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的时候,米夏才回去。
》 她回去的时候梅伊没有像往常一样迎过来,他坐在阳台上望着西方的群山,小小的身体映照在晚霞里。那晚霞绚烂的铺遍整个天空,夕阳在黑或红的云隙里投射出金光,像一副巨大的波澜壮阔的油画。整个大地都被映照得温暖、赤红。
米夏叫了梅伊的名字,梅伊回头静静的望着她。
米夏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又跟她闹别扭了。
她换好鞋子走到阳台上,抱住梅伊小小的身体,梅伊把头埋进她的胸口,片刻后又扭开头。
“怎么了?”
“味道……”
“味道?”
梅伊沮丧的把头埋进膝盖里,他没有再解释。
“好吧好吧,我的小王子。”米夏无奈了,她想她今天确实挺脏的,在路上摔了一跤,然后又在泥泞的街道上走了大半天,也许污水的味道沾在了他身上,“我去洗澡。”
她进屋去换衣服的时候,看到梅伊的早饭还搁在橱柜上,她出去时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你没有吃饭?”
“不太想吃。”
“不舒服?”
“……没有。”
米夏的面容严肃起来,“袋子里有热面包。我现在去洗澡,而你,在我洗完之前把袋子里的东西吃完。如果还有剩下的时间……”她望着梅伊,“想好理由,给我一个能接受的解释。”
回答她的是袋子摔在地上的响声。
把他领回来两个月,梅伊终于第一次对她发了脾气,“我不想在家里等你?”他对她吼着,“为什么你就不能在家里陪我?要出去见那么多的人。你身上沾满了别人的味道,各种人的味道!你究竟是出去做什么了?”
米夏感到眼前发黑,这个孩子惹人生气起来真是够呛,你都恨不能把他按在膝盖上狠狠的揍他的屁股,让他不知轻重的乱说话。
她严厉的望着梅伊,“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梅伊的气势在米夏的注视下渐渐的弱下来,他沮丧的,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终于轻声开口,“对不起……我说了惹人厌的话。”
“不惹人厌,只是让人伤心。”米夏说,“现在我要去洗澡。你先吃饭,然后再冷静冷静。稍后我会跟你好好的谈一谈。”
“我只是很嫉妒……”梅伊说,“你让我多接触人。我已经认识了足够多的人,比你想象的还要多。”他垂着金色的眸子,轻轻的告诉米夏,“可是我不喜欢他们。我在所有这些人里挑选了你,可是你就只是随便在路边把我捡回来。就算不是我,对你来说也
没所谓。我很难过,米夏,为什么我在你心里,不能更重要一些?。”
☆、chapter 17
米夏在隔间里用冷水擦洗着身体。
朝北的房屋;窗子开得高而狭小,晚霞没散的时候屋里就彻底暗下来。米夏在黑暗里拧着毛巾,水声哗啦啦的响着。翡冷翠六月的夜晚还不是很暖和,凉透了的粗麻布擦在身上;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把手按在木盆里适应着凉意;心里烦闷;不觉就叹了口气。
她想一个女人生活里究竟能遇到多少麻烦啊。在外面跟自己暗恋的男人闹翻了;回家还要被孩子指责不够关注他。连走个夜路都要小心别被变态杀人犯盯上。对了;还有神棍似的孔蒂医生;他似乎对她下了很不妙的暗示;不知道睡着后会不会做恶梦。
米夏真的有些要撑不住了;这个时候谁来给她个肩膀靠一下;她绝对会毫不犹豫的爱上他。
她觉得如果能哭一下也许她会好受一些。但是她哭不出来,她身上女性的软弱也许早就被艰难的生活磨光了。她只是安慰自己,情况也许没那么糟,至少还有个男人能让她暗恋,还有个孩子需要她关注。
“你生气了吗?”外面传来了梅伊的声音。
门被轻微的嚓响了,也许他靠着墙壁坐了下来。听声音米夏就可以想象这个孩子沮丧难过的面容,她感到自责。
他其实也不想对她发脾气,他只是太寂寞了。她把一个人他留在家里不见人影,让他一等就是小半天。就是宠物也要得抑郁症的。
“没有。”米夏轻声回答,“晚饭吃完了吗?”
“嗯……都吃光了。”他停了一会儿,又补充,“早上剩下的也吃掉了。”
米夏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这个孩子道歉的方式总是这么笨。就好像一只藏了你拖鞋的小狗,在你发脾气的时候可怜巴巴的把昨天埋的骨头棒都刨出来给你。就算他根本没明白你究竟是为什么发脾气,你也忍不住要心软了。
“等我把身上的味道洗干净了,再出去跟你谈。”
这一次过了很长时间,梅伊才回答,“嗯。”
米夏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屋子里出来,外间已经彻底暗下去。家里没有油灯,黑漆漆的。梅伊坐在阳台上望着外面的远山,风吹起他的头发,露出尖尖的耳朵来。
听到声音他飞快的回过头来,像一只被惊动了的猫。
米夏走到他身边坐下,他偷偷的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米夏哭笑不得的揉了揉他的头发,“真有那么难闻?”
