跪在康熙面前说:“主子,奴才张五哥刚刚补到御驾身边,本来没有资格说话,更不敢为十三爷求情。但求主子看在十三爷今日打猎确实出了力的份上,由奴才替十三爷领罚罢!”说着,“啪啪啪”打了自己几个耳光。
老八澈禩也上前来劝谏:“皇阿玛,十三弟自幼失母,脾气太倔,说话没遮拦,惹父皇生气了。不过,今日这么多外藩王爷全都在场,责罚了十三弟,他脸上也不光彩。儿臣斗胆为十三弟求个情,免打了吧!”康熙没再说话,他狠狠地瞪了老八一眼,转身就走,慌得在场的皇子阿哥、王公大臣、侍卫随从们,劝也不是,拦又不敢,只好簇拥着在后边跟着。四阿哥胤祯抢前一步,在康熙身边小声说:“父皇,今日之事全怪我和八弟没有尽力,惹得父皇没能玩痛快。父皇如果生气就责罚儿臣好了。如果皇阿玛明天有兴致,儿臣想请皇阿玛驾临狮子园,观赏儿臣猎狼。不知父皇可肯俯允?”听了这活,康熙停住了脚步问:“什么,猎狼?为什么专一猎狼?”“回父皇,一般打猎杀生太多,儿臣不忍,所以今日才采用守株待兔的办法。但是狼却不同,它生性残忍,为害苍生。前几年,昭乌达盟的王爷教给儿臣一个猎狼的办法,儿臣照他的法子在狮子园修了个土城,圈进去一群野狼。明日敢请父皇驾幸狮子园一观奇景。请皇阿玛赏儿臣这个脸面。”听了这话康熙心中的怒火消了许多。今日打猎,自始至终,胤祯给康熙的印象都是比较好的。他劝阻使用黄如意作赏物,足见谋事之深;他不屑与兄弟争高低,表现了宽容大度;谁都知道他和胤祥最要好,可是今天,他不为胤祥说情,也可见他不拉小圈子、不护短;在父皇生气的时候,他不像老八那样出面说情装好人,也不像其他阿哥那样幸灾乐祸瞧热闹,却想办法来为君父分忧。嗯,专门猎狼,好主意,朕倒要看看他是怎么个猎狼法儿,便点了点头,然后径自回烟波致爽斋去了晚膳以后,康熙斜靠在炕上,心烦意乱地想着白天这一场不欢而散的围猎。他想理出个头绪来,可是不知为什么却越理越乱。窗外起风了,塞外的秋风透着阵阵寒意。屋檐下的铁马、铜铃被吹得叮当作响,更令人难以安睡。康熙索性下了炕,要了一盏茶,慢慢地品尝着。
副总管太监邢年悄没声息地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说:“主子爷,该歇着了。刚才太子过来请安,奴才听了听这殿里没了动静,以为主子爷睡着了,就自作主张,请太子爷回去了。要知道主子爷还没睡,该进来禀奏一声才对。”康熙无力地叹了口气说:“唉!你没错,朕也不想见他。请安不请安倒是小事,他只要把朕交代的事办好,朕也就算烧了高香了。一个人贵在自强自立。不能自立于世,总靠老人扶持,能依靠多久呢?”康熙似乎是在对邢年说话,但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邢年懂得规矩,清朝接受了前明亡国的教训,祖宗立下家法,严禁后宫和太监干预国政。今天皇上在精神恍惚之中脱口而出,说出这番话来,事关太子,事关国运,他邢年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接这个话茬儿。当太监的都机灵,他脑子一转,就想出了主意。他转身从几案上捧过来一个金漆的盘子,那里面放着各宫嫔妃、贵人的牌子。邢年将盘子捧到康熙面前说:“主子要是一人待着太闷,传一位贵主儿过来说说话也好。请主子翻了牌子,奴才去传话。”康熙随手翻了一个牌子,竟是贵人郑春华。他心想:也好,长夜难熬,就和她下盘棋去吧。邢年见康熙翻了郑春华的牌子,正要去传旨,康熙却说:“不要去传了,咱们过去吧。”邢年连忙答应一声:“扎!奴才过去备轿。”“哦,不用了,走几步路消散一下也好。”邢年连忙取过一件玄狐毛的斗篷,给皇上披上。康熙走出殿外一看,刚被提升的领班侍卫德楞泰和刘铁成、侍卫张五哥,正雄赳赳地站在门口,便随口问了一声:“哦,你们几个当值吗?