梅伊垂着眼睛不说话。
米夏又问,“为什么没吃早饭?不合胃口?”
“……吃不下去。”
“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梅伊用手指划着砌阳台的石头,米夏这才注意到他的指甲又长长了。也许他自己修剪过,但他的水平可真是不怎么样,有好几片都剪到肉了。米夏拉过来用毛巾给他擦干净,“下次指甲留给我剪。”她仔细给他检查了一下,他似乎已经修剪过很久了,上面结的痂都快落掉了。她不由反省,自己也许真的太忽视这个孩子了。
梅伊把手抽回去,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如果我是很不好的东西,怎么办?”
米夏笑出来,“你是小的,我就是大的。”
梅伊金色的眼睛不解的望着他。
“你是小怪物,我就是大怪物。你是小魔鬼,我就是大巫婆。你是我的孩子啊,你说怎么办?”
梅伊别扭的转过身去,“……我才不是你的孩子。”
“差不多是啦。”米夏就从侧面把他揽到怀里来,“你啊,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乱想。你这么乖的孩子,就算真是怪胎、魔鬼又怎么样?人不需要为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被人仇恨畏惧虽然不是什么好事,至少也没什么好丢人的不是?何况我早说过啊,就算你真是魔鬼、野兽,我也不会丢掉你。”她想起梅伊指责她的话,又叹了口气,“我承认,我确实只是随便把你捡了回来,就算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梅伊默不作声的垂着头,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回答。
“但是我捡回来的是你,而不是别人啊。从我把你捡回来那一刻,你对我来说就和别人不一样了。就好像如果我没有把你捡回来,你心里我还是特别的吗?”看梅伊似乎认可了这个答案,米夏就接着说,“我在你心里有多重要,你在我心里就有多重要。你不抛弃我,我就永远都不会抛弃你。”
就像夕阳余晖落上湖泊,梅伊金色的眸子一脉辉光。他沉默了很久,才又问道,“那……如果我伤害你了呢?”
米夏笑道,“那我就狠狠的打你的屁股。打到你认错道歉为止。”
梅伊有些心烦的把弄着米夏的手指,“你又打不过我。”
“我打你你会还手?”
“我不知道,但也许……我会做别的,不好的事。”
“这就不好办了啊……”米夏认真的想了想,“如果怎么都管教都不听,那我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梅伊小心翼翼的问,“会丢掉我?”
米夏俏皮的笑着,“我不知道,也许我会想别的,不好的办法?”
梅伊仍旧是心事重重的模样,米夏压着他的头发把他按到自己怀里,叹了口气,“你啊……跟
我说说,怎么忽然想这些事?”
梅伊眷恋的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伸手抱住她。
“顺从自己的渴望,去统治,去命令。没有人能违抗您的意愿。”他脑海中再度浮现出比雷斯的面容,他魔鬼似的在他的耳边蛊惑。可是梅伊不想要谁的臣服和顺从,他只是想要被米夏喜爱。
遇到比雷斯之后,他身体里就有什么被唤醒了一般。感官比平日里敏锐了百倍,力量不受控制的充盈在身体里。
尽管闭着眼睛,但想起比雷斯的时候,他仿佛就能看到他靠在白色的大理石柱上,在星光下百无聊赖的拨弄琴弦的模样。他面前的庭院里大片大片玫瑰花盛开。姑娘们捧着镶嵌宝石的金罐子为他斟酒,她们的裙子用柔软昂贵的东方丝绸裁剪而成,飘在风里就像是不散的流云。庭院中央有白色大理石雕塑成的水法,裸身的白玉美人掮着水罐,芳香的泉水源源不断的流出来。
当然更清晰的还是米夏怀抱里肌理的芬芳。他能隔着肌肤听到血液在她身体里流淌的声音。
当水珠从米夏白皙的脖颈上划过时,梅伊忽然想要咬一口。
“咬下去我的王,做上你的记号。”比雷斯拨弄着他的七弦琴,在美丽的琴声里微笑着说,“这是你的东西,不要让任何人碰。”
她不是一样“东西”。梅伊想。他才不会把她当东西一样对待。他不能把她锁在笼子里,当东西一样霸占着。
“我今天出门了。”梅伊说。
“嗯,这很好啊。”米夏笑道,“然后呢?”
“……他说我是魔鬼,不会有人爱我。”
米夏无奈了,“这种话你也信啊。听着,下次再有人这么说……对了,你会骂人吗?不会?好吧,那我就教你一句,你就说——你才是魔鬼,你全家都是魔鬼。你才没人爱,我可是有一个大美人姐姐,在好好的爱我。”
风里传来比雷斯轻蔑的笑声,“她可是在好好的爱着很多人。”
他真是烦人啊,梅伊想。
他乖巧的点了点头,对米夏说:“好的,我记住了。”
米夏能感到梅伊有事瞒着她,但她不想追究。梅伊已经是个足够率直的孩子,如果他不想告诉她,那他势必有自己的理由。从这个孩子吐露的只言片语来看,他的过去不会有多愉快,也许还充满了黑暗。他心里有什么秘密很正常,米夏不打算寻根究底。
她揉了揉梅伊的头发,仔细的斟酌着,“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出门?”她笑道,“也许你可以亲眼看看,我在外面做什么。”
无
论如何都要尽快攒够钱送梅伊去上学,米夏想,这个孩子需要正常的人际。然后他才能真正克服过去的阴影和自闭的性格,健康的长大成人。
梅伊垂着头想了很久,终于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喂喂,如果因为三更,前两章就没有留言的话……以后就没有双更了哦
☆、chapter 18
梅伊感到很疲惫。
身体里仿佛有一个火炉在呼呼的燃烧;精力就像煤炭一样被飞速的烧尽了。过于敏锐的感官和杂乱的思绪消耗了他太多的能量,记事以来头一回,他在夜晚觉得困倦。
“今天早些睡觉吧。”给他讲故事的时候,米夏推了推他。
梅伊枕在米夏的膝盖上;伸手揉了揉眼睛。米夏圈住他的腋下将他抱起来;梅伊莫名其妙的感到羞耻。他别扭的推着米夏;面红耳赤的抗议;“不要把我当作小孩子。”
他像鱼一样从米夏怀里蹦下来;瞬间拉开的身高差让他沮丧起来。
米夏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吧;我道歉;我的小男子汉;赶紧去洗漱吧。”
梅伊洗漱回来,看到米夏正对着一条白色的裙子思考些什么。
只看了那条裙子一眼,梅伊就知道那是米夏的尺寸,分毫不差。但这不是她的朋友送的,因为气味不一样。
那气味梅伊很曾经在旁人身上嗅到过,但他不能提醒米夏。
他再一次感到烦躁。他知道普通人不可能一眼就看穿人类的尺寸,不然定制衣服的时候他们就不用拿那么多卷尺来量了。他忍不住去想那个人是怎么得到米夏的尺寸的。可是他已经为此说了过分的话让米夏伤心。他不能为同一件事指责她两遍。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问道:“你买了新裙子?”
“是别人赔给我的。”米夏说,她若有所思的盯了一会儿,拿自己换下来的裙子比了比肩和腰。
“看上去很合身。”梅伊小声的说。
“是啊……”米夏有些失神,“怎么会这么合身啊。”
她很快就把裙子收起来,对梅伊说,“好了,该睡觉了。明天上午八点钟我会请假回来接你,你记得要吃完早饭。”
“我不能跟你一起出门吗?”
“不行,那是好孩子睡觉的时间。睡不好觉就长不高,你愿意一辈子这么矮吗?”
梅伊眨了眨眼睛,乖乖的爬上床睡觉。他太疲倦,很快就像猫一样蜷着身体睡着了,手上还拽着米夏的睡衣带子。
米夏自己却难得的失眠了。
波斯人病了。
这个干瘦的小老头一贯健康活跃得像一只猴子,米夏给他当了七年店员兼女仆,还是头一次见他生病。
难怪这一天面包出炉时,波斯人没有准时下楼。
“我不会死的,不用用这种奔丧的眼神看我。”波斯人恶狠狠的回敬米夏,“滚出去,给我好好的干活,我会去检查的!”
他生病的样
子就像一只野豺,虚张声势的亮着自己的爪子和牙,生怕被人认出他只是一只黄鼠狼。
米夏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跟波斯人请假了。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喷回来,然后自己把自己气得头晕脑胀。
“我去给你请医生?”她说。
波斯人从床上捡了个东西就砸米夏。
他跟医生们处不好,让那些“骗子”骗他的钱还不如直接要他的命——米夏太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但他真心没太多力气。米夏轻松就接住了那只精心缝制的宫裙布娃娃。她把娃娃放在一旁桌子上,上前给波斯人倒了杯水,“你也别太难过了,有些人的爱就是用金钱和地位衡量的。”看到波斯人又要发起狠来,她微笑着结束了自己的安慰,说,“我让哈伦上来,有什么事你就吩咐他吧。”
波斯人丢了另一只娃娃来砸她,“滚!”
米夏下楼给波斯人煎了鸡蛋配面包,让哈伦给端上去。
店里已经开始营业,可是米夏从厨房里出来,却没有看到一个客人,就只有雷罗曼诺等在柜台前。
黑衣巡法使们已经清完场,正在把“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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