鄂伦岱呢?”德楞泰连忙躬身回奏:“回主子,鄂伦岱奉了张廷玉大人之命,明天就要出发去广西了,到那里当副将,所以今儿就不值班了。听说今夜十爷备了酒给他饯行呢。”“哦,你们都要在鄂伦岱的事儿上长点儿见识。当侍卫的,在皇上身边虽是奴才,可到了外边谁敢小看你们,谁又敢招惹你们。所以,不要狐假虎威,时时处处都要谨慎、稳重。要学魏东亭,不要学鄂伦岱。骄横刁蛮,是要吃大亏的。刘铁成,你今晚在这里守护。德楞泰、张五哥,你们随朕到冷香亭去。”“扎!”在去冷香亭的路上,康熙随口问张五哥:“五哥,你在刑部大牢里蹲了多长时间啊?”“回主子,奴才在里边押了八个月。”“八个月够长的了,受了不少罪吧?”“咳,主子,那还用说吗!大牢里不是人待的地方,当白鸭也不是个滋味。光奴才蹲的那个号子里,除了奴才,还有两个也是白鸭。”听了这话,康熙猛然一惊。啊!老八的奏折里说,全国只有张五哥这一个白鸭,可是五哥这么一说,光刑部大牢就有三个呢!老八呀老八,朕没错看。你表面上慈悲,其实你是在耍弄花招,欺君欺父啊!咳——就在康熙沉思之中,冷香亭到了。德楞泰懂得规矩,知道皇宫内眷居住之地恃卫们是不能随便进去的。来到园门外边,他拉了一下张五哥,正要停步,一抬头吃了一惊,不由失声叫道:“主子,快看!那……那是干什么的?”康熙正在沉思中,被他的喊声吓了一跳:“德楞泰,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怎么这样沉不住气……”他还要往下说,可猛然一抬头,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二十 乱宫闱太子闯大祸 防意外康熙布疑阵
德楞泰和张五哥,护送康熙去冷香亭,刚走到园门口,德楞泰忽然发现了什么,忍不住失声惊叫了一声。康熙抬头一看,也愣住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呢?原来,在冷香亭郑春华住室的窗户上,清清楚楚地现出了一男一女两个身影,而且是紧紧地抱在一起的。康熙立时就气得浑身打颤,手脚冰凉:“好好好,宫禁重地,警卫森严,竟然出了这等伤风败俗的事儿,你——你们俩说,那——那个男的是谁?”谁?还能是谁呢,除了太子,谁有这个胆子,谁又有这个方便呢?德楞泰、张五哥早看清了,可是他俩哪敢说呀。其实,康熙也看清了。他不愿承认,更不相信眼前这个事实。一阵晕眩之后,康熙皇上终于忍不住暴怒了。他抡起巴掌“啪”的一下,打在德楞泰的脸上:“狗奴才,你这侍卫是怎么当的,竟然让外人闯到这里来?”德楞泰“扑通”一下跪倒地上,一声也不敢吭了,却听康熙又怒斥一声:“你跪下干什么?他们竟然干出这种事儿来,准有人在替他放风,还不快去给朕抓来。”张五哥一听这话,“蹭”的一下就窜过去了。果然,有个太监在园门口东张西望地放哨呢。五哥也不言声,胳膊一圈,兜住他的脖子,就拖了过来。撂到地上一看,哟,用力太猛了点,那太监竟被勒死了:“主子,请宽恕奴才,用力大了,没能留下活口……”“哼,死了更好,拖一边去!”康熙一边说,一边迈步上了台阶,走到窗下。
里面太子和郑春华正在调情呢。就听一阵淫荡的笑声之后,郑春华说:“太子爷,您放了我吧,万一皇上来了可怎么好啊!”太子一边淫邪地笑着,一边说:“哎,我的小心肝,你别怕。告诉你,我刚才借请安为名去探听过了,老头子早早地就睡下了。”“那——那也不好,这地方人多嘴杂,万一露出风去……”“谁敢胡说!告诉你,我早有觉察,父皇对我不信任了。反正我这太子当不长了,混一天,我就要快活一天……”站在窗外的康熙皇上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只听他一阵仰天大笑:“哈……说得好,真好啊!你还算聪明。告诉你,你这个太子不是当不长,而是当不成了!”说完,康熙皇上转身就走。却不防,一个端着参汤的宫女正巧过来,和皇上撞了个满怀。康熙二话不说,“咚”一脚把那宫女踹倒在地:“张五哥,把这小畜生宰了!”张五哥应声而至,手起一刀,那宫女惨叫一声倒地而亡了。
这一声惨叫,也使康熙惊呆了。恍恍惚惚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三十多年前,假朱三太子聚众造反,宫中叛逆的太监也乘机作乱,宫女们被惊吓得失声惨叫的情景。那一次,如果不是皇后从容镇定,力挽狂澜,后果将不堪设想。就在那天夜里,皇后生下了胤礽,自己却因难产而死。也就在那天夜里,在皇后咽气之前,康熙不顾祖制,御口亲封胤礽为大清国的第一个太子。时光真快呀,转眼三十多年过去,这个逆子,却干出了与母妃通奸乱伦的丑事!康熙想到这里,百感交集,只觉一阵头晕眼花,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倒在地上。德楞泰和张五哥快步上前,一边一个,架住了这位老皇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烟波致爽斋走了过去。
在烟波致爽斋守夜的侍卫刘铁成一见这歪歪咧咧,踉踉跄跄走过来的三个人,又一看皇上那蜡黄的脸色,满头的冷汗,疲惫的身子和抬不起来的脚步,简直吓坏了。刚才离开这儿的时候,皇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成了这模样了呢?他来不及多想,抢上一步,抱起皇上,送到殿内的大炕上躺下。总管太监李德全,副总管太监邢年见此情形,全都慌了神儿了,又是给皇上服用安神丸,又是替皇上摩胸捶背。邢年有点迷信,以为皇上中了什么邪气,忙着叫人到外边去烧纸送鬼。好家伙,这一通乱,这一通忙活啊!还不错,康熙长出了一口气,总算醒过神儿来了。众人刚要上前问安,就听刘铁成在殿外一声高喊,“鄂伦岱,你想找死吗,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刚醒过来的康熙勃然大怒,却又无力起身,他挣扎着对德楞泰说:“出去看看,刘铁成为什么这样大呼小叫的,不能让朕安生一会儿吗?”德楞泰还没抬脚呢,外边又传来鄂伦岱粗野的号叫:“好啊刘铁成,主子不在,你就敢来教训我吗?哼,别说在这儿,就是乾清宫,老子也敢撒尿。你能把老子我……怎么样……”他正在发疯,不防一抬头,见康熙皇上在太监的搀扶下,已经走出来了。吓得他张着大嘴不知如何才好,迷迷糊糊地跪下:“呃,呃,主子,奴才喝醉了酒……呃……这才……”康熙怒气冲冲地说:“醉了?醉了就上朕这儿耍酒疯来了,是吗?刘铁成,把他捆起来!”鄂伦岱是人醉心不醉,一见皇上要动真格的,他嬉皮笑脸地说:“哟,主子爷何必……生气呢。想当初,主子南巡时在骆马湖遇上强盗,那杀人的主儿是刘铁成,保驾的可是奴才鄂伦岱。现在,主子……让他捆我,这……”康熙早已怒不可遏了:“满嘴放屁!刘铁成,把他捆结实点,重责四十鞭子,放到马棚里去醒酒去。刘铁成,你不要怕他,也不要心软,给朕狠狠地打,打这个不识抬举的奴才……”康熙刚说到这儿,突然觉得一阵心慌,脸色煞白,头上冷汗直流,一个站立不住,差点摔倒。李德全、邢年他们连忙上前抱住,又把他送回殿里躺下。李德全便慌着派人去叫太医,却被康熙阻止住了。
今晚上一连串的打击,一连串的非礼行为,真把康熙给气坏了。他是急火攻心,才失去了自制的。他的心中,比平日还清醒呢。太子的事,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